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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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ey賴在她的腿邊, 似乎沒有要聽鄔淮清話的打算。
祝矜沉默地向旁邊移開身子,和它保持了一段距離。
Money抬起頭,委屈地看著她, 一雙眼睛濕漉漉的。
它不知道祝矜為什么要離開它, 想要再次撲過來, 卻見她毫不留情地閃到一旁。
祝矜看著Money的表情, 想起上次在那個寵物party上, 一個姑娘直接取下自己的名牌披肩給它擦身子。
生活在鄔淮清身邊, 它一定受盡了歡迎吧, 哪兒像今天這樣受嫌棄。
況且它本身又那么可愛。
祝矜牽起一個笑。白色的大狗勾最終還是跑向了它的主人。
它沒再回頭。
鄔淮清把它抱到車上, 后座應(yīng)該還有人。
在關(guān)上車門走向駕駛座時,他忽然轉(zhuǎn)過頭,看了她一眼。
深深的一眼。
祝矜捏著手中琥珀黃顏色的鉑金包,先他一步移開視線,公園里的草木在視野中晃動著, 深綠淺綠糅雜在一起。
她穿著運動服, 拎著名貴的包,一身打扮不倫不類, 也沒了再運動的心情。
盛夏時節(jié)的天氣變化莫測,從朝陽公園走回安和公館, 太陽已經(jīng)躲藏到云后, 密密交織的云彩給天空籠上一層陰影——
又要是一個雨天。
斷斷續(xù)續(xù)已經(jīng)下了好幾天的雨。
北方從未有一個夏季, 像今年這般多雨。
不對, 祝矜在心中想著,四年前的夏天, 也是一個雨水旺盛的夏。
只是那年夏天的雨, 不是淅淅瀝瀝纏纏綿綿地下, 而像是把好多天的雨匯集在一起,頃刻之間全部傾瀉,暴雨如注。
那天下了一場可以稱之為災(zāi)難的雨。
許許多多的人在那天無辜遇難。
祝矜回到家,先去沖了個澡。
因著最近諸事不順,姜希靚和她約好今天去雍和宮祈福,希望可以轉(zhuǎn)運,綠游塔之后順順利利。
她是不怎么信這些的,以前甚至有些排斥,每每大人年節(jié)時分去寺廟,她唯恐避之不及。
后來年歲漸長,慢慢懂得他們其實也不是求什么,只是在清幽古廟、紅塵香火中,寄托一份心頭的祝福。
因為是去寺院,祝矜今天打扮得很素凈,只穿了件素白色的真絲裙,在梳妝臺前的首飾盤里撥弄那只珍珠耳墜時,忽然,注意到那塊表。
她盯著它看了兩秒,然后拿起來,確定無疑——
表針不走了。
這段時間,這塊表被她放在桌上,看也沒看一眼,甚至已經(jīng)積了薄薄的一層灰。
她刻意不去看它。
因為每當看到它,它都會把祝矜重新帶回到那個令人悲傷無以復(fù)加的夜晚。
想了想,那天晚上回來后,她把所有他的東西都打包扔到樓下,然后就將自己整個人浸泡在水中。
連表都來不及摘。
盡管表針停止了走動,那設(shè)計巧妙的月亮在星空內(nèi)仍舊熠熠生輝。
一塊雖然昂貴至極,卻又嬌弱無比的表。
祝矜嘆了口氣,在電子地圖上搜索這個牌子在北京的客戶服務(wù)中心,準備一會兒從雍和宮回來后,去修一修。
姜希靚來的時候,給她帶了新釀的梅子酒。她的手藝毋庸置疑,梅子酒更是好喝到?jīng)]話說。
祝矜覺得梅子酒簡直是世上味道最好的酒。
以前,她和唐愈兩人,抱著姜老板好心寄過來的幾瓶梅子酒,能在小洋房喝到天亮。
那會兒唐愈正失戀,自虐似的一遍又一遍點開微信中那個女孩發(fā)過來罵他的語音。
上海小姑娘罵起人來一點兒都不含糊,說:“唐愈你賤骨頭哦?”
很嬌,又很尖利,即使家世落敗,小姑娘的語氣里也透著一股子從小被寵到大的驕縱。
那句語音聽了無數(shù)遍,到最后祝矜都學(xué)會了強調(diào),她用同樣的話罵他。
人家都說得這么清楚了,還死皮白咧纏上去,不是賤骨頭是什么?
