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蟠龍二十九
“這是什么地方?”
一門之隔從狹窄的通道一下子變成外頭一片豁然開朗的銀色世界,讓人有種很不真實的不適感。我記得很清楚這條地道離開地面至少有十米以上的距離,而且剛才一路過來也沒覺得是在往上走為什么走著走著隨便推開一扇門竟然就到了地道的外面?所以用力一抹擦干眼角我立即抬頭問莫非。
他半只腳踩在門檻中間,似乎預備要出去。但身子才朝外傾了傾立即被外面的光亮照得有些晃了眼似的微瞇起眼退后半步,隨后站到我身旁似有若無地輕輕嘆了口氣:“你進這村子前應該看到往北有一座山頭的吧?!?br/>
我點點頭。
“那是喑平山的北峰,它地勢比喑守村低,所以我們現(xiàn)在是在這座山峰正北的腰線處。”
“這么說已經(jīng)是出村了??”
“只要跨出這門檻就是出了喑守村?!?br/>
“但是”立即想起村子邊緣那道殺人于無形的機關,我皺了皺眉:“這村子根本出不去,難道你不知道么?精吉哈代在村里用尸體弄了二十八二十八”二十八什么來著,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來。
“二十八星宿拜月,神打墻。陰毒得很的機關,是不?”
我點頭。
“但這地方影響不到,”他笑笑,低頭看了眼手表:“至少現(xiàn)在的情形下,還影響不到?!?br/>
“為什么?”
“因為那機關的力量是跟著精吉走的。這座峰正對圣祖皇帝的景陵,中間隔著十八道丘,呈一直線,布了條臥龍陣,是當年西太后老佛爺賜下這個村的時候特意給留的一手。所謂臥龍面圣,至陽至剛,所以以精吉現(xiàn)在這樣的狀況,他還沒法靠近這里,尤其是白天陽氣足的時候,因此這地方是整個機關唯一的潛藏的缺口。”
“他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你統(tǒng)共見過他幾次?”
我想了想:“實際見到的話應該算是三次?!?br/>
“見到他有什么感覺?”
“陰氣很重,但又不像是鬼魂而且每一次見到時的感覺都不太一樣,就像剛才在那間密室里,我能感覺到他陰氣重得都能壓著人了,可卻能看到他的影子”
“呵,因為他是個生靈?!?br/>
“生靈?”我想起阿貴也這么說到過。
“他身子已經(jīng)死了,但人沒死,魂魄脫離軀殼但沒徹底斷了人的生氣,所以叫生靈。當年他身體被傷得太厲害,基本是廢了,所以他只能靠著他的生靈在離自己棺材不太遠的地方做點有限的活動。但昨晚他腦子里那塊鎖被那幾個持著發(fā)丘印的盜墓人給碰毀了,蟠龍九鼎對他的束縛因此變得更為薄弱,所以,慢慢你就可以看到他的影子?!?br/>
“哦”聽他這么一番解釋,大抵有了點明了。
精吉哈代此人著實可怕,當年雖然被慈禧用盡種種手段殺了并埋葬,但實際上并沒有死,并且趁著地震震開蟠龍墓的機會控制了喑守村的長老,又借助長老之手殺了村里那么多人,來為他布置兇陣制住狐貍,且吸取村人魂魄供他生靈變得強大起來。而昨晚那幾個盜墓賊闖入鎖著他棺材的密道后一系列的無心之舉,令他本來被禁錮著的腦子也得到了釋放,這讓他如今變得更加強大,所以漸漸的,他連長老都不需要借助,直接靠著自己就能在這個村里自由行動,雖然最初時連窗戶的防盜柵欄他都得費點力氣才能破除。
因此眼下,唯一能讓他依舊忌諱的,就是眼下莫非帶我來的這個地方臥龍面圣。這道被西太后當年留一手所布置的風水至陽至剛,對于還沒有得到完全的恢復的精吉哈代來說,尚且無法靠近,也無法用他的力量阻止我離開這個村子,所以顯然此時此刻,這地方是我逃出村的唯一機會。
只是,雖然莫非說是這樣說,但當我重新回頭朝門外那片白花花的世界望去時,仍仿佛覺得那地方有著一大片無形的刀在飄移著,只要往外跨出一步,就會被切成兩半。而莫非此人如風中草般搖擺不定的立場,也讓我無法對他的話全盤皆信,因此遲疑了一下,我不確定地問他:“所以你是打算帶著我一起逃出這個村子么?”
“不是打算帶著你逃出這個村子,而是要你逃出這個村子?!?br/>
“你還要留在這里?”我費解,“你做了背叛精吉哈代的事,還要留在這里?難道你不怕他對你”
“并不是我不想離開,而是離不開。”他笑笑。
什么叫離不開?
