之后狐貍說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沒聽見因?yàn)榛鹕喟盐移つw燒熟烤化的痛苦實(shí)在已無法用任何語言去形容。
    我?guī)е簧砘鹧姣偪駴_到石縫處瘋狂對著那道石墻用力拍打尖叫：“救命！救命啊！救命?。。　本染任野『?br/>     沒人回應(yīng)我。外面兩個(gè)人明明知道我在火力煎熬，但他們只在意彼此間的對峙。
    “?。。　币粓F(tuán)火燒透我胸膛再從我喉嚨里升騰而起的時(shí)候，我只覺得憤怒也如同這火一般高高沖氣，讓我?guī)е詈笠稽c(diǎn)力氣朝著那道縫隙發(fā)出長長一聲尖叫。
    那瞬間我只希望自己能立刻死去遠(yuǎn)離眼前的一切遠(yuǎn)離這一切讓我充滿恐懼和憤怒的歷史。
    然而事與愿違即便骨骼也在火焰中嘶嘶燃燒起來，我思維仍是異常的清晰。
    清晰感覺著火舌滾遍我身體每一部分時(shí)撕心裂肺的劇痛，清晰感受著由此而起的絕望到極點(diǎn)的憤怒。
    然后漸漸的我再次聽見狐貍的話音從外面?zhèn)鬟M(jìn)來夾雜在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燒中平靜得令我心臟一點(diǎn)點(diǎn)爆裂開來：
    “三天后她殘余的精氣會(huì)在瓷里凝聚要保不散須借龍氣，我想你知道該怎么做?！?br/>     素和甄沒有回答沉默得仿佛已不再此地。
    “我知你恨我但這何嘗不是放你一個(gè)自由?！庇谑呛偫^續(xù)往下說就像平時(shí)惹惱了我卻毫不自知：“生生世世仇恨相對只為了每個(gè)輪回結(jié)束前一聚，你不累么。如果我是你，我會(huì)干脆毀了這口瓷。”
    “這是我倆必受的果報(bào)。”
    “現(xiàn)在我先替你把這果報(bào)終了大人，回極樂吧?！?br/>     “碧落，這筆帳，我不會(huì)就那么不了了之?！?br/>     “碧落告辭”
    火終于還是吞掉了那兩人最后一點(diǎn)話音。
    而我依舊在火里被煎烤著，清晰無比的感覺，凌遲著我的身體以及我的感官。
    直至那些感覺隨著我身體一寸寸化為灰燼時(shí)，眼前那堵石墻轟然倒塌，我看到素和甄從外面沖了進(jìn)來，面無表情，帶著股冰冷空氣用力分開我身周熊熊火焰，用力把我身體殘余的部分抓進(jìn)他懷里。
    于是他的手和身體也燃燒了起來，那些白皙而靈巧的手指，很快化成了一塊塊漆黑的焦碳，同我身體一樣，和周圍那些金紅色的火焰融在了一起。
    透過他開始燃燒起來的身體，我望見了狐貍的背影。
    轉(zhuǎn)身離開前，他在漫天火海里朝著我的方向微笑著。
    笑很快被那些金色的焰舔化。我想叫住他，但嘴一張火立刻從我嗓子里噴了出來，以至我根本發(fā)不出一丁點(diǎn)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越走越遠(yuǎn)，依稀能辨別他拋動(dòng)著手里一顆滾圓的珠子，一上一下，在火和外頭火燒火燎的夕陽里，折著血紅色的光。
    “阿落，”眼前重新陷入一片漆黑時(shí)，我隱隱聽見雅哥哥的聲音：“你醒了么，阿落?！?br/>     無人回答。
    于是他輕輕嘆了口氣：“你只有在這種時(shí)候才會(huì)想到狐仙閣。無論怎樣，回來便好，永樂至今，你我差不多也有十多年未見了吧?！?br/>     “三天后我便會(huì)離開?！?br/>     狐貍的話音響起一瞬，我原本被火燒光了的知覺，竟又感到微微一痛。
    而雅哥哥再次輕嘆了口氣，道：“血族人找上你了是么?！?br/>     “沒錯(cuò)。”
    “知不知道他們?yōu)楹螘?huì)找到你?！?br/>     “呵，想來同紅老板脫不了干系?！?br/>     我能清楚聽見狐貍和雅哥哥的對話，但我看不到他們在哪里，因?yàn)楸M管從剛才那段噩夢般經(jīng)歷中清醒過來，但我仍處在一個(gè)狹窄而黑暗的空間里，雖然這空間沒有火，也沒有嗆人的煤炭味。
