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明朝且莫做思量 七
“還用老子教你們?狠揍!”一個人影從后隊向前縱馬奔來,離得很遠卻也能看出這個人身形很是高大。</br>
“是啦!”當先二十幾個挎著長弓的人一起答應(yīng),騎著馬跑了過來。</br>
可賀敦人大驚,繼而大怒,一人帶著一隊人馬迎上來,他在馬上挽起長弓,卻先不射出,而是高聲喝道:“不知死活的混賬!我乃——”</br>
話音未落,一箭射來,已經(jīng)洞穿了他的咽喉,從脖子后面射出一蓬血花,那支長箭在血中穿過,又飛出好遠才落在地上。</br>
那人雙目圓睜,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似乎想說什么,終于還是沒有說出話來。他的眼睛漸漸失去神采,捂著咽喉栽倒在地,離得這么遠,他沒想到對面人幾乎瞄也不瞄,就能毫無征兆地一箭將他射死。</br>
對面那二十幾人中的一個放下長弓,其余人一起哄然笑道:“你奶不行,不如換你爺爺來試試!”</br>
如果武本善見了他們,定然會大吃一驚,射箭的人是神弩先機營一個小隊的對正馮羽,跟在他身后那二十幾個也都是昔日神弩先機營的成員。</br>
在定遠軍中,神弩先機營的弓手們身份特殊,訓練極度刻苦,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冷血的職業(yè)軍人,平日里惜字如金,很少說話。人們只能在他們臉上看到堅毅和冷酷。</br>
此刻這二十幾人滿臉風霜、衣衫破舊,形容十分狼狽,卻個個嬉皮笑臉,騎在馬上松松垮垮,如同一幫地痞流氓。</br>
有些人天生就有能影響別人的氣質(zhì),這些兵王經(jīng)老任帶過之后算是毀了,個個都和他有些神似,讓人一看他們的表情就不免懷疑他們的人品。</br>
一個可賀敦人見鬼般指著馮羽叫道:“你這是偷襲!西姆是草原上的神箭手,你這個卑鄙的人,竟然趁他不備——”</br>
嗖的一聲,一支箭將他的話都逼回了咽喉里。</br>
“不好意思,你也不備?說那么半天,我還當你有備了呢!”馮羽身邊一個弓手笑著放下弓來。</br>
“你手那么快干嗎?看,又成偷襲了吧!”馮羽笑道。</br>
這一下連他怎么抬手的都看不清,可賀敦騎兵個個面無人色,縱然是生長在草原上,這樣的箭術(shù)也很難見到。</br>
一人聲嘶力竭地大叫:“快回去報告主人,我們遇到草原惡魔啦!”</br>
一時之間,“惡魔”“惡魔”的驚呼聲不斷響起。</br>
“這么受歡迎,我還有點不習慣!”馮羽笑瞇瞇地縱馬上前,短短時間,他的騎術(shù)已經(jīng)異乎尋常地好,馬兒在他松松垮垮的身下卻如同他自己的腿一般,配合十分默契,“弟兄們!抄家伙,做買賣了!”</br>
二十幾個弓手應(yīng)聲而行,神態(tài)雖說輕松,但是眼中偶然閃過的光芒卻更加銳利。他們縱馬繞城而行,羽箭如同長了眼睛一般,準確地落在敵人咽喉上,只聽破空聲一出,便是一聲慘叫響起,一箭一個,絕無落空。</br>
那些提著鐵棒的騎兵發(fā)出齊齊一聲大喝,呈尖錐狀插入敵人隊伍中,已經(jīng)被弓箭追逐打散了的隊伍根本不是這些人的對手,被殺得人仰馬翻,幾無還手之力。</br>
老任這時才跟著后隊趕上來,對馮羽喝道:“老子還沒有下命令,你就自己做起買賣了?好小子,你這叫吃里爬外!”</br>
馮羽笑道:“老大想吃多少,都給你留著!我這不也是聽你的,看到有機會就上嘛!”</br>
“對方隊形松散,士氣不振,明顯是一支疲軍!他們一直守著這土城,既不攻打也不散去,必然是等援軍!要是等來援軍,買賣就不那么好做了!不如趁著現(xiàn)在下手,打他個出其不意!”馮羽指著土城嘿嘿笑道,“這一片草原我們已經(jīng)蹚得差不多了,能組織起這么多人的部落可不多了!也就可賀敦、薛延陀、額那紇那幾個,都是上了十萬人的大部落,能和他們對峙的肯定也是大部落!平時我們兩邊都不敢碰,現(xiàn)在可是個好機會。”</br>
“誰也不知道我們來過。”他指指土城內(nèi)外,兩臂張開,做了一個抱的手勢,“要是我們現(xiàn)在把兩邊人都解決了,他們兩個部落這仇可就結(jié)下了,準是狗咬狗一嘴毛!呵呵,可有一場好仗打啦!”</br>
“吃得下嗎?”任平生停住手。</br>
“沒問題!都是疲軍,十成戰(zhàn)力剩不下一成了!”</br>
“那好,先外后內(nèi)。”任平生點點頭,“先讓里面的以為我們是援軍,不要兩面受敵。”</br>
可賀敦人卻也兇狠,吃了這樣的大虧,反而激起彪悍之氣,在領(lǐng)隊人的命令之下,這些人直直迎著箭雨而上,也組成了草原騎兵沖陣時最常用的扇面隊形,盡管不斷有人中箭倒下,剩下的人卻成功組隊,叫喊著向苑軍猛沖過來。</br>
苑軍的弓手們早已蓄勢以待,馮羽只是一個動作,三排羽箭立即呼嘯而出,次第疊加,籠罩了前后各個角落。</br>
