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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著,我會好好活著。”我擦掉鼻涕眼淚,向娘親磕了三個頭。正要離開,瞥見洞口走出個人來。
山間的月光明亮,照在他陰郁的臉上。
我癡癡看著,還好,還好他活著。
他走到我面前,把彎刀遞給我。上面有血跡,我沒有接,他便一直伸著手。
“我求你的事,你應(yīng)是不應(yīng)?”
“墳在哪兒?”
“山頂上。”
“拿著。”他把劍一同遞與我。
彎刀握在手里,血跡卻長在心里,十幾年無憂無慮的生活終是要結(jié)束了。
“帶路吧。”他背起娘親,跟在我身后。
他在旁邊挖坑,我也挖坑。
“你做什么?”他動作比我快多了。
“挖坑兒呀,把我也埋了。”
我沒空看他的表情,半晌才聽他道:“能活著,多好啊。你看這月光,多美啊。”
我抬頭望了一眼,已經(jīng)很圓了,月滿則虧,他的毒快要發(fā)作了。半月,能從這里趕到十里鋪嗎?
他又說話了:“你娘不也希望你好好活著?”
我看著他,滿身是血,也不知是他的還是那人的。他手腕上裹著破布,果然是受傷了,右肩上也裹著布。
“一會兒你跟我回家吧,我家里有藥。”
“你不......不死了?”
我不死他倒很震驚?
“除非你殺我。”我看著他的眼睛。
他有意躲避:“那你這坑?”
我邊挖邊說:“世人皆以為玄羽令在我手上,雖然我不知玄羽令究竟是何物,可你們不信。若我死了……”
他接話道:“你死了,我?guī)熜忠菜懒耍麄儽銜J(rèn)為玄羽令在我手上。”
“界時我便是他們追殺的對象,我交不出玄羽令,也會死。”
“我還以為你視死如歸呢。”他在我眼里就是個不怕死的。
“刺客的宿命,是殺人與被人殺,我初入赤日城便知曉了,只是我現(xiàn)在還不能死。”他語氣平靜,我聽著好生凄涼。
“所以你相信宿命嗎?”我問。
他道:“你不信?”
“我自然是信的。”我想起往日爹爹教我讀書時說過的話,“人生苦短,誰都知道百年后會死,現(xiàn)在便不要好好活了嗎?你我凡人不可改變宿命,但可決定今生命運,只要我們還活著,便可搏一搏,拼一拼。先盡人事,而后聽天命。”
“日后你不做刺客,做個相公也可以啊。”
“我生來就不愛讀書,還是做個農(nóng)夫吧。”
想到他頭戴斗笠,赤足穿草鞋,在田間勞作的樣子,我不禁笑了笑。
埋了娘親,他幫我挖坑,我便閑了下來,站在一旁看他干活。
我心中許多疑問,也不知誰能為我解答,我想李明飛應(yīng)該知道些什么。
“那玄羽令有何用處?為何城主要讓你們來搶?城主又是何人?”是皇帝和太后對我親生父母下的手,看李明飛這做派又不像朝廷的人,江湖門派為何要找一個前朝將軍的麻煩,我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李明飛不像說謊,“我只知對城主有大用處。”
廢話,沒用搶來干嘛?
我剛想罵他又聽他道:“城主野心很大,想做天下之主,可他從不以真實面目示人。他手下有一易容高手,這二十余年我見過他無數(shù)面貌,無一重復(fù)。”
“他武功極高,又花重金找人專治毒藥,以控制人心,他治的毒無人能解。”
“所以你是想用玄羽令換自己的命,換取自由?”
他搖了搖頭:“自我七歲入城,便從未想過要出城,不是不想,是不能。天圣三年我全家被抓,我爹反抗被殺,我娘與妹妹被關(guān)入地牢,我跟著師父習(xí)武。城中人情冷漠,師父待我不錯,他告訴我要想活著,須得練就一身頂尖的功夫,可惜在我十歲那年,師父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被人殺了。與我親近之人,只剩娘親和妹妹了。我拿玄羽令,是想換我妹妹一命,她被抓時只剛滿月,常年在地牢,濕氣重,身子弱,我再不救出她來,只怕活不過明年了。我娘還有些用,給他們做飯洗衣,勉強能活下去。”
聽到這兒我不免傷心流淚,天下平民皆苦,沒想到他比我還苦,在爹娘庇護下,我好歹過了十幾年太平日子。
說話間坑也挖好了,他走到我跟前,伸手想替我擦淚,還未碰到臉又縮回去:“疼嗎?”
“啊?”我想了想才反應(yīng)過來,他說的是我臉上的傷。
“當(dāng)時害怕極了,哪里還顧得疼啊?不過你既問了,我感受一下,是有些疼。”
“這坑?”
我懷疑他是沒話找話。
“你去把你師兄背來。”
他又問:“如果沒有我?guī)熜郑愦蛩懵袷裁矗俊?br /> “把你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