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走出極寒之境后,回到寒月城,城中的百姓還是如此,可再也沒了來時那樣浮動的仙氣,因為當(dāng)時走得急,有些地方甚至被修士不慎落下了兩張符紙,蜷縮在角落里無人問津。
尋常百姓不識得這些,他們只管做自己眼前的生意,對于超出自己認(rèn)識外的是不會去關(guān)注的。
他們帶回的冰焱晶已經(jīng)足夠,即刻便能開始療愈她的靈根了,只是閻徊很難不意識到,葉飛音心不在焉。
方才極寒之境中那一幕,恐怕對她沖擊不小。那么多人,顯然是已經(jīng)被殺了,殼子早就被掏空了被冰封住,承受不住極寒之境的寒氣便灰飛煙滅,閻徊想說,她見到的那些不過已經(jīng)是死尸而已,實在不必太過掛懷,都是那只該死的冰貘干的,與她沒有半點干系。
再說了,死幾個仙門芻狗,又沒什么。
可是閻徊幾度欲言又止,對上她沉寂的雙目怎么也說不出這樣的話來,沖到嘴邊的話變了幾變,他道:“今日那只冰貘本就有古怪,你我能順利出境也算是幸運了。”
葉飛音平靜的視線看過閻徊,點點頭,順著他的話道:“的確古怪,不過那些人應(yīng)當(dāng)不是它殺的。”
她果然還在想此事!
閻徊蹙了下眉,卻是不解:“你怎么知曉?”
“我們?nèi)刖持畷r,已經(jīng)看清了它殺人是靠震吼和撕咬,在那種發(fā)狂的狀態(tài)下它的攻擊方式都如此粗淺,斷不可能平息下來的時候突然有了將所有人都冰封住的法子,頃刻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
閻徊心頭一緊,是啊,這兩種殺人手法截然不同,的確不像全是那只冰貘所為。
“而且,你記不記得我們之前看見的玄機(jī)閣中人,他們駕著馬車大張旗鼓過來,可那一眼之后,你我都再未見過那人,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葉飛音冷靜分析,“我猜想,冰貘的異常跟他們應(yīng)當(dāng)脫不了干系。”
至于那些枉死的修士……說實話,葉飛音是不愿將這種血債輕易放在仙門正道上的,當(dāng)時極寒之境打開,玄機(jī)閣的人應(yīng)當(dāng)沒有殺那些人滅口的必要,說不定當(dāng)時是混入了什么別的東西取了那些人的性命。
那么多修士大能,竟然能頃刻被人所制,不管兇手是誰,其身份都絕對不會簡單。
她見閻徊還皺著眉頭,以為閻徊還沒想通此事,索性起身出了房間。
修士們都不在了,落月樓中來往的也不過是尋常的百姓食客,葉飛音目光落在那些人群身上,仔細(xì)端詳著。
閻徊心里卻有些緊張,他感覺葉飛音好像對此事格外上心和認(rèn)真,她是不是想追查兇手?!可他們當(dāng)務(wù)之急難道不是即刻返回魔界修補(bǔ)她的靈根嗎?憑什么要被這些不相干的人絆住?
他實在覺得葉飛音未免太過好心了些,她的道心才是堅韌,都這樣了還緊顧著別人,自己的靈根都不急著修補(bǔ)!
閻徊越想越是不耐,轉(zhuǎn)身就跟著追了出去,不容拒絕抓住她的手,口吻強(qiáng)硬道:“先跟我回魔界!”
葉飛音一震,目中透出幾分奇怪,她問閻徊:“你很急嗎?”
她果然!閻徊毫不猶豫斷定:“我非常急!”
葉飛音目光有些流連地看了眼落月樓,看了眼坐著食客的那一張張桌子,看了眼擺滿酒的長柜,不及再看,人就被閻徊連拉帶拽地攬出了落月樓,幾顆靈石被丟在賬房面前,閻徊刻不容緩帶著葉飛音回了魔界。
一路上,閻徊滿腦子都是她一步三回頭的情景,她那就是在查找線索吧!她分明就是想查,卻對他只字不提,是不信他!?還是覺得自己受制于人,不愿跟他提這個條件?
閻徊滿腹心思地帶葉飛音回了魔界,本想將她扔在殿里就一走了之,只是走出了幾步又忍不住回身道:“我去辦點事,你別出去。”
“嗯。”葉飛音已經(jīng)打開了儲物戒,慢慢摸索著。
見狀,閻徊又補(bǔ)了一句:“冰焱晶你先別急著用!等我回來再弄!”
“嗯。”葉飛音點點頭,終于摸到了,她掏了出來攤開在自己膝上。
閻徊定睛一看,原來是在寒月城買的話本子……他一時沒了話說,轉(zhuǎn)身走出了大殿,心中惆悵,唉,她看看這些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也好。
出了殿宇后,閻徊便招來了百里猊,一邊詢問他離開這幾日的魔界事宜,一邊問:“你們對玄機(jī)閣最近的動向可有了解?”
百里猊心中一緊,之前尊上不讓他去攻打仙門,他雖是沒敢再去,可還是耐不住去侵?jǐn)_過幾回,難道今日尊上是來興師問罪的?
