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康二十四年,肅州。
姜氏太廟正舉行肅北王大公子姜澤的世子冊封典禮,肅北王姜桓和母親元壽老祖趙映真高坐于臺,趙映真氣勢威嚴(yán),姜桓不辨情緒。
文武分列兩側(cè),侍衛(wèi)嚴(yán)陣以待,中間身著繁雜華服、躬身聽禮的正是姜澤。
盛都來的太監(jiān)嗓子賊尖,對著塊黃布嚎地激情四射,睡覺都不老實的姜澤保持這個姿勢快一個時辰了,被折磨的兩眼放空,心里罵娘。
把老子還沒出娘胎的事都拉出來溜,奶奶的,閑的屁疼。
姜澤怕趙映真,連裝暈都不敢,索性,開始琢磨——等太監(jiān)回盛都的時候,賞他一路的悶棍。
忍!我忍!我他媽……正當(dāng)姜澤忍無可忍時,大日頭忽地被一個人影當(dāng)空截斷,緊接著十幾個侍衛(wèi)騰空,將那人團團圍??!
嘿,這哥們兒的出場方式有點酷。
姜澤墊腳往上竄,卻被人摁了肩膀,回頭一看,是興元大將軍陳工,陳工是趙映真的心腹,平日里,連姜桓都讓他三分,姜澤更怕他,腳后跟立時就沾了地。
眼睛卻盯著天上那人。
誰呀,敢在肅州太廟作亂,還偏偏挑了這個時候。姜氏臣子也跟著看,想從中打探這狂徒的身份。
那人一襲黑衣,手中長劍宛若銀蛇,被數(shù)十人圍殺絲毫不見敗相。
姜桓面無表情,依舊看不出任何情緒,趙映真卻是眉頭一沉,一個余光掃過,身側(cè)的大丫鬟懷玉迅速反應(yīng),交疊在身前的手悄出一指,便有兩列藍(lán)衣護(hù)衛(wèi)縱深掠起,凌空擊殺黑衣男子。
藍(lán)衣護(hù)衛(wèi)是聽命于趙映真的頂級護(hù)衛(wèi),個頂個的高手,藍(lán)衛(wèi)出手,天上那小子斷然沒有生還的可能。
姜氏臣子并不在意,唯有文臣列尾端,司禮官章五厘頭發(fā)稀疏的腦袋和瘦小的肩膀仰成了九十度,蹙成八字的眉眼一眨不眨盯著天上的刀光劍影。
黑衣男子的劍光飛虹掣電,招招斃命,近前的幾個藍(lán)衛(wèi)身上開了幾道血口子,藍(lán)衛(wèi)頭子趁機一刀劈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身撤,卻一劍穿透了藍(lán)衛(wèi)頭子的喉嚨。
跟著藍(lán)衛(wèi)頭子掉下來的還有一塊碧綠的玉佩,是被他刀鋒掃斷的黑衣男子的隨身玉佩。
這團碧綠被章五厘的小眼睛矍住了,眼瞅著碧綠掉進(jìn)草叢里,他飛一般地跑過去,撿起來,看半天,皺成菊花的臉?biāo)查g綻成一朵大蓮花,興奮大喊,“王爺,老祖,這佩環(huán)是姜原公子的呀!”
