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小棺材十三
墨鏡之下是馮導(dǎo)那張原本嚴(yán)厲苛刻,此時卻虛弱得奄奄一息臉。
這令我一望之下不由大為吃驚。也就短短半個多月沒見這原本拍攝現(xiàn)場如君王般而硬派男人此時那雷厲風(fēng)行精神頭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我面前便如一個病入膏肓人急劇消瘦令他那原本豐滿胖大臉被大量皺紋所覆蓋皮膚蠟黃眼球也蠟黃仿佛黃疸病人一般。
屋子里很熱,他身上穿衣服也相當(dāng)多但他仍像怕冷般顫抖著,一邊抖一邊看著張?zhí)m似等著她反應(yīng)。
而張?zhí)m亦同我一樣注視著他。片刻冷冷一笑輕蔑道:“原來是馮導(dǎo)。不是說不信鬼神之說么,怎么會屈尊跑到我這一個小小江湖騙子這里來。”
“張教授”聞言馮導(dǎo)臉上再次浮出一層苦笑,許是知道再說什么也沒多大用處,便朝旁邊那胖子看了一眼,胖子即刻心領(lǐng)神會,從衣袋內(nèi)抽出只碩大紅包,恭恭敬敬遞到張?zhí)m面前:“張教授,請笑納”
張?zhí)m連多余眼光也不屑朝那方向看上一眼,低低一聲冷哼,扯過椅子坐下,徑直望著馮導(dǎo)臉道:“我說什么你都不信,現(xiàn)才來找我,不嫌太晚了么?!?br/>
“請您大人大量,原諒我愚昧”馮導(dǎo)吃力道。他幾乎連說話力氣都沒了,說一句得喘上一大口,隨后有些呼吸困難,他扯下帽子慢慢扯下衣領(lǐng)上拉鏈:“再再者,如果沒有親眼見見到過有幾個人能相信這種東西呢,是吧”
“現(xiàn)您見到了?”張?zhí)m冷聲問。
馮導(dǎo)有些無奈地?fù)u搖頭:“沒有,除除了我,別人都見到了他們說我被黃皮子纏上了,開開始我還以為他們耍我,現(xiàn)現(xiàn)算是真知道了”
張?zhí)m聞言站了起來,望著馮導(dǎo)那張衰弱又痛苦臉,慢吞吞踱到他邊上,掀開他衣領(lǐng)朝他脖子后面看了看。
我借機見到他脖子后有厚厚一層模糊東西貼附他皮膚上,隨著他呼吸而微微起伏,并散發(fā)出一股有些嗆人臭氣。
“這有多久了?!边@時聽張?zhí)m問道。
一旁胖子忙答:“從開始發(fā)覺身體不行時起,約莫一個禮拜?!?br/>
“一個禮拜”張?zhí)m眉心微蹙,似若有所思般望了望馮導(dǎo)。
后者一臉期盼地望著她,及至見到她這樣一副神情,似被冷水潑到般縮了縮脖子。繼而呼吸似乎變得為困難,他乞求道:“張教授,能不能把把窗開開”
“我會冷?!睆?zhí)m輕描淡寫道。隨后轉(zhuǎn)身返回原處坐下,交疊著十指再度望了望他,道:“再過兩天你便會死?!?br/>
如此冷漠話音,說出如此冷漠一句話。不但令馮導(dǎo)絕望地一聲呻吟,亦令我不由自主朝狐貍看了一眼。
試圖從他眼內(nèi)尋到些什么,但他只是默不作聲站一旁觀望著,好似一道無人察覺影子。
便再次望向張?zhí)m,見她說完那句話后,臉上帶著絲冰冷笑,輕輕撫了撫胸前棺材墜子。旁邊胖子急道:“兩天??兩天后就得死??那一點辦法也沒了嗎??”
張?zhí)m不語,也不知是不想說,還是確沒有辦法。
見狀胖子用力一跺腳,轉(zhuǎn)身對那魁梧跟班道:“得!還是馬上去醫(yī)院!”
那人一聽正要過來扶馮導(dǎo)起來,卻見張?zhí)m輕輕敲了下桌子,道:
“但話雖如此,要救還是有方法救。”
一聽到這句話,馮導(dǎo)原本絕望得已經(jīng)閉上眼驀地睜了開來:“是是嗎張教授”
“什么方法??”胖子也隨即問道。
張?zhí)m笑了笑。伸手抓過一旁袋子,從里頭倒出錢幣攤開桌上,再慢慢攏進(jìn)手里:“但救他我是要有條件?!?br/>
“什么條件,管說!”
