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最后王時景也決定跟隨好兄弟的步伐,丟開手中的筆,跟對方一起吃吃喝喝。
于是整場宴會,其他人對詩邀月時,陳皎和王時景在品最新鮮的鱸魚;其他人評對子猜謎語時,他們在喝桂花酒;其他人笑而不語猜謎時,陳皎他們正招來小廝,問能不能再上一條鱸魚。
所有人無語凝噎:……你們真的很過分啊。
可是他們吃的好香啊,他們忙著對詩爭論到現(xiàn)在,居然都還沒能品一品鮭魚,要知道這些東西可是花費(fèi)了大價錢送來的時鮮。
但這群文人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端著的風(fēng)范。踏青詩會,最重要的便是一個蘊(yùn)意,培養(yǎng)表現(xiàn)自己高尚的情操喝風(fēng)骨。在這種場合吃吃喝喝,傳出去他們還要臉面嗎?
所以吃是不能吃的,他們不能吃,陳皎她當(dāng)然也不能吃!這才公平。
眾人頓時安靜下來,沉默地看向陳皎,試圖用眼神制止她違規(guī)的行為。
氣氛安靜下來,四周只剩下柳葉被吹動的聲音,王小少年最先意識到不對,抬頭對上眾多人的目光,嘴里的魚肉都忘記咀嚼。
陳皎被推了推胳膊,她挑著一塊鱸魚抬起頭,茫然看向眾人,挑眉道:“諸兄這是怎么了?”
她語氣驚訝:“你們繼續(xù)啊,沒你們嘰嘰喳喳說話,我吃東西都沒意思了。”
所有人:……你以為我們是請來給你表演助興的是吧?!!
還沒胃口,你那筷子夾得比誰都快,都吃兩碗飯了還沒胃口?!
王時景看其他公子哥氣得不輕,推了把陳皎的胳膊,小心說:“我們會不會太過分了?”
陳皎很驚訝:“我們就吃了點(diǎn)東西,也算過分嗎?”
王小公子也確實(shí)餓了,點(diǎn)點(diǎn)頭:“說的也是。”因?yàn)樽陨淼匚唬彩菑男”蝗擞懞茫銢]把這件事放心底。
這場詩宴結(jié)束的十分潦草,在陳皎這個異類的帶領(lǐng)下,饑腸轆轆的眾人再也沒心思繼續(xù)吟詩作對,都開始跟著一起吃飯。
從詩宴回去后,眾人家中長輩也會詢問今天的事情。這群富貴子弟,父親在朝中乃是高官,自然也是受人捧著長大的,哪里見過陳皎這種人。
所以當(dāng)即憤憤吐槽,從陳皎今日的言行,再到她不顧吃飯而且還吃得特別香,一一吐槽。
“半盤烤鴨一條魚,再加三疊核桃酥!!還有一碗白米飯!”
陳皎看起來瘦瘦小小的,沒想到居然這么能吃!
說完之后,這群子弟才意識到他們吐槽的陳皎雖然是同齡人,卻也是父親吩咐自己要結(jié)交的陳世子。
于是訕訕住嘴,忐忑地等待著父親教訓(xùn)。
沒想到就在這時,一聲響動后,他們父親當(dāng)即憤憤贊同道:“陳皎這小子!你說得對!”
“她就是臉皮太厚了!一點(diǎn)規(guī)矩都沒有!”
懷揣著新仇舊恨以及對陳皎這個奇葩的一肚子氣憤,今晚許多人不約而同地吐槽到夜深才慢慢散去,父子情甚至都加深了不少。
陳皎還不知道自己單方面促進(jìn)許多家庭關(guān)系的和諧,若是她知道了,估計也只會一笑而過。
‘紈绔’的生活也不是想象得那么輕松,兩地來往奔波數(shù)個時辰,盡管陳皎現(xiàn)在非常想回家睡大覺,但她現(xiàn)在還得趕去跟上司太子報道。
相處一段時光,盡管陳皎自認(rèn)為她藏得很好,卻沒想到她基本已經(jīng)快被太子看穿了,包括一三五上班,二四六在家休息的小心思,知道對方是個愛偷懶的。
所以當(dāng)謝仙卿得知陳皎今日要去參加詩會后,便以為對方今日不會來了。卻沒想傍晚時分,他正在批改公文,內(nèi)侍前來通報說陳皎求見。
太子府內(nèi)。
湖水清澈見底,魚兒在其中游動。太子靜靜站于湖畔,指尖捻著魚食,慢慢往湖中灑落,溫聲道:“詩會散去,怎不歸家休息?”