祝矜開著車,向雍和宮駛?cè)ァ?br/>
周六,又趕上了陰歷十五,雍和宮里人山人海。香灰手串早就在上午被排隊的人潮一搶而空,只剩下求“姻緣”的。
也是好玩,如今不論男女,人人都求“事業(yè)”“金錢”“健康”,唯獨“姻緣”,被冷落在角落里。
姜希靚笑起來:“看來大家覺悟都很高嘛。”
祝矜拿起一串“姻緣”的香灰手串,付了款。
“你拿這個干嗎?”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說:“好看。”
單純覺得好看。
說不清,道不明,有沒有別的心思。
法物需要拿去開光。
祝矜又跟著姜希靚,在整整齊齊的蒲團上跪拜祈福。她曾經(jīng)在南京的大報恩寺里,許愿家人朋友平安健康,若有可能,希望他也平安幸福。
大殿內(nèi)的煙火繚繞著緩緩升起,這次,她照常許了第一個愿望,自己、家人、朋友,都平平安安,健康順遂。
而第一個愿望許完,她腦海中竟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鄔淮清的容顏。
今早他站在車邊,低眉喊Money,渾身冷淡,他曾經(jīng)把她摟在懷里,埋頭熱吻。
祝矜抬頭看佛像,釋迦牟尼金光普照,在這樣莊嚴肅靜之地,她所思所想似乎都是對佛祖的褻瀆。
祝矜笑起來,她果然是不敬的。
最終,她只許了第一個愿,便起身走出殿內(nèi)。
回眸時,注意到姜希靚還在跪拜祈福,不知在許什么愿,姜希靚的眼圈已經(jīng)紅了。
殿外是熙攘的人流,祝矜在樹下等著她,古樸紅墻,穿海青的僧侶時而踱步其中。
出來后,兩人在寺院里又逛了逛,最終結(jié)伴離開。
祝矜把姜希靚送回家后,便去了東長安街那兒的客戶服務(wù)中心修表。
她原本猜想是不是電池的問題,結(jié)果客服說問題比這要嚴重,而這款的機芯已經(jīng)沒有了,需要原本的購買憑證,返廠調(diào)修。
祝矜愣了下,然后說“算了”。
這塊表是鄔淮清送給她的,在他們在上海鬧掰后。
她不知道他送這塊表時,存了補償還是什么心思,但無論什么心思,都不能是補償。
只是,這樣看來,表也不是完全不通人情的,這次她和鄔淮清徹底鬧僵,它冥冥中便罷了工。
今天周六,照例,祝矜是要回家看爸媽的。
她從客戶服務(wù)中心出來,穿過明亮耀眼的長安街,這一片兒道路非常寬闊,因為管制嚴格,也沒有車敢亂停亂放,只要不堵車,開起來非常快。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空氣悶熱,氤氳著雨。
轉(zhuǎn)了個彎,在西二環(huán)上,祝矜被堵住。
四周堵得密不透風(fēng),她像是被塞進了沙丁魚罐頭里,食指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一點一點的,空中發(fā)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祝矜猛然間收起手指,恍惚意識到——
敲東西這個動作,是他慣常愛做的。
手機忽然響起來,她來不及陷入回憶,接起電話,媽媽的聲音隔著聽筒穿過來,問她走到了哪兒。
她答著。后來,還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媽媽說,小清來了。
鄔淮清?
祝矜不知道自己后來又說了什么。
只是無論如何,她都想不到,鄔淮清會去她家。
她蹙起眉,被莫名其妙的情緒包裹著,心中似乎有一條不安的龍,在吞吐憤怒的巨火。
她拿出手機,打開微信要發(fā)消息的時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早就把他拉進了黑名單。
她把他從黑名單里解放出來,然后在微信上質(zhì)問他,為什么來她家。
W:【送你三哥來,伯母留我吃飯。】
他的語氣稀疏平常,像是在漫不經(jīng)心地講著無足輕重的事情,卻讓祝矜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他家和她家什么關(guān)系?
哪兒輪到能平常吃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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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早該猜到,他今晚沒安好心。
在家里的陽臺上,她逗弄那盆含羞草時,他忽然走進來,手指一寸寸撫向她纖細的脖頸。
隔著厚重的窗簾,陽臺沒有開燈,暗沉沉的,窗簾外咫尺之隔,媽媽、三哥他們正在準備晚餐。
他篤定她不會出聲。
祝矜抬頭瞪著他。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散漫的笑意。
她無聲地冷笑。
他把她當成了什么?
現(xiàn)在故作姿態(tài)又為了什么?
