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家廟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家廟
王珪的心中,充滿苦澀。
趙頊之所以讓他做宰相,就是要通過這個唯命是從的“三旨相公”,來完成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wù)。
不過王珪認(rèn)為自己既然做出了這么大的犧牲,那么連任一屆,順理成章地從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過度成尚書左仆射,是自己應(yīng)得的獎賞。
可是,蘇頌,蘇油,對手步步緊逼,這幺蛾子怎么就這么多呢?
蔡確見到王珪滿臉愁容,知道自己的游說已經(jīng)見效,輕輕加上最后一碼:“昨天陪陛下觀覽唐六典大朝序位圖,陛下指著御史大夫那個空格說,非司馬君實不可用。”
“他?!”王珪有些怒了:“還有他的事兒?!”
蔡確也做出一副擔(dān)憂的樣子:“朝中勢力,現(xiàn)在大約就是三派,一派是新法的創(chuàng)立與支持者;一派是新法的抵觸與反對者;蘇明潤入朝后,又多了一派中立與改良者。”
“安石相公當(dāng)年為了國家強盛,不得已將反對者放諸外朝,那是得罪死了那幫子人,司馬君實,就是他們的黨魁!”
“只可惜,安石相公去后,呂惠卿,曾布,呂嘉問,章惇,多有不協(xié),同道分崩瓦解,后來又出了那么多事,相互間仇隙越來越大,大好局面,毀于一旦。”
“蘇明潤一派趁機崛起,一邊籠絡(luò)外路舊臣,一邊招攬交好曾經(jīng)追隨安石相公的后進,自己手底下的人也不少,混得風(fēng)生水起。”
“如今看來,陛下被此子蠱惑,竟然動了兼用三派的心思。”
王珪說道:“當(dāng)年安石相公做的的確有些過了,新法那些瑕疵,的確授人以柄,就怪不得別人攻擊。陛下此意也沒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健!?br/>
蔡確笑道:“相公自是寬宏雅量,可是相公想過沒有,如果三派并立與朝堂,靠誰來調(diào)劑周和?”
“我們就好比是糖,司馬君實他們就好比是醋,自來就味道沖撞,放不到一處。”
蔡確收起了笑容:“可我知道方知味有一道魚香肉絲,那是蘇明潤的發(fā)明,既有糖有有醋,滋味濃厚,在汴京城可是頗為風(fēng)靡啊……”
王珪傻了,是啊,如果陛下要三派并用,中立派要是沒有什么實力的話,肯定就是保守派和改革派同時打壓的對象。
可是如果中立派實力雄厚呢?
保守派和改革派本身具有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只能依靠中立派來作為中間橋梁和潤滑劑,趙頊要平衡這樣一個朝堂,也就只能依靠中立派里的有力人士,來當(dāng)他的白手套。
只有蘇油,才有這個資歷跟能力。
這一刻王珪早就將蘇油培養(yǎng)出自己兒子的恩情拋到腦后,感覺自己的智商被蘇油踐踏了。
要不是蔡確提醒及時,一旦聽從陛下的意思,改制后的朝堂,基本上就沒有自己什么事兒了。
天時地利人和,將被蘇明潤獨攬,他好深沉兇險的心機!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別人已經(jīng)偷偷摸摸搞了這么多事情,自己該如何應(yīng)對?
王珪額頭上已經(jīng)見汗了,自己玩弄這些政治伎倆,根本就不是蘇油這小狐貍的對手,不由得看了云淡風(fēng)輕的蔡確一眼,輕咳一聲:“這個……如果司馬君實入朝,怕是持正你也不安吧?有沒有什么辦法?”
蔡確終于露出了真誠的微笑:“下官已經(jīng)思忖良久了,倒是略有所得。”
“哦?持正快快講來。”
蔡確笑道:“其實很簡單,孫固,司馬光,文彥博,張方平等老臣,一貫主張在西事上持重。要求陛下不要與西夏開戰(zhàn)。”
“只要大宋和西夏真打起來,司馬光即便收到還朝的詔書,也會認(rèn)為自己的主張得不到陛下的認(rèn)可,肯定是會予以拒絕的。”
“關(guān)鍵是我們都知道,陛下心里,是想打這一仗的,那我們就遂了陛下的意思,支持他打好這一仗唄。”
“你都沒有明白我的意思……”王珪心里不免有些著急:“司馬君實遠在西京,不是重點,我的意思是……”
“這幾年天下太平,人民安樂,朝堂清寧。”蔡確躬身道:“相公政績斐然,當(dāng)然是左仆射的不二人選。蔡確還想跟相公多請教幾年,改制之后,必定繼續(xù)追隨相公,幫助鞏固相公開創(chuàng)出來的大好局面。”
這意思王珪很懂:“有持正在,中書門下事務(wù)有條不紊,本是王佐之才,改制后,陛下與老夫一定是要多所仰仗的。”
這就是談好生意了,蔡確說道:“相公,不如奏請陛下,蘇氏一門,子息賢良,今蘇頌為參知政事,蘇油貴達國公,可謂盛事,當(dāng)賜家廟以褒揚之。”
王珪有些吃味:“這太崇隆了吧?我朝百年至今,只有文潞公獲賜過家廟,他蘇家當(dāng)?shù)闷穑窟@不是……與虎添翼?”
