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葉前輩仙解了!”
“葉前輩被卷入魔窟入口,身死道消,魂飛魄散了!”
一聲聲驚嘆夾雜著惋惜,更有人哭出聲來,一遍遍回蕩在拓成耳邊,即便眾人已經(jīng)回到了天劍山,即便魔窟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可拓成還是不愿相信葉飛音就這樣消失了,連同她的劍,什么也沒剩下。
他眼前復(fù)又現(xiàn)出方才請葉飛音出山那一幕,她清冷的雪目中滿是決絕,當(dāng)時拓成還以為她那是除魔衛(wèi)道的決心,可現(xiàn)在一想,她那根本就是赴死的慨然。
她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會身死,還是坦然去了,毫不猶豫。
拓成瞠目結(jié)舌,他想不通,那可是葉飛音,她離飛升不過一步之遙,多少年從未動心起性的葉飛音啊!雖不問外世,可誰人不知天劍山就是在她的名頭下才響徹九州?
若非有她這樣一位巔峰宗主在天劍山,修仙界又怎會甘心將仙門會武舉辦在天劍山?
想著葉飛音臨死前對他說的那一句話,拓成只覺得胸中翻江倒海,難受得憋悶,連站在這里都十分勉強。
只是還不及所有人回過神來,就有人來報:“拓掌門!魔族進犯了!”
仙門眾人又是一驚。
“這果然是魔族率先計劃好的!”
“現(xiàn)在葉宗主身死,誰還能與那魔頭一戰(zhàn)?”
“不過是個一百歲的小子,也犯得著你們這樣害怕?”
“那可是魔尊閻徊!你可知炎域十二魔獸都成了他的手下敗將!?”
十二魔獸的威名,拿到現(xiàn)在來講,或許反響平平,畢竟它們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太久,太多的歲月流逝,太多的新人到來,有人不記得它們實屬尋常。
可在一千年前,十二魔獸侵吞靈獸壯大自身,還生食修仙者的事跡說出來都會讓人汗毛直立。這十二魔獸每月都會侵犯一次仙門,胃口極大,若不供上足量的靈獸供它們食用,便會向修者伸出魔爪。
當(dāng)年凌霄宗有一位宗主,便是被其中一頭魔獸咬掉了半個腦袋,當(dāng)場仙解了。
那還是鼎盛時期的凌霄宗呢。
魔窟入口,魔氣消散,只有出口附近的焦土和腐氣象征著這里的確發(fā)生過一場浩劫,周圍千余里寥無人煙,宛如被地獄之火燒灼過一般。
就在這片空寂中,有一個雪白的身影,十分緩慢地站了起來,她站得十分吃力,先是用劍尖抵著地面作為支撐,饒是如此手上也顫得厲害。
披在身后的烏發(fā)漸漸黯然,甚至生了幾縷白發(fā)出來,隱隱約約的,白發(fā)越生越多,可她眉心一點殷紅如舊。
一陣鈍痛,葉飛音口中吐出一口鮮血,濺在她從前毫不染塵的雪色衣裙上,刺目驚心。
身上每一處都痛到了極致,體內(nèi)那股魔氣仍在流竄,仿佛要將這副身軀殘留的最后一點靈氣都要蠶食殆盡,連五感都幾乎要混沌開來。
她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聽不見周圍的聲音,甚至連嗅覺都漸漸喪失,連自己身上的血腥氣息都難以辨清了。
修仙之人五感遠(yuǎn)超常人千百倍,她如今這副身軀,連凡人水準(zhǔn)都做不到。
終于連體力也透支到了絕頂,葉飛音掌心一松,流光溢彩的雪劍被擲于地面,她整個人都沉重地倒在地上,閉上雙眼悄無聲息,唯有地上的雪劍發(fā)出陣陣哀鳴,似乎是預(yù)感到主人大限將至。
須臾,遠(yuǎn)方發(fā)出一陣野獸似的嘶吼,十二魔將率領(lǐng)魔眾踏過寸草不生的魔窟入口處,準(zhǔn)備借道直取仙門,浩浩蕩蕩,連地面都在震顫。
魔眾之中一人烏目赤瞳,容貌俊美十分拔俗,只是通身氣勢叫人望而生畏,再不敢看第二眼。
這并非是仙魔之間第一次大戰(zhàn),亙古遼遠(yuǎn)的從前曾爆發(fā)過數(shù)次,近百年仙界魔界尚在自愈之中,還不及觸發(fā),魔尊閻徊的出現(xiàn)將魔族的戰(zhàn)斗力提升了不知凡幾,旗鼓相當(dāng)就勢必會有一戰(zhàn)。
況且,閻徊早就聽聞,仙界有個叫葉飛音的戰(zhàn)盡天下也未嘗一敗,他倒要瞧瞧這位被修仙界捧上神壇的劍修首座是個什么樣的,是不是真的這么厲害。
征程在即,一絲仙氣卻若有似無飄過閻徊識海,叫他不禁駐足停了下來。
“此地可是魔窟開口?”
“是,尊主,”百里猊是十二魔將之一。
“既是魔窟開口,怎會有仙者氣息?”