祝矜在陽臺上甩開他的手,走了出去,走到明亮的客廳。
憋了一天的雨終于落下來,水漬在玻璃窗上蜿蜒橫亙,洗刷著上邊的塵埃。
也是有點奇,她原本病癥已經(jīng)好了,今天晚飯時,又止不住干嘔。
張瀾皺著眉,問她怎么了,她只擺手說自己在吃中藥,沒事兒。
吃完晚飯,祝矜開車回家。
她沒想到,鄔淮清竟也跟著來了。
開門的那一刻,看到是他,她冷笑。
她身上穿著洗完澡胡亂套上的墨綠色吊帶,大片肌膚裸.露在外,白得發(fā)光,又像是新鮮的牛奶。
她問他來做什么。
他說:“睡覺。”車鑰匙被他把玩在手中。
祝矜想不明白,他為什么能說得那么自然,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她驀地笑了,笑得很嫵媚。
她清楚他最喜歡她什么樣的笑,什么笑最勾人,果不其然,她看到他眸色變暗。
她勾住他的脖頸,獻上一個纏綿的吻。
就當是最后一次,如果有終點,她希望是今天、這個雨夜。
而不是讓她一想到她和他的吻,就憶起那個難過的夜。
只是,在他想更進一步時,祝矜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她唇畔含笑,眸中卻帶著嘲弄,“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劇烈的響聲讓她以為自己扳回了一局。
其實愛情中哪有什么輸贏。
鄔淮清不是什么低三下四的人,他能回過頭來找祝矜一次,不會再來找第二次。
祝矜知道,對于他來說,既然那天晚上在酒吧門口說了“我不玩了”,那這次又來她家找她,多半是酒喝多了不清醒,或者腦子被驢踢了。
但當他清醒時,他一定不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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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不斷的雨天,天氣預(yù)報上提醒著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某個大省發(fā)生洪災(zāi),牽動全國人民的心。
又過了兩天,祝矜和公司請了個假,中午吃完飯開車去山上。
雨天路不好走,她開得很慢,雨刷在車前的玻璃上不停擺動,水柱橫流。
盤山公路兩旁的樹淋著雨,色澤更加濃綠,因為樹木多、又因為陰天,山上的天色已經(jīng)暗沉沉,仿若冬季傍晚五六點鐘,讓人心不自覺沉下去。
到了陵園,祝矜把車停到指定的地點,從副駕駛拿上野百合花,去找尋駱梓清的墓地。
雨天路有些泥濘,她避著水坑。
駱梓清的墓很好找,四周寬敞整潔,墓前已經(jīng)擺了很多花。她把那束百合放到她碑前,靜靜地看了會兒她的照片。
黑白照,很漂亮的一張臉,有種亦舒書中香港女郎的感覺,和鄔淮清長得不像,但很像他們的媽媽。
祝矜對駱梓清的記憶實在是少之又少,知道她喜歡野百合,還是在她去世后聽別人說的。
但她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段時光里,見到的最后一個人。
今天是駱梓清的忌日,祝矜每年都會來看望一次。
雨水順著傘檐滑落,砸在地上,忽然,她聽到一陣聲響,回過頭去,只見百米外的高臺上,駱梓清的家人正在走來。
祝矜不想見到他們,于是撐著傘走開。
她今天穿了件白裙子,腳步匆忙,裙邊濺上雨水和泥點。
鄔淮清給駱梧打著傘,走在前邊,司機給鄔父撐傘走在后邊。
祝矜的腳步聲被雨聲淹沒,而雨聲卻遮不住駱梧的哭泣聲。
這樣的場景,不是她第一次見。
祝矜回到自己的車上,想到剛剛看到的那一幕,鄔淮清的面容很嚴肅,但她清楚看到他抬了下頭。
鄔淮清站在墓碑前,給母親撐著傘。
他回頭看向那個白裙子消失的方向,已經(jīng)空空蕩蕩,只余下白色的殘影,就像眼前的野百合。
一路上,駱梧都在流淚,她一生最愛的,便是這個小女兒。
他們上午便上了山,在附近的寺院里,她每年都會找人給駱梓清做法事。
鄔淮清和鄔父都不贊成她的做法,卻拗不過。
中午簡單吃了齋飯,便來到陵園。
鄔淮清看著妹妹的相片,到最后,只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想起剛剛那個穿白裙子的身影,想起那天晚上在祝家,她飯桌上嘔吐的反應(yīng),不禁皺起眉。
他前天找姜希靚打聽她的情況,只得了聲姜希靚的冷笑,她說:“你找我有什么用?你們男人都這么虛偽嗎?”
