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司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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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被我貶為“俗不可耐”的伎倆,兜來轉(zhuǎn)去,居然落到我自己頭上了,真是可笑,可笑。我忍不住笑出了聲,惹來春桃一臉的詫異:“娘娘,這時候您還笑得出來?”
我繼續(xù)笑:“本宮是在笑,到底是本宮更愚蠢,還是設(shè)計本宮的人更愚蠢。”
“甚么?”春桃沒聽明白。
我沒有解釋,只下令道:“你帶小羅子去紫云閣,讓邵采女身邊的宮女指證。”
“是,娘娘。”春桃馬上去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春桃來回話,忿忿地道:“娘娘,香燭果真是小羅子送去的,不過服侍邵采女的菊香,并不知他是甘泉宮的人,到現(xiàn)在還以為他是司燈司派來送香燭的呢。”
依照宮規(guī),除一宮主位外,其他妃嬪的一應(yīng)份例用品,都應(yīng)由自己身邊服侍的人,自行到六局各司領(lǐng)取,但邵采女前些日子正當(dāng)寵,有司燈司的人親自送香燭上門,倒也符合宮中趨炎附勢的風(fēng)格——我想,菊香之所以到現(xiàn)在都沒有懷疑小羅子的身份,肯定是因為她是這樣想的。
春桃附到我耳邊,悄悄地道:“娘娘,我看菊香仍舊迷糊著,就沒為她點明,小羅子的身份,知道的人越少,越利于咱們補救。”
“補救甚么?”我啞然失笑,“咱們甚么都沒做,需要補救甚么?”
“娘娘——”大概是我不慌不忙的態(tài)度刺激了春桃,她急了。
“好了,好了,本宮不開玩笑了。”我正色道,“當(dāng)初小羅子是在誰手里領(lǐng)的香燭?把她給本宮傳來。”
“是,娘娘。”春桃馬上精神抖擻。
她轉(zhuǎn)身出去傳話,換了夏荷和冬梅進來,服侍我穿戴洗漱。
我看春桃不在,心想這是大好的機會,于是同夏荷打商量:“今日不化妝罷?”
夏荷一面為我梳頭,一面抿嘴笑道:“娘娘,奴婢倒是無所謂,只是查毒查到這時候,只怕各宮的主子都盯著您哪,您此時素面朝天,還指不定她們怎么想呢。”
怎么想?雖然這會兒消息還沒傳開,但一旦傳出去,大概就會認(rèn)為我是提前認(rèn)罪,自解釵環(huán)了罷。我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只是俗人一個,沒法無視別人對我的看法,因此只好自嘆一口氣,認(rèn)命地道:“化罷,隨便化。”
夏荷樂了,給我梳了個繁復(fù)的樂游髻,前、后、左、右,滿插六把象牙小梳,頂上覆戴新鮮的牡丹花冠,發(fā)髻正中,還插上一支金鳳凰,口中含著九粒小拇指大小的東珠,顫巍巍地垂于我額前。
頭發(fā)剛梳好,打發(fā)了內(nèi)侍去司燈司傳話的春桃就進來了,正好接著給我化妝。她看了看我頭上復(fù)雜的樂游髻和眾多的發(fā)飾,眼中有驚訝的神色閃過,但更多的卻是欣喜若狂。
我抱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心態(tài),默默閉上了眼睛,這妮子,一定是要借此機會,給我化個大濃妝了。
果然,當(dāng)我重新睜開眼睛時,已認(rèn)不出銅鏡中的那個我,究竟是誰了。臉上抹了茉莉花粉,還著實不薄;短粗短粗的峨眉,夸張地朝上揚著;眉心貼著抽象派的牡丹花鈿,顏色很是鮮艷;嘴上是上下兩圓點,“露珠兒”;兩頰更有妝靨與之相互呼應(yīng)。
我實在不忍再看,只掃了一眼,就別開臉去,站起身來。
春桃卻很是興奮:“娘娘,唯有此妝容,才配得上您今兒梳的發(fā)式。”
夏荷白了她一眼:“你自己想化就化,別扯上我當(dāng)借口。”
原來夏荷和我一樣了解春桃,我哀嘆了一口氣。。
這時寢室門口傳來秋菊的聲音:“啟稟娘娘,司燈司李司燈求見。”
春桃連忙幫我披帔子,扯裙子,直到確認(rèn)我儀表端莊無誤,才同夏荷一左一右,扶了我的手出去。
我在思源殿接見了司燈司的李司燈,這里地方小,且僅有一個門,不怕我們之間的對話,會傳出去。
我坐在鋪了彩紋涼席的卷草紋羅漢床上,李司燈則匍匐著,跪在黃花梨的腳踏前。這個姿勢,讓我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能瞧見她高梳的發(fā)髻后,簪著象征她身份的宮制海棠紋白玉梳,看來她很在意自己的地位。我對于待會兒該如何與之交涉,心里有了數(shù)。
我輕撫著手上的鑲寶義甲——這是春桃偷偷給我戴上的,沒有急著出聲,而是以眼神示意夏荷代為開口。
夏荷會意,沖我微一點頭,向李司燈發(fā)問道:“李司燈,當(dāng)時的情形,請你再講一遍罷。”
司燈是正六品女官,在宮中的地位,遠高于無品無階的宮女,雖然夏荷是甘泉宮的紅人,但還是用了一個“請”字。
李司燈仍舊沒有抬頭,顯得十分地謙恭,回答道:“半個月前,甘泉宮小羅子來司燈司領(lǐng)取香燭,我見他愿意按下手印為證,便讓他領(lǐng)去了。”
夏荷對李司燈的話,表示了質(zhì)疑:“既是邵采女名下的份例,甘泉宮怎會派人去領(lǐng),況且還只是個灑掃上的小太監(jiān)?”
李司燈抬起頭,飛快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下頭去,道:“其實我也想不通,但卻不敢為了這么點小事來問皇后娘娘。”
不敢問?這話我倒是相信,恐怕她心里以為,是我看不慣邵采女得寵,所以故意派個不起眼的小太監(jiān)去領(lǐng)香燭,好伺機朝香燭里加料加害于邵采女罷。——不過,這種假設(shè)僅在“李司燈是清白的”基礎(chǔ)上成立,若她本身也是主謀者的爪牙,那讓小羅子順利領(lǐng)走香燭,就是故意為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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