陳皎將手里抱了一路的東西小心放下,屁顛顛靠向太子,露出一個憨厚的笑:“京兆伊家宴客的青梅酒別有一番滋味,臣嘗了幾口后很是喜歡,不由想到太子,便特意給殿下您帶了一壇回來。”
她雖沒有明說,可字里行間都表明自己將太子放在心上,就連參加宴會喝酒時,都不忘掛記遠(yuǎn)在長安的太子,宴席散去后還千里迢迢地專程帶給對方一份。
所以她今日送給太子的不是普普通通的青梅酒,是身為小弟,時刻將領(lǐng)導(dǎo)放在第一位的心意啊!
陳皎深知,當(dāng)小弟就是要貼心,要時刻想到大哥。你心中有大哥,大哥才會把你放心底!
此刻的陳皎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計劃會那么成功,日后太子也確實(shí)把她放心底了,只不過和她想象中有差別。
現(xiàn)在的她很單純,只簡單的把自己定位成小弟,為了前途努力于討好太子。
陳皎小心翼翼地將那壇青梅酒放在石桌上。因?yàn)轳R車顛簸,她怕酒中途砸了摔了,一路都是抱在懷中,為了怕侍衛(wèi)搶自己功勞,甚至都不肯假手于人,親自提進(jìn)府中。
一壇酒雖然不重,卻也有些分量,陳皎本就力氣不大,抱了一路胳膊都酸了。她小心放下酒后,收回手后,藏在袖中揉了下發(fā)酸的胳膊。
她動作極小,并不是故意為之。謝仙卿眼角余光卻恰好掃過,頓時心情有些復(fù)雜。
被人記掛的滋味終究不同,說不感動是假的。
真情難能可貴,縱使陳皎有幾分小心思,太子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不計較太多。
他睨了眼身旁伺候的內(nèi)侍,不過片刻便有人躬身呈上磁盤,上面放置著兩個酒杯。
酒很快倒好,謝仙卿嘗了一口,輕聲說:“甚好。”
酒確實(shí)是好酒。謝仙卿繁于公務(wù),平日還要與幾位不省心的皇弟在朝堂廝殺,已經(jīng)很久沒能這么放松的飲酒了。
陳皎一直小心觀察著太子神情,聽到對方滿意,這才松了口氣。她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是吧?我祖父喜歡飲酒,喝過的酒有上百種,我也時常跟在他身邊品酒。京兆伊家的周公子人無聊,但是他家的酒卻是很不錯的。”
如果酒味道不好,她是絕不會送上來浪費(fèi)太子時間的。
酒盞是用名貴的玉石所制,不過拇指大小。謝仙卿認(rèn)為醉酒誤事,飲酒應(yīng)當(dāng)適量,淺淺飲了幾口后便放下酒盞。
領(lǐng)導(dǎo)不喝了,陳皎也不敢多喝。她怕自己酒后失態(tài),喝多了說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月色微光,兩人感受著湖邊微風(fēng),愜意閑聊。
方才還未察覺,如今兩人湊得近了,晚風(fēng)徐徐,謝仙卿忽然又聞見了那股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
在溫柔的晚風(fēng)中,甜膩纏人得緊。
謝仙卿眉眼微動。陳世子年紀(jì)小,大約喜歡這香,才會不顧太子府的隱形禁令多次佩戴。
只是陳皎一個男兒,饒是喜歡龍涎香沉香也尋常,怎么會跟女兒郎似的偏愛這桂花香。
謝仙卿清咳一聲,轉(zhuǎn)移話題道:“陳世子去一趟詩會,便只是關(guān)注了酒的滋味?”
陳皎愣了一下,下意識說:“有道烤鴨的味道也不錯,可那也沒辦法打包啊!”
山莊到長安馬車要一個時辰,就算她讓廚子做好帶回來,到太子府也冷了。
而且送酒這種事會顯得比較有詩意,送只熟透了的烤鴨算什么?顯得自己會很呆啊。
現(xiàn)在陳皎就很后悔自己打包的不是鴨子了,至少不會喝醉了酒嘴瓢啊!