霎時間,所有人都盯上了章五厘。
姜原,生父肅州肅北王姜桓,生母丹陽城城主原溪亭的胞妹原溪月,血統(tǒng)上,是趙映真的親孫。
趙映真盯著章五厘那張?zhí)煺娴鸟拮幽?,眼眸森冷?br />
趙映真共有三子一女,長子姜林,次子姜樸,三女姜敏,四子姜桓。
十八年前,肅州軍攻打叛軍時中了埋伏,世子姜林為救父被敵軍亂□□死,尸骨無存,噩耗傳來,吊著氣兒姜政一命歸西。
彼時,丹陽城的駐地就在五百米開外,原溪亭卻沒有救援,如果他及時出兵,姜政不會死,愛子姜林更不會死,不會有后來的兩城聯(lián)姻,不會有姜桓的承襲,更不會有姜原,這個她追殺十年都沒有見到人頭的眼中釘。
姜原身上有原氏的血,是原溪亭想用血脈控制肅州的布局,趙映真無論如何不能容忍。
天上還打著呢,人往下掉,血也往下灑,藍(lán)衛(wèi)還嘩嘩地往上飛。
章五厘見臺上那倆沒一個吭聲的,以為自己聲音小呢,舉著玉佩,氣沉丹田吼了一嗓子,“老祖,姜原,這是姜原公子的呀——”他跑到前面,“這塊佩環(huán)絕對是姜原公子的,臣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br /> 陳工攔他,“章大人……”
章五厘跳腳,“老祖,如果姜原公子還活著,如果上面那人就是姜原公子,那世子就該是姜原公子啊,他是嫡子啊,有嫡子不立,而立一過繼的長子,會被天下人恥笑的啊,老祖,王爺——嗚——老祖——嗚——”
姜澤的生父是前世子姜林,姜林戰(zhàn)死時,姜澤不到兩歲。姜桓繼任肅北王同年,趙映真就要把姜澤過繼給姜桓,同時立為世子。
但大典前夕,多城發(fā)生暴亂,趙映真知道這是原溪亭暗中策劃,目的就是讓原溪月生的兒子成為世子,鑒于肅州元氣尚未恢復(fù),趙映真只得暫緩立姜澤為世子的計劃,但沒過多久,原溪月懷孕了,生下來的就是姜原。
原,原氏的原。
這件事就此耽擱,一耽擱就是十八年。
趙映真的眼睛里有了殺意,問,“你是何人?”
章五厘知道這話是問自己的,甩開陳工,“回老祖,臣下章五厘,在司禮部任職,”他舉著玉佩,“臣下敢以性命擔(dān)保,這塊玉佩絕對是姜原公子的。”
趙映真眼眸微瞇。
章五厘一看沒下文了,仰頭,黑衣男子被數(shù)十道藍(lán)衛(wèi)困住,包圍圈肉眼可見的縮小,復(fù)又?jǐn)U大,復(fù)又縮小。
這么耗下去……老頭兒猛吸一口氣,語速極快道,“太康十四年,臣從凜城到肅州想謀個生計,在一家酒肆里見過已故的王妃和姜原公子,當(dāng)時公子八歲,身前就帶著這塊佩環(huán)。”
趙映真依舊眼眸微瞇。
作為心腹,陳工知道,不出三日,章五厘就會悄無聲息的暴病而亡。
章五厘急了,“老祖,為了肅州的體面,臣懇請您讓人下來問個清楚。”
殿前,悄無聲息。
姜澤看看天上的人,再看看章五厘,復(fù)又偷偷看了眼祖母,又看天上的人,眉頭擰成了疙瘩,腳尖控住不住的搓地。
想竄上去,給那不知天高低吼的家伙揍回老家去。
城郊,一根樹杈上倒掛著一個人,這人不知掛了多久,脖間跳著青筋,臉充血通紅,布著血絲的清澈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的四下掃視。
終于,白瓷一不耐的撇撇嘴,勾著樹杈的腳面一用力,整個人猛的抬起,靠著樹干吐了口氣,充血逐漸消退,模樣清晰起來,竟是骨秀神清,如雪似玉,觀之如山間清風(fēng),尤其那雙眼睛,澄澈清亮,自由不羈。
他手上捏著的蝙蝠提到眼前,徹底放棄般搖搖頭,“蝙兄,撞死你是我的不是,我可替你掛了一天一宿了,等下,找個風(fēng)水寶地把你埋……”驀的,他的視線直直飄出,太廟上空那出大戲看的正清楚。
他呵了一聲,聲音清冷,不可思議中帶著幾分探究,“什么人敢去那里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