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別難重陳 三
“青瞳。”蕭圖南看著她喝姜水,慢悠悠地開口,“有一件事情真的很奇怪,你們大苑的盤查未免太松懈了。你丟了,都沒有人著急嗎?”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fā):“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為什么?”</br>
青瞳搖頭:“我不知道。”</br>
蕭圖南眸子里精光一閃,隨即換成微笑,將她頭發(fā)卷起來在手指上纏繞,感受那熟悉的柔軟:“我猜你也不會告訴我,你呀,花樣可還真多。”</br>
青瞳苦笑,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些天她清醒的時候少,昏睡的時候多。事發(fā)這么突然,京都行營里的事情都來不及安排,哪里還知道興州為什么這么平靜?</br>
不過平靜也是線索,至少大苑還沒有亂!這就已經是好消息了,結合剛才得到的消息,青瞳可以肯定京都行營的軍隊還沒有帥將分心。皇帝丟了,怎么可能這么平靜?唯一的可能,就是軍隊和各級官員還不知道這個消息。</br>
是誰壓下了這個消息?武本善?林逸凡?似乎都做不到。不管是誰,這對青瞳來說都是難得的好事。現在她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機會逃出去。</br>
一定要抓緊,只要她能逃出去,就能收拾局面,即便打了幾場敗仗也不算大事。這里還是大苑的領土,她還有機會,若真?zhèn)€到了西瞻,她可就更加無能為力了。</br>
可是要怎么才能逃出去?要是逼得這些西瞻人犯點案子,引得官府注意……</br>
她要是有機會突然大叫或者弄出一身血跡……</br>
如果現在在屋子里放一把火……</br>
她正想著,耳邊突然被人吹了一口熱氣。蕭圖南笑瞇瞇地說:“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想壞主意的時候樣子最好看,兩只眼睛黑黝黝的,簡直能把人的魂魄吸進去。”</br>
他微笑著道:“青瞳,我已經上了你一個大當了,帶著鐵林軍快馬加鞭跳進你的陷阱里。”他摟了摟青瞳的腰:“要不是想出這個辦法,我現在恐怕已經死了,所以啊,無論你有什么詭計,我再也不會上當了!”</br>
他滿意地看著她不自在地躲開,雖然臉上是笑著的,眼神里卻沒有笑意,真的到了必要的時候,他不介意讓她一直到了西瞻再蘇醒。蕭圖南已經不去試圖和她比拼智力,自從破釜沉舟地從青州沖出來,卻仍然一步步走入她布置的陷阱之后,他就不再試圖去和她拼智力。</br>
他用佩服的目光看著這個女子——眼前這個單薄的女人,她能在那樣的形勢下逐漸設下陷阱,不斷用利益和示弱來影響他的判斷。前期她的確措手不及,但是后期鐵林軍的每一場勝仗都在她的安排之下,她不斷地設下騙局,不斷收緊戰(zhàn)場,用越來越示弱的姿態(tài)和越來越多的利益引誘他到了大苑的心臟,等他發(fā)覺到危險,已經不得不沿著這條路走下去。</br>
這是陽謀,勢已經造出,就算你看得清清楚楚,卻也只能被大勢推動,不得不走下去,走進陷阱,走進她的安排。在大苑勢頭被壓制得不能再低、所有人都會大吃一驚的時候,只有戰(zhàn)局中的幾個人明白勢必到來的戰(zhàn)局大逆轉。</br>
好在就在最后時刻,他找到了更直接的方法,真的好險!蕭圖南吐了一口氣,將身子靠近青瞳,久違的氣息讓他忍不住越靠越近,直到他的頭搭在她的肩上,他湊上去,用臉頰輕輕蹭著她的脖子,心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既然越直接的方法越有效,那么何不……</br>
一條濕熱的舌尖輕輕滑過青瞳的耳垂,在她脖子上突然一吸。</br>
