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小寶隨著關(guān)安基，李力世等群豪來到大門外，只見二三百人八字排開，臉上均現(xiàn)興奮</br></br>之色。過了一會，兩名大漢抬著擔(dān)架，抬了茅十八出來。李力世道：“茅十八，你是客人，</br></br>不用這么客氣。”茅十八道：“久仰陳總舵主大名，當(dāng)真如雷貫耳，今日得能拜見，就</br></br>算……就算即刻便死，那……那也是不枉了。”他說話仍是有氣沒力，但臉泛紅光，極是高</br></br>興。</br></br>耳聽得馬蹄聲漸近，尖頭起處，十騎馬奔了過來。當(dāng)先三騎馬上乘客，沒等奔近便翻身</br></br>下馬。李力世等迎將上去，與那三人拉手說話，十分親熱。韋小寶聽得其中一人說道：“總</br></br>舵主在前面相候，請李大哥、關(guān)夫子幾位過去……”幾個人站著商量了幾句，李力世、關(guān)安</br></br>基、祁彪清、玄貞道人等六人便即上馬，和來人飛馳而去。</br></br>茅十八好生失望，問道：“陳總舵不來了嗎？”對他這句問話，沒一人回答得出，各人</br></br>見不總舵主，個個垂頭喪氣。韋小寶心道：“人家欠了你們一萬兩銀子不還嗎？還是賭錢輸</br></br>掉了老婆褲子？你***，臉色這等難看！”</br></br>過了良久，有一人騎馬馳來傳令，點(diǎn)了十三個人名字，要他們前去會見總舵主。那十三</br></br>人大喜，飛身上馬，向前疾奔。</br></br>韋小寶問茅十八道：“茅大哥，陳總舵主年紀(jì)很老了罷？”茅十八道：“我……我便</br></br>沒……沒見過。江湖之上，人人都仰慕陳總舵主，但要見上他……他老人家一面，可當(dāng)真艱</br></br>難得很。”韋小寶嘿了一聲，心中卻道：“哼，***，好大架子，有什么希罕？老子才不</br></br>想見呢。”</br></br>群豪見這情勢，總舵主多半是不會來了，但還是抱著萬一希望，站在大門外相候，有的</br></br>站得久了，便坐了下來。有人勸茅十八道：“茅爺，你還是到屋里歇歇。我們總舵主倘若到</br></br>了，盡快來請茅爺相見。”茅十余搖道：“不！我還是在這里等著。陳總舵主大駕光臨，在</br></br>下不在門外相候，那……那可太也不恭敬了。唉，也不知我茅十八這一生一世，有沒福份見</br></br>他老人家一面。”</br></br>韋小寶跟著茅十八從揚(yáng)州來到北京，一路之上，聽他言談之中，對武林中人物都不大瞧</br></br>在眼內(nèi)，但對這個陳總舵主卻一直十分敬重，不知不覺的受了感染，心中也不敢再罵人了。</br></br>忽聽得蹄聲嫌詔，又有人馳來，坐在地下的會眾都躍起身來，大家伸長脖子張望，均盼</br></br>總舵主又召人前去相會，這次有自己的份兒。果然來的又是四名使者，為首一人下馬抱拳，</br></br>說道：“總舵主相請茅十八茅爺、韋小寶韋爺兩位，勞駕前去相會。”茅十八一聲歡呼，從</br></br>擔(dān)架中跳起身來，但“哎唷”一聲，又跌在擔(dān)架之中，叫道：“快去，快去！”韋小寶也是</br></br>十分高興，心想：“大家叫我『公公』的叫得多了，倒沒什么人叫我『韋爺』，哈哈，老子</br></br>是韋小寶韋爺。”</br></br>兩名使者在馬上接過擔(dān)架，雙騎相并，緩緩而行。另一名使者將坐騎讓給了韋小寶，自</br></br>己另乘一馬，跟隨在后。六人沿著大路行不到三里，便轉(zhuǎn)入右邊的一條小路。一路上都有三</br></br>三兩兩的漢子，或坐或行，巡視把守。為首的使者伸出中指、無名指、小指三根手指往地下</br></br>一指，把守二人點(diǎn)點(diǎn)頭，也伸手做個暗號。韋小寶見這些人所發(fā)暗號各各不同，也不知是何</br></br>用意。又行了十二三里，來到一座莊院之前。守在門口的一名漢子大聲叫道：“客人到！”</br></br>跟著大門打開，李力世、關(guān)安基，還有兩名沒見過面的漢子出來，抱拳說道：“茅爺、韋</br></br>爺，大駕光臨，敝會總舵主有請。”韋小寶大樂，心想：“我這個『韋爺』畢竟走不了</br></br>啦！”茅十八掙扎著想起來，說道：“我這么去見陳總舵主，實在，實在……哎唷……”終</br></br>于支撐不住，又躺倒在擔(dān)架上。李力世道：“茅爺身上有傷，不必多禮。”讓著二人進(jìn)了大</br></br>廳。一名漢子向韋小寶道：“韋爺請到這里喝杯茶，總舵主想先茅爺談?wù)劇！碑?dāng)下將茅十八</br></br>抬了進(jìn)去。韋小寶喝得一碗茶，仆役拿上四碟點(diǎn)心，韋小寶吃了一塊，心相：“這點(diǎn)心比皇</br></br>宮里的，可差得太遠(yuǎn)了，還及不上麗春院的。”對這個總舵主的身份，不免不了一點(diǎn)瞧不</br></br>起。但肚中正餓，還是將這些瞧不在眼里的點(diǎn)心吃了不少。</br></br>過了一頓飯時分，李力世等四人又一起出來，其中一個花白胡子老者道：“總舵主有請</br></br>韋爺。”韋小寶忙將口中正咀嚼的點(diǎn)心用力吞落了肚，雙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跟著四人入</br></br>內(nèi)，來到一問廂房之外。那老者掀起門帷，說道：“『小白龍』韋小寶韋爺?shù)剑　?lt;/br></br>韋小寶又驚又喜，心想：“他居然知道我這個杜撰的外號，定然是茅大哥說的。”