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局面 形勢
大宋圣上趙惇終于在大朝會上露了一面,或許也是因為剛剛從失去愛妃的悲痛之中,緩過來的趙惇出現(xiàn),所以使得大朝會并沒有變成原本預料之中的那般,如同菜市場一樣官員、黨羽會吵的面紅耳赤的情形。
相反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在之前已經(jīng)制定好的一切計劃中,有條不紊的推進著,不管是韓侂胄升遷左相、留正居于右相之位,還是錢象祖遷兵部、李立方遷刑部等等的官員差遣,都在一派祥和中順利的走完了過場。
淮南東西兩路的合并,雖然是引發(fā)了不少人的反對,但最終還是如了葉青的意思,在辭去了樞密院樞密使的差遣后,淮南東西兩路終于是合二為一為淮南路。
而韓侂胄在升遷左相后,對于兩浙路的合并,仿佛也失去了興致一般,加上葉青由一開始的支持變成反對,以及史彌遠一直以來的反對聲,從而使得兩浙路依然是分兩路,但于韓侂胄而言,好像并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
原本應該在今日大朝會上,已經(jīng)被太上皇趙昚賜封為嘉王的趙擴,也應該出現(xiàn)在文武百官齊全的大慶殿內,接受群臣的拜賀,為未來立為太子之路混個臉熟。
但身居圣上趙惇身旁的皇后李鳳娘,卻是告訴殿內的所有人,不湊巧,昨夜里嘉王偶感風寒,身體不適,所以今日便不能跟眼下的所有官員見面了。
沒有人懷疑李鳳娘話語的真假,在眾人看來,今日皇后應該會很樂意讓嘉王出現(xiàn)在群臣面前,為未來成為太子而造勢的,所以嘉王既然沒有出現(xiàn)在大慶殿內,眾人心里幾乎全是同樣一個想法:不會未來的太子殿下,跟圣上一樣,也是一個體弱多病的人吧?
唯有葉青在群臣之中,若有所思的看了李鳳娘一眼,而李鳳娘的鳳目,在對上葉青那了然于胸的眼神時,便飛快的把視線轉向了其他方向,不再與洞察到她此舉目的的葉青對視。
朝堂之上聚滿了整個在大宋朝的官員,自然,就是連各路的安撫使、知府也不乏少數(shù),所以此時的葉青,在辭去了樞密院樞密使這一差遣后,便很自覺的以一個地方官員的差遣,跟各路的安撫使、知府站在了一起,而不再是跟韓侂胄、史彌遠這樣的朝中官員站在了一起。
淮南路的安撫使,北地八路的節(jié)度使,位高權重,但在如今的臨安朝堂上,葉青卻已經(jīng)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地方官員,非是能夠在臨安朝堂之上,擁有一席之地的中央重臣。
史彌遠的目光一直帶著冷冷的笑意看向葉青,當他知道,自己那一張紙條,最終便宜了葉青之后,在看著葉青的時候,那嘴角的冷笑一直就沒有消失過。
隨著史彌遠在大朝會的群臣聚宴開始進行了一段時間后,史彌遠便在各個點頭哈腰的官員的禮送之下,走到了一直坐在角落的葉青身邊坐下。
“恭喜葉大人了。”史彌遠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而后淡淡的看了一眼葉青跟前那空空的酒杯,直接把酒壺放下道:“不知道葉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這朝堂之上若是少了葉大人的影子,史某始終是覺得少了些什么。”
“怎么?如今朝堂變幻一新,史大人這是打算要在朝堂之上嶄露頭角了?”葉青扭頭看著史彌遠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問道。
“史某不過一個吏部尚書而已,上頭還有左右兩相大人,朝堂之上想要出頭,史某是沒有這個想法了。史某只想著啊,只要還有一天身居吏部,那么便不能辜負了圣上跟朝廷對史某的信任,一定要把吏部掌好,為圣上分憂才是。”嘴角的冷笑依舊沒有消失,若有所思的試探著葉青道:“倒是葉大人你,以如今在北地撈取的功業(yè),足以在朝堂之上跟韓侂胄平起平坐,為我大宋朝再多出一分力才是,但不知為何卻是愿意委身于地方呢?葉大人難不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燕雀焉知鴻鵠之志。”葉青對著史彌遠微笑:“史大人,錢
財終究是身外之物,死了也帶不進棺材里去,積攢那么多錢,只不過是給史家后世子孫多了一個敗家的機會。若是史大人真關心葉某的前程,但不知可否高抬貴手,在轉運司一事兒上略作讓步?”
