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難養(yǎng)(一)
第三部第七章
稚子難養(yǎng)(一)
西蒙和爺爺?shù)膼酆煤芟瘛?br /> 怎么樣才能說清楚呢?大概也只是我的一種感覺吧。
一些奇怪的特質也很像。比如說爺爺在擲骰子的時候,頭兩次扔出的一定是六點。而西蒙在頭兩把擲出的也一定都是最大點數(shù)呢。
這還真是頭疼,我可沒法每次都像今天一樣險勝啊。
那之后的數(shù)日,我到阿蒙神廟的次數(shù)漸漸多了起來。
今天已經(jīng)是第七次了吧?
“想去神殿的話不用找理由,直接去就好了。”
昨天另一個我這么和我說,我直到現(xiàn)在耳根還因為這句話發(fā)熱。
這個家伙怎么說起話來越來越讓人害羞了。
我也真是太沒出息了。
今天還是晴天,中午的時候比較熱。
就記到這里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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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寢宮里,明晃的燭火一個接一個被點亮。
揮了揮手讓點起燈火的侍女退下,殿宇里亮起的明烈火光讓整個空間一瞬間亮堂起來。他似乎有些無聊的呼出了一口氣,鼻腔因為舒展了一下長時間盤坐的雙腿低低的吭出氣來,手上順便又把一顆棋子下在了棋盤上。
手掌撐著側頰,他已經(jīng)快要贏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么懸念的戰(zhàn)局也漸漸讓他失去了思索的興趣。
艷紅色的眼瞳映著窗外漸漸落入地平線的瑰色霞光,天與地的交界線就快要和天狼星交疊上了。
目光出著神的顯著一種放空了的平淡,他手指下意識的敲打著棋盤的邊沿,一下,一下,一下又一下。
太陽已經(jīng)被靛藍色淹沒了。
終于殿宇門口傳來了一陣侍女問好的聲音。
他紅色的眼睛瞬間被點亮,撐在臉龐的手一放,轉過頭就看向寢宮門口。
“回來了?”
膚色白皙的少年回給他一個溫柔的暖笑,徑直走到床邊的小桌前倒了兩杯水,走到他身邊,一杯給他,另一杯自己坐下就仰頭喝了起來。
“有在西蒙那里解決晚飯嗎?”
“沒,今晚我打算回來蹭一頓。”
一口氣把杯子里的水咕嘟咕嘟灌下肚子,游戲手中陶杯一放,目光就被棋盤上的局勢吸引了主意。
舒展身體伸了個懶腰,年輕的王子手一撐膝蓋站了起來。
“別看啦,就知道你今晚要回來蹭飯。早就準備好了,過來吃飯吧伙伴。”
順手揉了揉游戲軟軟的腦袋,另一只手順走了游戲給他的陶杯打算帶到飯桌上解決。
眼睛還在盯著棋局,游戲“嗯”了一聲下意識的回應他,紫色的眼睛這才移開棋盤,手一抬拉住他伸過來的手借著他的力氣站起來。
清透的眸色抬起來看向亞圖姆,游戲眨了眨眼睛,一歪頭似乎是覺得困惑的摸了摸下巴,然后繞著亞圖姆走了一圈,順手扯了扯他淺色的裙裾。
“伙、伙伴?”
停下腳步又往年輕的王子胸膛前湊了湊,游戲的鼻尖蹭著亞圖姆的下頜,像只想要確認什么的汪星人一樣嗅了嗅,紫色的眼睛里漸漸有了一種“沒天理”的委屈感。
一手舉著陶杯,另一只手舉到頭間表示著自己無條件放棄抵抗的王子因為自家伙伴蹭過來的動作服軟的往后輕仰著,紅眸掃去了銳利,變得呆愣的困惑。
“怎、怎么了嗎?”
終于游戲觀察完畢了,一手托著另一只手的臂肘,另一只手思索著摩挲著自己的下巴,大大的紫色眼睛直直的看他。
“吶,另一個我,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誒?!”
抬起手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頭頂,然后又比了比王子,發(fā)現(xiàn)高度已經(jīng)被超了大半個頭了。
“真的啦。”
仰起頭來小小的呼了一口一口氣,游戲彎了彎眉目輕輕笑了起來。
“你干嘛那副表情啦我晚飯又不是要吃掉你。只是感慨一下而已啦。”
跟著自己伙伴的目光,紅色的眼睛也往上瞥了瞥。
……真的有長的那么快嗎自己怎么不覺得……
但是要是真又長高了難道不會挫傷伙伴的自尊心……?