房中</br></br>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書生站起身來，笑容滿臉，說道：“請進(jìn)來！”韋小寶走進(jìn)房去，兩只</br></br>眼睛骨碌碌的亂轉(zhuǎn)。關(guān)安基道：“這位是敝會陳總舵主。”</br></br>韋小寶微微仰頭向他瞧去，見這人神色和藹，但目光如電，直射過來，不由得吃了一</br></br>驚，雙膝一曲，便即拜倒。</br></br>那書生俯身扶起，笑道：“不用多禮。”韋小寶雙臂被他一托，突然間全身一熱，打了</br></br>個顫，便拜不下去。那書生笑道：“這位小兄弟擒殺滿洲第一勇士鰲拜，為我無數(shù)死在鰲拜</br></br>手里的漢人同胞報仇雪恨，數(shù)日之間，名震天下。成名如此之早，當(dāng)真古今罕有。”</br></br>韋小寶本來臉皮甚厚，倘若旁人如此稱贊，便即跟著自吹自擂一番，但在這位不怒自威</br></br>的總舵主面前，竟然訥訥的不能出口。</br></br>總舵主指著一張椅子，微笑道：“請坐！”自己先坐了，韋小寶便也坐下。李力世等四</br></br>人卻垂手站立。總舵主微笑道：“聽茅十八爺說道，小兄弟在揚(yáng)州得勝山下，曾用計殺了一</br></br>名清軍軍官黑龍鞭史松，初出茅廬第一功，便已不凡。但不知小兄弟如何擒拿鰲拜。”</br></br>韋小寶抬起頭來，和他目光一觸，一顆心不由得突突亂跳，滿腹大吹法螺的胡說八道霎</br></br>時間忘得干干凈凈，一開口便是真話，將如何得到康熙寵幸，鰲拜如何無禮，自己如何和小</br></br>皇帝合力擒他之事說了。只是顧全對康熙的義氣，不提小皇帝的在鰲拜背后出刀子之事。但</br></br>這樣一來，自己撒香爐灰迷眼，舉銅香爐砸頭，明知不是下三濫，便是下二濫的手段，卻也</br></br>無法再行隱瞞了。</br></br>總舵主一言不發(fā)的聽完，點(diǎn)頭道：“原來如此。小兄弟的武功和茅爺不是一路，不知尊</br></br>師是哪一位？”韋小寶道：“我學(xué)過一些功夫，可算不得有什么尊師。老烏龜不是真的教我</br></br>武功，他教我的都是假功夫。”</br></br>總舵主縱然博知廣聞，“老烏龜”是誰，卻也不知，問道：“老烏龜？”</br></br>韋小寶哈哈大笑，道：“老烏龜便是海老公了，他名字叫作海天富。茅十八大哥和我，</br></br>就是給他擒進(jìn)宮里去的……”說到這里，突然驚覺不對，自己曾對天地會的人說，茅十八和</br></br>自己是給鰲拜擒去的，這會兒卻說給海老擒進(jìn)宮去，豈不前言不對后語？好在他撒謊圓謊的</br></br>本領(lǐng)著實不小，跟著道：“這老兒奉了鰲拜之命，將我二人擒去，想那鰲拜是個極大的大</br></br>官，自然不能輕易出手。”</br></br>總舵主沉吟道：“海天富？海天富？韃子宮內(nèi)的太監(jiān)之中，有這樣一號人物？小兄弟，</br></br>他教你的武功，你演給我瞧瞧。”</br></br>韋小寶臉皮厚，也知自己的武功實在太不高明，說道：“老烏龜教我的都是假功夫。他</br></br>恨我毒瞎了他眼睛，因此想盡辦法來害我。這些功夫是見不得人的。”</br></br>總舵主點(diǎn)了點(diǎn)頭，左手一揮，關(guān)安基等四人都退了出房去，反手帶上了門。總舵主問</br></br>道：“你怎樣毒瞎了他眼睛？”</br></br>在這位英氣逼人的總舵主面前，韋上寶只覺說謊十分辛苦，還是說真話舒服得多，這種</br></br>情形那可是從所未前，當(dāng)下便將如何毒瞎海老公，如何殺死小桂子，如何冒充他做小太監(jiān)等</br></br>情形說了。</br></br>總舵主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左手在他胯下一拂，發(fā)覺他旭具和睪丸都在，并未凈身，</br></br>的的確確不是太監(jiān)，不由得吁了口長氣，微笑道：“好極，好極！我心中正有個難題，好久</br></br>拿不定主意，原來小兄弟果然不是給凈了身，做了太監(jiān)！”左手在桌上輕輕拍道：“定當(dāng)如</br></br>此！尹兄弟后繼有有，青木堂有主兒了。”</br></br>韋小寶不明白他說些什么，只是見他神色歡愉，確是解開了心中一件極為難的事，也不</br></br>禁代他高興。</br></br>總舵主負(fù)著雙手，在室內(nèi)走來走去，自言自語：“我天地會所作所為，無一不是前人從</br></br>所未行的事。萬事開創(chuàng)在我，駭人聽聞，物議沸然，又何足論？”他文縐縐的說話，韋小寶</br></br>更加聽不懂了。</br></br>總舵主道：“這時只有你我二人，不用怕難為情。那海天富教你的武功，不論真的也</br></br>好，假的也好，你試演給我瞧瞧。”</br></br>韋小寶這才明白，他命關(guān)安基等四人出去，是為了免得自己怕丑，眼見無可推托，說</br></br>道：“是老烏龜教的，可不關(guān)我事，如果太也可笑，你罵他好了。”</br></br>總舵主微笑道：“放手練好了，不用擔(dān)心！”</br></br>韋小寶于是拉開架式，將海老公所教的小半套“大慈大悲千葉手”使了一遍，其中有些</br></br>忘了，有些也還記得。