    于是想伸手去探探周圍情況時(shí)，發(fā)覺自己四肢竟然不聽使喚。
    雖然身上并沒有任何束縛，但我使不出力量。一丁點(diǎn)力量都發(fā)不出來，因?yàn)闇喩砩舷乱唤z感覺都沒有，仿佛被用了全身麻醉。
    這讓我登時(shí)透心一寒。
    莫非剛才被那條蛇妖的尾巴狠狠一甩后，撞到地上撞得太厲害，所以我被摔得癱瘓了么意識(shí)到這點(diǎn)，剛剛平靜下來的心跳再次急促起來，我呆呆瞪著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暗，腦中一時(shí)空空如也。
    此時(shí)雅哥哥的話音再度響起：“麒麟至今在追殺你，血族又探知了你的行蹤，為何還要冒險(xiǎn)去動(dòng)佛骨舍利?，F(xiàn)在傷成這樣，不如最近就留在此地避避，說什么三天就走，你以為你還是無霜城里那個(gè)碧落么?！?br/>     “你近來又殺了多少人，弄得這地方陰煞沖天?！?br/>     “京城有異動(dòng)，哥哥在那兒待著自然是再清楚不過。聽說天子招來了蒼角蛟，如此怪異之舉，閣子里那么些小妖小怪，不能不替他們防備一下?！?br/>     “你大可帶著他們投奔紅老板?！?br/>     “你總該知道這狐仙閣是為誰而開。而自你走后我仍維持著這個(gè)閣子至今，又究竟是在等著誰回來?！?br/>     “呵”似有若無一聲笑，狐貍沒再繼續(xù)說什么。
    見狀，雅哥哥轉(zhuǎn)了話頭道：“你一直在尋的那個(gè)人，如今可尋到了么？”
    “怎么突然想到問這個(gè)?！?br/>     “算算時(shí)間，差不多該是投胎到了你能認(rèn)出的年紀(jì)?！?br/>     “沒有找到?！?br/>     “我聽說麒麟在素和山莊。跟著他不難找到梵天珠，哥哥不這么認(rèn)為么？”
    “或許是他存心在那地方對我使的障眼法。”
    “呵。但素和家剛好新近娶了位年齡相仿的新娘子，只怕不會(huì)那么巧吧?！?br/>     “若她就是梵天珠，雅哥哥難道覺得我會(huì)認(rèn)不出？”
    “倒也是。”話剛說到這兒，雅哥哥嘴里忽然嘶地輕輕吸了口氣，隨后若有所思道：“金剛炎結(jié)印？除了佛骨舍利，莫非你還碰見了什么”
    “一尊肉身佛?！?br/>     “自古能圓寂后化作肉身佛的僧人，必然道深德劭，輕易不可冒犯。這是當(dāng)年哥哥用來告誡閣子里眾小妖的話，如今自己怎的會(huì)破了規(guī)矩？”
    “不湊巧而已?！?br/>     輕描淡寫一句話，仿佛雅哥哥的顧忌在狐貍眼里是不值一提。
    所以沉默片刻后，雅哥哥淡淡一笑，再度將話鋒一轉(zhuǎn)：“對了，難得與哥哥見上一面，今日雅備了一份薄禮想送給哥哥?！?br/>     “你我之間何須講究這些客套?！?br/>     “說起來，今兒閣子里來了位客人，我看著覺得有些特別?！?br/>     “能讓雅哥哥覺得特別之人，不知會(huì)是怎樣一個(gè)特別法。”
    “譬如當(dāng)年的梵天珠，我也是一見之下，便覺得這女扮男裝的姑娘有些特別。”
    “狐仙閣來來往往多得是一些女扮男裝的客人，雅哥哥竟會(huì)以此覺得特別么？倒也是件怪事?！?br/>     “同當(dāng)年的梵天珠一樣，這姑娘有一雙能看得見鬼神的陰陽眼?！?br/>     “呵，原來如此。不過世間之大，總會(huì)有那么一些開了天眼的，雅哥哥之所以覺得她特別，是否是覺得此女借著逛青樓的名義，是打算在這兒行捉妖之實(shí)？”
    “非也。此女空有一雙天眼，卻并無捉妖之力。不過”
    “不過什么？”
