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0 臉面
一場殺伐征戰(zhàn)無疑是殘酷的,無論是勝還是敗,終究是要以數(shù)以千計、數(shù)以萬計的生命來作為血淋淋的代價。
而一場明爭暗斗、爾虞我詐,看不見硝煙的整治較量,雖不會以數(shù)以千計、數(shù)以萬計的生命做為代價,但整治上的輸贏卻是關(guān)乎著家國社稷的前途,關(guān)乎著整個天下的生靈。
一場關(guān)鍵戰(zhàn)役的作用,無疑于會影響一場戰(zhàn)爭的走向,一場整治斗爭的勝敗,無疑于會影響一個國家的衰亡,所以哪一個更為殘酷一些,也可說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總之,無論是整治的輸家還是戰(zhàn)場上的敗家,都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歷史上的鐵木真,絕不會親自前往金國為完顏珣登基賀喜,只可惜歷史已經(jīng)非歷史,一個葉青的橫空出世,讓一切都變得錯綜復(fù)雜,難以預(yù)料,使得鐵木真也不得不親自前往金國來趟渾水。
高麗人與金國之間本就一直有往來,而金國的衰弱、蒙古與宋的崛起,也給了高麗人一定的危機感,更何況,即便是一切都在歷史軌跡之中,蒙古人也沒有放棄過對高麗人的覬覦。
總之,當(dāng)一切歷史的腳步在加速往前不確定的前進時,金國上京會寧府風(fēng)云際會、暗流涌動,各方勢力自然都想要在這樣的一次如同盛會的角力當(dāng)中,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與戰(zhàn)略優(yōu)勢。
每一個人都在算計別人,同樣,也在被被人算計著,是蟬還是螳螂還是黃雀,還是最后的贏家,最起碼在這一刻還沒法定論。
鐵木真在等葉青主動找他,葉青選擇按兵不動,一旦選擇主動尋找鐵木真,那么他在會寧府便會陷入被動。
所以高麗人到達會寧府,就成了那讓鐵木真失去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隨著高麗使臣到達會寧府,讓鐵木真不得不主動找葉青,而后尋求一個制衡之法。
國師八思巴沒有跟隨鐵木真來會寧府,但鐵木真也已經(jīng)知道,隨同高麗使臣崔忠獻一行出使金國的,則有一位高僧金允候。
想到此處的鐵木真,不由想起了葉青在他離開燕京時,看著八思巴的身影說的那句話:“世人拜的不是佛,而是自己的欲望與野心。”
這句話讓鐵木真久久不能忘懷,但他從來不否認,自己封八思巴為國師正是為了自己的野心跟欲望,但天下普通百姓拜佛上香,難道也是因為自己的欲望與野心?
溫飽、平安、財富、名利又何嘗不是欲望與野心,可佛講究的卻是……。
“跟葉青約個地方見面。”鐵木真想到此處,最終決定主動約葉青出來商談。
“金人的探子可是無處不在……。”博爾忽提醒道。
“那豈不是更好?讓完顏珣知道葉青并非是他最為可靠的盟友不更好?”鐵木真笑了笑道。
“泰安樓如何?”博爾忽看著心意已決的鐵木真,解釋道:“距離我們不算很遠,而且哈撒兒手里的人,也能在四周護衛(wèi)您的周全,監(jiān)視他國的探子。”
鐵木真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博爾忽的安排。
完顏珣在為蒙、宋、高麗選擇驛館時,可謂是費盡了心思,為了不讓蒙、宋、高麗容易聚在一起,便刻意在會寧府為蒙古人安置了西城的一個宅院,而宋廷的宅院自然是更靠南一些,高麗人的驛館則是更為靠近東一些,他自己的皇宮雖是居中,但也算是正好可以把西、南、東三個驛館一覽無余、盡收眼底。
葉青只帶了駕車的耶律石北一人,泰安樓前停下馬車,葉青輕快的跳下,在門口一個蒙古壯漢的招呼下,并未急于立刻走進泰安樓,而是望著這一條頗為熱鬧的街道兩頭,待看夠了這會寧府的喧囂后,這才跟著那蒙古壯漢進入了泰安樓。
鐵木真獨自一人坐在一張八仙桌前品茶,耶律石北在走到門口后便停了下來,與領(lǐng)著葉青一同進入的蒙古壯漢分立門口左右,在葉青帶著熱情真摯的笑容走進雅間后,耶律石北與那蒙古壯漢一人拉起一扇門,輕輕關(guān)上,隨即打量著還算是比較熱鬧的泰安樓二樓。
鐵木真在葉青跨步進來的第一時間便起身相迎,熱
情真摯的說道:“坐。”
“請。”葉青伸手同樣是熱情招呼著。
“今日我請客,燕王大可不必跟我客氣,雖說我蒙古要窮一些,但請燕王一頓飯倒是還請的起。”鐵木真輕松笑著的說道。
葉青神態(tài)同樣也很從容,就像是老友見面一般,調(diào)侃道:“窮講究、窮講究,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沒辦法啊,越是缺什么就越在意什么,缺禮法就越想表現(xiàn)的有規(guī)矩,來者不拒,哪怕是和尚都能夠讓我善待為國師。缺錢缺糧,自然就更不想讓其他人看出來了,所以……你何曾見我提及過我大蒙古國那遼闊的疆域?”鐵木真一邊為葉青倒茶一邊說道。
“有道理,以茶代酒,走一個?”葉青舉杯贊同道,兩人這一次會面,仿佛之間連從前那份微微的暗流都消失不見了,仿佛就真的是兩個許久未曾謀面的好友:“所以也很少聽你們提及那些善戰(zhàn)良駒不是?”
