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朝且莫做思 二十
可賀敦士兵看得眼睛蒙血,在上面大叫大罵,紛紛彎弓向對岸射過去,可惜談符離死得太早,這些人中沒有一個有本事將箭支射過對岸去,只能眼看著自己人紛紛倒在箭下。</br>
戰(zhàn)局又恢復成僵持局面,又過一會兒,可賀敦人分出一部分兵力,策馬離開,去找能下到山谷下的辦法了。</br>
這些草原人對地形熟悉,知道河流上游地勢只有越來越難走,所以這隊人馬都是往下游去的。青瞳嘆了口氣,道:“我們也走吧。”她指了一下上游的方向。</br>
她騎馬繞過來用了個把時辰,也就是說原地等著,再過個把時辰追兵就來了,左右沒有辦法,當然還是離他們遠些更好了。</br>
山谷中三個人向河流上游奔走,峽谷上方兩邊人馬也立即跟著行動,可賀敦追兵因為怕對岸的馮羽等人射箭過來,將皮盾都給了靠近峽谷的士兵,他們每個人手持兩面盾牌,將人馬都牢牢護住,如同包進了烏龜殼里。</br>
往前走了一會兒,可賀敦士兵發(fā)現(xiàn)那座浮橋,也好生商量了一會兒,是不是先將對岸幾個射箭射得特別好的敵人先解決了。</br>
可惜連番失利讓他們變得謹慎異常,倒不是懷疑橋有問題,而是只派出了一支二十個人的小隊過橋殲敵,其余人拉開很遠距離,仍然死死盯著河谷中的蕭圖南,怕他跑了。</br>
二十個追兵踏上木橋,便引發(fā)了機關。只聽驚天動地的一連串巨響,巨大的圓木和半人高的嶙峋大石帶著恐怖的呼嘯聲滾滾而下,一路下坡,越來越快,越來越響。</br>
這二十人為了防備箭支,每個人都帶著俗稱阻山盾那種比人還高的巨大盾牌,此刻突然驚變,出于本能,幾乎每個人都舉起盾牌阻擋。</br>
第一*木大石過后,二十面阻山盾平鋪于地,血從盾牌的間隙中向四周流淌,盾牌平平整整地緊挨著地面,沒有人想掀開盾牌看看下面二十個人馬成什么樣子了。</br>
這些飛快翻滾的圓木和石塊夾著轟隆隆的巨響,輕而易舉碾過橋邊的二十個士兵,又毫不停留向著其余敵人沖去。巨大的聲勢讓可賀敦士兵在后面驚恐地大叫,好在他們和前面二十人保持了足夠的距離,還沒有進入山坳,除了個別腿嚇軟了的士兵,其余人都來得及連滾帶爬地上到左邊斜坡上,看著木石在他們身邊掠過,砸得地面震顫不止。</br>
草原士兵要比中原士兵勇猛一些,等木石過去,地面恢復平靜,盡管他們都還面無人色,卻有一大半人想著沖上去看看橋上的二十個兄弟。</br>
不過這種勇敢給他們帶來了災禍,他們剛走到山坳口,就被第二輪機關兜中。第二輪機關聲勢更加浩大,樹木石頭的數(shù)量比第一輪多了好幾倍,呼嘯而下,前面的勢盡,由于數(shù)目過多,很快便將山坳都堆滿了,后面的不能將它們推開,只能狠狠撞在前面的木石之上,巨響聲一聲比一聲更恐怖,簡直如同天塌地陷了一般。</br>
這一次有一半跑得快的逃了出來,另一半則和土地木石等融為一體,最變態(tài)的殺人魔頭也制造不出這么惡心的尸體。</br>
為幾千騎兵設計的兩輪機關,由于隊形關系,對付幾百個追兵,也只留下三成,倒有七成敵人安然無恙。</br>
但是幸存的七成卻足足有半個時辰不敢邁步,擔心還有第三輪機關下來。等他們確信不會有機關了,道路卻也被石頭樹木封住,無論是繞還是搬都不是一時半刻能行的。</br>
山谷中的青瞳等三人和對面的馮羽等六人自然不會在原地等著,早就趁著機會順流而上,走得不見蹤影。</br>
他們穿過山谷一直步行了兩個時辰,河道越來越窄,漸漸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了。好在這座山的山勢也盡了,峽谷落差又減小了很多,高度已經(jīng)不足五丈。馮羽等人用山藤結了一條粗壯的繩子,將他們?nèi)齻€一一拉了上來,青瞳騎的那匹馬就只能放棄了。</br>
他們九個人終于會合在一起,又選了一塊地勢較為開闊的地方重新放出風箏信號,肖平軍帶領的大隊人馬佯攻可賀敦,算算時間該回來和他們會合了。</br>
事情還算順利,唯一有些奇怪的是,當初繞道山谷下的敵人這么長時間還沒有追過來。直到晚上,大隊人馬在風箏的指引下找到了他們,這才知道那些下游的追兵還沒有來得及找到能下到河谷的路,就遇上了肖平軍的騎兵隊伍。</br>
肖平軍帶著兩千多作戰(zhàn)經(jīng)驗豐富的騎兵,一見他們騎馬的姿勢就知道這是一支疲憊不堪的軍隊,所以也不急著殺敵,只是大聲鼓噪,趕著他們跑,一直把這百十來個人追回去,又遇上正在試圖搬開巨石、打通通道的幾百個敵軍。</br>
