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急了
都說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容悅可著勁兒寒磣容徽,也是抱著早點(diǎn)打發(fā)走的念頭。她實(shí)在厭煩這種場面,明明是仇人,卻以親人的名義坐在一起噓寒問暖,個個一臉假笑,耳朵里聽不見半句真話,要多別扭有多別扭。</br>
而且,容徽自成功上位,把原嫡系邊緣化之后,眼里何曾瞧得起她們母女,當(dāng)一碟下飯菜都嫌沒滋味。現(xiàn)在突然找上門來,不惜以侯爺之尊裝可憐,肯定沒什么好事,她可不想如了他的愿。</br>
容徽見哀兵政策不奏效,只得重新擺出家主派頭,黑色大袖子一甩,虎著臉說:“都退下吧。”</br>
可惜這里不是容家大宅,而是逸居山莊,仆人們紛紛看向兩位女主人,最后還是蕭夫人發(fā)話,才完成了清場儀式。</br>
容悅斜眼看過去,容徽的臉色果然又難看了幾分,說話的口氣也加重了:“悅兒!”</br>
“在!”某人只當(dāng)被點(diǎn)名了,答得又快又脆,還揚(yáng)起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儼然等著訓(xùn)話的乖寶寶。</br>
容徽一楞,剛冒出的那點(diǎn)火星也給無厘頭的“在”字掐滅了,侄女毫不在乎的態(tài)度讓他回到了求人的現(xiàn)實(shí)。</br>
他是個多疑的人,不管密探的信里寫了什么,他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如果侄女今天稍有巴結(jié)的舉動,他都會認(rèn)為,密探至少是夸大了容悅受寵的程度,一個真有靠山的人,舉手投足間有一種形于外的底氣。反之亦然。</br>
容悅無法探知老狐貍的想法,只知道他一會兒擺侯爺?shù)淖V,一會兒又放下身段,軟語相求:“悅兒,你能不能跟王爺說說,讓你二伯母和堂兄、堂姐們回來?伯父身體漸衰,不知還有幾年好活,如今什么都不想了,就盼著一家團(tuán)聚,和和美美地過日子。你和你母親也搬回去吧,總住在外面,寡母孤女,叫伯父怎么放得下心。”</br>
容悅眼里盡是不解:“伯父,您說的話我不懂,二太太和哥哥姐姐們怎么啦?”</br>
容徽恨得直咬牙,這個時候你還裝什么蒜?</br>
恨歸恨,語氣依舊焦慮、低落,不見半私怨懟:“王府的人說,是憐兒把你推下水的,王爺一怒之下,把你二伯母,四哥哥,還有恬兒和憐兒,一起關(guān)進(jìn)了橙園,不許他們歸家。”</br>
容悅挑眉表示驚訝:“還有這樣的事?我只記得,婚禮前夕,伯父您親自帶著二夫人,二姐姐和四妹妹去王府送嫁,沒見有四哥哥啊。”</br>
“慎兒是你出事后,王爺專門派人請去的。”</br>
“為什么呢?這關(guān)四哥哥什么事?”</br>
容徽恨不得沖上去一掌打爛那張無辜的臉,藏在大袖子里面的手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忍了又忍,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王爺這是在遷怒呢,他怪我沒教好憐兒,害你落水。”說到這里,猛地直視著容悅的眼睛問:“悅兒,你說實(shí)話,真是憐兒推你的么?”</br>
容悅回以一個冷冷的笑:“您的意思是,我冤枉她?”</br>
“伯父沒那樣想,只是你們姐妹從小一處長大,憐兒是什么樣的人你最清楚,一向溫順和善,她怎么會做出這種事?要說恬兒那爆炭性子,倒還有可能,憐兒決不會的。”</br>
“伯父就這么肯定?事實(shí)上,她不只推我入水,在此之前,她已經(jīng)刺殺過我一次了。”</br>
“憐兒刺殺你?”容徽像聽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瞪大眼睛重復(fù):“你說的是憐兒?這怎么可能,悅兒你是不是記錯了?”</br>
“我也希望自己記錯了,可惜,有些事,正因?yàn)槭且粋€自小溫軟和善的女孩子做的,才叫人記憶深刻。第一次,就在竹園的客廳里,她拔下簪子猛地扎向我的脖子,要不是我眼明手快,現(xiàn)在根本不可能站在這里;第二次,我們倆在船上說話,一言不合,她就將我推落水中,幸虧我識水性,要不然,早成了曲水池中一縷孤魂。”</br>
“怎么會,王府不知派了多少人打撈,若不是悅兒想跑路,早被他們救上岸了。”</br>
蕭夫人面沉如水:“大伯的意思是,憐兒把悅兒推下水沒什么,反正有王府的護(hù)衛(wèi)在,又死不了,還可以多推幾次,讓憐兒撒氣是吧?我就不明白了,悅兒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讓憐兒這樣恨她?”</br>
容徽卡殼了,半晌支吾著說:“小兒女的心事,我這個做父親也不好多問。”</br>
“幾次出手想殺我的女兒,你這個做伯父的,都只當(dāng)是小兒女的心事?”蕭夫人憤恨難當(dāng),高聲質(zhì)問。</br>
“悅兒,這件事你最清楚,你自己跟你娘解釋吧,免得她心里總帶著怨氣。”容徽不接蕭夫人的話,只用責(zé)備的眼神看著容悅,仿佛一切都是因?yàn)槿輴偛桓约旱哪赣H說實(shí)話,才讓她誤會了自己的女兒。</br>