“那你葉青呢?又有那些底氣?”鐵木真依舊是一幅輕松的表情。
“宋廷。”葉青放下茶杯悠然道。
鐵木真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道:“眼下的宋廷也確實值得你如此倚仗,更何況,眼下的宋廷也可謂是你葉青一手打造出來的,自然值得為最大底氣。”
“雖有不完美之處,但好在如今已非是誰想欺負便欺負了,自然,旁人也還要怕我會不會欺負他了。不過啊……該報的仇也還得報,該報的怨也得報,當(dāng)年宋廷受的欺負,雖不能說是全部要報復(fù)回來,但好歹也要給我大宋百姓一個交代不是?”
“志同道合,我同樣也要給蒙古百姓一個交代啊。”鐵木真也是淡淡的說道:“當(dāng)年宋廷受奇恥大辱,想要報復(fù)自然是人之常情。我大蒙古國的百姓同樣也是被金國欺辱摧殘,這筆賬你葉青說,是不是也應(yīng)該找金人討回來?”
葉青此時卻是搖了搖頭,顯然并不茍同鐵木真所言的志同道合,鐵木真也沒有不滿,依舊是喝著茶水,靜靜的不說話,等待著葉青開口。
“你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嗎?”葉青沉默了片刻,而后看著鐵木真問道。
鐵木真搖頭:“世界有多大我不關(guān)心,我只知道,金國若不亡我鐵木真睡不了安穩(wěn)覺,即便是睡著了,也睡不踏實。”
“耶律留哥你早就收買了?”葉青問道。
“遼國亡公主耶律月投奔你后,我便第一時間差遣人去接觸了耶律留哥,雖然那時我還不知道你會做什么,但直覺告訴我,收買耶律留哥一步,征服他們對我一定有用,說不準對你葉青便會是一種牽制。”鐵木真毫不隱瞞,繼續(xù)說道:“如今走到這一步,耶律留哥一部這步棋,雖然看似并無多大作用,但最起碼也成了你葉青、金國的一根刺,即便是你葉青想要獨吞金國,可耶律留哥一部這道刺,你也不可能做到視而不見。”
“高麗呢?”葉青繼續(xù)問道。
鐵木真的神情到現(xiàn)在才微微一愣,不過笑了下后還是坦白道:“曾經(jīng)秘密差遣他人接觸過高麗太子王枳,原本是想要經(jīng)太子之口讓高麗皇帝王瞮施壓崔忠獻,引起高麗君臣內(nèi)訌,繼而在征金時便可少了一大隱憂。一路兵馬從臨潢伐金,一路兵馬直指儒州、雁門關(guān)等燕云十六州,讓你宋廷無法北上金國與之合盟。”
“好計謀,如此一來,安西那一邊你自然是顧及不到了,耶律月眼下已經(jīng)到了安西都護府,即便是你已經(jīng)撤回了馳援大理的一路兵馬,但……你也應(yīng)該知道,你的長子與次子向來不和,即便是他們從吐蕃趕回來,但他們恐怕也很難抵抗我安西都護府的反撲。而到時候,即便是你能夠一舉拿下金國,我依舊緊守渝關(guān)無法北上,而且燕云十六州的關(guān)隘綿延千里,雖說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會主攻哪一個關(guān)卡來破關(guān),但只要你在攻金時無法破掉燕云十六州哪怕一個關(guān)卡,我便就有可能集中精兵攻破占據(jù)整個夏國,而且在安西牽制你們時,我河套地區(qū)自然也不會放過從陰山牽制你的兵力,所以……很可能金國被你占據(jù)了,但大部草原疆域卻會被我葉青奪取,到頭來則是
得不償失。”
葉青、鐵木真這一番長談就好像是回到了當(dāng)初他們在西湖燕家別院的那一夜一般,只不過是兩人的酒碗換成了茶杯,而地方也有臨安換到了會寧府。
“不錯,適得其反啊,當(dāng)初國師之意先圖金國后謀高麗,但最終還是選擇了較為激進的法子,想要在拿下金國之余,也能把高麗變成囊中之物,萬萬沒有想到,雖然高麗皇帝與權(quán)臣之間確實是起了內(nèi)訌,但反而讓金國從中得益,使得完顏珣無形中多了一個助力崔忠獻。”鐵木真有些惋惜的說道。