    “聽小憐說，雖然如此，不過為了保命，倒是見她用了招頗為奧妙的馭鬼之術(shù)，出其不意地將小憐這孩子擋了擋，險(xiǎn)些因此被她逃離了出去?！?br/>     “怎樣奧妙的馭鬼之術(shù)？”
    “自皇帝之后，這世上能僅靠錯(cuò)金幣布結(jié)印便能瞬間招出馭鬼令的凡人，只怕已屈指可數(shù)?！?br/>     “倒也是。那人握有錯(cuò)金幣么？”
    “沒錯(cuò)。王莽時(shí)的錯(cuò)金幣，如今手頭能握有的人，似乎也不多?！?br/>     “于是她在你眼中便有些特別起來？”
    “這是原因之一?！?br/>     “何為原因之二？”
    這問題不知為什么雅哥哥很久沒有回答。
    所以有那么一會(huì)兒，四周顯得格外寂靜，靜得令我下意識(shí)放緩了呼吸。
    當(dāng)終于突然間想起來，其實(shí)我完全可以借這機(jī)會(huì)發(fā)出聲音來引起狐貍注意時(shí)，頭頂上喀拉一聲響，隨之一道縫隙在我眼前豁然開啟。
    伴著片突如其來的光，刺眼得讓我喉嚨猛地一緊。
    于是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身子不能動(dòng)卻抑制不住喉嚨被咳嗽鼓動(dòng)出的劇烈顫動(dòng)，這種無法形容的痛苦，讓我一下子眼淚橫飛。
    淚花婆娑間，模模糊糊看到一張臉出現(xiàn)在我頭頂上方，朝我做了個(gè)噤聲的動(dòng)作：“噓別激動(dòng)?！比缓笏靡粔K芳香撲鼻的手絹朝我臉上輕輕擦了擦。
    細(xì)膩無比的動(dòng)作，但對我來說，無異于蛇吞掉獵物前用它光滑舌頭所給予的最后溫柔。
    所以一等視線恢復(fù)，我立刻直直瞪住他：“雅老板，說好喝了那杯茶就放我離開的呢？！”
    他笑：“我只說你盡可離開剛才那房間，除此，并未給過你其它任何承諾，難道不是么？”
    “雅老板真是玩轉(zhuǎn)得一手文字游戲。難怪某人總愛說，妖怪的話不可信?！?br/>     “呵，不知那位某人是誰？”
    我沒回答，因?yàn)榫驮谘鸥绺缢菩Ψ切栔疫@問題時(shí)，他身后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而近，隨后狐貍那張妖冶而略帶著點(diǎn)蒼白的臉，亦出現(xiàn)在我頭頂上方，碧綠色眸子一動(dòng)不動(dòng)注視著我，眼底平靜無波，仿佛在打量著一個(gè)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這就是雅哥哥要送與我的那件禮物么。”片刻后他問。
    雅哥哥輕瞥他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錯(cuò)?！?br/>     “不知雅哥哥為何要把狐仙閣的客人送予碧落。莫非雅哥哥忘了，碧落早已不是狐仙閣的頭牌?！?br/>     “呵，哥哥說笑了，我怎敢讓阿落哥哥從操舊業(yè)?！?br/>     “既然如此，這份禮物又是為了何用？”
    “剛才說起這位姑娘的特別之處。只說到原因之一，卻還未來得及提到原因之二?！?br/>     “原因之二是什么？”
    “原因之二么，想起哥哥曾說過，凡開天眼者，或多或少天生帶著佛性?！?br/>     “所以？”
    “所以哥哥若是吸食了她的元神，想來身上這傷，無需三天便可自愈?！?br/>     聽到這里終于明白，原來這血族繞了個(gè)圈子把我弄到這里，目的是為了讓狐貍吃掉我。
    所以我立刻朝狐貍看去，想知道他這會(huì)兒的沉默究竟是意味著什么。
