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悔罪與成長
「從哪里來,去哪里?」偽治安軍舉著中正式步槍,槍口對準(zhǔn)烏篷船里的船夫,大聲問道。
「老總,姚家洼人,進(jìn)城走親戚,現(xiàn)在回姚家洼。」姚大力按照早就商量好的應(yīng)答,回應(yīng)說道。
「走親戚?」連樹平打量著烏篷船,突然大聲喊道,「烏篷里還有人,出來。」
「出來,不然開槍了。」說著,他的槍口對準(zhǔn)烏篷,同時沖著身旁的同伴喊了聲,「大器。」
路元器立刻一拉槍栓,喊道,「出來,不然開槍了。」
說著,他扭頭沖著卡舍里喊了句,「班長。」
「老總,老總,別誤會,別誤會。」付邦偁慌里慌張的從烏篷里連滾帶爬出來,然后抬頭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口,卻是嚇得臉都白了,「老總,別開槍,別開槍。」
「說,剛才做什么呢?」連樹平槍口抬了抬。
「不知道哪個伢崽子在艙里拉了泡屎,一下子踩上面了。」付邦偁苦著臉說道,一邊說,一邊就彎腰脫下腳上的布鞋,舉著布鞋上的大便,「老總看,你說這倒霉催的。」
「真是踩到屎了。」路元器看了一眼,對連樹平說道,說著還用力吸了吸,「滂臭滂臭的。」
連樹平面色露出猶疑之色,打量著船上的兩人。
「老總,行個方便。」姚大力說著,從褲襠里摸出一個褡褳,倒出來,卻是十幾枚鎳幣,猶豫了一下,將兩枚鎳幣偷偷藏在手里,然后將剩下的鎳幣放回褡褳,將褡褳揚手扔過去。
路元器一把接過褡褳,也不嫌棄褡褳是從褲襠里掏出來的,將褡褳里的鎳幣倒出來,數(shù)了數(shù),「平哥,一共才一塊一。」
說著,將鎳幣放回褡褳,褡褳塞進(jìn)兜里,手指著姚大力,「手里還有呢。」
姚大力便露出為難之色。
「嘿,我說你——」路元器罵了句,槍口再度抬起來,對準(zhǔn)姚大力。
……
「嚷嚷什么呢。」
「班長,沒什么,兩個進(jìn)城走親戚的窮鬼。」路元器扭頭對王班長說道。
「懂規(guī)矩嗎?交了過路費,就讓他們滾蛋。」王班長罵罵咧咧說道,「咋咋呼呼喊什么,老子還以為有情況呢。」
「走吧。」路元器摸了摸兜里的褡褳,然后喊了一嗓子。
「謝謝老總。」姚大力忙不迭道謝。
付邦偁也是連連抱拳作揖。
「等一下。」就在這個時候,連樹平忽然出聲阻止。
然后他小跑兩步走到王班長身邊,「班長,這兩人有可疑。」
「嗯?」
「哪有兩個大男人來城里走親戚的。」連樹平說道,「難得有機(jī)會來城里走親戚,誰家不帶著家里婆娃娃。」
說著,他瞥了一眼烏篷船,「最不濟(jì)也可在城里親戚家多吃兩口飯。」
王班長點點頭,他兩步走上前來,手中拎著半截竹竿,就用那竹竿指著兩人,「哪有兩個大老爺們一起走親戚的?」
「回老總的話,沒敢讓婆娘跟著。」付邦偁趕緊說道。
「為啥?」
「一路上有太君。」付邦偁說道,聲音也小了一些,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三個偽治安軍面面相覷,然后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回答,真他娘的有道理。
「怎么了?」一個聲音傳來。
三人皆是趕緊立正。
「三哥。」
「炮哥。」
「連長。」
三個人對彭家橋的稱呼各自不同。
王班長便走到彭家橋身邊,捂著嘴巴耳語一番。
「你們
是姚家洼的?」彭家橋看了一眼烏篷船上的兩人,問了句。
「回老總的話,我是姚家洼的,他是堰橋的。」姚大力點頭哈腰說道。
「堰橋的?」彭家橋看過去。
付邦偁趕緊點頭,彎腰作揖。
「還是個文化人呢。」彭家橋哈哈大笑。
「上過兩天私塾。」
「堰橋村口有一口井,我記得那口井蠻靈的,說是喝了井水能延年益壽。」彭家橋說道。
「老總怕是記錯了吧。」付邦偁一臉茫然,「村口沒有井啊,倒是后莊有一口老井。」
「嘿喲,那真是記錯了。」彭家橋呵呵笑著,然后沖著王班長說道,「放行。」
連樹平張了張嘴,就要說話。
卻是看到彭家橋頭也不回的走回卡舍,卻是忙不迭的去陪日本兵喝酒去了。
想到連長那‘彭三炮"的綽號,卻是終究不敢觸怒火爆脾氣的連長,只能和路元器一起用力拉起用竹木結(jié)構(gòu)橫跨在河道里充當(dāng)?shù)乃T。
……
有驚無險的過了水門,付邦偁和姚大力也終于是松了一口氣。
