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完美三
雨很讓這座陵園看來像籠罩一層薄霧里越下越大,于是幾乎除了雨聲這地方便聽不到任何聲音。
那長相酷似狐貍男人就這樣大雨里坐一座墳?zāi)骨笆裁垂┢芬矝]帶,只靜靜透過雨絲看著面前那座墓碑看得非常專注以致連我他身后站了好一陣也沒覺察出來。但是如果我是個男人我想我也會對那塊墓碑看得非常專注,因?yàn)槟贡夏菑埿は駱O其迷人。
一個非常迷人并耐看女人很年輕,應(yīng)該不超過三十歲臉上皮膚像瓷一樣潔白頭發(fā)像夜色一樣黑且柔軟。這樣年紀(jì)便死去,總是令身邊人很難釋懷,所以即便雨帶著刺骨冷將這男人全身打得透濕,他仍是無知無覺地坐那里,靜靜如一尊雕像。
由他身后側(cè)一點(diǎn)方向看向他,我覺得我就好似看著狐貍另一面。
我從未見過那一面,深沉而哀傷一面。
我想這也就是為什么我沒有離開,反而跟著他一路來到這里,然后偷偷看著他一舉一動原因吧。常常會想,狐貍這樣一個妖怪,他究竟會不會哀傷?而究竟又能有什么樣人、亦或什么樣事,才能讓他感到哀傷?
后來發(fā)覺,他似乎是永遠(yuǎn)不會傷心,因?yàn)椴粫腥魏稳?,任何事,能令他生出這樣一種感覺來。而他不是說過么,他生活過那座叫做無霜城市,終年溫度是能將人心臟都給凍結(jié)。一顆被冰凍心怎會有傷痛感覺?所以,他自然永不會感到哀傷,也只怕永不會感覺不到近這些天來,我面對著他時,究竟是怎樣一種復(fù)雜難言感覺。
于是不禁對著雨里那背影發(fā)起呆來,忘了時間,也忘了眼前這人只是一個擦肩而過陌生人。
直到腳下悉索一陣響動,方才回過神。我收回目光低頭朝腳下望去,見是剛才那消失了黑衣老者,此時他又凝住了魂魄,枯骨般手離我腳不遠(yuǎn)地方小心翼翼伸縮著,想靠近卻又存著忌諱,隨后抬起頭,咧開皺巴巴嘴唇朝我咯咯笑了兩聲:
“小姑娘小姑娘我曉得你可以看到我,幫我個忙好嗎”
我迅速將目光從他身上挪開,后退一步想要馬上離開此地,腳步聲卻驚動了墓碑前靜坐著那個人。他回頭看了眼,及至望見是我,目光微微露出絲驚訝:“你還沒走么?”
“我”我一時不知該找個什么樣借口,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那么窘迫,以致臉迅速燙了起來,所幸他很將視線從我臉上移開,重望向面前那塊墓碑,用他低而柔和嗓音道:“雨那么大,還掃墓么?”
“我只是想過來謝謝你?!苯K于想到了借口,我答。
眼角瞥見腳下那老者用他那雙黑洞洞眼睛盯著我看,我捏了捏手里傘柄,索性朝那男人走了過去。到他身邊站定,將傘朝他被雨淋得透濕身體上遮了遮:“雨那么大,你也還掃墓么?”
他笑笑:“嗯。我這里隨便坐會兒。”
幾滴雨打了墓碑相框上,他伸手將它們輕輕撫去。見狀我順勢問:“這位是”
“我妻子,去年這個時候逝世,我來陪陪她。”
“哦”是他妻子。并不意外,因?yàn)楸厦靼卓讨簮燮拗苊老?985211。
近了看,那張臉越發(fā)美,仿佛雜志封面上那些漂亮女明星,卻又不似她們那樣絢爛到張揚(yáng)??上?,那樣美好一個人,這么年輕便就去世了,不由再次朝那張照片看了一眼,心里暗忖,能令狐貍所中意女人,會不會也應(yīng)是這副模樣呢
比如,他曾對我說起過他那位妻子。
想到這里心里突然一陣難受,以致一不留神將那把傘脫手落地。
這瞬間雨劈頭沖到了我身上,那男人見到了,忙起身將它拾起,匆匆忙忙將我重遮住,又用手撣去了我頭發(fā)上雨絲。
奇怪這感覺真奇怪因?yàn)樗种干夏堑闼叮埔彩峭偨媚强顦O其相似。以致我不由自主用力推了他一把,及至意識到我推并不是狐貍,臉再次燙了起來,燙得我不由捂住臉蹲到地上,任雨被風(fēng)卷著吹我臉上,冰冷感覺卻無法令自己心跳速度變緩。
“不好意思,我是”男人似也窘迫了起來,他站離我兩步遠(yuǎn)距離一手撐著傘遮我頭上,一手有些無措地垂一邊:“我只是剛才不小心”
“我也是不小心”我打斷他話,臉藏指縫間對他道:“因?yàn)槟銓?shí)很像一個人?!?br/>
“像一個人?”他聞言似乎怔了怔。
“是。很像,我從沒見過有哪兩個完全不相干人會相似到這種地步,所以”
“所以剛才你把我當(dāng)成了他?”