“什么?”百里猊一愣,抽著鼻子嗅了嗅,“屬下并未嗅見有仙人氣息。”
他屬獸類,嗅覺異常靈敏,必然不會出錯。
然而閻徊還是覺得方才識海中那一絲細(xì)微的動蕩不似作假,遂一抬手道:“你率眾先往,本尊要留下來找一找。”
“是。”百里猊一想到片刻之后的廝殺和修仙者身上那股食指大動的香氣,連眼神都興奮起來,明知故問了一句,“尊主,不知今日是死戰(zhàn),還是試探?”
閻徊已然轉(zhuǎn)身向另一個方向去探尋,只留下一句:“殺。”
百里猊滿足一笑,率領(lǐng)魔眾廝殺前去。
方才那一絲氣息很是微弱,又是轉(zhuǎn)瞬即逝,根本來不及去辨清方位,閻徊憑著感覺向前,尋覓良久,終于看見一道白雪似的身影。
太過單薄了,一眼掃過去險些要看不見她。
閻徊瞇了瞬眸子,步步緊逼,走到十步開外時才發(fā)現(xiàn)此人已了無生息,已是將死未死。
仙門修士本就可惡,一個快死的修士更是令人厭惡,閻徊冷嗤一聲正欲離去,卻發(fā)現(xiàn)她緩緩睜開了雙目。
識海中那一絲動蕩又是一閃而逝,迫得他情不自禁便向前一步,走完了余下的距離。
是個女人。閻徊心頭浮起一絲異樣,目光緊接著又被她幾乎染透了半身血的衣裙吸引,這里為什么會有一個快死的修士?難道她是……
尚不及深想,一道強悍殺氣突然直襲閻徊命門,幸虧他早有防備抬手一擋,反手將其困住,才看清襲擊他的東西甚至連人都不是,而是一柄劍,劍身清亮,劍氣澄澈。
“雪劍?”閻徊一怔,六界無人不識兵器譜排行第一的雪劍,旁的名器或許被夸得天花亂墜,用上了能用的一切華麗辭藻,可雪劍之后唯有一句:望之難忘。
再看這雪劍錚錚護主的模樣,閻徊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就是葉飛音。
聯(lián)想到方才魔窟大破,他的確看到一道刺目清光直逼開口而去,還以為是仙界聯(lián)手將之補好了,可現(xiàn)在看葉飛音這修為盡失將死未死的模樣,再想到那道清光如斯澄澈,只像是來自一人,答案已不言而喻。
不是說她距離飛升僅一步之遙,竟會為了修補一個魔窟廢盡一身修為,連自己的命都不惜搭上?
“你們仙門可真是……”閻徊正要嗤一句“裝模作樣”,可看著眼前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這四個字又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了。
他緊抿起唇,伸手來到她修長的頸間,道:“不如本尊親自送你一程。”
察覺到主人危險的雪劍發(fā)出清亮錚鳴,仿佛下一瞬就要沖破閻徊的桎梏將他除之而后快,決然的樣子幾乎讓閻徊懷疑了一瞬它真的能沖破自己的桎梏。
區(qū)區(qū)一柄劍尚且強至如此,更何況是人。
閻徊垂眸,他的手都放上去了,掌中的力量足以將葉飛音抹殺,她的雙目卻出奇地平靜,她看著他,像是在看尋常的萬物。
閻徊又將手收了回來,對即將開始的仙魔之戰(zhàn)突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他來,本就是沖著想要一睹這葉飛音究竟是何等實力,本就是想要與她一戰(zhàn),分個高下出來,可現(xiàn)在葉飛音修為盡失,連境界都跌了三重,幾乎和一個凡人無異。
還是一個病秧子凡人。
那他還有什么好打的?
興致勃勃而來,一切都沒了盼頭,這場仙魔之戰(zhàn)便變得可有可無。
遠(yuǎn)處廝殺聲正起,想必百里猊已經(jīng)帶魔眾殺進了天劍山。
閻徊本來想嘲諷一句,讓葉飛音瞧瞧她舍命相護的仙門在他魔族爪牙之下會如何被摧殘個徹底,可這一切都因?qū)Ψ綗o法反擊、成了廢人而變得格外多余。
“你可知你就要死了?”閻徊試圖與她交流。
葉飛音雙目靜靜,許久才吐露一字:“魔?”
她并無波瀾的目光讓閻徊懷疑,葉飛音莫說散盡修為,連看都看不清了,其余的五感也很難說。
“撤。”
正在仙門廝殺,斗志昂揚的百里猊突然收到自家尊主這么一句命令,不明所以起來。
可尊主的命令不容拒絕,即便是疑惑百里猊也沒有半點拖延,只好號令魔眾撤退,如此古怪的作為倒是將仙門迎戰(zhàn)的眾人弄得莫名其妙,卻都暗松了口氣。
“尊主,咱們?yōu)楹我背吠硕鴣淼陌倮镡フ獑杺€究竟,就見魔尊懷里躺著一個雪玉似的人,一看便知是仙門的人,可尊主非但沒有將其抹殺,還把她抱在懷里。
這是?
“回魔界,百里猊,你去萬界山取些圣泉之水來,要快。”閻徊命令一聲,并不多作解釋,抱著懷里的人便折回了炎域。
百里猊愣住,圣泉之水,那是洗滌魔氣和療傷用的,尊主這是要……
那個白衣修士,究竟是什么人?值得尊主費心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