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風(fēng)起兮塵瞇眼(10)
“孫丙,你應(yīng)該再找一份工作。”傅博說。
孫丙大口大口地吃著一根大蔥,蠻津津有味,他發(fā)牢騷:“我這個月沒多少錢了,不得已這樣緊張地過日子。”
傅博說:“你一個月掙的錢足夠你生活費的,干嘛說是緊張呢?”
孫丙說:“我媽得了心臟病,看病要花錢,我每月要往回寄二百元。”
傅博的心似被硬物觸痛了一下,沒有說什么。
“是的,我應(yīng)該掙足夠的錢。”孫丙抹了抹嘴巴說,“我要拼命地工作,掙更多的錢,一是給媽媽看病,二是能對得起陳媛。她是一個沒受過苦的城里人,我有力量養(yǎng)她,讓她不經(jīng)風(fēng)吹不受雨打安安然然逍遙一生。”
傅博的心又痛了一下,他在想事。
孫丙打斷了他的思緒,繼續(xù)說:“今天我托人找了份工作是當(dāng)搬運工,月滿工資六百,你去不去?”
“搬運工?六百?”傅博一驚一喜。他想起了自己那個診所冷冷清清,對,白天當(dāng)搬運工,晚上到郭伯伯家治病,兩不耽誤獲雙利。
孫丙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同意。“走,咱這就去給那個木材廠打個電話。”
兩人到了電話亭,傅博按孫丙說的號碼撥通了電話。
“喂,哪里?”對方是南方人口音。
“我想到貴廠當(dāng)搬運工,請找一下廠長。”
“我們這里沒有廠長,我是老板,叫席民,你說吧。”
傅博把“席民”二字聽成了“乙醚”,不得重復(fù)地問他:“什么,你叫乙醚?”
席老板糾正:“是席民。”
傅博又沒聽清,納悶地看孫丙:“奇怪,這個老板叫乙醚。”
席老板從話筒里聽了他的聲音罵道:“你媽的你什么耳朵?我實話告訴你,我這里月工資六百,當(dāng)月付清,一日工作十二小時,地址在北郊村,你能吃了苦就來!”說完“啪”地放了電話。
孫丙驚得吐了舌頭:“一天工作十二小時,天哪,我肯定受不了。”
傅博決定第二天去試試,他說孫丙,這個搬運工作和你的正常工作有時間抵觸,還是從換一個吧。
孫丙就給陳媛打電話想辦法,傅博沒趣,獨自回了宿舍。明天當(dāng)搬運工,總得換身工作服吧。他看了看自己腳上的皮鞋和身上的西服,無論如何,必須找一身舊工作服。
他正翻著孫丙的木箱子,孫丙回來了,問你找什么?傅博說:“你有工作服嗎?借我一身。”
孫丙給了他一條舊牛仔褲,其他的卻提供不出來。傅博出了宿舍門,來到大門口旁的垃圾堆,他胡亂地翻了一通,翻出一雙又破又舊的皮鞋。他當(dāng)下脫了自己那雙,把兩只碩大的腳硬塞進(jìn)了那破舊的鞋,腳卻逼得生疼,走起路來像個拐子,但傅博還是滿意地笑了。
第二日清晨,傅博穿了那條牛仔褲和舊皮鞋,上身卻穿了一件嶄新的西服上衣,這種打扮肯定很滑稽,不管怎樣,傅博還是找到了那家木材廠。
席老板飄了他一眼:“肯定能吃苦?”
傅博說:“我沒有受不了的苦。”他說這話時非常鎮(zhèn)定自若,也充滿自信和豪情。
席老板說:“那好吧,先試用你八天。八天之內(nèi),管吃住,八天之后,才開始計工。”
傅博略略吃了一驚,這就意味著在這里要白干八天苦力活才能掙錢。席老板把他引向工地,工地上堆著一堆堆比人高的紅松,它們又圓又粗又長,散發(fā)著紅松的香味。不遠(yuǎn)處有幾個干活兒的青年人在搬運木板,他們把一塊塊木板運到一個冒煙的屋子,那屋子里面是一個長方形的深坑,大約兩米深,地面鋪了厚厚的鋸末,和地面相平處的四周墻壁上規(guī)整的固定了十幾根鐵棍,以便放上木板,地上的鋸末點燃了燒烤架空的木板。
這時候,有三個黑瘦精悍的小伙子用鐵管制的車推著一根大木頭正埋頭俯身“吭哧吭哧”地走,席老板喊:“小張,又一位伙計,跟你一塊兒干吧。”
那個叫小張的圓臉小伙子抬了頭,一臉黝黑,嘴一開便露出了潔白齊整的牙:“過來吧伙計,把你的西服先脫下來。”
傅博忽然感到面窘,但他還是把西服脫了。只聽小張又喊:“別放在木頭上,很容易沾上紅松油的。”
另外兩個小伙子大笑起來:“揩油,占便宜!”
那笑聲震顫著傅博的心,他把西服狠狠地甩在地上,不聲不響地過去和他們推車。
木頭推到電鋸處,那個瘦瘦的小伙子立在輪前,兩腿半蹲,兩手抓住輪的輻條做了個向上提的動作,傅博學(xué)著小張他們的動作推車轅和木頭,“轟”地一聲,木頭便隨著倒了的車滾了出來。
“金絲猴一馬當(dāng)先,厲害!”小張稱贊那個瘦瘦的小伙子。
金絲猴擦了擦額頭的汗說小張:“熊貓,席老板交待你的任務(wù),今兒上午搬運不夠三十根別想吃飯,咱們快干吧。”
傅博看了看小張的笑臉,果然像個熊貓。傅博猜測,他們都是些文化修養(yǎng)欠缺的人,言語上不能跟他們有太多的計較。
席老板過來下命令了,下午有客戶要拉木板,上午必須搬運夠三十根木頭。
小張有些急了,推著車猛跑,到堆放木頭處,把車傾斜,身子鉆進(jìn)車底用身體拱著車:“你們上木頭!”
傅博三人用鐵撬撬著一根木頭慢慢往車上移,傅博的手在發(fā)抖,木頭快移進(jìn)車?yán)锪耍坏L進(jìn)車?yán)铮局囟ㄈ话衍噳赫埬艹鰜韱幔?/p>
沒等傅博仔細(xì)考慮,木頭就進(jìn)了車?yán)铮堨`巧地鉆了出來,木頭放得端端正正。這真是苦而險的工作,傅博驚嘆他們的體力和膽量。
來回這樣奔跑了幾趟,傅博全身就被汗水浸透了,那破舊的小皮鞋箍得他的腳更加生疼,但他全然不顧。此時他的內(nèi)心很充實,這是磨練意志的一種難得機(jī)會,他干得很賣力很有激情,勞動是光榮的,他鼓勵著自己,并且很快把自己與他們用笑聲和友誼打成了一片。但是,傅博已知道,他們四人誰也不知誰的名字,只是看著長相便信口編出一個人的符號。他們?nèi)朔謩e是:熊貓、金絲猴、小東北,而傅博已被他們無商量地編成“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