我猶豫了下,點(diǎn)點(diǎn)頭。
他于是朝我走了過來。
到我身邊蹲下,撐著傘望著我,用他那雙同狐貍幾乎一模一樣眼睛。而這種感覺是令人窒息,雖然此時此地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狐貍,卻無法阻止自己臉再度發(fā)燙。
“你喜歡他是么?”他那樣看了我半晌后突兀問道。
我一怔。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恰此時包里手機(jī)鈴?fù)蝗豁懫?,我匆忙站起身將它從包中取出,一邊朝他歉然地笑笑,一邊如釋重?fù)般將手機(jī)接通:“喂?”
“寶珠我林絹”手機(jī)那頭林絹聲音聽起來沙啞得像個陌生人。
“你怎么了?”
“我好像發(fā)燒了,你能給我?guī)c(diǎn)退燒藥過來么?”
“發(fā)燒?那怎么不去醫(yī)院??”
“走不動”
“那好,我馬上過來?!?br/>
掛斷手機(jī)后想同那男人告辭,卻見到他隔著雨簾望向我那雙眼時,不由遲疑了一下。
“你是要走么?”見狀他站起身,將傘遮到我頭上問我。
我皺了皺眉,因?yàn)檫@樣距離又令我聞到了他身上那同狐貍極其類似氣味。于是用力推開了他手中傘,我抬頭望向他,脫口道:“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他?是,我很喜歡他。但是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這點(diǎn)?!?br/>
“為什么?”男人目光微閃。
“因?yàn)槲也粫嬖V他。”
“為什么不告訴他?”
“因?yàn)檫@是一件不可能發(fā)生事。”
“什么事不可能發(fā)生?”
“比如比如他會如我喜歡他那樣喜歡上我。”
“你怎么知道?”
男人問。我卻不知該怎樣回答。
瓢潑雨沖我身上,冰冷感覺令我身體其它感覺似乎一時都給凍結(jié)住了,所以我想此時我才會這里,面對一個有著張熟悉臉,卻完全陌生人,說出這些我悶肚子里久得要發(fā)酵了話。
以為是說給那個熟悉人聽。
如果真能這樣直接和坦白,倒是好了,可惜我做不到。
于是后來又做了什么說了些什么,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寒冷感覺隨著林絹家距離接近而愈發(fā)清晰,到后來整個人哆嗦成一團(tuán),連呼吸都似乎也已凍成了冰塊。
直到推開林絹臥室門走進(jìn)去,看到林絹后同她一起指著彼此驚呼出聲,我才意識到自己狀況有多糟糕。
林絹躺床上哆哆嗦嗦地看著我,臉色蠟黃,像只隔夜三黃雞??墒撬粗已凵穹路鹞也〉帽人訁柡Γ骸芭?!我老天爺!寶珠,你是剛被誰拋棄了么??這大冷天把自己搞得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那現(xiàn)是你來照顧我,還是我來照顧你?????”
我沒回答,只將包里給她買那些退燒藥一股腦丟到她床上,然后一屁股跌坐地毯上,外套一脫倒頭便睡。
說也奇怪,這真不知道是怎樣讓我睡著,全身又濕又冷,那毛衣和圍巾好像被水浸透濕棉絮一樣纏裹我身上,可即便是這樣不舒服,我眼睛一閉上,卻很就睡著了,林絹試圖叫醒我,可她床上說話聲輕得就跟蚊子叫,我一個字都聽不見。
這樣又黑又沉地不知睡了多久,當(dāng)一股極冷寒氣從我臉上倏地滑進(jìn)我身體時,我一個激靈從地毯上坐起來,醒了。
醒來只覺得渾身凍到發(fā)抖,而林絹裹著被子坐床上直愣愣看著我,一張臉黑暗里白得發(fā)青,那看著我眼神活脫脫像看著一只鬼。
“絹?怎么了?不舒服?”我不由拖著僵硬身體爬起來走向她。
她卻伸手用力朝我一指,顫著聲道:“寶珠你難道沒感覺么”
“什么感覺?”我被她這樣子看得有些瘆得慌。
“你真沒感覺?”她再問,不知怎聲音里帶著點(diǎn)哭腔。
我不由原地站定:“到底怎么了?絹?我得有什么感覺??”
“你真沒感覺到么?剛才,就那里,有個女人坐你身上哭啊”說著她哇聲哭了出來,猛跳下床一把抱住我,全身燙得嚇人,她不停地發(fā)著抖,不停地反復(fù)道:“嚇?biāo)牢伊藝標(biāo)牢伊怂闵砩峡藓诤粓F(tuán)嚇?biāo)牢伊藝標(biāo)牢伊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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