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白瓷一倏地回頭,白鳳儀趁機道,“王爺,找瓷一呢吧,你們聊?!彼冻鼋K于甩掉拖油瓶的酣暢朝姜原點了下頭急不可耐提著前襟就跑。
姜原不明所以,白瓷一沒有像往常那樣洋溢笑意地走向自己更是有堵有摸不著頭腦,他拽住要追著去的人,探身到他臉前,像給他確認(rèn)什么似的,道,“是我?!?br /> 白瓷一眼睛一眨不眨跟著白鳳儀,眼瞅著大哥跑出府門不見了,著急掙脫姜原的手,“我馬上回來?!?br /> 他抬腳就跑,只一步便被沒松手的姜原扽了回去,“瓷一?”
白瓷一摁住姜原攥著自己的手,急,“阿原,我得陪著大哥一陣兒……”
姜原毫不客氣打斷他,“白先生好像不用你陪?!?br /> 白瓷一,“……”
姜原微微凜起眼眸,“因為常山?”
白瓷一猝不及防了好一陣兒,才問出口,“你怎么知道?”
弄清緣由,姜原便不緊張了,調(diào)整了握他手的力道,道,“那家伙在我府上呢。跑不出來?!?br /> 白瓷一百轉(zhuǎn)回腸的轉(zhuǎn)了幾圈,緊繃的神經(jīng)驀地松懈了,自嘲的笑了下,抬眼朝四周看了一圈,看到門房伸手把人招過來,道,“跟展翅說一聲,想出去玩就去玩,跟嫂子也說一聲,想去廟里還愿就去吧,我說的都是沒影的事兒,逗他們玩兒呢?!?br /> 他跟白展翅說,背不會《三字經(jīng)》扣一年零用錢,跟嫂子說,她要去的那間寺廟的主持跟一個寡婦私通了,求啥都不靈。
門房一走,姜原便輕輕捏了白瓷一的下巴,白瓷一嚇了一跳,拍掉他的手,下意識的往周圍看,小聲著說,“別鬧?!?br /> 姜原也不在意,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白公子,白氏瓷器坊的少東家,行走江湖的游俠。瓷一,你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嗎?”
白瓷一肩膀一落,老老實實道,“沒了?!鳖D了頓,他問,“常山可是臭名昭著的盛都街霸,他怎么會在你府上?”
姜原把昨晚的事簡化成一句,“他是徽蘭王派來的令官?!?br /> 白瓷一啊了一聲,顯然沒把街霸和令官兩個性質(zhì)截然不同的身份在常山身上合二為一,尋思了一會兒,恍然間想到了什么,忙道,“我在盛都時聽人說過,他姐姐是徽蘭王的寵妃,令官?哼,披上人皮也變不成人?!?br /> 姜原道,“所以,你怎么惹上他了?!?br /> 白瓷一不想在姜原心里留下“惹是生非”的差生印象,醞釀半天,道,“那不是想體會一把話本里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的快感嘛——”
一年前,白瓷一正在盛都游歷,吃吃喝喝,撩撥撩撥漂亮姑娘,但走街串巷,十里八村的都能聽到“常閻王”的惡行,等他親眼目睹常山帶著嘍啰當(dāng)街給一個老大爺灌尿時,當(dāng)機立斷,結(jié)結(jié)實實的把這家伙揍了個鼻青臉腫。
當(dāng)天晚上,常山就頂著一臉紗布?xì)⒘藗€回馬槍,拎著白瓷一的畫像滿大街抓人,等白瓷一看到城墻根上自己的畫像時,不由得樂了——都怪他出手太快,周圍百姓包括常山的嘍啰都沒有看清他的長相,這畫像就非常一言難盡。
白瓷一本來打算離開盛都的,見此景便改了主意,在接下去的三個月里,他隔三差五的從天而降,把常山揍得慘嚎聲能當(dāng)百萬大軍殺敵進攻的號角。
常山怕了,疼還是次要,腿瘸也是次要,關(guān)鍵是,他奶奶的,那神出鬼沒的拳頭帶來的恐懼結(jié)結(jié)實實印在他的骨子里。
他著實老實了一段時間。
冤家路窄的,沒想到在肅州碰上了。
他到底是看到了白瓷一長相,尤其是那雙狹長明亮的眼睛,那桃花流轉(zhuǎn)的……好巧不巧,小紅門的伙計看見要進不進的白瓷一,抹布往肩上一搭,熱情的叫了一聲,“白公子,您不進來歇歇腳?”
白公子!
常胖子就這么牢牢記下了。
孤身一人時,哪怕身在絕境,白瓷一也不會有所畏懼。可肅州有大哥大嫂還有展翅,一大家子搬不走挪不動,是被栓牢的一群羊。常山查到自己不過是時間問題,于是乎,他便有了剛才的舉動。
說完,他就覺得掉面掉的厲害,耳根都有些發(fā)熱,看了眼姜原又飛快撇開,道,“想笑就笑,不用忍著?!?br /> 姜原的確有些忍俊不禁,但隨即正色,道,“你的眼睛,的確很特別?!?br /> 白瓷一并沒有被安慰道,原地站了會兒,吐了口氣,“那壇酒我已經(jīng)挖出來了,擇日不如撞日,喝一杯去?”