總舵主凝神觀看，待韋小寶使完后，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從你出手中看</br></br>來，似乎你還學(xué)過少林寺的一些擒拿手，是不是？”</br></br>韋上寶學(xué)“大擒拿手”在先，自然知道這門功夫更加不行，原想藏拙，但總舵主似乎什</br></br>么都知道，只得道：“老烏龜還教過我一些擒拿法，是用來和小皇帝打架的。”于是將“大</br></br>擒拿手”中一些招式也演了一遍。總舵主微微而笑，說道：“不錯！”韋小寶道：“我早知</br></br>你見了要笑。”</br></br>總舵主微笑道：“不是笑你！我見了心中喜歡，覺得你記性、悟性都不錯，是個可造之</br></br>材。那一招『白馬翻蹄』，海天富故意教錯了，但你轉(zhuǎn)到『鯉魚托鰓』之時，能自行略加變</br></br>化，并不拘泥于死招。那好得很！”</br></br>韋小寶靈機(jī)一動，尋思：“總舵主的武功似乎比老烏龜又高得多，如果他肯教我武功，</br></br>我韋小寶定能成為一個真英雄，不再是冒牌貨的英雄。”斜頭向他瞧去，便在這時，總舵主</br></br>一雙冷電似的目光也正射了過來。韋小寶向來憊懶，縱然皇太后如此威嚴(yán)，他也敢對之正</br></br>視，但在這位總舵主跟前，卻半點(diǎn)不敢放肆，目光和他一觸，立即收了回來。</br></br>總舵主緩緩的道：“你可知我們天地會是干什么的？”韋小寶道：“天地會反清復(fù)明，</br></br>幫漢人，殺韃子。”總舵主點(diǎn)頭道：“正是！你愿不愿意入我天地會做兄弟？”</br></br>韋小寶喜道：“那可好極了。”在他心目中，天地會會眾個個是真正英雄好漢，想不到</br></br>自己也能成為會中兄弟，又想：“連茅大哥也不是天地會的兄弟，我難道比他還行？”說</br></br>道：“就怕……就怕我夠不上格。”霎時間眼中放光，滿心盡是患得患失之情，只覺這筆天</br></br>外飛來的橫財，多半不是真的，不過總舵主跟自己開開玩笑而已。</br></br>總舵主道：“你要入會，倒也可以。只是我們干的是反清復(fù)明的可事，以漢人的江山為</br></br>重，自己的身家性命為輕。再者，會里規(guī)知嚴(yán)得很，如果犯了，處罰很重，你須得好好想一</br></br>想。”韋小寶道：“不用想，你有什么規(guī)矩，我守著便是。總舵主，你如許我入會，我可快</br></br>活死啦。”總舵主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這是極要緊的大事，生死攸關(guān)，可不是小孩子們</br></br>的玩意。”韋小寶道：“我當(dāng)然知道。我聽人說，天地會行俠仗義，做得都是驚逃詔地的大</br></br>事，怎么會是小孩子的玩意？”</br></br>總舵主微笑道：“知道了就好，本會入會時有誓詞三十六條，又有禁十刑的嚴(yán)規(guī)。”說</br></br>到這里，臉色沉了下來，道：“這些規(guī)矩，你眼前年紀(jì)還小，還用不上，不過其中有一條：</br></br>『凡我兄弟，須當(dāng)信實為本，不得謊言詐騙。』這一條，你能辦到么？”</br></br>韋小寶微微一怔，道：“對你總舵主，我自然不敢說謊。可是對其馀兄弟，難道什么事</br></br>也都要說真話？”總舵主道：“小事不論，只論大事。”韋小寶道：“是了。好比和會中兄</br></br>弟們賭錢，出手段騙可不不可以？”</br></br>總舵主沒想到他會問及此事，微微一笑，道：“賭錢雖不是好事，會規(guī)倒也不禁。可是</br></br>你騙了他們，他們知道了要打你，會規(guī)也不禁止，你豈不挨打吃虧？”</br></br>韋小寶笑道：“他們不會知道的，其實我不用欺騙，贏錢也是十拿九穩(wěn)。”</br></br>天地會的會眾是江湖豪杰，賭錢酗酒，乃是天性，向來不以為非，總舵主也就不再理</br></br>會，向他凝視片刻，道：“你愿不愿拜我為師？”</br></br>韋小寶大喜，立即撲翻在地，連連嗑頭，口稱，口稱：“師父！”總舵主這次不再相</br></br>扶，由他磕了十幾個頭，道：“夠了！”韋小寶喜孜孜的站起身來。</br></br>總舵主道：“我姓陳，名近南。這『陳近南』三字，是江湖上所用。你今日既拜我為</br></br>師，須得知道為師的真名。我真名叫作陳永華，永遠(yuǎn)的永，中華之華。”說到自己真名時，</br></br>壓低了聲音。</br></br>韋小寶道：“是徒弟牢牢記在心中，不敢泄漏。”</br></br>陳近南又向他端相半晌，緩緩說道：“你我既為師徒，相互間什么都不隱瞞。我老實跟</br></br>你說，你油腔滑調(diào)，狡猾多詐，跟為師的性格十分不合，我實在并不喜歡，所以收你為徒，</br></br>其實是為了本會的大事著想。”韋小寶道：“徒兒以后好好的改。”</br></br>陳近南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改是改不了多少的。你年紀(jì)還小，性子浮動些，也</br></br>沒做什么壞事。以后須當(dāng)時時記住我的話。我對徒兒管教極嚴(yán)，你如犯了本會的規(guī)矩，心術(shù)</br></br>不正，為非作歹，為師的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也決不會憐惜。”