鄔淮清看著手機中的路況,雨越下越大,山路越來越不好走。
他把傘遞給母親,然后去后邊低聲吩咐司機,一會兒路上一定要慢點,隨時和他保持聯(lián)絡(luò)。
隨后,在司機和父親錯愕的目光中,他孤身走入雨霧中,穿過夏日暴雨,取上自己的車離開陵園。
身上的襯衫已經(jīng)濕透,鄔淮清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
追上祝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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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矜開著車行駛在雨中。
暴雨天出門的人不多,不同于來時的小心翼翼,回城時她車不自覺開得很快。
山路彎道多,每過一個彎,都像是一次闖關(guān)游戲成功。
祝矜下了山,上了高速后,越發(fā)覺得后邊有車跟著自己。
雨霧茫茫,她從后視鏡里瞅著,看不清晰。
直到緊跟著她的那輛白車超車到了她前邊后,她忽然看到一輛熟悉的奧迪——
是那天她在朝陽公園見到的,鄔淮清開的那輛車。
祝矜加快速度,想要甩開這兩黑車。
黑車卻窮追不舍,牢牢跟著她,她加速,他便加速。
她倏地心中來了氣兒,開車時最煩別人跟著。
祝矜不知道鄔淮清到底想做什么,越想越委屈,陡然間再次加速,這次速度快得已經(jīng)超過了高速路旁警示牌上的數(shù)字。
她超過前邊的車子,腦海中早已經(jīng)空白又茫然。
祝矜的手機不斷響動,屏幕上顯示著鄔淮清的號碼。
她沒存,但很好認。
她沒接,任它響著。
再次超車時,剎那間,前方突然駛來一輛大貨車,天色昏暗,視野茫然,祝矜的耳邊只余下大貨車轟隆的聲音。
眼看著就要與大貨車撞上,身后的車子忽然響起刺耳的鳴笛聲,她陡然間反應(yīng)過來,緊急轉(zhuǎn)彎,身子甚至都隨車滑到一旁。
千鈞一發(fā)之際——
車子終于平安轉(zhuǎn)過彎去,僅車頭和大貨車微微摩擦。
耳旁是大貨車疾馳而過的聲音,混雜著夏日的暴雨聲,高速路上茫茫一片。
“吱”的一聲,祝矜緊急停車,胸前劇烈起伏。
那輛黑車緊跟著她停在路邊,刺耳的剎車聲。
大貨車早已走遠,鄔淮清走到雨中,猛拍著她的車玻璃。
她把整個人埋進方向盤中,不開門,不說話,任他拍打著玻璃。
鄔淮清忽然在車玻璃上捶了一拳,然后走開,他站在雨中高速的圍欄邊,從口袋里摸出煙,煙已經(jīng)被打濕,蔫蔫答答。
過了片刻,祝矜撐傘下車,她面色慘白。
鄔淮清大步走上前,冷笑著開口:“祝濃濃,你還要命嗎?有你這樣兒開車的嗎?”
“那你是有毛病,干嘛一直跟著我?”她嗓音里帶著哭腔,聲嘶力竭地喊著。
她撐著傘,他站在傘外,兩人隔著雨簾對視,不遺余力地斥著對方。
鄔淮清忽然用力捏住她的手腕。
祝矜像是終于忍不住似的,大哭了起來。
她掙開他的手打他,一拳又一拳,極其用力捶在他胸前,嘴里念著:“鄔淮清,鄔淮清,你神經(jīng)病啊,你神經(jīng)病……”
她聲音沙啞,明顯是受了驚嚇,倏地彎下腰干嘔了兩下。
“祝濃濃,你到底怎么了?”鄔淮清斂去怒色,慌亂又無措地拍著她的背。
祝矜抬起頭,冷笑著說:“原來你一直關(guān)心這個,那你放心,就是見到你才反胃想吐。”
剎那之間,鄔淮清握住拳,他摟起她的腰,低下頭強吻她,祝矜嗚咽著要掙扎,但他吻得非常用力,根本不給她掙扎喘息的機會。
與其說是親吻,更像是一場惡犬爭斗。
吻中甚至帶了血意,他的嘴唇在廝磨間被咬破。
祝矜手中的傘垂在他的肩頭,最終落到地上。
雨傘猛力地砸在地上,蕩起巨大的漣漪。
兩人被雨打濕,渾身濕透,祝矜身上的白裙子緊貼在身上,發(fā)絲凝結(jié)在一起。
天色昏昏暗暗,遠處山巒重疊,城市的燈火遙遙不可及。
有汽車從他們身邊飛馳而過。
良久,鄔淮清從她唇邊離開,他痞笑著,問:“想吐嗎?怎么不吐了?”
祝矜陡然間抬手,打了他一耳光,“你有毛病嗎?”
鄔淮清冷冷地看著她。
“是,我有毛病。”他忽然點點頭,眼睛猩紅地看著她,“祝矜,我最大的病就是喜歡你,像得病了一樣喜歡你,從高中到現(xiàn)在,一直喜歡你,只喜歡你。”
“你明白嗎?”他的聲音漸漸弱下來,像是遠處黯淡了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