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蟠龍三十七
載靜復(fù)活了。
就在幾小時前,他還是一具因遭自己屬下背叛于是被連同棺材一起封存在棺材屋內(nèi)的尸體。但這會兒活生生坐在他的棺材里失去生命長達(dá)百年的身體保存得如此完好完好到連眼睛都是毫無瑕疵的黑幽幽的瞳孔泛著夜星般的光,無聲無息閃爍在臉上那張黃金面罩背后靜靜看著他面前的精吉哈代:“千歲千千歲這說的是我,還是你?”
精吉哈代沒有回答,額頭一動不動貼著地面,仿佛塊漆黑的石頭般紋絲不動。
載靜于是笑了笑:“也罷,時間又有何意義?!?br/>
說著伸手掠向朝冠上的翎子手臂有些僵硬,隨著他的動作發(fā)出輕輕一陣響,令他若有所思朝自己身體看了眼,“瞧,睡了一百多年,這身體似乎有點不太聽使喚了?!闭f得好似自言自語,隨后抬起頭,目光一轉(zhuǎn),再度瞥向跪在地上的精吉哈代:“你呢,精吉大人,腦子里被那塊鎖洞穿了那么久,是否便連自個兒曾經(jīng)是個什么樣的人,也早已給忘得干干凈凈了?”
“王爺此話怎講”精吉哈代終于再度開口。
話音因他幾乎同地面貼合在一起而顯得有些模糊,所以也不知載靜是否聽見了,他沉默著朝這團(tuán)石頭般僵硬的身影看了許久,然后淡淡道:“你也知道,活著的那些年,我一向?qū)δ憔粗赜屑??!?br/>
“王爺賞識之恩,下官從未忘記?!?br/>
“遙想當(dāng)年,唯有你看出了那只妖狐的真面目,也唯有你,彈指間掃平了蟄伏在紫禁城內(nèi)的眾妖孽,所以,在察哈爾家告訴我,他們無法從現(xiàn)有的血脈中尋出新一任正黃旗殉道使繼承者的時候,你可知道,我曾萌生出由你繼任八旗殉道使尊者之位的念頭?!?br/>
“王爺錯愛?!?br/>
“精吉哈代,你為何要借助蟠龍墓毀的機(jī)會盜走我的尸體?!痹掍h驀地一轉(zhuǎn),令精吉哈代再度如石頭般一動不動。
過了半晌,方才沙著聲道:“下官只是為保護(hù)王爺在復(fù)蘇之前不受外界侵?jǐn)_?!?br/>
“呵,好一個為保護(hù)我在復(fù)蘇之前不受外界侵?jǐn)_。保護(hù)到連眾八旗子弟的尸體都盡數(shù)銷毀,保護(hù)到要將守護(hù)蟠龍墓百年的喑守村毀于一旦。這可還是當(dāng)年那個一身錚錚鐵骨,為守護(hù)大清江山不惜動用禁術(shù)連累自己萬劫不復(fù)的那個精吉哈代么?”