說著左手一探，擦的一</br></br>聲響，將桌子角兒抓了一塊下來，雙手搓了幾搓，木屑紛紛而下。</br></br>韋上寶伸出了舌頭，半天縮不進(jìn)去，隨即喜歡得心□難搔，笑道：“我一定不做壞事。</br></br>一做壞事，師父你就在我頭上這么一抓，這么一搓。再說，只消做得幾件壞事，師父你這手</br></br>功夫便不能傳授徒兒了。”</br></br>陳近南道：“不用幾件，只是一件壞事，你我便無師徒之份。”韋小寶道：“兩件成不</br></br>成？”陳近南臉一板，道：“你給我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少油嘴滑舌。一件便是一件，這種事也有</br></br>討價還價的？”韋小寶應(yīng)道：“是！”心中卻說道：“我做半件壞事，卻又如何？”</br></br>陳近南道：“你是我的第四個徒兒，說不定便是我的關(guān)門北子，天地會事務(wù)繁重，我沒</br></br>功夫再收弟子。你的三個師兄，兩個在韃子交戰(zhàn)陣亡，一個死于國姓光復(fù)臺灣之役，都是為</br></br>國捐軀的大好男兒。為師的在武林中位份不低，名聲不惡，你可別替我丟臉。”</br></br>韋小寶道：“是！不過……不過……”陳近南道：“不過什么？”韋小寶道：“有時我</br></br>并不想丟臉，不過真要丟臉，也沒有法子。好比打不過人家，給人捉住了，關(guān)在棗子桶里，</br></br>當(dāng)貨物一般給搬來搬去，師父你可別見怪。”</br></br>陳近南皺起眉頭，又好氣，又好笑，嘆了口長氣，說道：“收你為徒，只怕是我生平所</br></br>作的一件大錯事。但以天下大事為重，只好冒一冒險。小寶，待會另有要務(wù)，你一切聽我吩</br></br>咐行事，少胡說八道，那就不錯。”韋小寶道：“是！”</br></br>陳近南又見他欲言又止，問道：“你還想說什么？”韋小寶道：“徒兒說話，總是自以</br></br>為有理才說。我并不想胡說八道，你卻說我胡說八道，那豈不冤枉么？”陳近南不愿跟他多</br></br>所糾纏，說道：“那你少說幾句好了。”心想：“天下不知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漢，以我面前</br></br>都是恭恭敬敬，大氣也不敢透一聲，這個刁蠻古怪的頑童，偏有這許多廢語。”站起身來，</br></br>走向門口，道：“你跟我來。”</br></br>韋小寶搶著開門，掀開門帷，讓陳近南出去，跟著他來到大廳。</br></br>廳上本來坐著二十來人，一見總舵主進(jìn)來，登時肅立。陳近南點(diǎn)了點(diǎn)頭，走到上首的第</br></br>二張椅上坐下。韋小寶見居中中張椅子空著，在師父之上還空著一張椅子，心下納罕：“難</br></br>道總舵主還不是最大？怎地在師父之上還有兩個人？”</br></br>陳近南道：“眾位兄弟，今日我收了個小徒。”向韋小寶一指，道：“就是他！”</br></br>眾人一齊上前，抱拳躬身，說道：“恭喜總舵主。”又向韋小寶拱手，紛紛道喜。各人</br></br>臉色有的顯得十分歡喜，有的則大為詫異，有的則似乎不敢相信。</br></br>陳近南吩咐韋小寶：“見過了眾位伯伯、叔叔。”韋小寶向眾人磕頭見禮。李力世在旁</br></br>介紹：“這位是蓮花堂香主蔡德忠蔡伯伯。”“這位是洪順堂香主方大洪方伯伯。”“這位</br></br>是家后堂香主馬超興馬伯伯。”韋小寶在這些香主面前逐一磕頭，一共引見了九堂的香主，</br></br>以后引見的便是位份和職司較次的人。</br></br>那九堂香主都還了半禮。連稱：“不敢，小兄弟請起。”其余各人竟不受他磕頭，他剛</br></br>要跪下，便給對方伸手?jǐn)r住。韋小寶身手敏捷，有時跪得快了，對方不及阻攔，忙也跪下還</br></br>禮，不敢自居為長輩。廳上二十余人，韋小寶一時也記不清眾人的姓名和會中職司，只知個</br></br>個是天地會中首腦人物，心想：“我一拜總舵主為師，大家都當(dāng)我是自己人，便將身分姓名</br></br>都說了出來。”心下好生喜歡。</br></br>陳近南待韋小寶和眾人相見已畢，說道：“眾位兄弟，我收了這小徒后，想要他入我天</br></br>地會。”眾人齊聲道：“那再好也沒有了。”</br></br>蓮花堂香主蔡德忠是個白發(fā)白須的老者，說道：“自來名師必出高徒。總舵主的弟子，</br></br>必是一位智勇兼全的小俠，在我會中，必將建立大功。”家后堂香主馬超興又矮又胖，笑容</br></br>可掬，說道：“今日和韋家小兄弟相見，也沒什么見面禮。姓馬的向來就會精打細(xì)算，這樣</br></br>罷，這和蔡香主二個，便做了小兄弟入會的接引人，就算是見面禮了。蔡兄以為如何？”蔡</br></br>德忠哈哈大笑，說道：“老馬打的算盤，不用說，定然是響的。這一份不用花錢的見面禮，</br></br>算我一個。”</br></br>眾人嘻笑聲中，陳近南道：“兩位伯伯天大的面子，當(dāng)你的接引人，快謝過了。”</br></br>韋小寶道：“是！”上前磕頭道謝。</br></br>陳近南道：“本會的規(guī)矩，入會兄弟的言行好歹，和接引人有很大干系。我這小徒是很</br></br>機(jī)警的，就怕他靈活過了頭，做事不守規(guī)矩。蔡馬二位香主既做他接引人，以后也得幫我擔(dān)</br></br>些干系，如見到他有什么行止不端，立即出手管教，千萬不可客氣。”蔡德忠道：“總舵主</br></br>太謙了。