這些人追著任平生爬了幾個時辰的山,接著又一直拖拉巨石樹木,只有更加筋疲力盡,苑軍騎兵占據(jù)高地一輪箭雨覆蓋,基本就差不多了,這些人已經(jīng)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了。</br>
弄得肖平軍見到任平生之后直嚷嚷,不滿意他怎么將對手拖得那么狠,以至于這仗打起來沒一點意思。</br>
任平生一言不發(fā)就獨自蹦出去找死,免不得被兄弟們一陣埋怨。那兩個被他點了穴道的倒霉蛋仍然四肢僵硬,等著他救助。</br>
大伙鬧鬧哄哄,嬉笑打鬧成了一團,篝火將他們的影子晃得閃閃爍爍,喜氣洋洋。</br>
蕭圖南獨自在坡地上,在陰影中靜靜地看著這群深入敵境的苑人。帶兵深入敵境的事情他做得多了,可是他帶的兵從來沒有這么快樂。</br>
突然,青瞳從另一邊走過來,這些人都站了起來,笑著和青瞳打招呼。他們中只有馮羽一人知道這個美麗的姑娘是誰,卻人人對她充滿尊重和好感。</br>
戰(zhàn)場上打過滾的士兵,遇上能指揮戰(zhàn)局、帶他們打勝仗的人,是一定會尊重的。何況任平生見到她就是一個擁抱,這般親密的動作都做出來了,這些士兵個個都當她是任平生的紅顏知己,不免更加覺得親密了幾分。</br>
青瞳微笑著和這些士兵寒暄了幾句,便穿過人群,向蕭圖南身邊走過來。</br>
“阿蘇勒!”她高聲叫他,“我叫人給你單獨準備了一個帳篷,我?guī)氵^去。”說罷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br>
每一個正笑意盈盈的士兵都張大了嘴,驚愕地看著她。在大苑,女子和一個男子做出挽臂這樣親密的舉動,基本上就可以確認他們的關系了。實際上,即便是情侶,也極少見到在眾人面前挽臂而行的。</br>
任平生剛剛遇見她的時候擁抱她,那是長久別離又突然見面的驚喜,可以理解,可是現(xiàn)在她又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和另一個男子如此親熱。這些大苑的士兵一時間都愣住了,兩千多人的營地一片靜謐,只有篝火的噼啪聲輕輕響起。</br>
蕭圖南眼中流轉著奇異的光,一句話也沒說。青瞳拉著他的手臂加了一點力氣,蕭圖南慢慢垂下眼睛,嘴角勾起一點說不清是喜是悲的笑容。青瞳又使勁拉了他一下,他才終于慢慢邁步,跟著她向前方走去。</br>
青瞳甚至完全沒有繞路,就直接穿過人群,人群中心站著的就是任平生。青瞳挽著蕭圖南的手,走到他身邊,沖著他微笑:“任平生,麻煩你讓讓。”</br>
任平生的笑容僵在臉上,青瞳見他沒有讓開,便向左一步,帶著蕭圖南繞過他,向前面走去,一直走進帳篷里,再也沒有回頭看他一眼。</br>
夜?jié)u漸深了,青瞳進去了就沒有再出來,過了一會兒,那個帳篷里的燈也熄滅了。</br>
燈光暗下來的那一刻,營地里的士兵都打了個哆嗦,然后就像打開了一個開關一般,從呆呆站立瞬間就變得有了行動能力,紛紛轉過頭去大聲說笑,開始吃喝。</br>
再怎么驚世駭俗,那也是私事,似乎輪不到他們開口,任平生是他們親近敬重的人,關注這件事顯然會給他帶來尷尬,于是他們都裝作若無其事。但是兩千多人無一例外,一邊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吃喝,一邊偷偷去看任平生的臉色。</br>
“老大,她不是你的……”肖平軍小聲開口。</br>
“我的什么?”任平生問他,“你覺得她是我的什么人?”</br>
肖平軍看著他的臉色,干咽了一口唾沫,才支支吾吾道:“你的……嗯……朋友?”這肯定不是妻子了,也不像戀人,只能說朋友了。</br>
“朋友?嘿嘿……朋友……”任平生望著帳篷,嘴里重復著“朋友”二字。</br>
似乎他想把這兩個字嚼開,嘗出點味道來。</br>
帳篷里。</br>
蕭圖南噗的一聲吹滅了燭火。</br>
青瞳站了一會兒,才靜靜開口:“為什么要熄滅火光?”</br>
“因為這是你想要的。”蕭圖南同樣靜靜地回答。</br>
青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同樣似悲似喜:“阿蘇勒,過來抱著我。”她的聲音充滿了疲憊。</br>
蕭圖南連小手指也沒有動一下,只是靜靜地看著她。</br>
青瞳有些煩躁,道:“阿蘇勒,你過來!”</br>
“你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他?”</br>
青瞳頓時呆住,過了許久才終于苦笑出來:“為了他。”她嘆了一口氣:“他值得世界上最好的!既然我給不了最好的,就不如不給……”(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