這次遠赴西瞻,元修將自己麾下兩千個神弩先機營的弓手撥調(diào)了五百個給任平生,定遠軍解散后,五百個弓手出動已經(jīng)是相當大的規(guī)模了。任平生也知道這些弓箭手的珍貴,通常只用他們做遠距離攻擊,所以數(shù)不清的攻擊下來,騎兵們損失了超過一半,但五百個弓箭手只損失了不到五十個。</br>
這一輪箭雨鋪天蓋地,羽箭從空中最高點開始下落的時候,正是可賀敦騎兵中充當錐子尖那些最精銳的前鋒,堪堪沖進一箭之地的時候。</br>
如同晴天突然下了一場暴雨,可賀敦人完全來不及拿出皮盾防護,立時被射得人仰馬翻。外層敵軍紛紛倒下,那把扇面就像竹筍般被完整地剝下來一層,成了更鋒銳的尖錐形,以更快的速度向苑軍沖過來。</br>
這時敵軍已經(jīng)沖到眼前,最前面人猙獰的容貌已經(jīng)能清晰看見了。然而每一個神弩先機營的弓手都是戰(zhàn)斗經(jīng)驗極豐富的老兵,看著敵人幾乎要撲面而來,卻不見一個人驚慌,依然端平著弓箭等著,手指連最細微的顫抖都沒有。</br>
馮羽細長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看準了敵軍近前的瞬間,又是一揮手:“放箭!”</br>
嗖!絕對只有一聲,幾百支長箭便同時出手,如同蝗蟲般撲向敵軍。</br>
如同洪水沖垮堤壩,只見無數(shù)匹戰(zhàn)馬同時倒地,因沖勢甚急,許多戰(zhàn)馬摔倒在地仍余勢未消,翻滾著滑出兩丈多遠,使得后面沖過來的騎兵頓時大亂。</br>
“鐵騎!沖!”</br>
早等在一旁的騎兵隊長肖平軍一聲令下,聲勢浩大的騎兵隊伍應(yīng)聲殺出,朝著沖鋒隊形已經(jīng)散亂的可賀敦騎兵壓路機一般壓了過去。</br>
肖平軍充分利用了騎兵的優(yōu)點,此刻他們的人數(shù)雖然占據(jù)優(yōu)勢,卻不四面追擊,而是前鋒專攻一翼,其余人游走掩殺,以保證最大限度減少自己隊伍的損失。</br>
眼看戰(zhàn)局成了絕對的一邊倒,苑軍此刻的目標已經(jīng)不是戰(zhàn)勝敵人,而是全殲敵軍!</br>
“任平生!”</br>
這句話是用漢語喊出來的,青瞳砰的一聲從土墻后面站了出來,高聲喝道:“是不是你,任平生?”</br>
“哎呀!這里還有女人!”任平生嘿嘿笑起來,縱馬上前道,“身份敗露,只好殺人滅口,慚愧慚愧!”突然,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用絕對的震撼來形容。</br>
他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喃喃道:“這是什么來著?海什么蜃什么?”</br>
“任平生!”青瞳高聲叫道,“是不是你?”</br>
任平生啪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眼見青瞳仍然沒有消失,反而向自己揮起了手。</br>
他怪叫一聲,縱馬沖了過去,越走越快,小步變成大步,緩步變成疾馳!人還沒到,眉毛也展了,眼睛也瞇了,嘴巴也咧了,控制不住變成了喜出望外的表情。</br>
“大眼睛!”</br>
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熊抱,青瞳呼吸一窒,落入一個密不透風的懷中,幾乎喘不過氣來。</br>
“離開幾天,你就想我想到這個程度,竟然跑到西瞻來找我了?”耳邊傳來揚揚得意的大笑。</br>
說的話雖然很欠揍,但是微微顫抖的手臂暴露了主人的心思,他此刻激動得無以復加。</br>
烏野抽刀而上,驚怒交加地喝道:“放手!你敢對王妃無禮?”</br>
“妃你個頭!自己一邊飛去吧!”任平生手指輕輕一彈,烏野頭腦一暈,不由自主地退后三步。</br>
青瞳用盡全身力氣,才從他懷中掙扎出來,見到任平生,她也頗為激動。</br>
“壯壯,你怎么會在這?”</br>
任平生嘿嘿笑道:“這是元修大元帥的軍令,有意思得緊。”他看看戰(zhàn)場,笑道:“你這應(yīng)該沒有時間吧?等你有時間,我就和你慢慢說。”</br>
青瞳激動之極的心情頓時平復,回頭望了烏野一下,見他滿臉通紅,卻沒有受傷的樣子。烏野一直站在她身邊,料想任平生也不會沒有分寸。</br>
青瞳顧不上他,急急對任平生問道:“先說一下,簡單點說,你怎么會在西瞻?你有多少人?”不等任平生開口,她略微一沉吟,便叫道:“我明白了!這是元修定下的戰(zhàn)術(shù),你們就是那些馬匪!就是最近鬧得風聲鶴唳的草原惡魔!”</br>
“對!”任平生笑道,“你讓我簡單點說,可這也太簡單了!才一個字,我就沒什么可說的了!不如我們先撤,你的事給我復雜點說吧!”</br>
“不要撤!我有要事!”青瞳叫起來,神情激動,“壯壯!你來得正好,有一件事要交給你做!”</br>
“好好,你說吧。”任平生竟然什么也沒問,直接叫過肖平軍和馮羽,吩咐道,“帶人繼續(xù)圍殺,別叫魚蝦漏網(wǎng)。”(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