總舵主門下，豈有不端之士？”陳近南正色道：“我并非太謙。對這個小孩兒，我</br></br>委實好生放心不下。大伙兒幫著我管教，也幫著我分擔(dān)一些心事。”馬超興笑道：“管教是</br></br>不敢當(dāng)?shù)摹Ｐ⌒值苣昙o(jì)小，若有什么事不明白，大家是自己兄弟，自然是開誠布公，知無不</br></br>盡。”陳近南點(diǎn)頭道：“我這里先多謝了。”韋小寶心想：“我又沒做壞事，師父便老擔(dān)心</br></br>我做壞事。是了，他聽了我對付老烏龜?shù)氖侄危挛依喜“l(fā)作，對他也會如此這般。老烏龜</br></br>想害死我，又不是我?guī)煾福也哦鞠沽怂劬ΑＤ阏媸俏規(guī)煾福涛艺婀Ψ颍以鯐碜髋?lt;/br></br>你？你卻把話說在前頭，這里許多人個個都管教管教，我動不能動了。”</br></br>只聽陳近南道：“李兄弟，便請你去安排香堂，咱們今日開香堂，讓韋小寶入會。”李</br></br>力世答應(yīng)了出去安排。</br></br>陳近南道：“照往日規(guī)矩，有人要入本會，經(jīng)人接引之后，須得查察的身世和為人，少</br></br>則半年，多則一年兩年，查明無誤，方得開香堂入會。但韋小寶在清宮之中擔(dān)任職司，是韃</br></br>子小皇帝身邊十分親近之人，于本會辦事大有方便，咱們只得從權(quán)。可不是我為了自己弟子</br></br>而特別破例。”</br></br>眾人都道：“弟兄們都理會得。”</br></br>洪順堂香主方大洪身材魁梧，一黑須又長又亮，郎聲說道：“咱們能這么一位親信兄</br></br>弟，在韃子皇帝身邊辦事，當(dāng)真上天賜福，合該韃子氣數(shù)將盡，我大明江山興復(fù)有望。這叫</br></br>做知已知彼，百戰(zhàn)百勝。哪一個不明白總舵主的用心？”</br></br>韋小寶心想：“你們待我這么好，原來要我在皇上那邊做奸細(xì)。我到底做是不做？”想</br></br>起康熙對自己甚好，不禁頗感躊躇。</br></br>蔡德忠當(dāng)下將天地會的歷史和規(guī)矩簡略給韋小寶說知，說道：“本會的創(chuàng)始祖師，便是</br></br>國姓爺，原姓鄭，大名上成下功。當(dāng)初國姓爺率領(lǐng)義師，進(jìn)攻江南，圍困江寧，功敗垂成，</br></br>在退回臺灣之前，接納總舵主的創(chuàng)議，設(shè)立了這個天地會。那時咱們的總舵主，便是國姓爺</br></br>的軍師。我和方兄弟、馬兄弟、胡兄弟、李兄弟，以及青木堂的尹香主等等，都是國姓爺軍</br></br>中校尉士卒。”</br></br>韋小寶知道“國姓爺”便是鄭成功，當(dāng)年得明朝皇帝賜姓為朱，因此人們尊稱他為“國</br></br>姓爺”。鄭成功在江浙閩粵一帶聲名極響，他于康熙元年去世，其時逝世未久，人人提到他</br></br>進(jìn)，語氣之間還是十分恭敬。茅十八也曾跟他說起過的。</br></br>蔡德忠又道：“咱們大軍留在江南的甚多，無法都退回臺灣，有些退到廈門，那也只是</br></br>一小部分，因此總舵主奉國姓爺之命，留在中土，成立天地會，聯(lián)絡(luò)國姓爺?shù)呐f部。凡是曾</br></br>隨國姓爺攻打江浙的兵將，自然都成為會中兄弟，不必由人接引，也不須察看。但若外人要</br></br>入會，就得查察明白，以防有奸細(xì)混入。”</br></br>他說到這里，頓了一頓，臉上忽然現(xiàn)出異樣神采，繼續(xù)說道：“想當(dāng)年咱們大軍從臺灣</br></br>出發(fā)，一共是一十七萬人馬，五萬水軍，五萬騎兵，五萬步兵，一萬人游擊策應(yīng)，又有一萬</br></br>『鐵人兵』，個個身披鐵甲，手持長矛，專斫韃子兵的馬足，兵刃羽箭傷他不得。鎮(zhèn)江揚(yáng)篷</br></br>山那一戰(zhàn)，總舵主領(lǐng)兵二千，大破韃子兵一萬八千人，當(dāng)真是威風(fēng)凜凜，殺氣騰騰。我是總</br></br>舵主麾下第八鎮(zhèn)的統(tǒng)兵官，帶兵沖殺過去，只聽得韃子兵人人大叫：『馬魯，馬魯！契胡，</br></br>契胡！”</br></br>韋小寶只聽得眉飛色舞，問道：“那是什么？”蔡德忠道：“『馬魯，馬魯』是韃子話</br></br>『媽啊，媽啊』的意思，『契胡，契胡』便是『逃啊，逃啊！』”眾人都笑了起來。</br></br>馬超興笑道：“蔡香主一說起當(dāng)年攻克鎮(zhèn)江、大殺韃子兵的事，便興高采烈，三日三夜</br></br>也說不完。你接引人給韋兄弟說會中規(guī)矩，這般說來，說到韋兄弟的須子跟你一般長了，還</br></br>是說不完……”話到此處，突然想起韋小寶是個小太監(jiān)，怎么有胡子？偷眼向韋小寶瞧了一</br></br>眼，見他不以為意，才放了心。</br></br>這時李力世進(jìn)來回報，香堂已經(jīng)設(shè)好。陳近南引著眾人來到后堂。韋小寶見一張板桌上</br></br>供著兩個靈牌，中間一個寫著“大明天子之位”，側(cè)邊一個寫著“大明延平郡主、抬討大將</br></br>軍鄭之位”，板桌上供著一個豬頭，一個羊頭，一只雞，一尾魚，插著七枝香。眾人一齊跪</br></br>下，向靈位拜了。蔡德忠在供桌上取過一張白紙，朗聲讀道：</br></br>“天地萬有，回復(fù)大明，滅絕胡虜。吾人當(dāng)同生同死，仿桃園故事，約為兄弟，姓洪名</br></br>金蘭，合為一家。