“王爺”
“還是覺著,只要控制了我的尸體,我就同莫非一樣在你的掌控之中,因而得到九王的支配權(quán),從此只是早晚之事?!?br/>
“下官不敢”
“你不敢,”冷冷一笑丟出這三個字,載靜右手輕輕一抬,就聽倏的聲響,那根靜躺在匣子上壓得通道盡頭那張桌子搖搖欲墜的珠鏈突然直飛而起,仿佛有生命徑直飛到他身邊,又如靈蛇般纏繞在了他的手腕上。
“為什么這樣看著我?!敝樽佣缔D(zhuǎn)著垂落進(jìn)他掌心時,他捻動著它們,突然將目光朝我掃了過來。
我沒法回答,因為全身僵硬,喉嚨里更是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他說話時那清冷而略帶低啞的話音令我全身無法控制發(fā)抖。
附在阿貴身上的魂魄果然是載靜
雖然一路上或多或少早已有了這樣的預(yù)感,但私下里總歸死都不愿意承認(rèn),這地方的一切原本已夠為糟糕,所以無論如何,我希望以及渴望,他是這里唯一一個跟狐貍的過往完全沒有任何糾葛的人。
但事實總是殘酷至極。
他不僅跟狐貍的過往有糾葛,還是糾葛得最為深刻的那個人,因為他是那個被狐貍奪走并害死了他妻子的男人。
這地方唯一擁有與精吉哈代的力量相抗衡的人,卻是狐貍最大的仇人。而我還曾義憤填膺地去鼓勵他要報仇雪恨,呵呵,我這得是有多操蛋,才會對他說出那么些蠢話來
想到這里,沒來得及苦悶,頭頂上方忽然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
是吊著狐貍的那塊石板,它在四周一股無形力量的壓迫中有些搖搖欲墜,不禁令我抬起頭,想朝那上面的狐貍看上一眼。
但做不到。
載靜那雙眼睛始終注視著我,帶著一絲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在等待著我做出任何他意料之中的舉動。所以我沒法動,也沒法開口,只能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慢慢朝他擠出一絲笑:“因為,你把我嚇到了。”
“是么?!彼粗遥菩睦锏闹樽颖凰沓隹魂嚧囗??!八?,剛才的那個問題,你仍還沒能回答我?!?br/>
“什么問題”
“我想知道,你都不想知道些什么?”珠子再次從他指間發(fā)出喀拉拉一陣脆響,與此同時,精吉哈代的脖子上也發(fā)出了類似的聲音,隨后一道深得幾乎能觸及骨頭的的勒痕在他脖子上顯現(xiàn)了出來,迫使他將頭垂得更低,烏黑的手指緊扣在地上,硬生生把地面抓出十個深深的黑洞。
見狀不禁一呆,我張了張嘴,半晌沒能吭聲。
他笑笑,握著那把珠鏈的手輕輕一松:“阿貴曾對你說過,從前有個王爺,他叫愛新覺羅載靜。我就是那個載靜?!?br/>
“我知道?!?br/>
“如果感到不習(xí)慣,你仍可叫我阿貴。”
這句話讓我不由自主朝一旁阿貴的尸體看了眼,然后重新抬眼看向他,想盡可能若無其事地朝他笑笑。
可惜笑不出來,倒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場。
“現(xiàn)在還想求我替你去救那只狐貍么?”隨后聽見他問我。
我搖了搖頭。
他也就沒再繼續(xù)說下去,只迎著我的視線淡淡望著我,隨后提起珠鏈順了順,將它工工整整套到了自己的脖頸上:“這一天一夜來,我一直試圖藉由阿貴之口告訴你我是誰,是什么樣一個人,可后來發(fā)覺我根本做不到。你看,對一個完全沒了過往記憶的人談起過往,原是比死更艱難的?!?br/>
“所以你選擇了現(xiàn)在這個最直接的方式來告訴我,是么?!?br/>
他點點頭:“沒錯?!?br/>
“所以”略一遲疑,我垂下頭用力捏了捏自己滿是冷汗的手指,僵硬地笑了下:“所以,狐貍在一百多年前奪走了你的妻子,于是你在一百多年后冷眼看著你的屬下設(shè)下陷阱捉住了狐貍,然后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在我面前以別人的身份對我演了一場戲。直到現(xiàn)在,你不想再繼續(xù)演下去了”
他笑笑,沒點頭也沒搖頭。
“可是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br/>
“為什么不能對我直說?為什么昨晚到現(xiàn)在你明明有那么多時間和機(jī)會,但始終不肯直截了當(dāng)告訴我你們以前的那些過往?為什么還要費時費力地給我演這么一出戲??”