已經(jīng)開始皺著眉頭思考開始亂七八糟的王子還沒糾結上,他身邊的半身就已經(jīng)爽朗的笑著伸出雙手推著他的后背往門外拱,毛茸茸的腦袋磨蹭著他的后頸。
“啊啊……伙、伙伴——等等——”
“不等了走啦走啦我餓了~”
游戲一手勾著他的頸肩,這般親昵似乎早已成了習慣。
紅瞳無奈的看了一眼身邊跟他勾肩搭背的游戲,亞圖姆低下頭湊在少年額間輕輕吻了吻。
“現(xiàn)在知道餓了,倒是不知道早點回來。”
游戲因為他小孩子般的怨氣低低笑了起來,湊到他耳邊廝磨著哄人的話語淹沒在了兩個人手拉著手的背影里,消融在了夜幕垂墜的深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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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偷懶偷得好厲害啦,另一個我。真的沒關系嗎?”
換了長袍盤腿坐在床上,游戲雙手習慣性的摸索著腳踝,看著在一旁換衣服的亞圖姆。
“沒什么關系吧?大祭司長只是個閑職而已,我只要節(jié)日里露個臉就可以了。”
聲音因為埋在纏在手臂要脫下的上衣顯得有些悶,亞圖姆終于把換下的衣服扔到了一邊的衣筐中,順便甩了甩腦袋,開始抬手取下自己手臂上的黃金飾物。
吹了吹自己腦門上的金色額發(fā),游戲抬著眼瞳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他小小的“啊”了一聲,幾步又爬下了床,赤著腳跑到了床對面的柜子里翻找了起來。
“怎么了?”
□□著肩背在床邊坐下的亞圖姆手一撐轉頭望向床對面的游戲,他的伙伴在柜子里翻找了一遍,終于抱著一個烏木盒子沖他一邊走過來一邊搖了搖。
“吶,另一個我,能幫我個忙嗎?”
又爬到床上跪坐在亞圖姆身邊的游戲把烏木盒子推了過來,打開蓋子拿出了里面第一張文件遞給了他。
“這個能幫我還給夏達嗎?拖了很多天總是忘記帶,明天瑪娜說要過來我不去神殿呢。”
“夏達?”
愣了愣接過了游戲遞給他的文件,紅色的眼睛盯著莎草紙上的文字,亞圖姆有些詫異的問了起來。
“你怎么會認識……”
紅眸神色忽然微妙的閃了一下,那其中銳利的暗色一晃而過,亞圖姆勾起嘴角頗覺得玩味的笑了起來。
“也是,那家伙也該出現(xiàn)了。”
游戲困惑的歪頭看他,亞圖姆把目光從文件上移開,望著游戲的目光帶著歉意,然后他沖游戲抱歉的笑了笑。
“對不起,伙伴。這個忙我不能幫的。”
“要我自己還嗎?那能不能拜托另一個我?guī)臀矣浺幌拢俊?br /> 雙手合十笑的那般溫柔的伙伴讓亞圖姆心里抽了一下,他眉目低壓下來,溫聲問著游戲。
“你都不問我為什么不幫你嗎?”
“你有自己的原因,如果是我該知道的原由,你會告訴我的。”
溫沉聲線眉目晴柔的游戲映在他紅瞳之中,淺褐色的手掌一伸,他握住了游戲正把文件收回烏木盒子的手。
這讓游戲愣了一下,不解的抬頭望向亞圖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亞圖姆□□的肩背就湊上前來,雙唇相觸著廝磨,溫濕而柔情。
下意識的張開雙唇放任著親吻,舔舐過來的舌尖煽情的蹭進唇齒,黏膩耐心的交纏起來。
耳根習慣性的發(fā)熱,游戲慢慢的在這個吻中閉上了眼睛。
兩個人在濕熱的呼吸中彼此分享著空氣,膩了一陣后終于結束了這個吻,亞圖姆抵著他的額頭,蹭著他的鼻尖,呼出的氣息里帶著鮮少的,喘息著的低啞。
“……那個文件是不用還的,伙伴。”
游戲因為他的低柔聲音的解釋,長睫一顫,紫瞳微微睜開來看他,亞圖姆望著那一汪清潤的紫色水晶般的湖泊,情難自禁的低聲笑了笑。
“你見到夏達的時候,他還是個見習時期的書吏,對吧?”