    然而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里什么也讀不出來，我只能朝著他輕輕嘆了口氣：“你可以吃了我，但剛才這個(gè)言而無信的妖怪給我吃過一片茶葉，他說那東西叫斷腸。雖然我吃下去腸子并沒有斷，但既然他把我當(dāng)作一道點(diǎn)心特意擺到你面前，我覺得你下嘴前最好能想想清楚?！?br/>     “斷腸？”狐貍碧綠色瞳孔里終于閃出一點(diǎn)波動(dòng)。他將目光轉(zhuǎn)向雅哥哥，笑了笑：“這么稀罕的東西，是紅老板給你的么?！?br/>     雅哥哥也朝他微微一笑，臉上似乎并無被拆穿了什么的不安：“沒錯(cuò)?！?br/>     “你想用這東西從她這兒得到些什么？”
    “一些斷人心腸的記憶?！?br/>     “可得到了？”
    “這個(gè)么倒也是她最為有趣的一點(diǎn)。”
    “怎樣有趣。”
    “我發(fā)覺自己竟然碰觸不了她的意識(shí)。”
    “你為什么對她的記憶那么感興趣?！?br/>     “一個(gè)開天眼的人，換了哥哥，難道對她前世今生會(huì)毫無好奇之心么？”
    “倒也是?！?br/>     “不過，無論怎樣，此時(shí)她前世今生究竟如何，對你我來說并無所謂。哥哥只需物盡其用便好，若僥幸是個(gè)道深德劭之人的轉(zhuǎn)世，今后哥哥還需對那麒麟有所顧忌么？”
    “你知道我向來不愛攝人元神?！?br/>     “我知道哥哥向來不屑與我們這些真正的妖同流合污。然而今早覺察西邊山脈有異常，因此獨(dú)自去查看時(shí)，我也親眼瞧見了，血族此次對哥哥的追殺，兵力已遠(yuǎn)超出以往。如今哥哥又重傷在身，難道一點(diǎn)都不在意么。”
    說完，見狐貍兀自沉默，雅哥哥再度微微一笑：“哥哥不愛吃她也無妨。只是狐仙閣歷來自有規(guī)矩，但凡能瞧出狐仙閣真身的，無人可再活著踏出狐仙閣大門一步。哥哥想來應(yīng)該不會(huì)忘記?！?br/>     話音落，他身子輕側(cè)，斜倚到狐貍身旁，一雙赤紅色眼睛微帶粼粼波光，閃爍不定望著狐貍那張靜若止水的臉：“所以說，哥哥若不吃她，便由我來吃也可?！?br/>     狐貍淡淡一笑：“為何我覺得你是在迫我。”
    “我怎敢?！?br/>     “話說回來，雖不愛攝人元神，但到嘴的肉不吃，倒也不是狐妖的本性?！?br/>     “阿落的意思是”
    “既然雅哥哥一番美意，碧落恭敬不如從命?！?br/>     說罷，見雅哥哥目光微一閃爍后依舊在他身旁倚著，他忽然直了直身子，隨后徑自解開衣領(lǐng)，又將腰上纏帶松了開來。
    “哥哥？”見狀嘴角笑容倏然隱去，雅哥哥望著狐貍，目光微怔：“你做什么？”
    “方才說過，到嘴的肉不吃，倒也不是狐妖的本性。”話音未落，他一把扯掉身上外衣，翻身躍入那口囚禁著我的棺材般木箱，低頭便往我身上壓了下來。
    冰冷胸膛貼到我身體的瞬間，雅哥哥目光驀地一沉，徑直朝我望了過來。
    目不轉(zhuǎn)睛望了許久，當(dāng)見到狐貍用牙齒將我衣領(lǐng)慢慢咬到肩膀以下，他才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身大步離去。
    直至腳步聲消失，我以為狐貍會(huì)從我身上離開。
    但他卻將身體貼得更緊。
    緊到可以感覺他心臟一下下有力撞擊著我的皮膚，我不得不將原本避開的視線重新轉(zhuǎn)到他臉上，同他那雙綠幽幽的眸子對視著，直到彼此呼吸聲越來越沉，越來越混亂，最終交纏在一起，分不清誰比誰更急促，我同他的嘴唇緊緊貼到了一起。
    思緒混亂中，幾乎完全忘了幻境中他眼看著我被火燒化時(shí)，眼中那道微笑的絕然。
    而他似乎也忘了將我束縛在身上的封印解開，由著我一動(dòng)不動(dòng)躺在他身下，被他雙臂蛇一般緊繞著，掙扎不得迎合不能，唯嘴唇同他廝磨糾纏，碾轉(zhuǎn)反側(cè)，由此在他慢慢燃燒起來的體溫中，一點(diǎn)點(diǎn)燙滅這一整天他不在身邊時(shí)，我心底所有的不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