史彌遠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掃了一眼大慶殿內的其他官員,道:“淮南東西兩路合二為一,揚州商會一年的歲入已經(jīng)是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數(shù)字,若不是有轉運司的監(jiān)管,葉大人,剛剛那句話,就應該是史某奉送給你了。”
葉青與史彌遠在大慶殿角落里的針鋒相對,自然是被有心人皇后李鳳娘、以及韓侂胄看的清清楚楚,隨著葉青跟史彌遠兩人的爭斗話語,越發(fā)顯得劍拔弩張時,此刻原本還能夠坐在一桌的其他官員,則是已經(jīng)開始偷偷的往后退了出去,一步一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挪到了其他桌前,深怕一不小心成了兩人之間的炮灰。
李鳳娘微微蹙眉望著葉青與史彌遠,以及在其他臣子的注視跟小聲議論下,緩緩向葉青跟史彌遠所在角落走去的韓侂胄。
當今圣上趙惇對于大慶殿內的微妙氛圍茫然不知,隨著黃貴妃的死,顯然也對朝堂失去了僅剩的一絲興趣,只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中不能自拔。
李鳳娘無奈的望了一眼當今圣上趙惇,原本想要提醒其可以在這個時候結束聚宴的提議,也被她生生的吞回到了肚子里。
葉青與史彌遠依舊是旁若無人的針鋒相對,葉青如今是地方官員中身份最為顯赫、手中權利最大的官員,而史彌遠雖然差遣看似不如左右兩相,但因其掌吏部尚書這一差遣的特殊性,使得他在朝堂之上的重要性,絲毫不輸給左右兩相。
地方官員之中,能夠敢于跟史彌遠這樣的吏部尚書針鋒相對者,如今除了葉青,恐怕也是再也找不到其他任何一人,而即便是朝堂之上,除了韓侂胄之外,就是連新晉的右相留正,也不敢隨意得罪此時的史彌遠。
“沒有打擾到兩位的雅興吧?”韓侂胄走到桌前,帶著微笑說道。
“韓大人坐。”葉青與史彌遠同時開口道,畢竟,如今韓侂胄可是比他們都要高一品的宰相。
一張圓桌前,三人坐在三個不同的方位,甚至就連彼此之間的距離好像都是一模一樣,從而使得大慶殿這個角落處,除了他們三人之外,便無任何官員敢靠近過來。
“恭喜韓大人如今終于坐上了左相之位。”史彌遠笑著端起酒杯說道。
另外一邊的葉青,同樣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下官葉青敬韓大人。”
看著史彌遠跟葉青兩人端起酒杯伸直手臂對著自己,韓侂胄還是不由自主的大笑出聲,而后豪爽的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葉大人、史大人客氣了,你我同朝為官,自當為我大宋江山社稷著想才是。就如同當年我們三人一同出使大理國一般,只要兩位與我齊心協(xié)力輔助圣上,為我大宋開創(chuàng)另一番盛世景象想必也是指日可待。”
“既然說起當年事,那么史某倒是很想請教韓大人,去年韓大人領兵鎮(zhèn)壓自杞、羅甸時,據(jù)傳言說,大理有出兵相助一事兒,不知可否屬實?”史彌遠一飲而盡后,放下酒杯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如今隨著葉青徹底的退出朝堂,而且即便是淮南路上,還被他狠狠的咬住不放的情況下,史彌遠更加有自信,如今正是自己真正開始立于朝堂之上的最佳時機,所以今日朝會之后的史彌遠,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前兩年那般還謹慎小心、隱藏自己鋒芒的舉止,完全是要在今日告訴百官,他史彌遠在朝堂之上的存在。
“傳言難道史大人也信?監(jiān)察御史閑的沒事兒干亂嚼舌根,又不是第一次,史大人為官這么多年,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韓侂胄淡淡的瞟了一眼史彌遠道。
“御史臺這兩年一直被稱之為史大人攻訐同僚的私人利器,哪里還是朝廷的御史臺啊,如今可完全
是為史大人一人為尊的御史臺。當年出使大理,史大人受賄大理國多少銀子?韓大人,你什么時候聽御史臺的御史提起過這件事兒?”葉青拿著酒壺給自己倒酒淡淡道。
史彌遠也不生氣,只是默默的笑了笑。
韓侂胄卻是緩緩開口道:“御史臺到底是不是史彌遠一手所掌,是為史家差遣還是為朝廷朝廷,以后朝廷必然是會查明真相。對了葉大人,你一直把持著皇室皇城司不松手,如今人既然已經(jīng)不在朝堂之上,但為何這皇城司統(tǒng)領的差遣不一起卸任呢?怎么?難道葉大人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非是葉某不愿意辭去,而是……事關當年金人南下時,掠走我大宋皇室的一批珍品下落,如今據(jù)說已經(jīng)找到具體的下落了,不日便可通過皇城司運回孤山。所以葉某這個差遣,是太上皇、圣上、皇后所授,何況并非朝堂差遣,韓大人是不是管的有些寬了?”