拜天為父，拜地為母，日為兄，月為姊妹，復(fù)拜五祖及始祖萬云龍為洪家</br></br>之全神靈。吾人以甲寅七月二十五日丑時為生時。凡昔二京十三省，當(dāng)一心同胡虜剿滅之天</br></br>兆。吾人當(dāng)行陳近南之命令，歷五湖四海，以求英雄豪杰。焚香設(shè)誓，順天行道，恢復(fù)明</br></br>朝，報仇雪恥。歃血誓盟，神明降鑒。”</br></br>蔡德忠念罷演詞，解釋道：“韋兄弟這番話中所說桃園結(jié)義的故事，你知道嗎？”韋小</br></br>寶道：“劉關(guān)張?zhí)覉@三結(jié)義，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蔡德忠道：</br></br>“對了，你入了天地會，大家便都是兄弟了。我們和總舵主是兄弟，你拜了他老人家為師，</br></br>大家是你的伯伯叔叔，因此你見了我們要磕頭。但從今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你就不用再向</br></br>我們磕頭子。”韋小寶應(yīng)道：“是。”心想：“那好得很。”</br></br>蔡德忠道：“我們天地會，又稱為洪門，洪就是明太祖的年號洪武。姓洪名金蘭，就是</br></br>洪門兄弟的意思。我洪門尊萬云龍為始祖，那萬云龍，就是國姓爺了。一來國姓爺真姓真</br></br>名，兄弟們不敢隨便亂叫；二來如果韃子的鷹爪們聽了諸多不便，所以兄弟之間，稱國姓爺</br></br>為萬云龍。『萬』便是千千萬萬人，『云龍』是云從龍。千千萬萬人保定大明天子，恢復(fù)我</br></br>錦繡江山。韋兄弟，這是本會的秘密，可不能跟會外的朋友說起，就算茅十八爺是你的好朋</br></br>友、好兄弟，也是不能跟他說的。”韋小寶點(diǎn)頭道：“我知道了。茅大哥挺想入咱們天地</br></br>會，咱們能讓他入會嗎？”蔡德忠道：“日后韋兄弟可以做他的接引人，會中再派人詳細(xì)查</br></br>察之后，那自然也是可以的。”</br></br>蔡德忠又道：“七月二十五日丑時，是本會創(chuàng)立的日子時辰。本會五祖，乃是這軍在江</br></br>寧殉難的五位大將，第一位姓甘名輝。想當(dāng)年我大軍攻打江寧，我統(tǒng)率鎮(zhèn)兵，奉了總舵主軍</br></br>師之命，埋伏在江寧西城門外，韃子兵……”他一說到當(dāng)年攻打江寧府，指手劃腳，不由得</br></br>越說越遠(yuǎn)。</br></br>馬超光微笑插嘴：“蔡香主，攻打江寧府之事，咱們慢慢再說不遲。”</br></br>蔡德忠一笑，伸手輕輕一彈自己額頭，道：“對，對，一說起舊事，就是沒了沒完。現(xiàn)</br></br>下我讀『三點(diǎn)革命詩』，我讀一句，你跟著念一句。”當(dāng)下讀詩道：“三點(diǎn)暗藏革命宗，入</br></br>我洪門莫通風(fēng)。養(yǎng)成銳勢從仇日，誓滅清朝一掃空。”韋小寶跟著念了。</br></br>蔡德道：“我這洪門的洪字，其實就是我們漢人的『漢』字，我漢人的江山給韃子占</br></br>了，沒了土地，『漢』字中去了個『土』字，便是『洪』字了。”當(dāng)下將會中的三十六條誓</br></br>詞，十禁十刑，二十一條守則，都向韋小寶解釋明白，大抵是忠心義氣，孝順父母，和睦鄉(xiāng)</br></br>黨，兄弟一家，患難相助等等。若有泄漏機(jī)密，扳連兄弟，投降官府，**擄掠，欺侮孤</br></br>弱，言而無信，吞沒公款等情由，輕則割耳、責(zé)打，重則大解八塊，斷首分□。</br></br>韋小寶一一凜遵，發(fā)誓不敢有違。他這次是真心誠意，發(fā)誓時并不搗鬼。</br></br>馬超興取過一大碗酒來，用針在左手中指上一刺，將血滴入酒中。陳近南等人了都刺了</br></br>血，最后韋小寶刺血入酒，各人喝了一口血酒，入會儀典告成。眾人和他拉手相抱，甚是親</br></br>熱。韋小寶全身熱呼呼地，只覺從今而后，在這世上再也不是無依無靠。</br></br>陳近南道：“本會共有十堂，前五房五堂，后五房五堂。前五房蓮堂，洪順堂、家后</br></br>堂、參太堂、宏化堂。后五房青木堂、赤火堂、西金堂、玄水堂、黃土堂。九堂的香主，都</br></br>已聚集在此，只有青木堂尹香主，前年為所殺，至今未有香主。青木堂中兄弟，昔日曾在萬</br></br>云龍大哥屢位和尹香主靈位前立誓，哪一個殺了鰲拜，為尹香主報仇，大伙兒便奉他為本堂</br></br>香主。這件事可是有的？”眾人都道：“正是，確是這事。”</br></br>陳近南銳利的目光，從左至右，在各人臉上掃了過過去，緩緩說道：“聽說青木堂中的</br></br>好兄弟們，為了繼立香主之事，曾發(fā)生一些爭執(zhí)，雖然大家顧全大局，仁義為重，并沒傷了</br></br>和氣，但此事如無妥善了斷，青木堂之內(nèi)，總伏下一個極大的隱憂。青木堂是我天地會中極</br></br>重要的堂口，統(tǒng)管江南、江北各府州縣，近年來更漸漸擴(kuò)展到了山東、河北，這一次更攻進(jìn)</br></br>了北京城里。青木堂香主是否得人，與本會的興衰，反清大業(yè)的成敗有極大干系。如果堂中</br></br>眾兄弟意見不合，不能同心協(xié)力，這大事就干不成了。”頓了一頓，問道：“鰲拜那奸賊，</br></br>乃韋小寶所殺，這是青木堂眾兄弟都親眼目睹的，是不是？”