“啊——”青瞳受到刺激,全身驟然收縮,汗毛都豎起來了,一聲*脫口而出。</br>
聲音一出口,她自己臉頰迅速就紅了起來。她年齡已經不小,懂的也已經不少,豈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卻和她自己想的不一樣,她心中竟然沒有多少怒意,反而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的感覺,手腳軟綿綿的沒了力氣。</br>
這一吸如同山洪決堤,將她長久禁錮的欲望吸了出來。腦海中如同炸開般一片空白,脖子上那一點刺激的感覺以比烽火傳信更快的速度向下蔓延,傳至胸口,頓時引起一陣強烈的心慌。青瞳只覺心臟擂鼓一般猛跳不停,同時呼吸困難,頭昏眼花,她不由扶著床急促地喘息起來。</br>
蕭圖南笑起來:“你怎么還是這么敏感?那個漂亮的小東西,他沒有碰過你的脖子?”說著又湊了過來。</br>
青瞳掙扎著躲開他的頭,心臟一時間跳得都分辨不出點數了,眼前一片花白,她吃力地叫道:“阿蘇勒……你讓開,我……我喘不過氣!”</br>
蕭圖南手反而一緊,將她用力摟在懷中:“讓開?呵呵……”</br>
青瞳臉色驟變,只覺得氣息混亂無比,胸口悶痛得幾乎難以忍受。她用力推著蕭圖南的手,虛弱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來:“不是,我真的……喘不過氣,我……我得吃藥!我病了……我忘記拿藥……要定時吃……”</br>
青瞳是真的出問題了。剛才心剛剛開始狂跳的時候,她自己也以為是突如其來的刺激導致的,有些羞怯卻也有些激動。開戰(zhàn)以來,特別是設局誘蕭圖南進京以來,她日日夜夜想的就是這個人,如今看著他,實在是有些激動的。青瞳其實是個對自己感情很放縱的人,以前愛極了離非,就用盡辦法去爭取。昔日在曠野中被蕭圖南打動,就立刻愿意留下來,并沒有一般女孩的扭捏。</br>
雖然現在這種情況不能被她的驕傲允許,但這件事情本身卻并不能把她刺激成這個樣子,其實她還沒決定好準備害羞還是準備發(fā)火,那陣心慌就來了。</br>
心剛剛慌亂的時候她也以為自己是羞怒,但很快那種熟悉的悶痛感傳來,青瞳就知道不好,她這是舊病復發(fā)了。她心脈受損,一直以來沒有間斷地服用太醫(yī)配置的藥丸,這次突然被劫,自然不可能帶著藥了。前些天她日日想著脫身的辦法,一時間也沒顧上吃藥的事,如今突然病發(fā),才想起來。</br>
不知道是剛巧到了這個時候該發(fā)病,還是沒出息到被人家輕薄一下就激動得要發(fā)病,總之她是真的病發(fā)了。這個病已經糾纏自己兩年了,每次發(fā)作是什么感覺她都一清二楚,只是哪一次也沒有這次這么猛烈。</br>
這一下還哪里顧得上情緒,只能先顧小命了,她極力掙扎著道:“我的心……里難受,我喘不上來氣,我……得吃藥……”</br>
蕭圖南手臂僵硬了一下,認真打量青瞳,見她面紅聲嘶,胸膛不住起伏,還真有點像呼吸不暢的樣子,卻又一時吃不準是真是假,問道:“藥在哪里?”</br>
“在京都……”</br>
“你是說你的藥在京都?”</br>
青瞳吃力地點點頭:“別的地方都沒……只有京都……”</br>
蕭圖南心瞬間恢復冰冷,聲音里帶著一絲譏諷:“不吃會怎么樣?你別告訴我會死,是不是還像上次一樣,不放你就只能看著你死?”</br>
“不……是……我……真……”氣噎聲嘶,每一個字都是從胸膛里硬擠出來的,每一絲氣都被她耗光了,真的再沒有能力說出一個字了,青瞳只好死死地瞪著蕭圖南,盡量用目光表示誠意。</br>
“你和我就只有這一種花樣可玩了嗎?”他冷笑著打量青瞳,“這次你是怎么弄的,還蠻像。”</br>
真是天大的冤枉!青瞳只覺自己完全吸不進去空氣,眼前都模糊了。而蕭圖南那種自以為是的冷笑被她看在眼里,此刻簡直可惡至極,胸膛憋悶得好像要炸開一樣,她簡直恨不能讓自己噴出一口血來,吐他個滿臉!</br>
