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冷月長天
從莫叔家出來,陸霄直奔蒼南古鎮(zhèn)。</br> 影衛(wèi)匯報,義父死后,義母便帶著陸蟬兒搬到老家。</br> 一小時后、到了小鎮(zhèn)。</br> 陸霄獨自一人、穿過斑駁街道。</br> 十年過去了,小鎮(zhèn)差不多還是當年模樣。</br> 時間在這里,好像放滿了自己的腳步,沒有留下太多痕跡。</br> 走到一棟獨立的院落門前。</br> 陸霄敲響院門。</br> 院門打開。</br> 有個中年婦女站在門后,滿臉狐疑打量著陸霄。</br> “先生,你……找誰?”</br> 于鳳至很難把面前這個氣質(zhì)清絕的雄偉男子、和自己孤僻削瘦的養(yǎng)子聯(lián)系起來。</br> “義母、孩兒……回來了。”</br> “你是……霄兒?</br> ??!”</br> “孩兒……不孝?!?lt;/br> 陸霄上前兩步,將義母擁入懷中。</br> 感受著懷中這具蒼老的身體,陸霄心中無限蒼涼。</br> 時光是無鞍的野馬,奔馳起來像閃電,即使是最好的騎手,也無法駕馭。</br> 他現(xiàn)在只希望她的腳步能慢些、再慢些,讓他好好彌補這十年缺席帶來的虧欠。</br> ……客廳。</br> 母子兩人相對坐下。</br> 十年分離、有太多太多話要講,卻又都不知道該從哪兒說起。</br> “義母,小蟬呢?”</br> 陸霄打破沉默。</br> “還在上班——”打開話匣后、又簡單聊了幾句,話題轉(zhuǎn)移到陸浮生身上。</br> “……義母,當初義父公司陷入絕境,是從王叔泄密開始的?”</br> 陸霄皺眉。</br> 王叔,王劍南。</br> 陸氏集團核心高層,義父從小玩到大的兄弟。</br> 他是真沒想到,王叔竟會出賣義父,從義父背后狠狠扎上一刀。</br> “王劍南作為集團高層,掌握著陸氏集團百分之八十的商業(yè)機密,就是因為他暗中運作,四大家族才有機會安插心腹進入集團?!?lt;/br> “王劍南是你義父從小玩到大、幾十年的兄弟,誰能想到,他會對你義父下這么狠的手……”于鳳至眼眶通紅。</br> “算了,不提這些……霄兒,你回家就好,以后,咱們娘仨在一塊兒,好好過日子……”陸霄嘆道:“義母,都怪我,我早些回來就好了?!?lt;/br> “霄兒,四大家族太強了,你回來也幫不上你義父,只能再把你的命搭進去?!?lt;/br> 于鳳至告誡道:“你不要想著替你義父報仇,你義父泉下有知,絕不想讓你白白葬送性命?!?lt;/br> 房門突然被推開。</br> 走進一男一女。</br> 女子面容姣好、男子西裝革履。</br> 儼然是對情侶。</br> 女子察覺到屋里有陌生人——看清楚陸霄面容,也就怔在那里。</br> “妹妹。”</br> 陸霄起身打招呼。</br> 女子便是陸嬋兒。</br> “妹妹?”</br> 陸蟬兒愣了一會兒、忽然發(fā)笑。</br> “我怎么不記得我還有個哥哥?”</br> 她冷冷盯著陸霄。</br> 眼神中有冷漠、有敵意,有嫌棄。</br> 唯獨沒有兄妹重逢的驚喜。</br> 陸霄見她這個樣子,心中抑制不住刺痛。</br> 十年了,他這個妹妹,對他依舊是這個態(tài)度,甚至比十年前都還要差些。</br> 可他又做錯了什么?</br> 他生下來就被親生父母遺棄,總不能是他的錯。</br> 于鳳至斥責道:“怎么跟你哥說話的!”</br> 陸蟬兒依舊冷笑:“爸爸死時,他這個所謂的哥哥在哪兒?”</br> “這個當時在家里面最受寵愛的男人,他在哪兒?”</br> 陸霄啞口無言。</br> 義父的死,是他心中永遠無法消解的痛。</br> 陸嬋兒繼續(xù)指責:“陸霄,爸爸媽媽那么寵你、你卻一去十年,甚至連個電話都沒跟家里打過!”</br> “爸爸死了,我跟媽媽被催債的人逼得差點自殺,你都沒有現(xiàn)身!”</br> “你配當兒子么,配當哥哥么,配當一個人么?”</br> 見陸霄始終不說話、陸蟬兒怒不可遏指著他:“別給我裝啞巴,你倒是說話!”</br> 陸霄唯有苦笑。</br> 能說什么?</br> 跟著陸嬋兒進來的西裝男子開口,打破尷尬:“陸霄,還記得我不?</br> 張亮,小時候你打過我好幾次?!?lt;/br> “想不到吧,我現(xiàn)在可是蟬兒的男朋友,以后咱們就成了一家人,我還得叫你聲大舅哥?!?lt;/br> 陸嬋兒皺眉:“張亮,陸霄打過你?”</br> 張亮詫異道:“你居然不知道?</br> 小時候咱們鎮(zhèn)子上只要有孩子敢欺負你、或者背后說你的壞話,都會被陸霄修理一頓?!?lt;/br> “陸霄打架是真厲害,經(jīng)常一個打六七個?!?lt;/br> 陸蟬兒仔細回憶。</br> 印象中,陸霄的確有很多次滿身血污跑回家。</br> 問他跟誰打架,他從來不說。</br> 只是躲進房間,像頭孤狼般、默默舔舐傷口。</br> 第二天,那些前一日欺負過她的孩子,往往就會跑來跟她道歉。</br> 她當時雖然疑惑,卻也沒有細想——陸霄是為了她跑去打架。</br> 反而更生陸霄的氣。</br> 野孩子就是野孩子。</br> 就知道惹是生非,給爸媽添麻煩。</br> “回家了……就多陪陪媽……我去做飯?!?lt;/br> 陸蟬兒眼中有了些歉意,但語氣依舊淡漠、轉(zhuǎn)身走進廚房。