「說說你的判斷。」付邦偁坐在烏篷艙里,從竹簍里翻出一個竹罐,取了一些煙葉,用廢報紙卷著吸。
「敵人的軍事素養(yǎng)很一般。」姚大力說道,「付大哥你彎腰去脫鞋子的時候,那兩個偽軍都沒有阻止。」
「唔。」付邦偁熟練的卷起了一支煙,沾了口水粘好,然后從灶下取了一根樹枝,點燃了煙卷,猛抽了兩口,露出滿足的神色,「確實,他們的防備不是那么專業(yè)。」
「不過,那個偽軍確實是難纏。」姚大力想了想說道,「如果不是彭三炮好糊弄,這次真的有點麻煩。」
「彭三炮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付邦偁搖搖頭,「堰橋的村口確實是沒有老井,他那么說話,一般人只會順著他的說法。」
「敵人確實是太狡猾了。」姚大力也是后怕不已,付大哥的姥姥家就在堰橋,對堰橋很了解,不然的話,真的可能出大問題。
……
「王珂。」彭家橋扯著嗓子喊道。
「連長,你叫我。」王班長顛顛兒跑來。
「太君喝醉了,你看著點,一會太君八成會口干,你注意著端茶倒水的。」彭家橋打了個酒嗝,說道。
「是。」
「行了,我回去了。」彭家橋擺擺手,「盯著點,別光想著撈錢,那些苦哈哈有個屁錢。」
「曉得嘞。」王班長滿臉堆笑送走了彭家橋。
一個小時后。
房門被輕輕敲響。
正在家中睡得鼾聲四起的彭家橋睜開了眼睛,他悄悄來到門后。
「誰?」
「是我,老井。」
彭家橋?qū)⒎块T打開,一個人閃身進(jìn)來,隨后房門便迅速被關(guān)上。
……
「今天我本可以不出面的。」彭家橋?qū)ψ趯γ娴哪凶诱f道,「路元器雖然喜歡勒索點錢財,不過,這人秉性不壞,他會放行的。」
「問題又出在那個連樹平身上?」男子皺眉,問道。
「是的。」彭家橋點點頭,「這個人很有些小聰明,而且死心塌地當(dāng)漢女干。」
他表情凝重,「這樣的人,平實看不出來,關(guān)鍵時刻冷不丁就會壞事。」
男子也是點點頭,「你說的沒錯。」
他也是露出凝重之色,「就以這次來說,你本可以不出面的,現(xiàn)在你出面了,這就有可能在將來成為一個隱患。」
「那倒不至于。」彭家橋搖搖頭,笑著說
道,「我‘彭三炮"雖然是個莽人,卻也是有小聰明的。」
說著,他便將自己用言語試探、甄別的經(jīng)過,講給對方聽。
「這也太驚險了。」男子搖頭,「倘若那位同志不知道堰橋的情況呢?」
「那就活該了。」彭家橋冷冷說道,「任何編造的身份,都絕對不能是憑空亂講的,自己首先要熟悉相關(guān)情況,不然的話,那個假身份就會成為埋葬自己的最直接的墳?zāi)梗 ?br/>
男子看向彭家橋。
「別這么看著我,我可沒有這種文化水平。」彭家橋說道,「是‘大表哥"以前對我說過的。」
「那也太驚險了。」男子苦笑一聲,「如果那位同志真的……」
「他知道的。」彭家橋卻是笑了。
男子愣了下,看了彭家橋一眼,然后卻只是點點頭,并沒有追根問底。
……
安徽,涇縣,云嶺。
幾名新四軍戰(zhàn)士正在練習(xí)騎洋車子。
「很好,騎的很好。」一個年輕的新四軍戰(zhàn)士,儼然是老師一般,正在教導(dǎo)其他戰(zhàn)友練習(xí)。
戰(zhàn)士們發(fā)出輕松歡快的笑聲。
這笑聲感染了正在一旁看他們騎車子的將軍,他那嚴(yán)峻的面容上也終于多了幾分笑容。
「司令員,江南東路的形勢非常嚴(yán)峻啊。」一名戴眼鏡的干部走到男子的身后,憂心忡忡說道。
「敵人是想要趁著江抗北上,江南東路空虛的時機(jī),將還在搖籃中的‘新江抗"扼殺。」司令員一口濃重的四川口音,「這次反掃蕩,對于江南東路的同志們來說,將是一次非常嚴(yán)峻的考驗。」
「這是一次浴火的淬煉,我們?nèi)嗣窨谷瘴溲b,是打不垮,剿不滅的,是經(jīng)得起任何考驗的。」司令員說道,「我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就是江南東路的老鄉(xiāng)們,那幫畜生可是無惡不作啊。」
……
「陳司令!」就在這個時候,方才在教授戰(zhàn)士們騎洋車子的年輕新四軍戰(zhàn)士,一扭頭看到了司令員,高興的跑過來。
司令員打量著年輕的戰(zhàn)士,皮膚比很多戰(zhàn)士要白一些,頭發(fā)黑亮,一樣的是那火熱昂揚的精氣神。
「小鬼,你教的不錯呦。」司令員說道,「咋個會騎洋車子的?」
「陳司令,您不認(rèn)識我了?」