正想對此繼續(xù)問個明白,突然門外哇的下傳來聲極其倉惶的尖叫,把我給驚得一跳。
回過神立刻朝外面看去,就見離我約莫十來步遠一片堆滿了枯草的雪地里,有團毛楂楂的東西頂著積雪瞪著兩只發(fā)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我看,一邊看一邊嘴里模模糊糊嚷嚷著些什么,雖然臉上被雪糊得連五官都無法分辨,但還是可以感覺到一股極其強烈的恐懼從他目光里紛亂投射了出來。
他到底是人還是什么
忍不住探身朝前仔細看的時候,就見他頭突然朝下猛地一沉,隨后一只手嘩啦聲從雪里穿透而出,一邊用力朝我舞動著,一邊發(fā)出長長一聲驚叫:“救命!快救命??!救命啊??!”
我立刻拔腿飛奔了過去,因為我一下子就辨認出了這聲音以及那道正奮力掙扎在雪堆里的肥碩體型。
是關偉。
自他跟著劉華一道跑走后,期間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他竟獨身一人出現(xiàn)在了這個地方,而且很顯然,是從地底下鉆了出來,全身因此沾滿了泥漿和雪,看上去像個活鬼。
當即沒有任何猶豫,我立刻跑到他邊上一把拉住了他使勁朝上揮舞著的手,在他的頭即將被地面厚厚積雪吞沒的一霎那,狠狠將他往上拔了出來。
不過縱然用了全身的力氣,也僅就讓他的頭和小半個身體重新露出雪面。積雪被他身體的沖撞朝外翻了開來,下面厚厚一層薄薄微晃的淤泥,原來這一片看起來跟周圍沒什么差別的雪地,底下竟是片被雪給不動聲色掩蓋著的水塘子。它看起來很深,目測也不知有多長,關偉大半個身子淹在里面被凍得牙齒咯咯作響,全身都僵硬了,縱然被我抓著使勁朝地面上爬,卻一時怎么都沒法爬起來。
“我草!快用力!”他見狀焦躁不已,伸長了脖子尖著嗓門向我一通急叫。
但我還能怎么個用力法?
浸泡在水里的他此刻重得就像塊巨大的石頭,連拖帶拽不出一會兒我就累得要癱倒了,沒奈何立刻回頭朝身后那扇門內大叫了聲:“莫非!快來幫下忙”但話還沒說完,我一下子住了口,因為身后我剛才過來的那一路方向,除了雪地里我深淺不一的那一串腳印,就是一片高聳的山石。
山石高聳,山巖陡峭,整個巖體緊密光滑得像被一把斧子當頭劈過一樣,除了幾團積壓在枯草上的雪,絲毫沒有一點點曾有一扇門打開過的痕跡。
見鬼,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來不及細想,因為手被關偉拽得生疼,他就像個瘋子一樣胡亂而急迫地拉扯著我的手臂,以至不出片刻我就因為體力不支反被他朝水塘子方向拖了過去。眼見一腳踩到了淤泥里,我忙咬緊牙繼續(xù)使勁往后拔,這當口關偉不知怎的突然靜了下來,像只狗似的豎起耳朵朝四周匆匆掃了一眼,隨后低低一聲咒罵,肩膀猛朝前用力聳起,轟的聲連爬帶跳卯足了勁使勁往上一竄,總算在我手里的力氣幾乎全被耗光之前猛一下沖出了那片滾滿了雪和泥的水塘。
隨后下子撲倒在地,他鐵青著臉哈哈喘著粗氣,哆嗦著舉起手朝我用力一指:“快走快走!這地方不能久留,快走!”
往哪兒走?他卻沒說,因為那句話還沒說完,他嘴巴就僵硬得幾乎再也張不開,只胡亂轉動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焦躁地看著我,然后狠狠罵了聲草,咬牙撐著地面支起半個身子,一邊哆嗦著解著身上的衣服扣子,一邊再次像條狗一樣豎著耳朵,警惕地朝四周聽了幾下,隨后用力脫下濕透的外套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雪地里一條往西的山路上走了過去。
“關偉!”見狀我忙叫住他:“劉華呢??”
他轉過頭,牙齒咯咯作響,費半天勁沒說出一句話來,只僵硬地朝我用力擺了下手,示意我跟著他。
但我怎么能就這么跟他走了。
當下由著他繼續(xù)朝前走,自己則轉身迅速沿著我來時的腳印走到山巖邊,對著上面一陣按壓。
“你干什么??”他聽見聲音回頭問我。
“你剛才爬上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我身后有一扇門是怎么消失的??”
“門??”他一聽喉嚨里發(fā)出聲怪笑,朝我翻了個白眼:“你昏昏頭了是吧,這這種鬼地方哪來門倒是剛剛才確實有團黑糊糊的東西在你后面”
“黑糊糊的東西?”