可惜她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動也不能動,只能用自己最有誠意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蕭圖南,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擠進心臟里,心跳得無法抑制,似乎就要破體而出一般。青瞳血液涌上頭頂,讓她整個腦袋上的血管都突出來,蕭圖南的冷笑聲還在耳邊回蕩:“我再也不會上你的當了!要裝死你就裝,我看你打算裝多久!”</br>
青瞳神智開始有一些模糊,真沒想到,自己會是因心疾復發(fā)而死!而要死前這一刻,蕭圖南還以為她是裝的!他一定會后悔的!青瞳知道,等她真的死了,他一定會后悔的。</br>
可是她也不愿意為了讓他后悔就去死給他看,但此刻已經不由她選擇,她現在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簡直毫無辦法可想。</br>
蕭圖南伸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撫摸,嘲笑道:“我勸你還是放松點,死也有好多種樣子,你至于死得這么努力嗎?你知不知道你的臉擰成什么樣子了?好難看!”</br>
當那修長的手指滑向青瞳的嘴唇時,青瞳在心中對那修長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意念中使上了全身的力氣,幻想著他那截手指都被自己咬了下來,在嘴里咬得咯吱咯吱脆響,頗為解恨。這就是她昏迷前的最后印象,算不算報仇,不知道了。</br>
蕭圖南面色一變,剛剛青瞳還像個憤怒的小獸一樣瞪著他,一臉生機勃勃的猙獰。可突然間,她身體用力掙扎了一下,然后全身一軟便癱倒在床上,竟然真的沒了氣息。</br>
他心里一動,不知為什么生起一絲恐懼,勉強叫道:“你這個玩笑開得可挺沒趣!”</br>
“喂!起來,我有話和你說。”</br>
“喂!你還沒說想吃點什么呢,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了……”</br>
“喂!你……你想不想知道現在京都打成什么樣了?”</br>
“青瞳?青瞳?你醒醒!你不是真的吧?”</br>
“喂——!你先起來,用這種方法未免太下作了,別讓我看不起你。”</br>
“青瞳——!喂!你給我起來!喂——!”</br>
青瞳不但沒有絲毫反應,身體也開始一點點涼了下來。蕭圖南的心臟猛然一縮,巨大的恐懼頓時將他充滿了,這個弓箭射到他咽喉前也沒有說個“怕”字的人,此刻任誰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極度恐懼,他顫抖著去探青瞳的鼻息,卻半點活氣也沒感覺到。</br>
他一把抓過那個軟倒的身子,大聲叫著她的名字:“青瞳!起來!青瞳!說話!”叫到后來,聲音簡直開始變得凄厲。</br>
這下不但回春堂,連周圍半條街的人都被驚醒了。那西瞻探子老余嚇得滿頭大汗,搶進屋子用力拉住蕭圖南的手臂:“四少爺!您別叫!別叫!”</br>
蕭圖南一腳將他踹在地上,抓過青瞳背在身上,奪路就走。</br>
老余被這一腳踢得幾乎閉住了氣,他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強忍著劇痛追上去:“少爺!您要干什么?您瘋了嗎?”</br>
“您要去哪兒?現在是夜里,不能出城!少爺!少爺!”</br>
然而那個雙目通紅的人完全沒有半分停頓,一聲馬嘶,他就背著青瞳跳上馬背向城門沖去。</br>
老余面如死灰,只得跺著腳大叫:“發(fā)信號!亮兵刃!快叫暗線準備接應!”(未完待續(x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