李力世和關(guān)安基同聲道：“正</br></br>是。”李力世跟著道：“大伙兒在萬云龍大哥靈位之前發(fā)過誓，決不能說了不算。如果這樣</br></br>的立誓等如放屁，以后還能在萬云龍大哥的靈位之前立什么誓，許什么愿？韋小寶兄弟年紀(jì)</br></br>雖小，我李力世愿擁他為本堂香主。”關(guān)安基被他搶了頭，心下又想：“這小孩是總舵主的</br></br>徒兒，身份已非比尋常。聽總舵主說這番話，顯是要他這個小徒當(dāng)本堂香主。李老兒一味和</br></br>我爭香主當(dāng)，眼著誰也不服誰，索性一拍兩散。他已先出口向總舵主討好，我可不能輸給了</br></br>他，反面顯得自己存了私心。”便道：“李大哥的話甚是。韋兄弟機(jī)警過人，在總舵主調(diào)教</br></br>之下，他日定是一位威震江湖的少年英俠。關(guān)安基愿擁韋小寶兄弟為青木堂香主。”韋小寶</br></br>嚇了一跳，雙手亂搖，叫道：“不成，不成！這……這個什么香主、臭主，我可做不來！”</br></br>陳近南雙眼一瞪，喝道：“你胡說什么？”韋小寶不敢再說。</br></br>陳近南道：“這小孩手刃鰲拜，那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我們遵守在萬云龍大哥靈位前所</br></br>立的誓言，只得讓他來當(dāng)青木堂得主。我是為了要讓他當(dāng)香主，才收他為徒；可不是收了他</br></br>為弟子之后，才想到要他當(dāng)香主。這小孩氣質(zhì)不佳，以后不知要讓我頭痛幾百次。”</br></br>方大洪道：“總舵主苦心，兄弟們都理會得。總舵主跟韋兄弟非親非故，今日才第一次</br></br>見面。總舵主破例垂青，自然是為了本會的大事著想。不過……不過……總舵主也不必?fù)?dān)</br></br>心。本會兄弟弟們在江湖上混，讀書的人少，哪一個不口出粗言俗語？韋兄弟年紀(jì)小，李大</br></br>哥和關(guān)夫子都愿全力輔佐，決不會出什么亂子。”陳近南點(diǎn)頭道：“咱們所以讓韋小寶當(dāng)青</br></br>木堂香主，是為了在萬云龍大哥靈位之前立過誓，決不能不算。但只要他做了一天香主，也</br></br>算是做過了。明天倘若他胡作非為，擾亂青木堂事務(wù)，有礙本會反清復(fù)明大業(yè)，咱們立即開</br></br>香堂將他廢了，決不有半分姑息。李大哥、關(guān)二哥，我拜托你們兩位用心幫他。如這小孩行</br></br>事有什么不妥當(dāng)?shù)牡胤剑瑒?wù)須一一向我稟報，不得隱瞞。”李力世和關(guān)安基躬身答應(yīng)。陳近</br></br>南轉(zhuǎn)過身來，在靈位前跪下，從香爐中拿起三枝香來，雙手捧住，朗聲道：“屬下陳近南，</br></br>在萬云龍大哥靈位前立誓：屬下韋小寶倘若違犯會規(guī)，又或是才德不足以服眾，屬下立即廢</br></br>了他青木堂香主的職司，決不敢有半分偏私。我們封他為香主，是遵守誓言，他日如果廢</br></br>他，也是遵守誓言。屬下陳近南倘若不遵守此誓，萬大哥在天之靈，教我天雷轟頂，五馬分</br></br>□，死于韃子鷹爪之下。”說著舉著香拜了幾拜，將香插回香爐，磕下頭去。</br></br>眾人齊聲稱贊：“總舵主如此處事，大公無私，沒一個心中不服。”韋小寶心道：“好</br></br>啊！我還道你們真要我當(dāng)什么香主臭主，卻原來將我當(dāng)作一座木板橋來過河，過了河便拆</br></br>橋。今日封我為香主，你們就不算背誓。明日找個岔頭，將我廢了，又不算背誓。那時李大</br></br>哥也好，關(guān)夫子也好，再來當(dāng)香主，便順理成章了。”大聲說道：“師父，我不當(dāng)香主！”</br></br>陳近南一愕，問道：“什么？”韋小寶道：“我不會當(dāng)，也不想當(dāng)。”陳近南道：“不</br></br>會當(dāng)，慢慢學(xué)啊。我會教你，李關(guān)二位又答應(yīng)了幫你。香主的職位，在天地會中位份甚高，</br></br>你為什么不想當(dāng)？”</br></br>韋小寶搖頭道：“今天當(dāng)了，明天又給你廢了，反而丟臉。我不當(dāng)香主，什么事都馬馬</br></br>虎虎；一當(dāng)上了，人人都來雞蛋來尋骨頭，不用半天，馬上完蛋大吉。”陳近南道：“雞蛋</br></br>里沒骨頭，人家要尋也尋不著。”韋小寶道：“雞蛋要變小雞，就有骨頭了。就算沒骨頭，</br></br>人家來尋的時候，先把我蛋殼打破了再說，搞得蛋黃蛋白，一塌胡涂。”眾人忍不住都笑了</br></br>起來。</br></br>陳近南道：“咱們天地會做事，難道是小孩子兒戲嗎？你只要不做壞事，人人敬你是青</br></br>木堂香主，哪一個會得罪你？就算不敬重你，也得敬你是我的弟子。”</br></br>韋小寶想了一想，道：“好，咱們話說明在先。你們將來不要我當(dāng)香主，我不當(dāng)就是。</br></br>可不能亂加罪名，又打又罵，什么割耳斬頭，大解八塊。”陳近南皺眉道：“你就愛討價還</br></br>價。你不做壞事，誰來殺你？韃子倘若打你殺你，大伙兒給你報仇。”頓了一頓，誠誠懇懇</br></br>的道：“小寶，大丈夫敢作敢為，當(dāng)仁不讓，既入了我天地會，就當(dāng)奮勇爭先，為民除害。</br></br>老是為自己打算，豈是英雄豪杰的行徑？”