姜原明明朗朗,道,“好。”
兩人走去白瓷一的院子,剛走到拐角就聽的門口一陣吵嚷,門房急赤白咧,“你這個姑娘,怎么聽不懂人話,我們府上的確沒有你要找的那個人啊,你趕緊走吧,我們府上有貴客,你叨擾了貴客,你麻煩可大了啊?!?br /> 那姑娘十七八歲,粗布短衣,頭發(fā)凌亂,臉頰微紅,還沾了不少灰,顯然是風(fēng)塵仆仆趕了很多天的路所致,她抻著脖子,兩條胳膊像在水里游泳似的往前扒拉,“我親眼看著他進去的,絕對不可能看錯,你再不去通報,我咬你了,我咬了——”
門房嗷嗷叫,甩著胳膊逃脫虎口,一扭頭看見折返回來的白瓷一和姜原,一張苦臉拉的更長,一手架著她,一手抵住她的腦門兒,“你說的‘許真’我們府上真沒有啊,趕緊走,再不走,我可動粗了??!”
話音未落,只聽姜原非常詫異的叫了一聲,“小玲?”
那姑娘一抬頭,眼睛驚喜的瞪成了銅鈴,“大頭針。”
白瓷一,“……”
門房,“……”
姜原快步朝門口走去,看清小玲,極度不敢相信的神情轉(zhuǎn)而成了乍見之下的驚喜。
小玲趁門房琢磨“大頭針”的空當(dāng)兒,一胳膊肘撞開他,飛奔著跑過去,一躍勾住了姜原的脖子上,激動的語無倫次,“啊啊啊啊,大頭針,我終于找到你了,我找你找的好辛苦,我想死你了,我太想你了。”
白瓷一非常不舒不暢的盯緊了來歷不明、但顯然跟姜原關(guān)系匪淺的女人,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怎么有這么親密的稱呼?
親密?不,是私密!內(nèi)心騰起的妒火像陰云密布的盛夏,在小玲爪子玷污姜原的右手時,咔嚓一聲,泄成了滔天巨浪。
他陰著臉走過去,毫不客氣的把姜原的手拽出來,冷冷的盯他,問,“哪位???”
這么吃醋的表現(xiàn)讓姜原十分舒暢,欣賞了會兒這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美景,微微一笑,在他耳畔輕聲道,“小嬸嬸。”
小嬸嬸?
白瓷一一下子沒有反應(yīng)過來,但小玲顯然也是聽到了這個稱呼,非常受用的撩了下額前亂發(fā),那得意的表情,仿佛她家男人舉世無雙,可驕傲了呢。
白瓷一哦了個恍然大悟的口型,立刻收起“小心思”,轉(zhuǎn)身對著小玲,揣著雙手,非常恭敬乖巧,脫口而出,“小嬸嬸好?!?br /> 小玲眨了眨眼,“我是大頭針的嬸嬸,可不是什么人的嬸嬸。你是誰?跟大頭針什么關(guān)系?”
白瓷一,“……呃?!?br /> 嘴快了,腦子沒跟上。
姜原從容道,“這位公子姓白名瓷一,是我……很好的朋友。”
小玲顯然沒有注意他刻意的停頓強調(diào),既然找到了大頭針,馬上就切入正題,“我得在肅州住幾天,可我沒錢了,你得管吃管住。”
姜原笑著點頭,“好?!?br /> 白瓷一想表現(xiàn)一下,“這位姑娘……”
小玲,“你叫我小玲就行,街坊鄰居都是這么叫我的?!?br /> 她爽快,白瓷一也就不含糊,“小玲,看你風(fēng)塵仆仆的,沒少受累,要不你先在我家休息一會兒,等休息好了,我和阿原在小紅門給你接風(fēng)洗塵如何?”
小玲眨了眨眼,手指倏地指向姜原,“你叫他什么?”
大頭針不是小嬸嬸對晚輩的愛稱嘛,她……難道她不知道姜原的真實身份?白瓷一下意識的看向姜原,以為給他惹麻煩了。
姜原并未在意,含笑道,“小玲,你先去休息,一會兒我?guī)闳コ院贸缘?。?br /> 小玲看看白瓷一看看姜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等白瓷一叫來的丫鬟趕來時,她再丈量,姜原給白瓷一遞了個眼色,白瓷一給丫鬟遞了個眼色,丫鬟把小玲請走了。她一走,白瓷一就迫不及待的問,“怎么回事?大頭針?”
姜原有些哭笑不得,“這個稱呼真是有陣子沒聽見了?!本徚司?,他道,“咱們在蒼梧的時候,我說過我叫許真,荔城單縣許氏,還記得嗎?”
白瓷一點了點頭,“記得?!?br /> 姜原,“小玲是我跟叔叔住在荔城時的鄰居,知道我叫‘許真’后……”他無奈的笑著搖搖頭,“脫口就叫了‘大頭針’,一叫就是三年多?!?br /> 白瓷一的七竅玲瓏心都在小玲的真實動機上,根本無暇聽“大頭針”是咋造出來的,目光灼灼的盯著他,“那小玲真的是許先生的妻子?”
姜原認(rèn)真道,“我離開時還不是?!?br /> 白瓷一盯了他一會兒,顯然在判斷他所說的話的可信度,“那她不是打著接近許先生的幌子接近你?”
姜原微微睜大了眼睛,繼而是掩飾不住的笑。
白瓷一,“別笑?!?br /> 姜原真就不笑了,認(rèn)真看著他,一字一字道,“不是!”
不是?那就可以愉快的玩耍了嘛。
白瓷一背著手,緩緩踱步,身形風(fēng)流,眉眼流轉(zhuǎn),轉(zhuǎn)了個圈,再回到姜原面前時,頭一歪,道,“小紅門最高規(guī)格待客,這排面,本公子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