“也不盡然,若是能夠讓一步,金國與高麗的優(yōu)勢豈不就會化為無形、消失殆盡?”葉青淡淡的說道。
鐵木真開始認真的看著葉青,他當(dāng)然明白葉青所言的退讓一步是什么意思,無非就是讓他立刻撤去在長嶺按兵不動的兵馬,給金國一個相對寬松的形勢,從而有空間讓金國與崔忠獻各懷鬼胎,但如此一來,最大的獲益者……可就是眼前這個宋廷使臣葉青了。
葉青并不回避鐵木真那鋒利的眼神,從容的笑了下道:“也許借金國之手率先滅掉高麗也不錯,當(dāng)然,你可以參與也可以坐山觀虎斗。”
“高麗?吞掉高麗是你葉青的本意?”鐵木真問道。
“不是,我對高麗毫無興趣,只不過我手里有你沒有的籌碼李師兒。”葉青給了鐵木真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一時之間,讓鐵木真猜不透,李師兒為何對吞高麗如此重要,即便是他知道,李師兒如今看似已無關(guān)緊要,但若是想要完整的吃下金國,李師兒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
鐵木真、葉青在泰安樓內(nèi)顯然一時無法讓天下太平安寧,皇宮內(nèi)的完顏珣,也更沒有想到,鐵木真與葉青竟然就如此明目張膽的在他眼皮子底下碰面了。
禮部尚書與刑部侍郎快速小跑進完顏珣的御書房,完顏珣鐵青著臉來回踱步,在他看來,鐵木真與葉青如此無視他的存在便私自會面,這就是在打他的臉,是讓他難堪。
禮部尚書張齊顏一臉忐忑、刑部侍郎耶律成功也是一臉惶恐,行禮后便是一直低著頭不敢說話。
來回踱步卻是更加煩躁的完顏珣,見兩人沉默不語,最終是有些無奈的嘆口氣道:“說吧,知道多少說多少,朕不怪罪你們辦事不力。”
“回稟圣上。”耶律成功與張齊顏互望一眼,最后在張齊顏的眼色下硬著頭皮說道:“泰安樓內(nèi)我們……我們實在沒辦法查探到關(guān)于葉青與鐵木真的談話內(nèi)容。刑部的捕快也想要沖進去,但都被……都被趕了出來。”
“不是說他們各自都只帶了一個人進入泰安樓嗎?”完顏珣怒聲問道。
張齊顏跟耶律成功一個激靈,心頭都跟著顫了一顫,由張齊顏開口說道:“圣上息怒,雖然他們明面上只帶了一個人進入泰安樓,可大街上、泰安樓內(nèi)卻是有著他們早就安置好的人手……。”
“這是朕的會寧府,還是他們宋廷跟蒙古的會寧府?在我大金國的都城,連一個小小酒樓我們都進不去,大金國的顏面就這么被你們丟盡了,你們讓朕的臉面往哪兒放!”完顏珣的神情近乎于猙獰之態(tài),心里是越想越生氣,在金國的都城內(nèi),竟然還有他金國皇帝的官吏進不去靠不得的地方,簡直是奇恥大辱!
嘩啦一聲,在張齊顏跟耶律成功的膽戰(zhàn)心驚下,完顏珣一把掃掉了桌面上的所有物件,硯臺里的墨汁撒了一地,一只來自宋廷皇室的花瓶也瞬間破碎在腳下,四周的宮女與太監(jiān),也是瞬間跪滿了一屋子。
“無論如何,朕都不能讓他們好過!哪怕是動用城內(nèi)大軍擺陣去攻,朕的人都要能夠接近他們二人所在的房間才是!至于他們說什么,如今還重要嗎?”完顏珣憤怒的看著跪滿一屋子的人影,繼續(xù)怒吼著:“重要嗎?他們說什么重要嗎!相比我大金國的顏面,朕的臉面,這些都重要嗎!若是你張齊顏不敢、你刑部沒有辦法,那么就讓兵部調(diào)兵,總之!今日我大金國官府的人必須要從泰安樓與他們二人并肩走出來!這是我大金國的臉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