“是??!媽的開開始我還以為那個東西,嚇嚇得老子差點滑進塘子里起不來”說著全身再次一陣哆嗦,他用力跺了幾下腳,不耐煩地瞪了我一眼:“走不走?!”
我一陣遲疑。
手繼續(xù)在身后的山巖上一下下用力按著,但始終按不出任何明堂,剛才的門和門里的莫非全都不知所蹤,好像根本就從沒出現(xiàn)過一樣。
我本以為關偉應該目睹這一消失過程的,因為在我全神貫注救著他的時候,他面對著那道門,無疑應該看得清清楚楚。但他甚至連門和莫非都沒見到過,只說我身后有一團黑糊糊的東西,難不成,莫非和那道門以及門里的通道,關偉他完全看不見?
“走不走?!”心亂如麻地想著的時候,關偉再次不耐煩地問了我一聲。
我正不知該怎么回答,忽見他面色一變,整個人一下子朝地上匐倒了下去,兩只眼睛瞪得溜圓,一眨不眨盯著我身后方向看。
“關關偉”我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下意識要朝他跑過去,卻見他眉頭一皺猛張開嘴,噗地朝我方向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旋即一躍而起,一把抓住我低頭就朝我身后方向撒腿飛奔。倉猝間我眼前幾乎一片模糊,依稀見到有團巨大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掠而過,沒等我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關偉已拉著我一頭扎進了前面一團被雪蓋得如同小山般起伏的矮樹叢里。
隨后他抬起僵硬的手指在脖子上一陣摸索,就在一股沙啞的喘息聲從樹叢外飄進來的時候,他從脖子上勾出一根紅繩,一邊用力拈著繩子上那塊黑石頭,一邊伸出另一只手,把手指放嘴里舔了舔。
他舌頭應是剛才吐唾沫前就咬碎了,舔在手指上一片猩紅,他用這猩紅的唾沫匆匆在我倆身前那片雪地上畫了兩個蝌蚪樣的字,然后把我用力朝后一拖,就見剛才我所站的位置,一道巨大陰影一動不動地覆蓋在了我的腳印,和那兩個蝌蚪樣的血字上。
片刻功夫腳印發(fā)黑,嘶的聲化成了一灘污水。水繞著血字慢慢滑動,隔著半指寬的距離流散了開去,與此同時那巨大陰影不見了,而我身后正一刻不停把脖子上那塊黑石頭捏得咔咔作響的關偉,也同時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過了半晌長出一口氣,他一屁股往身旁的草垛里跌坐了進去,嘴里輕輕咒了聲:“狗口日的”
“剛才那是棺材氣么??”我僵立在原地問他。
他點點頭。
“你脖子上這個是發(fā)丘印么?”
他再次點了點頭。
“怎么劉華把這東西放你這里了?他人呢??”
他用力捏著手里那塊黑石頭,抬頭看了我一眼。
“他人呢?”我再問他。
他重重嘆了口氣,一把扯下脖子上的紅繩,將那塊黑石頭遞到了我面前:“他死了。”
之后,一邊用力搓著自己被凍得發(fā)青的身體,關偉一邊將他跟劉華離開當時我們所躲的那間屋子后所遭遇的一切經(jīng)過,對我簡單說了一邊。
原來,那會兒關偉跟著驚恐萬狀的劉華跑出那間屋子后不久,他們就直接跑進了那間藏有陵墓密道的房子里。
本是想立刻進入密道徑直往蟠龍墓去的,誰知道一進屋,劉華就開始喊脖子痛,而且痛得好像連路都走不動似的樣子。見狀關偉趕緊給他把衣服拉下來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這一拉可了不得,把他嚇得一大跳,因為他看到劉華脖子后面有雞蛋大一個血窟窿,很深,隱約都能看到里面的骨頭了,血一個勁地從那洞里流出來,可是劉華似乎對此毫無察覺。
他見狀急忙找了能反光的東西讓劉華自己看。一看到,劉華也嚇呆了,整個人登時脫力,怎么也站不起來,所以沒轍,關偉只能背著劉華進密道,且按著劉華的吩咐,在進去前把發(fā)丘印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代替失血過多的劉華行發(fā)丘令,在兩人身上布了結界,用以進密道后隱藏兩人身上的陽氣,避開密道里那口綠棺材身上的強烈陰氣,免得再發(fā)生上一回遭遇到的事情。
誰知一進密道,他們就再次見到一件令他倆吃驚的事情。
那就是昨晚跟他們走散了的楊斌,他的尸體終于被他倆見到了。
雖然在他失蹤后,就沒存著他能好好活著的念頭,但乍一眼見到他尸體,饒是兩個人都見多識廣,仍是毛骨悚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