「你是?小林正男?」司令員仔細(xì)看了看,驚訝說道,「是你呦,你現(xiàn)在中國話說的啷個好喲。」
「陳司令,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名光榮的新四軍戰(zhàn)士了。」小林正男驕傲說道。
「好啊,我要祝賀你啊。」司令員指了指遠(yuǎn)處正在練習(xí)的戰(zhàn)士們,「你還是他們的小老師呢。」
「大家讓我指揮指揮。」
「不是指揮,是指點指點。」司令員糾正說道。
「是。」小林正男羞赧的笑了,就像是被老師指出錯誤的學(xué)生。
「我記得你說過要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司令員說道。
「是的,我要參加奧運會的騎車比賽。」小林正男說道,「那位余暢同志對我說,等打跑了日本侵略者,再消滅了日本帝國主義軍閥,解放了全日本,和平降臨后,我也就可以參加奧運會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憧憬的笑容。
「很好嘛。」司令員高興的點頭,「消滅帝國主義,贏得和平,這是我們中日兩國愛好和平的人民共同的目標(biāo)。」
「嗯,我希望這一天早日來到。」小林正男點點頭,說道,「解放全日本,日中一家親。」
他笑著說道,「戰(zhàn)士們說,我參加奧運會,他們會為我加油的。」
「你參加奧運會,我也給你加油助威。」司令員哈哈大笑,他關(guān)切問道,「你們敵工部的日本朋友,都像你這樣開心嗎?」
「也不是。」小林正男搖搖頭,「加賀能活每天夜里偷偷哭泣。」
「是有人欺負(fù)他?」司令員表情嚴(yán)肅問道。
「不是,大家對我們都很好。」小林正男說道,「加賀能活是長崎人,他被征兵后,妻子在家?guī)蓚€孩子,他的妻子生病后沒錢醫(yī)治死掉了。」
「兩個孩子呢?」
「加賀能活的妻子治病欠了一些錢,五歲的兒子和兩歲的女兒被債主抓走抵債了。」
司令員沉默了,他看著小林正男,「小林,日本帝國主義發(fā)起的這場侵略戰(zhàn)爭,也給日本人民帶來了苦難啊。」
「我為我以以前的無知和愚昧,為以前的侵略罪行感到羞愧,我為我的國家感到羞愧。」小林正男從口袋里摸出一枚用紙張折疊的千紙鶴,「只是,我依然愛著我的國家……」
他有些苦惱,「但是,我知道在國內(nèi),很多民眾受到帝國主義蠱惑、蒙蔽,他們是狂熱的支持這場戰(zhàn)爭的。」
他看著司令員,「我有時候會覺得日本人都該死,都死了最好。」
「但是,我是愛我的國家,愛我的同胞的啊。」小林正男露出難過的神情,「我為自己這種極端的思想感到惶恐和難過。」
「這正是我們要消滅日本帝國主義,消滅日本軍閥的原因,他們對日本人民實行了奴役和思想控制,讓日本人民成為了帝國主義的魔鬼幫兇。」司令員身邊的新四軍干部出聲說道,「只有當(dāng)紅色的旗幟飄揚在富士山山頂?shù)臅r候,便是日本人民新生的開始。」
司令員看了身邊的干部一眼,自從劉波同志說了一次將紅旗高高飄揚在富士山山頂之后,這句話便為很多戰(zhàn)士喜歡,以至于整天掛在嘴邊了。
正在練習(xí)騎洋車子的新四軍戰(zhàn)士呼喊小林老師,小林正男向司令員恭恭敬敬的鞠躬,然后跑開了。
一名脖子上掛著相機(jī)的記者模樣的女子,在不遠(yuǎn)處咔嚓按下了快門。
新四軍軍裝的日本反正戰(zhàn)士,正在教導(dǎo)穿著繳獲的日軍軍大衣的新四軍戰(zhàn)士騎自行車,他覺得這個畫面很有意思。
「去,讓那位同志將膠卷交出來。」不遠(yuǎn)處,一直安靜的看著這一幕的一名新四軍軍官說道。
「是!」一名戰(zhàn)士敬了個禮,跑過去索要膠卷。
「方干事,為什么?」新四軍軍官身旁的戰(zhàn)友問道。
「這樣的照片一旦流傳出去,會被反動派利用,他們才不會理會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他們只會極盡造謠之能事,會百般來抹黑我們。」方木恒表情嚴(yán)肅說道,「這樣的謠言,我們甚至可能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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