“因為我不想過早把你我逼到一個極為難堪的地步。”
“呵”
“也因為,”說出這三個字后,他話音微微頓了頓,隨后拈起胸前那串珠鏈瞥向跪在地上的精吉哈代,修長的手指沿著最大一顆珠子邊緣慢慢轉(zhuǎn)了兩圈:“也因為不這么做的話,這已入了魔道的精吉哈代,怎可能冒著削弱元神之險二次動用血路,而你又怎會毫無遲疑地跟我來到這里,替我將這串被精吉哈代覬覦已久的制誥之寶,送進(jìn)這處被蟠龍九鼎所封印住的地方,以讓我重新踏進(jìn)這個九王圣地。”
話音淡淡的,隱在面具背后那雙眼的神色同樣也是如此,平靜淡然得叫我胃里不由一陣翻騰,怒不可遏,卻又只能皺緊了眉硬生生將這怒氣給忍著,然后輕輕朝他冷笑了聲:“你利用我?!?br/>
“利用”他重復(fù)著這兩個字,從棺材里慢慢站了起來:“若你還記得哪怕一點點的過往,便不會輕易對我說出這二字?!?br/>
“過往!”這兩個字叫我忍無可忍地漲紅了臉:“如果你還記得哪怕一點點我對阿貴說起過的那些東西,你就早該明白,人這一生只得一輩子,又何必苦苦糾纏于過往?!”
“呵呵人這一生只得一輩子?!蔽业膽嵟]有撼動他的平靜,依舊用他那雙幽黑的眸子淡淡看著我,他沉默片刻,道:“那么寶珠,那只狐貍糾纏了你多少輩子,你可要我算給你聽聽看?”
“不要!”這句話再度令我眉頭緊皺了起來,因此斷然拒絕,隨后抬起頭看向頭頂上方人事不省的狐貍,一時只覺得頭暈?zāi)垦#U些就此跌倒在地上。
以至沉默了好一陣,才似乎稍許緩過些勁來,然后慢慢勻著氣將目光重新轉(zhuǎn)向載靜,苦笑了下:“多少輩子的記憶也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我只知道,他是一頭餓昏在我家店門口,為了討口飯吃所以給我打工到現(xiàn)在,至今都還找不到一份像樣工作的沒出息的狐貍精。至于他過去是個什么樣的人,做過些什么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與我無關(guān),與現(xiàn)在的他也無關(guān)?!?br/>
“是么。”聽完我的話,載靜笑了笑。但這反應(yīng)并沒讓我緊繃的心臟有所緩和,因為他面具背后那雙眼仍是沒有一絲溫度,宛若兩把凌駕在我咽喉處的鋼刀?!爸烂?,寶珠,這么些年來,我曾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跟你重逢的場面,但沒有一次是這樣的,因為我完全沒想過他會先我一步找到你?!?br/>
“呵”
“你說不要強(qiáng)迫你去知道那些你不想知道的東西?!?br/>
“沒錯?!?br/>
“但我做不到。百年前的記憶,對于你來說早已煙消云散,對我來說卻每一年每一日每一刻,無不歷歷在目,縱然我曾試圖勸你忘了我,最終無法將那一切棄之在時間中的,卻是我自己。”
“這樣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呵呵”
“笑什么,難道我說得不對?”
“說得對。但我始終沒能忘記你在天牢中苦苦乞求那些獄卒放你進(jìn)來探望我時的樣子,朱珠?!?br/>
“我不是什么朱珠?!?br/>
“也始終清清楚楚記得,當(dāng)日在天牢里,那個男人來見我,那個被你稱做為狐貍的男人?!闭f到這里,他頓了頓,因我驟然的沉默而朝我看了一眼:“那時以為,他是來替老佛爺說服我喝下那些毒酒的,但他什么也沒說,只同我一起沉默著坐了許久,然后,到了臨走的那刻,他對我說了一句話?!?br/>
“什么話?”
“他說,早知如此,不如這一生她從未出現(xiàn)過的好?!?br/>
“這話是什么意思”
“現(xiàn)如今,我便將這句話轉(zhuǎn)贈給你?!?br/>
“轉(zhuǎn)贈給我?”
