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我們回家
白哥慢慢恢復意識的時候, 正覺得臉上有只大手摸來摸去, 身上也是, 又是摸脈搏又是掐人中, 只聽耳邊有人焦急道:“云煙, 有沒有哪里疼?跟我說話”
白哥被鬧得微微掀開眼簾, 周圍黑漆漆的有些心有余悸, 氣力不足。
“我還好……我叫白哥……”
雍親王胤禛似乎自行選擇只聽前半句,后半句直接無視。他松了口氣,微微瞇著眼睛看了看,將她抱坐起來挪到不遠的大樹邊, 靠在身后大樹上。
白哥覺得被他摸過的耳邊側(cè)臉處有些粘膩感,以為是他手心的汗,就不自覺的抬手抹抹, 結(jié)果手指一抹就覺得不對,四周黑漆漆的又看不清楚, 就放到鼻前一聞。
血腥味!
白哥驚道:“你怎么了?”
雍親王胤禛道:“我沒事,你動動手腳看看有沒有哪里疼”
白哥蹙眉道:“你騙人!”摸黑就抬手去尋他的手, 果然聽他喉間微微吸了口氣又迅速壓下去,手間已經(jīng)是一片粘膩。
白哥心頭一抽,知道他多少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受傷,忙低頭想去撕自己衣擺下的布料, 手扯不動就把布料銜到牙齒邊用力扯開一個口子再嚓一聲撕下一片來,小心翼翼去摸他的手掌,摸黑的給他一圈圈裹上, 兩人倒顯得出奇的默契,仿佛與生俱來。
黑暗里,她離得他很近,低著的頭幾乎像靠在他懷里,兩只纖細的手小心翼翼的捧著他的大手,有些微微的涼。他好像能聞到她頸間發(fā)膚上的氣息,那種他最熟悉的氣息。奇異的是,在這樣荒涼的地方,卻毋庸置疑是他四年來感覺最幸福的時刻。
他用另一只手輕輕去摸她的發(fā)辮,內(nèi)心全是柔軟。
“還有哪里受傷了?”白哥簡易的給他包好,推下他摸著自己頭的手,又問道。
雍親王胤禛搖搖頭,想起她看不見,又道:“沒事,皮肉傷罷了”
白哥向四周張望一下,忽然發(fā)現(xiàn)他們被瘋狂的馬車帶到這荒郊野嶺的漆黑一片,她就和這個第一次見面的雍親王爺坐在地上嘮嗑這么久,覺得自己現(xiàn)在才開始害怕真是不可思議。
“王爺……”
雍親王胤禛知道自家的小東西后知后覺的開始害怕了,因為她每次一緊張就愛叫他。
“嗯?”
白哥聽他口吻仿佛還有幾分從容自在,實在是大為受不住。
“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往哪里走?”總不能在這荒郊野地待一夜吧。
雍親王胤禛唔了一聲狀似憂心道:“喏,馬車沒了,這里離府里和園子都太遠了也辯不明方向,亂走反而危險,如果侍衛(wèi)不找到這里,我們怕是要在這熬到天亮了。”
白哥一聽,臉都白了。“不會吧!這兒會不會有狼?”
雍親王胤禛往四周看看中肯道:“有可能”
白哥有些不自覺的往他身邊挪了挪,咬唇輕聲道:“那侍衛(wèi)什么時候才能找來……”
雍親王胤禛本來是逗逗自家小人兒,結(jié)果一聽這久違的語調(diào)和聲氣,最是讓他過不得的。他伸手把她整個擁進自己懷里,捏捏她耳垂低聲道:“傻瓜,有我在怕什么”
白哥反射性的就推他,結(jié)果他嘶的吸了一口氣,她又不敢用力推了,他執(zhí)拗的要命,她也只好安然。關(guān)于她叫白哥,他認錯人這句話她已經(jīng)講過無數(shù)遍了,連再說的力氣也沒有了,況且荒郊野地的叫放開給誰聽呢,他反正是不會聽的,搞不好真把狼招來就不好了。
她有些無力的在他胸前悶悶道:“可惜沒有火石……”
就算沒有野獸,秋天的夜里也會很冷,她應該害怕的,但他對她的態(tài)度,他胸膛里的心跳聲很有力也很均勻,仿佛身處殿堂一般的從容,卻奇異的安撫了她的心。
雍親王胤禛胸口震了震,他們家云煙雖然記憶沒了,人還真不傻。他愛憐的用下唇蹭了蹭她柔軟的發(fā)頂,低聲道:
“怎么沒有?”