游戲點了點頭。
亞圖姆扶在他肩頭的溫熱手掌抬了起來,觸上了他的臉龐,習慣性的梳理起他耳邊的金色額發(fā)。
“原本的歷史中,夏達也是在這個時候,丟失了一份本該他管理的重要文件。”
游戲驚訝的一下睜大了眼睛,身體剛掙著想要起身,被亞圖姆一手壓了下去。
“沒關系的,我說了這份文件不用歸還。”
“但是那樣的話,夏達他——”
“伙伴,這份文件你沒看懂對吧?”
困惑于另一個自己的問題,游戲還是點了點頭。
“你手上的這份——”
說著已經(jīng)重新坐起身的亞圖姆一手撐著自己的臉頰,另一手拿過了游戲手上的莎草紙,絲毫不在意的隨意抖了抖。
“這是用書吏專用的文字記錄的,關于今年一些財政和糧食收成的賬目計算結果。”
“雖然只是一小段,但是卻是不可或缺的數(shù)據(jù)。”
紅色的眼睛慧黠的眨了眨看著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的游戲,亞圖姆贊許的笑了起來。
“現(xiàn)在你該知道,為什么夏達現(xiàn)在還只是一個見習書吏,卻在三年之內成為大神官的原因了吧?”
游戲還有些訝然的愣神,終于他感嘆了一聲,松了口氣重新坐了回去。
“這怎么說也是一年的賬目吧?夏達一個人能計算的出來嗎?”
手腕抵著唇邊低聲的笑,亞圖姆閉了閉艷紅色的雙眼。
“那家伙還真是一個人全算出來了,還修正了其中的兩處錯誤,前后也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很可怕的能力是吧,伙伴?”
但是游戲這回倒是沒有回應他,這讓亞圖姆抬起眼瞳,紅眸看進了游戲眼睛中那彌漫的一種說不清的晦暗。
淺褐色的手指顫抖了一下,他抬起手,雙手覆上了游戲的肩頭。
“自責是沒必要的,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
那雙紫色的漂亮眼睛因為他的聲音洗出了些許亮光,亞圖姆認真的看著他,眼神銳利的直直看進了游戲的眼中。
“只要你存在于這個世界,就一定會和這個世界的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如果伙伴還想像一開始那樣想通過自我封閉誰都不接觸的方式避免影響,那除了會讓你自己孤獨痛苦之外,連一點效果都不會有。”
游戲只是安靜的看著他。
“你不能每天只和我接觸,只和我交流。如果你與外界的解觸對象和途徑只有我,遲早有一天你會封閉起這里。”
亞圖姆說到這句話,手心也同時觸上了游戲承裝著心臟的胸膛。
“心會瘋的。”
游戲一個顫動,終于抬起了手,覆上了亞圖姆的手掌。
他嘆息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
“你是對的,另一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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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下午的陽光似乎比起以往都要清透許多。
暖色的純粹光澤照射在這座底比斯王宮園林中的水池中,岸邊的樹木陰影交織著水面,連漣漪波紋的陰影都能一起照射在水底。
落在蓮花葉子上的蜻蜓因為池邊的人聲顫動震了一下翅膀,隨后又被飛來的扁平圓石打出的水花驚得飛動到了另一片荷葉上。
“我要是說幾句還能好一點,他自己一個人生活那么多年,就是缺一個家伙念叨才會是這樣。”
“但是游戲比起剛來的時候已經(jīng)好多了,不是嗎?”
馬哈特看著站在蓮花池邊一手拋接著手里的石頭,一彎腰另一手漂亮的打出了一連串水漂的亞圖姆,溫沉的低笑著勸起來找他當心理醫(yī)生兼傾訴對象的年輕王子。
“剛回來的時候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能正常生活的狀態(tài)吧?我要是不逼著他,他能在一間屋子里悶個四五天都不說一句話,這能比較嗎馬哈特?”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是誰每天在我耳邊反復強調著什么‘你對瑪娜太嚴厲了馬哈特。’‘你不能看瑪娜看的這么緊她還小。’的?”
被一句話哽的無法反駁,年輕的王子咬了咬牙,把手上剩下的石頭一把扔完,半天才吭出了一聲悶哼。
睿智的魔導師搖了搖頭,笑的露出了白牙的嘴角勾出了幾絲慧黠。
“你一遇上和游戲相關的事情就會莫名的焦躁起來呢,王子。”
“你是要幫我還是來落井下石的馬哈特?”