蔡確說道:“元豐改制,陛下從禮制開始,這本是高屋建瓴之舉。”
“家廟制度,在唐極為盛行。五代喪亂之后,大族幾乎凋零殆盡,制度也難用于大宋。”
“仁宗就曾試圖恢復(fù),慶歷元年,張方平建議,可仿造唐代的制度,許對朝廷有功的文武大臣建立家廟,用以褒獎‘功德’。受賜者本身的’功勛‘必須達到特定的標(biāo)準(zhǔn),才可以特恩賜授。”
“然唐代家廟制度,資料早已喪失,記載又太過攏統(tǒng)。張方平所奏難于施行。”
“直到將近十年后的皇祐二年,宰相宋庠才再次上奏,請禮官考訂家廟制度。”
“他認(rèn)為,雖然仁宗開放朝中官員可成立家廟,但禮官沒有根據(jù)舊有的典籍整理出宋代可行的家廟準(zhǔn)則,而朝中官員的祭祀,仍是與庶民相同,應(yīng)當(dāng)做出區(qū)別。”
“時任太常禮院的蘇頌,受任祥定家廟制度,引《大唐開元禮》二品以上,四廟。三品,三廟。四、五品需兼爵,三廟。六品以下,祭于寢的規(guī)定,改良為大宋的二品以上,四廟。五品以上,三廟。六品以下祭于寢。”
五品,是大宋官場的一個坎,五品上下,不僅俸祿跳了一大格,還有很多很多的不同。
比如諸百官身亡者,三品以上稱薨,五品以上稱卒,六品以下達于庶人稱死。
家廟制度大體建立起來之后,只有文彥博提出過申請,并且獲得同意。
這已經(jīng)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文彥博也不會玩,雖然有了資格,但是還需要細(xì)節(jié)制度規(guī)范,萬一出了差錯,那就是羞沒祖宗的笑話。
于是他四處尋找可依循的家廟樣式和祭祀儀軌,最后終于找到唐人杜佑的家廟舊跡,進行仿造。
直到嘉祐四年,文家的家廟才真正成立,文彥博當(dāng)時請司馬光為家廟撰寫著名的《文潞公家廟碑》,以記載其成立家廟的始末。
后來宗譜修起來之后,蘇頌再次上奏,認(rèn)為“古無祭四世之文”,以前的制度“不古”,應(yīng)當(dāng)吸收和借鑒蘇洵,范仲淹、歐陽修譜的辦法,行五世廟稱,即祭祀五世始封祖、高祖、曾祖、王父、父。
建議官品與廟數(shù)的關(guān)系應(yīng)為:文臣執(zhí)政官、武臣節(jié)度使以上祭五世,文武升朝官祭三世,余祭二世。
等到蘇油到了朝中,也湊了一次熱鬧。
上奏趙頊,將廟與祠結(jié)合起來。
如果后世子孫不給力,那也可以將周邊屋子清空,或改成家族議事之所,降廟為“祠”;
如果子孫給力,做了當(dāng)朝一品,那就可以將空屋子布置起來,升祠為“廟”。
這樣設(shè)計就非常方便靈活了,只要祖宗在本朝出過執(zhí)政,達到了可以造廟的級別,就可以修廟,但是后世祭祀的時候,卻可以根據(jù)子孫的實際情況,選擇相匹配的等級。
大廟彰顯的,是祖宗和家族曾經(jīng)的榮光;而決定等級的,是擺放了祖宗神位屋子數(shù)量。
可以允許有空房子,就解決了實際操作中的尷尬,趙頊也覺得挺不錯,下詔從之。
這些脈絡(luò)王珪很清楚,但是他沒想通這事兒和他想要蔡確解決的問題有什么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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