而后,白哥就目瞪口呆了,她不知道一個金枝玉葉的王爺也會做這些,她又哪里知道這個男人強大的動手能力一直是她從前最為佩服的。
她看著他將她扶坐好,起身來跳起折斷了頭頂上大樹的幾根樹枝,咔嚓一聲枝葉颯颯的聲響在夜里分外清晰。
白哥抱著雙臂,忽然發(fā)現(xiàn)離開他的溫度,她便開始打顫。他折彎幾根樹枝,忽然近前來摸摸她的頭柔聲道:“別怕,一會就好。”
又回身在地上摞了落葉,蹲下身來借著微微的月光,又手試試了,將其中一根硬些的做了鉆頭,另一根軟些的做了鉆木,低頭開始鉆木。
白哥似乎明白了他在做什么,想了想便自己衣擺下已經(jīng)撕破的那片又用力撕下來,遞給他。“王……”
雍親王胤禛頭也不抬道:“叫胤禛”
白哥一聽這似乎是他的名字,哪里叫的出口,叫皇子的名諱是掉腦袋的事情不說,也難免太過親近,便一下啞了聲嘴巴又閉上了。
雍親王胤禛抬手來拿她手中棉布,仿佛不經(jīng)意道:“叫四爺也行,日后再和你算”
白哥一聽可以這么叫頓時松口氣,也顧不上后半句語焉不詳?shù)脑捠鞘裁匆馑剂耍睦镏雷约喝蘸罂蔀榇烁冻龆嗌佟皯K痛”代價,這是后話。
“四爺……你的手……”
正埋頭鉆火的男人聽到她叫久違的稱呼,渾身的心脈幾乎都是一動。多少年,她每每這么軟軟的叫他,他就沒辦法了。
他握握手中包好的棉布道:“不礙事,別擔心”
鉆木取火這回事確實很原始,但在緊要關(guān)頭,也只有這個辦法。白哥看著他堅持不懈不急不躁的鉆著火,也挪過去幫他用手擋著風,心里不知怎么漸漸就不害怕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人在漆黑的荒郊做著這么傻的事情,除了鉆木聲,風聲,連彼此的呼吸都聽得異常清晰。
幸好是秋季,枝葉干燥。火苗鉆上來的時候,一下照亮了他的面孔,異常的堅毅又冷峻,深刻的五官在火光中如雕塑般英俊。明明那樣冷,卻又這樣熱。
他又折了許多樹枝堆起火堆,熊熊篝火燃燒起來的時候,他把身上的親王行袍解開整個包住衣衫窘迫的白哥摟入懷中。
這個時候,這個男子已經(jīng)脫去了天潢貴胄的外衣,沒有了華美外力的襯托和襄助,僅僅作為一個男人存在于這個自然界,他依然是他,沒有絲毫的黯淡。
雍親王胤禛嚴嚴實實的抱著白哥靠坐在大樹前,火堆也就在身前。白哥有些微微抵觸,后來只好乖乖不動了。在他滾熱的懷里,身后就是火光的溫暖,確實一點也不覺得冷。
他手上和背后流血的傷口已經(jīng)凝固了,背后也是,金黃色的里衣上已經(jīng)氤氳了凌亂的紅色,血跡斑斑。
白哥又累又困,眼皮睜睜閉閉的像一只沖瞌睡的小貓,還強打著精神。雍親王胤禛見了她那小樣子便愛憐的摸摸她臉頰垂目低聲道:“困了就睡”
白哥搖搖頭,偏又忍不住張了小嘴打了個哈欠,看得他喉間一動。白哥毫無所覺的喃喃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有人找來呢”
雍親王胤禛又緊了緊給她披著的外袍,將她一雙小手也塞到懷里。“睡吧,有我。”
白哥抓著他胸前的衣襟,耳下都是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他皮膚上淡淡的檀香味和那股沉靜的力量讓人安心。她不知道何時就睡著了,自從常年吃藥后睡眠總是特別沉,睡眠好得一夜到亮。
雍親王胤禛一邊不時為火堆加著樹枝,一邊看著懷中女子安然的睡容,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舍不得浪費一瞬。
他還記得五十年九月二十日的清晨,他也是這樣眷戀的看著她的睡顏最后離開帳幄。后來的日子無數(shù)次回想那天她眼角眉梢每一寸每一分的樣子,竟像是冥冥中已經(jīng)預知了分別。
如今此夜,等了一千四百多個日夜。只是看著她,整個心就滿了。
睡熟的她不知道,身前男人腰間的荷包里有一枚煙花信號彈,一直好好的待在那里。
她也不知道,她睡熟的時候,雍親王的貼身侍衛(wèi)們已經(jīng)點著火找到這里,從四周輕輕圍上來,雍親王胤禛輕輕抬起一只手做了個手勢,他們又退下去遠遠守著。
直到她夜半迷迷糊糊像說夢話道:“怎么天還沒亮……”
雍親王胤禛柔聲誘哄道:“想不想回家?”
她困的厲害,想也不想的模糊應道:“想……”
“好,我們回家。”
她剛剛又睡過去的時候,好像聽到周圍微微的喧鬧聲,不知道是不是夢里的片段。似乎有火把和人影,整個人也被騰空橫抱起來,小動物一般蜷縮在他懷里,似乎又進了馬車,整個身子似乎都被錦被裹起來,唇上有無比輕柔的吻,暖融融的昏昏欲睡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里到了哪里,腦海里如夢的凌亂片段般還殘留著一些馬車的晃動,柔柔的錦被,金碧輝煌的鏤空雕花門和溫軟的芙蓉帳。
有一雙溫柔手替她捋散長發(fā),有一雙溫柔手替她褪去繡鞋,有一雙溫柔手從背后摟住腰身,滾熱的呼吸帖燙在頸后的發(fā)膚間……
一片溫柔鄉(xiāng)里,睡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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