容悅在心里冷哼,以為我是未婚的姑娘家,有些話不方便說出口,你好趁機(jī)蒙混過去是吧?你既不要臉,我就讓你更不要臉一些,故似笑非笑地問:“伯父真要我照直說嗎?”</br>
容徽瞳孔微縮,容悅卻不給他反悔的機(jī)會,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地說了起來:“雖說家丑不可外揚(yáng),可母親又不是外人,更何況,理不辨不明,我也不愿背上不仁不悌的罪名。母親,是這樣的,憐兒妹妹珠胎暗結(jié),想讓我跟王爺說說,讓王爺納了她。我以為那孩子是王爺?shù)模苋ジ鯛斍笄椋鯛攨s矢口否認(rèn),說他從沒碰過憐兒,怎么可能替別人養(yǎng)孩子?再說,皇家血脈豈容混淆!憐兒卻只怪我不盡力,我倒是想幫啊,可王爺不愿意,難道我還能強(qiáng)迫他?”</br>
容徽幾番想打斷她的話,終究只能聽她噼里啪啦地講完,在那段漫長的時間里,容徽以為自己聽見了廊下仆人的譏笑,老臉上幾乎開起了染色坊,又像什錦菜盤,再澆上油潑辣子做調(diào)料。</br>
惱羞成怒的侯爺眼里射出噬人的兇光,一字一句地問:“閑話少說,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你的伯母和哥哥姐姐?”</br>
容悅這回是真驚訝:“您以為他們是我關(guān)的?”</br>
容徽聲色俱厲:“夫妻一體,你關(guān)和他關(guān)有什么區(qū)別?”</br>
容悅搖頭苦笑:“您太瞧得起我了,在雍郡王府里,王爺是惟一的主人,我連客人都算不上,只能算囚徒。說穿了,我跟伯母他們是一樣的,都是被軟禁,只不過我自己想辦法逃出來了而已。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您不會指望我又自投羅網(wǎng),跑去求王爺放了他們吧?”</br>
容徽氣得敲茶幾:“你伯父能有今天的地位,是靠自己一點(diǎn)點(diǎn)拼來的!你那點(diǎn)小聰明,就別在伯父這里耍了,老老實(shí)實(shí)說真話,好多著呢。”</br>
“伯父的地位,的確是一點(diǎn)點(diǎn)拼來的。”容悅特意加重“拼”字,嘲弄的意味那樣明顯,讓容徽想忽略也忽略不掉。</br>
這時蕭夫人出言道:“悅兒,別做意氣之爭,我看你也累了,早點(diǎn)跟伯父把該談的事情談完,你也好早點(diǎn)回去休息。”</br>
“是,謹(jǐn)遵太太吩咐!”給娘親一個笑臉后,容悅轉(zhuǎn)頭對容徽說:“我們都心平氣和點(diǎn),您這么逼著我也沒用是不是?凡事都得商量著,才能找出解決之道。”</br>
容徽深吸一口氣,繃著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br>
于是容悅正色問:“伯父,悅兒想聽您說一句實(shí)話,您真的決定舍棄正室嫡子,將二房太太的兒子立為世子么?”</br>
容徽的神態(tài)立刻變得不自然起來,即便他心里真這么想,嘴里也不能承認(rèn),畢竟,無論出身還是排行,容恒都比容慎更有優(yōu)勢。除非他讓容恒再次變成瘸子,否則,他就沒理由拋棄容恒選容慎。</br>
不愿當(dāng)眾回答這樣敏感的問題,就只好耍長輩威風(fēng):“此乃家國大事,你一個女孩子,就不要摻合了。”</br>
“我不是想摻合,而是這個問題的回答,決定了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伯父不用擔(dān)心,此處也沒外人,言出伯父之口,入我母女之耳,悅兒保證不會外傳。”</br>
容徽耍了個花槍:“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br>
容悅答道:“如果您想讓三哥襲爵,就不要接回四哥母子,王爺這么做其實(shí)是幫了您;如果您想舍嫡立庶……”</br>
話未完,容徽已經(jīng)炸毛了:“什么庶?慎兒也是嫡子!他母親是平妻。”</br>
“平也好,側(cè)也罷,在正室面前都只是妾,其子在正室所出的嫡子面前,也只能算庶子。”</br>
即使隔著幾把椅子的距離,容悅?cè)阅芨惺艿饺莼蘸舫鰵怏w的熱度,這是不是就叫“肺都?xì)庹耍俊?lt;/br>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自己的出身,即使當(dāng)上了侯爺,仍覺得名不正,言不順,背后被無數(shù)人戳著脊梁骨。他趕走莊夫人,放逐容恒,一力抬舉夏夫人母子,也多半是這種心理在作怪——你們都瞧不起庶子,我偏要捧著他們,讓你們看看,庶子不比嫡子差,甚至更出色!</br>
容悅請人治好容恒的腿,等于給容徽出了個大難題:嫡子好好的,你憑什么把人家丟在農(nóng)莊里不聞不問?</br>
以庶子身份上位的人,最怕別人說他不懂規(guī)矩,寵妾滅妻,容恒的殘疾讓他毫無負(fù)擔(dān)地寵著夏夫人母子,一旦容恒痊愈,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br>
現(xiàn)在,容恒以嫡子身份回歸容府,前隱形世子容慎卻被穆遠(yuǎn)關(guān)在云都不得脫身,于是容徽急了。</br>
急了就好,容悅瞇著眼睛想,你急了,咱們才好談條件呀。***(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