一想到此,百里猊后背的寒毛都立起來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沒、沒有了解。”
閻徊目色一凜,“說實話。”
區(qū)區(qū)三個字卻是威壓甚重,嚇得百里猊立刻跪在地上求饒起來:“尊上您也知道,這修仙門派也就玄機(jī)閣和藥王谷最值得偷襲,他們錢多!”
如此說來,百里猊還真的去過。
閻徊二話不說將那日寒月城所見馬車的情形還原了出來,讓百里猊看過,問道:“這個人你可見過?”
百里猊定睛一看,這會兒也反應(yīng)過來尊上不是在問他的罪了,仔細(xì)想了想道:“此人叫華星闌,與玄機(jī)閣掌門乃是親兄弟,在玄機(jī)閣應(yīng)當(dāng)是長老級別。”
閻徊點了點頭,那日他見此人也不過合體修為,閻徊有一種預(yù)感,他總覺得這華星闌是在看見葉飛音之后才銷聲匿跡的。
這么說,華星闌此來極寒之境的目的,與葉飛音有關(guān)?那他究竟有沒有進(jìn)極寒之境呢?
“從今日起,你密切注意此人動向,包括那個華星河,不要打草驚蛇。”閻徊道。
百里猊努了努鼻子,為難道:“尊上,您也知道我是獸族……沒辦法掩蓋身上的氣息,這事不如交給綿蕪,她最擅長潛伏,現(xiàn)在合歡宗混得風(fēng)生水起呢。”
綿蕪是半人半魔,她的母親是鳥族,極善學(xué)舌,能模樣任何人的聲音。
閻徊“嗯”了一聲,“你看著辦。”
極寒之境的事,他可以替她查,現(xiàn)在他與葉飛音之間主動權(quán)攥在他的手里,他只有查清楚了,才明白這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訴葉飛音,才能決定能不能讓她趟這個渾水。
魔尊決定的事,無人能改,閻徊拿定主意之后便帶著一身硬氣返回了大殿,決定現(xiàn)研究一個怎么用冰焱晶修補(bǔ)她的靈根。
閻徊回來的時候葉飛音尚在看書,短短十?dāng)?shù)萬字看得她眉頭緊鎖,滿心疲憊,這本書的故事講的是一個已經(jīng)成仙的女子和一個凡人男子相戀,男子為了能和她長相廝守,一時受人蠱惑誤入歧途成了妖,即便如此男子依舊很開心能和心愛之人相守,卻不想自從他成妖之后,便經(jīng)歷了種種世人的偏見,誤會重重疊疊,女子也不再像從前那樣信任他,甚至說一些冠冕堂皇的鬼話讓男子對想要誅殺自己的仙門以德報怨,看得葉飛音幾度氣息不勻險些把這本書震個粉碎。
她甚至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希望書中的男子得償所愿,能夠和心愛之人相守,相反她現(xiàn)在一看到這兩個人糾纏不清就覺得頭暈?zāi)垦J植贿m。
葉飛音覺得自己無法從這種東西里學(xué)到什么,一言難盡地把書丟進(jìn)了角落,準(zhǔn)備換一本看看。
還沒來得及換,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按住了她的舉動,閻徊開口:“先別看了,我們來看看那冰焱晶。”
葉飛音眨了下眼,看了看殿中距離她不過幾步的閻徊,方才那本書中,至少用了四萬字描寫男子長得有多么俊秀美貌,以至于她現(xiàn)在看著閻徊的時候,那些詞便不由自主往她腦袋里鉆,一時覺得那些繁復(fù)的詞匯好像用在閻徊身上也很相襯。
他的確身形修長,比葉飛音要高出一個頭來,魔族的天賦讓他顯得很大只;也的確眉目英朗,若是擱在仙門,應(yīng)當(dāng)也會很受女修喜歡。
葉飛音雖修無情道,但她對男女之情也不是一竅不通的。
“此事先不急。”葉飛音答復(fù),反正冰焱晶已經(jīng)拿到手了,也不急于這一時。
“我有別的事想問你。”
閻徊向她看去,思忖難道她還在思慮極寒之境那些修士的事?
魔的面目猙獰了一下,他帶著十足的不悅,反問:“你就這么掛念那些人?到現(xiàn)在還想著他們?”
葉飛音正要說出口的話一頓,她不解:“掛念什么人?”
“你不就是還在想著那些枉死的修士嗎!?”閻徊有些氣惱,她還不承認(rèn)!
卻不想葉飛音一臉的莫名其妙:“我為何要掛念他們?”
“你……”閻徊磨了下牙尖,可他對上葉飛音冰雪似的雙目,漸覺她好像真的沒有說謊……可葉飛音經(jīng)常是這樣的表情,閻徊一時也有些不確定。
“你難道不是在為他們傷懷,想著要查清真相為他們復(fù)仇嗎?”
葉飛音略吟一聲,那模樣在閻徊眼中怎么看都是心虛。
“我為何要為他們傷懷?”葉飛音問他,問得閻徊一噎。
“生死輪回不過是天理尋常,他們技不如人,雖遭人設(shè)計枉死實在可惜,可說到底,與我無關(guān)。”
她目色清明,一番話說得理所當(dāng)然,看得閻徊也陷入懷疑——原來她是這樣想的?她本來就不在乎?
“那你想問我什么?”閻徊問得有些心虛,但凡他剛剛再多問一句呢。
“我想問你,”葉飛音十分鄭重,甚至從冰床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擺,“要不要做我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