氣惱的拍干凈了雙手后抱起了手臂,亞圖姆大概沒意識到他現(xiàn)在生氣的神情像極了游戲鬧著別扭鼓起腮幫的樣子。
“好了好了別急別急——”
兄長一般低聲的笑了起來,馬哈特抬手拍了拍亞圖姆的肩膀。
“王子,游戲可是倔起來軟硬不吃的那一類,我以為你們關系這么好,你已經(jīng)很清楚要怎么去要怎么去對付他了。”
看著自己得意的學生兼未來主君兼好友一副我要是知道我還來找你訴苦嗎的表情,馬哈特又一次搖了搖頭,第一次覺得自家王子真是有點選擇性呆傻。
“看來你還沒意識到游戲對你的在意程度呢。”
這句話被馬哈特溫笑著說出來,讓他的學生整個人都不太好的身體僵硬在原地。
耳根紅了呢,王子……
覺得學生大概已經(jīng)沒救了,馬哈特抬起手捂上了眼睛。
“唔……”
身邊的亞圖姆忽然發(fā)出的一聲喘息聲讓馬哈特反射性的看向他,那張俊臉上的神色非常疑惑茫然,紅色的眼睛正巧也抬起來看向了馬哈特。
“……我得——我得回去一趟,馬哈特。”
“王子!”
話音還沒落,亞圖姆就已經(jīng)轉身幾乎是疾步奔跑離開了這座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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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種事情——絕不可能發(fā)生!
他攥緊了自己胸口的衣襟,疾跑的速度非常快,要不是馬哈特在身后追著,他幾乎就要動用冥王的力量——
這根本是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
再怎么樣,都——
伙伴的靈魂怎么可能在剛剛突然間——
“伙伴——!!!”
幾乎是一路沖進了寢宮,亞圖姆站在門口劇烈的喘息著,屋子里的女孩站在那里看著他,綠色的眼睛已經(jīng)急出了淚水的濕潤。
“王子——王子——游戲他——游戲他——”
他喘息的愣在那里,手指都在顫抖著。
“……瑪娜?”
腳步有些虛浮的走向哭泣的女孩,他紅瞳顫抖著看著女孩。
“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嗚哇哇哇哇哇哇————”
斷斷續(xù)續(xù)的倒著歉,女孩嗚咽著再也說不下去,揉著眼睛大聲的哭了起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亞圖姆抬起了手。
他伸出雙手——
扶住了瑪娜的肩頭。
“別、別哭啊,瑪娜,你好好說明白——別哭啊——”
但是女孩哭的很厲害,非常傷心的哭聲聽得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嗚嗚嗚嗚嗚——王、王子——”
女孩一邊抹著淚水,一邊抽泣著側過了身。
“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嗚嗚嗚嗚嗚————”
亞圖姆愣住了,他順著瑪娜的動作低頭——
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王子——到底——”
馬哈特也站在門口愣住了。
亞圖姆聽到動靜,動作僵硬的回看著他,喉結困難的上下抽動了一下。
年輕的埃及王子現(xiàn)在整個人處于一種,怎么說,嗯,懵逼了的狀態(tài)。
幾乎是有些虛弱的轉回頭,又轉過來看著馬哈特,再一次轉過腦袋。
屋子里的三個人目光整齊的,齊刷刷的看向了——
瑪娜的身后,一個怯生生的年幼孩子探出了腦袋。
軟軟小小的手掌非常害怕的攥緊了瑪娜的裙際,亂軟的頭發(fā)還有著些微的卷曲,他大大的紫色眼睛因為驚懼浸潤滿了清透的淚水哽在眼角,正死死的咬住下唇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小小的身體套著過大的亞麻長袍,骨骼過于年幼的肩膀露出了一半,瘦小的身體只到瑪娜的腰際,躲藏在哭泣著的綠眸女孩身后,就那么扎巴著眼睛非常可憐的看著他們集體懵逼了的三個人。
“爺爺……爺爺在哪……還、還有游戲的積木呢………游戲、游戲找不到爺爺了……找、找不到了……”
終于吭哧著憋出了這么一句話,大概八歲大小的孩子再也憋不住對周圍陌生環(huán)境的懼怕,“哇”的一聲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