陳皎很有自己的邏輯,謝仙卿到她的話后,頗有些無語凝噎。
他本意是暗示陳皎到了詩會,應(yīng)當(dāng)好好向諸位學(xué)子虛心請教,探討學(xué)術(shù),卻沒想到這呆瓜居然只知道關(guān)心吃喝。
陳皎根本不知道自己再次暴露了,她閑聊到詩會發(fā)生的事情。
聽到陳皎帶著王時景一起吃喝,并鼓勵其他人繼續(xù)吟詩作對時,太子哭笑不得。
盡管他沒親眼目睹,卻已經(jīng)能想到陳皎今日言行,會給其他參加詩會的人帶來多大陰影了。果然有陳皎的地方,便有熱鬧可看。
謝仙卿難得生出幾分興味,感嘆道:“這般有趣的場景,可惜孤不在。”
謝仙卿根本沒有收到詩會的邀請,他乃日理萬機(jī)的儲君,那些權(quán)貴子弟怎么敢拿詩會這種小事去打擾他。君不見右相大壽時,諸多大臣都未能與太子共宴,他們何德何能與太子同坐一室。
陳皎沒有安慰對方,反而擺手說:“有什么好去的。雖然吃的味道還不錯,但玩起來實(shí)在沒什么意思。殿下您時間寶貴,還是別浪費(fèi)時間了。”
她回憶起因?yàn)檫@個詩會,自己來回顛簸四個小時的馬車,當(dāng)即握拳,信誓旦旦道:“以后再有人叫我去參加這些聚會,我才不去。”
謝仙卿挑眉,遲疑道:“這便不巧了,幾日后孤準(zhǔn)備去京郊外的大明寺,原想邀請陳世子一同前往,現(xiàn)在看來是孤強(qiáng)人所難了……”
他還沒說完,陳皎便瞪大眼睛,當(dāng)場改口:“殿下何出此言?您在我心中驚才絕艷,怎么能與外人相比?”
饒是謝仙卿知道陳皎是個滿嘴胡話靠不住的,也不由被對方逗笑。他故意問道:“孤不是外人?”
陳皎睜著一雙明亮清澈的眼,認(rèn)真道:“恕臣高攀,殿下在我心中和血脈至親沒什么差別,是頂頂重要。別說只是陪您去佛寺了,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微臣都能豁出去來!”
陳皎有種特質(zhì),她能把一些拍馬屁的話說得特別情真意切,分為誠懇。那些被人說出口會尷尬羞愧的話語,她卻能說得理所當(dāng)然,令人信服。
你瞧,只是去趟佛寺,她便能上升到刀山火海的程度。若是在亂世,這張嘴這番作態(tài),還真有些顛倒黑白的奸臣之相。
謝仙卿哼笑兩聲,對她道:“以后不許胡言亂語。”
陳皎被小小訓(xùn)斥了也不生氣,而是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她縮著脖子,小聲嘟囔說:“我沒有說胡話啊,殿下在我心中就是很重要呢。”
衣食父母呢,可不重要嗎。她和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投在對方身上了,那肯定重要太多了。
少年身形嬌小,眼神清澈,月光下肌膚白皙,眉眼精致,小聲辯解時語氣也只有真誠,沒有埋怨。
謝仙卿忽然想到一個詞,可憐可愛,心中陡然一軟。
誰會不喜歡旁人的夸贊之言呢?即使被認(rèn)為是最優(yōu)秀的儲君,謝仙卿也不例外。
在遇見陳皎之前,謝仙卿自認(rèn)處事公正,恪守儲君職責(zé),親賢臣遠(yuǎn)小人,厭惡阿諛奉承之輩。
然而遇見陳皎后,謝仙卿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不過一介俗人,明知少年是故意討好,卻依然會不自覺心生歡喜,多加偏袒。
畢竟在陳皎這個年紀(jì),極少有人如她這般有清晰的目標(biāo)和為之付出的決心。僅是見機(jī)行事果斷分明這點(diǎn),她便已勝出旁人太多。
謝仙卿反省自身的同時,又不由感嘆陳皎少年心性,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話張口就來,若是她喜歡上哪家女子,只憑這張嘴大約便能騙得芳心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