張?zhí)m看了眼胖子,再望向馮導(dǎo):“第一,那年我你這兒出事,你得恢復(fù)我名譽,你得讓所有人知道我張?zhí)m不是造假神婆,而是個真正通靈者?!?br/>
“沒沒問題”馮導(dǎo)一口答應(yīng)。
“第二,我被關(guān)了兩年,這精神損失,你也必須負(fù)責(zé)賠償?!?br/>
“那是自然”
“第三,”將所有銅幣捻進(jìn)手掌,張?zhí)m從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你得答應(yīng)這事過去后,登報上電視發(fā)表聲明,一聲明向我道歉,二聲明是我救了你,你答不答應(yīng)?”
“答答應(yīng)都答應(yīng)!”
有什么不能答應(yīng),有什么比救命重要事不能答應(yīng),況且這些對于馮導(dǎo)來說完全是輕而易舉便能做到事。
所以他頭點得跟個撥浪鼓似。
見狀張?zhí)m嘴角揚了楊,隨后伸手自八仙桌下抽屜內(nèi)取出把一尺來寸長刀,輕輕擺到桌面上。“那么此時開始,你完全信我么?”然后她望著馮導(dǎo)那雙蠟黃眼睛問。
馮導(dǎo)雖然見到那把刀瞬間眼里有些疑惑,但忍極其堅決地點了點頭。
“相信我能通達(dá)陰陽,并為你除去身上所附這黃皮子?”
“對!”
“那你將頭擺到這兒來。”說著,拍了拍桌上那把刀子。
馮導(dǎo)毫不猶豫便將臉朝那地方擱了過去,就擱那把刀子邊上,微微聳動鼻尖正對著那把閃著寒光刀刃。
“很好,”這令張?zhí)m臉色終于略略緩和了下來。她慢慢踱到馮導(dǎo)身邊,低頭湊近了他耳朵道:“這對你我來說非常重要,所謂心誠則靈,若你對我還抱有任何懷疑,那結(jié)果便不得而知了?!闭f罷,幾乎是完全突兀得不為人所預(yù)料,她一把抓住馮導(dǎo)頭朝桌子上用力摁了一把。
聽見他因疼痛而發(fā)出一聲悶哼,便邊上那胖子脫口驚呼聲中一把抓起那把尖刀閃電般朝著馮導(dǎo)脖子上直扎了上去!
那瞬我也不由自主驚叫了起來。
以為她那一下是絕對是將馮導(dǎo)脖子割斷了,但當(dāng)?shù)都饴湎?,卻是馮導(dǎo)脖子后半寸地方。
那地方被刀尖牢牢地釘著一團東西,黑糊糊,又似隱隱透出層黃氣。片刻逐漸顯露出一只黃鼠狼般體態(tài),頭顱自下三寸處被刀尖釘桌子上,一動不動,看起來好像是死了一樣。
但就我試圖靠近些將它看得清楚些時,它突然猛地朝上一陣掙扎,嘴里嘶聲尖叫,刀尖下如瘋了般連抓帶刨地拼命扭動起來。這令馮導(dǎo)疼得再也按捺不住大聲叫了起來,一旁胖子和那跟班急得臉色發(fā)白,想過來幫忙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束手無策,只嘴里發(fā)著些毫無意義咕噥。
而張?zhí)m似對此毫無察覺,她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刀下那扭動?xùn)|西,小心翼翼趁它扭到一定副度時一把扣住了它脖子,再迅速將刀抽出,那東西便掙扎得為猛烈起來??墒菬o論怎樣猛烈卻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張?zhí)m那幾根細(xì)長手指,我不由朝那手多看了一眼,隨即發(fā)覺就無名指和中指指縫間,它們夾著兩枚銅幣,應(yīng)是剛才時就被張?zhí)m不知不覺夾自己手指上,因而令她抓握那東西手勢有些怪異。
她以那樣怪異手勢將那東西小心翼翼而有力地從馮導(dǎo)身上扯出,直到后一點黑糊糊東西他身上徹底消失,馮導(dǎo)那張原本痛苦到扭曲臉一下子松弛了下去,并嗵聲從椅子上滑落下去,倒地板上,無比疲勞又舒坦地長出一口氣。