“韓大人一向喜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葉大人這些年不在朝堂之上,或許還不習慣,但史某人卻是習慣了。御史臺到底是我史彌遠所能夠差遣的動,還是朝廷的御史臺,韓大人,如今你貴為我朝左相,難道還不清楚嗎?”史彌遠一點兒也不含糊,直接罵道韓侂胄是狗。
而韓侂胄也并不因此生氣,甚至是看著葉青端起酒杯跟史彌遠對飲,依然是一副從容微笑的模樣兒。
遠處的李鳳娘一直注視著只有三人把酒言歡的角落,而其他桌前的群臣,此時看似一個個正在低聲相談甚歡,但誰都清楚,如今大慶殿內,除了當今圣上以外,幾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慶殿這個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個如今貴為當朝宰相,一個如今手掌吏部百官,一個則是盤踞于北地如藩王,大慶殿內的群臣豈能不清楚,今日大朝會之后,大宋朝堂想必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要在角落里三人的明爭暗斗中度過了。
所以此時此刻,就是連李鳳娘心頭都有不由自主的有些好奇,角落里的三人,到底誰會坐山觀虎斗,最終,誰又會成為漁翁得利的那個人?誰會是螳螂、誰會是黃雀!
葉青看似在朝堂之上已然全身而退,但只要皇城司一日在手,那么臨安城內就絕對不會少了葉青的影子,史彌遠跟韓侂胄必然也要時刻防備著,不知何時就會從北地殺回來的葉青。
而韓侂胄如今雖然已經(jīng)貴為左相,但因為右相是留正,而且還是跟當初趙汝愚關系極為密切之人,一時之間,他若是想要獨斷朝堂,留正這一道關卡他便不得不正視。
何況,身后還有一個今日開始,再也不像從前那般,在朝堂之上隱藏自己鋒芒的史彌遠在虎視眈眈,所以如今,朝堂之上遠比之前更為錯綜復雜的關系與形勢,對于李鳳娘或者是皇室來說,反而成為了最想要看到的平衡一幕。
葉青、史彌遠必然會防備著韓侂胄以他左相的權利打壓他們二人,韓侂胄同樣也要防備著二人,忽然有一天在朝堂之上挑戰(zhàn)他左相的位置,同時,史彌遠也還要防備葉青跟韓侂胄聯(lián)手把他趕出朝堂,就如同葉青也會擔心,史彌遠跟韓侂胄居于朝堂,在背后設計他這個盤踞北地的地方官員。
李鳳娘看著角落里的三人,越發(fā)覺得局面有趣,越發(fā)覺得……好像如今,只有葉青的最終目的依然還是一團迷霧,而其他二人的野心已經(jīng)是完全昭告于天下。
這讓李鳳娘,不由自主的又想起葉青鄭重于他的承諾,難道說……葉青真正的野心、目的,真的是為了他嘴里所謂的華夏文明不被蠻夷再次侵襲嗎?真的是單純的只為大宋鎮(zhèn)守邊疆嗎?
想到此處,心情稍有恍惚的李鳳娘,望著因為距離的原因,雙鬢不像在眼前那般明顯斑白的葉青,突然之間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而后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他會謀權篡位?還是為“他”打下一片更為廣袤的江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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