</br> “我?guī)拖s兒打打下手,霄兒你跟張亮聊聊?!?lt;/br> 于鳳至也跟著進去。</br> 客廳只剩陸霄和張亮。</br> “陸霄,這次回來還走么?”</br> “有些事,短期不會走。”</br> “我記得陸叔活著時,提過幾次要把蟬兒嫁給你,你不會還惦記著這事兒吧?”</br> 張亮突然陰惻惻笑起來。</br> 陸霄蹙眉:“嬋兒是我妹妹?!?lt;/br> “你以為老子會信?”</br> 張亮死死盯著陸霄:“不過老子勸你斷了念想?!?lt;/br> “你一個窮吊絲,狗屁不是的大頭兵、買的起房子和車子么、拿什么讓嬋兒幸福?”</br> 陸霄無語。</br> 懶得給他任何回應。</br> 張亮卻還在喋喋不休。</br> 炫耀著自己的優(yōu)越感。</br> 他掏出一把車鑰匙、啪得拍在桌上。</br> “知道這是什么嘛?</br> 這是我送給嬋兒的寶馬車鑰匙。</br> 你在部隊再干十年,也就能送她個車轱轆!”</br> 陸霄,“……”好在于鳳至喊吃飯,陸霄才得以解脫。</br> 陸蟬兒廚藝不錯,這么一會兒功夫就做好了四菜一湯的家常小菜。</br> 四人邊吃邊聊。</br> 基本就是于鳳至提問,陸霄回答。</br> “霄兒,有住的地方么、工作找到了沒?”</br> “義母,住的地方已經(jīng)解決了,工作還沒找?!?lt;/br> 于鳳至放下筷子,扭頭看向張亮。</br> “張亮,你不是說你家里的公司最近正招人嗎?</br> 你幫忙看看,有沒有適合霄兒的崗位?!?lt;/br> 張亮面露為難。</br> “阿姨,公司現(xiàn)在的確是在招人,可最低都需要本科文憑……大舅哥……我記得連高中都沒畢業(yè)吧?”</br> “公司不是你家里開的嗎、能不能想想法子……”“阿姨,公司保衛(wèi)處倒是還在招人,那活兒是個人就成——”“看大門的?”</br> 于鳳至臉色有些難看。</br> “阿姨,看大門總比去工地搬磚強吧……大舅哥什么都沒有,能在我們公司看大門,已經(jīng)是他求不來的造化?!?lt;/br> “媽,陸霄他高中畢業(yè),沒學歷也沒特長,張亮能給他安排個穩(wěn)定的工作,已經(jīng)挺不容易了?!?lt;/br> 陸蟬兒勸了兩句,又看看陸霄:“你別覺得當保安沒面子。</br> 誰讓你當初好好的書不念,跑去當兵。</br> 現(xiàn)在連個文憑都沒有,能找到什么好工作?”</br> “對,大舅哥,主要是你的條件不好,能去公司當個保安,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lt;/br> “不必?!?lt;/br> 陸霄淡聲拒絕。</br> 這飯如何吃得下去。</br> 他起身。</br> “義母,我還有別的事兒,等忙完了再過來看您,有什么事兒,您打我電話。”</br> 說完就走。</br> 陸蟬兒放下筷子,臉色難看。</br> “媽,你看看吧,這就是你的乖兒子、全家人都是為他好,他卻擺臭臉給我們看!他自己能力差、能怪誰?</br> 張亮給他安排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他就這種態(tài)度?</br> ?。 ?lt;/br> “就他這種性格,以后有的是苦頭給他吃!”</br> “阿姨,我確實是在想辦法了,奈何大舅哥他不領情?!?lt;/br> 張亮攤了攤手,滿臉委屈。</br> 于鳳至無奈一嘆。</br> 她就不該提這事兒。</br> “我去送他。”</br> 陸蟬兒起身去追陸霄。</br> 追到門外,她叫住陸霄。</br> “陸霄,你這樣一走了之,對得起媽?”</br> “她為了讓你有個安穩(wěn)的工作,都拉下面子、讓張亮幫忙了,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扭頭就走是什么意思?</br> 跟媽擺譜?</br> !”</br> “十多年了,你怎么還是這個臭脾氣?”</br> “還是說你嫌張亮讓你做保安,很沒面子、覺得丟人?</br> 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條件?</br> 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會,你就是想讓張亮想幫你,也得自己爭點氣吧?”</br> 陸霄搖搖頭道:“嬋兒,我不是退役,只是休假,假期結(jié)束,還得回部隊。</br> 我這次回來,是為義父報仇的?!?lt;/br> “報仇、就憑你?”</br> 陸蟬兒嗤之以鼻、然后冷笑。</br> “陸霄,你說你要報仇、是在旁敲側(cè)擊說我沒用?</br> 爸爸死的那么慘,你以為我不想報仇?</br> 可四大家族實力雄厚,我拿什么去報仇?</br> 跟你一樣說兩句大話空話,把四大世家的人都嚇死?”</br> “你可笑不可笑!”</br> “我……”“你閉嘴!”</br> 陸蟬兒直接打斷陸霄、眼中充滿失望。</br> “都十多年了,你還是那么自以為是、目中無人,一點長進都沒有?!?lt;/br> “我不想再聽你說一句廢話!”</br> 她說完就走。</br> 只留陸霄站在長天冷月之下,沉默又孤單。</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