張?zhí)m朝他輕瞥了一眼,然后將那依舊扭動個不停東西丟到桌上,它試圖彈身而起霎那抓起邊上銅錢朝它丟了過去。
銅錢碰到它身體一剎它驀地癱軟了下來,見狀張?zhí)m抓起刀子對準(zhǔn)那東西掙扎而起細(xì)長脖子便是用力一揮。
手起刀落,無比準(zhǔn)確地將那東西頭給切了下來。而那小小頭顱剛剛同身子分開,它便整個而突然化成一團黑氣嘭地桌子上散了開來,伴著一股濃烈惡臭,同周遭濃烈而潮濕香氣混合一起,熏得人幾乎要吐。
眼見不出片刻便空氣中消失得徹底不見蹤跡,那胖子同那跟班臉上神情幾乎同見到了神一般。他們癡癡呆呆望著張?zhí)m一舉一動,想說些什么表示表示,卻終只是捏著手里厚厚紅包無聲蠕動著自己嘴唇。
見狀張?zhí)m臉上浮出似有若無一絲笑。隨后重冷了臉色,她走到馮導(dǎo)身邊,將一枚銅幣扔到他身上:“自今天開始將這東西帶身邊,直到身體復(fù)原,好不要離身?!?br/>
“一定一定?!贝藭r她話已如圣旨一般,當(dāng)下胖子同那跟班一邊將馮導(dǎo)從地上扶起,一邊匆匆拾起銅幣恭恭敬敬應(yīng)著。
“門口處有功德箱,去化了功德以后你們就可以離開了?!?br/>
“是是是”
邊應(yīng)邊還有些呆傻地原地站著,張?zhí)m見狀,冷笑道:“還不趕緊送人去醫(yī)院,再晚些,那便是任誰也救不了了?!?br/>
這話一出,兩人立刻驚跳而起,急急將紅包投入功德箱,扶起馮導(dǎo)轉(zhuǎn)身便如一陣風(fēng)般朝外跑了出去。
目送他們身影直至消失,狐貍方才輕輕拍了拍掌,嘆道:“今天可開了眼界了,張教授,您降伏那黃皮子精手段可當(dāng)真稱得上一絕?!?br/>
“過獎?!迸宋⑽⒁恍?,攏起銅幣放進(jìn)袋子里收好,隨后轉(zhuǎn)過頭徑自望向我道:“這回可信了么?!?br/>
我一時怔了怔。
正要點頭,卻聽狐貍又道:“但降那精怪手段是否過于兇狠了一些,原本只要釋放出它所吸取精氣,不僅能挫了它妖體,也可令剛才那人得到真正恢復(fù),不似現(xiàn)下,他差不多半只腳已進(jìn)了棺材了?!?br/>
這話一出,張?zhí)m不由冷哼一聲:“兇狠?對付這種傷到人命東西,手段不殘酷一些,往后它們害人方式會加殘酷?!?br/>
“哦呀您說得這倒也是?!弊旖俏⑽⒎浩鹨唤z笑,狐貍似是對他剛才那些話示以歉然,隨后負(fù)起手一邊打量著她這間小小屋子,一邊漫不經(jīng)心道:“不知張教授可曾降伏過狐仙不?!?br/>
“狐貍精么?!睆?zhí)m捏了捏之前抓握那只黃皮子精時過度用力手指,笑了笑:“不曾見過那種東西,據(jù)說早些年都已絕跡了,這年頭狐貍皮草如此泛濫,便是單純狐貍都怕要絕種,別說什么狐貍精?!?br/>
“倒也是哦。”狐貍輕輕一笑,回頭朝我招了下手:“今天真打擾到教授了,若不嫌棄,改天還想再來向您請教?!?br/>
“不敢當(dāng),管過來,也許我可以幫你充分地運用一下你這與身俱來靈力?!?br/>
這話令狐貍再度笑了起來,笑得如此嫵媚,竟讓那嚴(yán)厲女人也不由望得略微呆了呆。
片刻,就我同狐貍朝功德箱內(nèi)投下紅包,預(yù)備離開這間悶熱小屋時,她突然再次開口,道:“小妹,近這段時間小心點便是,你總也不想要死,是么?!?br/>
這淡淡話音令我驀地一驚。
迅速回頭望向她,見她那雙幽黑眼睛看著我,又似望著我身后某處道:“有個女人吊死高高房梁上,我不確定那是你,也不確定那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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