“寶珠,早知如此,不如此生你從未出現(xiàn)過的好?!?br/>
說罷,他靜靜看著我的眼睛,而我無法知曉他微微閃爍著的那雙目光里到底還透著些什么東西。
腦子里有那么片刻是一片空白的,然后脫口道:
“是因為我不是你所等的那個人是么?盡管我長著一張跟她一模一樣的臉。”
話剛問出口,我同他兩人一齊沉默了下來。
他似乎是因我回答的速度而微微怔了怔,而我則是因為完全沒有料想到,自己會這樣快且直接地對他問出這句話。
它也是我曾無數(shù)次想問狐貍的。
在這之前,我曾無數(shù)次想象他在聽我問出這句話后的表情和反應(yīng),現(xiàn)如今我卻只能在載靜的臉上尋找答案。
他倆對前塵往事都一樣的執(zhí)著,所以我想,得出的答案大抵應(yīng)該是一樣的。
所以我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他也以同樣近乎靜止般的神情回望著我。只是可惜,我無法從他那張半隱在面罩下的臉上窺出除了怔神之外更多的神情,并且很快連那絲困惑也消失了,他目光再次如水般冰冷和深邃起來,帶著淡淡一絲笑,慢慢將他這平靜的目光朝我眼底內(nèi)刺了一陣。
“是的,寶珠?!比缓笏卮稹?br/>
我在心里慢慢嘆了一口氣。
這在人世間足足徘徊了一百多年的鬼魂,他的心思豈是我能簡單看穿的,而他這簡單利落的回答若是套在狐貍所可能給予的答案上,無疑便如一把尖刀,扎得我鮮血淋漓,且又令我不敢發(fā)出一絲一毫的。
不由叫我再次搖搖欲墜,所以在精吉哈代突然縱身而起,閃電般用他那只烏黑尖銳的手一把抓住了我喉嚨時,幾乎連一點知覺都沒有,更別提有任何反抗。只隱隱感到一道疼痛從脖子上傳來,下一秒,整個人一下子被卷進(jìn)了精吉哈代僵硬的胳膊里。
直到這個時候才猛一下清醒過來。
想要掙扎,哪里還能有機(jī)會掙扎,他五根尖銳的手指根根刺入我皮膚,才少許一動,我喉嚨登時就像被撕開般生生一股劇痛,只能強(qiáng)迫自己一動不動僵立著,然后一道腥臭的氣息從我耳朵邊噴了過來,夾帶著精吉哈代沙啞而平靜的話音:
“王爺,下官知曉自己所做一切今日絕無可能被王爺所諒解,所以,自也不奢求王爺諒解。只衷心期望王爺能知曉,下官連日來這一番所作所為,并非是斗膽敢違背祖宗家法,敢做出背叛王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來?!?br/>
“那是為了什么。”仿佛沒有看見我疼得扭曲的表情,載靜一動不動站在原地,拈著胸前的珠鏈,靜靜看著他。
他抓著我再次跪倒再地。
再轉(zhuǎn)過身,面向載靜,深深叩了個頭:“王爺因也知道,時機(jī)只此一次。蟠龍墓下龍氣動,千年才得一次,龍氣震裂蟠龍九鼎,得到血路引龍氣直入喑守村,與村中困于結(jié)界內(nèi)的陰氣并作一股貫穿臥龍陣,令喑守村那一方地脈驟變?yōu)樾妖執(zhí)ь^。王爺,下官為此一著可謂不惜一切代價,費勁一切可用手段,卻可惜,偏偏王爺此心絕非系在匡復(fù)我大清江山,只在區(qū)區(qū)一個女人的身上,怎不叫下官痛心疾首。”
“呵呵”
“眼見機(jī)不可失,失不再來,因此,下官不得不棋走破招,設(shè)法借用王爺?shù)牧α?,將那一股暫時而成的龍脈控制入手,藉此,一來以報當(dāng)年這妖狐禍亂朝綱殘害王爺之仇,二來,借這力量扭轉(zhuǎn)乾坤,好讓這江山重回我大清之手!”
“你想以制誥之寶駕馭九王圣體,催動醒龍?zhí)ь^?!?br/>
“沒錯?!?br/>
“倒也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br/>
“王爺!下官這一片忠心赤膽,天可明鑒!”
“但龍脈一旦被九王吸入,不出多時,九王的金身必破,這一點你可知曉。”
話問出口,我清晰感到那些抓在我脖子上的手指緊了緊。一股咸腥由此沖進(jìn)了我嘴里,我忍了忍,慢慢將它們咽了回去。
抬眼見到載靜似乎朝我看了一眼,我沒理會,只循著頭頂再度吱吱嘎嘎響起的聲音努力朝上看了一眼,但沒能看到任何可能有奇跡出現(xiàn)的跡象,只看到一小截尾巴在石板下可憐巴拉地垂蕩著,顯見狐貍依舊完全沒有任何意識。
“回王爺,下官知曉。”這當(dāng)口聽見精吉哈代答道,“但既是為了光復(fù)我大清江山,怎樣的犧牲也都是應(yīng)該”
“犧牲?”低低一聲笑,在精吉哈代因此而沉默下來的時候,載靜望著他,道:“精吉大人,既然光復(fù)大清江山,那么何人坐擁這江山?”
“自然是傳承著真龍之血脈的人王爺,您?!?br/>
“我?呵呵那么精吉大人,據(jù)聞九王金身一旦盡毀,便會釋放出大羅道,而所謂大羅道,是先祖當(dāng)年為固守龍脈,從河圖洛書中創(chuàng)出的滅天陣法,即以吞噬八旗殉道使全部力量以換取滅天之力,以此保住龍脈的一種極端之舉。祖宗規(guī)矩,唯有真命天子方可催動此陣,精吉大人既無坐擁江山之心,又怎以臣子之身,去催動大羅道?”
“因王爺心不在此,下官只能暫且替王爺行之?!?br/>
“你為一個無心在此之人復(fù)辟江山么,精吉大人?”
“也是為天下百姓?!?br/>
“大羅道一出,天下大亂,血流成河,眾生涂炭。精吉大人這一句為天下百姓,是為天下百姓博一場天大的災(zāi)難么?”
這句話一出,令捏在我喉嚨上那只手再次一緊,也讓我腳下那片地因著股驟然而起的煞氣猛地裂出一道口子。
因為說出這句話的那個人并不是載靜。
“什么人?!”當(dāng)即一聲低喝,精吉哈代猛地將另一只手朝后筆直揮了過去,帶動地上轟然揚(yáng)起一片白色的粉塵。
粉塵慢慢散去的時候我看到離我身后不遠(yuǎn)的地方顯出道人影,在精吉哈代的手離他不到一指寬的時候一把將它抓住,之后也沒見他再有任何動作,精吉哈代原本緊抓在我脖子上的那只手竟突然就松開了。
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沒等從這變故中醒過神,當(dāng)先一躍而起,按著血流不止的喉嚨連滾帶爬地遠(yuǎn)離了那個可怕的老頭。這當(dāng)口四周被那老頭的煞氣激起的粉塵徹底散開了,令他身后那個抓著他手的身影變得清清楚楚,沒穿著原先厚重的軍大衣,我險些有點認(rèn)不出這個人來,他看起來極瘦,只穿著一件布衣的身體顯得異樣單薄,單單薄薄地站在那兒,手朝下一沉,拖著精吉哈代重新跪倒在地,朝載靜恭恭敬敬磕了個頭:“屬下莫非,叩見王爺?!?br/>
“起吧?!?br/>
載靜面具背后那雙眼依舊窺不見一絲表情。
莫非站了起來,順勢回頭朝我瞥了一眼。
這一眼不由叫我吃了一驚。
他臉上竟然是空的。沒有眼睛,更沒有嘴,只有一些輪廓起伏在那張蒼白的臉面上,令他遠(yuǎn)遠(yuǎn)看起來幾乎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qū)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