</br></br>韋小寶一聽到“英雄豪杰”四字，便想到說書先生所說的那些大英雄，胸中豪氣登生，</br></br>說道：“對，師父教訓(xùn)得很是。最多砍了頭，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這是</br></br>江湖漢子給綁上法場時常說的話，韋小寶用了出來，雖然不大得體，倒博得廳上眾人一陣掌</br></br>聲。</br></br>陳近南微笑道：“做香主是件大喜事，又不是綁上法場斬首。這里九位香主，人人做得</br></br>歡歡喜喜，你該當(dāng)學(xué)他們的樣才是。”</br></br>關(guān)安基走到韋小寶跟前，抱拳躬身，說道：“屬下關(guān)安基，參見本堂香主。”韋小寶轉(zhuǎn)</br></br>頭向陳近南道：“我怎么辦？”陳近南道：“你就當(dāng)還禮。”韋小寶抱拳還禮，道：“關(guān)夫</br></br>子你好。”陳近南微笑道：“『關(guān)夫子』三字，是兄弟們平時叫的外號。日常無事，可以叫</br></br>他『關(guān)夫子』，正式見禮之時，便叫他關(guān)二哥。”韋小寶改口道：“關(guān)二哥你好。”李力世</br></br>這一次關(guān)安基占了先，當(dāng)下跟著上前見禮。</br></br>其余九位香主逐一重行和韋小寶敘禮。眾人回到大廳，總舵主和十堂主留下議事。</br></br>青木堂是后五堂之長，在天地會十堂之中，排列第六。韋小寶的座位排在右首第一位，</br></br>赤火堂等堂香主有白須垂胸，反而坐在他的下首。李力世、關(guān)安基等身退在廳外，廳上便只</br></br>陳近南等十一人，乃天地會中第一級首腦。</br></br>陳近南指著居中的一張空椅，道：“這是朱三太子的繼位。”指著其側(cè)身一張空椅，</br></br>道：“這是臺灣鄭王爺?shù)淖弧｀嵧鯛敱闶菄諣數(shù)墓樱F(xiàn)今襲爵為延平郡王。咱們天地</br></br>會集議，朱三太子和鄭王爺倘若不到，總是空了座位。”這幾句話自是解釋給韋小寶聽的。</br></br>他繼續(xù)說道：“眾位兄弟，請先說說各省的情形。”</br></br>那前五房中，長房蓮花堂該管福建，二房洪順堂該管廣東，三房房家后堂該管廣西，四</br></br>房參太堂該管湖南、湖北，五房宏化堂該管浙江。后五房中，長房青木堂該管江蘇，二房赤</br></br>火堂該管貴州，三房西金堂該管四川，四房玄水堂該管云南，五房黃土堂該管中州河南。天</br></br>地會為鄭成功舊部所組成，主力在福建，因此蓮花堂為長房，實力最強(qiáng)，其次為兩廣、兩</br></br>湖，更其次為浙江、江蘇。</br></br>當(dāng)下蔡德忠首先敘述福建的天地會會務(wù)，跟著方大洪述說廣東會務(wù)。韋小寶聽了一會，</br></br>一來不懂，二來絲毫不感興趣，到后來聽而不聞，心中自行想賭錢玩耍之事。</br></br>輪到青木堂香主述說時，陳近南說道：“青木堂本來是在江南江寧、蘇州一帶跟韃子周</br></br>旋，后來尹兄弟把香堂稱到了江北徐州，逐步進(jìn)入山東、直隸，一直伸展到韃子的京城，只</br></br>可惜尹兄弟命喪鰲拜之手，青木堂元?dú)獯髠！彼D了一頓，又道：“日前眾兄弟奮勇攻入</br></br>康親王府，機(jī)緣巧合，小寶手刃鰲拜，為尹兄弟報了大仇，青木堂這件事，干得轟轟烈烈，</br></br>可叫韃子心驚肉跳。只不過這么一來，韃子自然加緊提防，咱們今后行事，可也得加倍小心</br></br>才是。”眾人齊聲稱是。</br></br>此后赤火堂、西金堂兩堂香主分別述說貴州、四川兩省情狀，韋小寶聽得忍不住要打呵</br></br>欠，急忙伸手掩住了嘴巴。</br></br>待得玄水堂香主林永超說起云南會務(wù)時，他神情激昂，不斷咒罵，韋小寶才留上了神，</br></br>只聽他道：“吳三桂那大漢奸處處跟咱們作對，從去年到今年，還沒滿十個月，會中兄弟前</br></br>前后后已有七十九個死在這王八蛋手里。他媽巴羔子的，老子跟他這狗嵌賊不共戴天。屬下</br></br>數(shù)次去行刺，可是這漢奸身邊能人甚多，接連行刺三次，都失了手……”他指指自己掛在頭</br></br>頸中的左臂，說道：“上個月這一次，他***，老子還折斷了一條手臂，這大漢奸作惡多</br></br>端，終有一日，要全家給咱們天地會斬成肉醬。”</br></br>一說到吳三桂，人人氣憤填膺。韋小寶在揚(yáng)州之時，也早聽人說吳三桂引清兵入關(guān)，奪</br></br>了漢人的天下。韃子兵在揚(yáng)州**燒殺，最大的罪魁禍?zhǔn)妆闶菂侨稹＿@人幫滿清打天下，</br></br>官封平西王，永鎮(zhèn)云南，韋小寶聽人提到吳三桂三字之時，無不咬牙切齒，恨之入骨。這林</br></br>香主如此破口大罵，韋小寶倒也不以為奇。林永超一罵開了頭，其余八位香主跟著也罵了起</br></br>來。他們本來都是軍人，近年來混跡江湖，粗口原是說慣了，只不過在總舵主面前，大家盡</br></br>力收斂而已，此時一罵上了，誰也不客氣。韋小寶大喜，一聽到這些污言穢語，登時如魚得</br></br>水，忍不住插口也罵。說到罵人，韋小寶和這九位香主相比，頗有精粗之別，他一句句轉(zhuǎn)彎</br></br>抹角，狠毒刻薄，九位香主只不過胡罵一氣，相形之下，不免見絀。</br></br>陳近南搖手道：“夠了，夠了！天下千千萬萬人在罵吳三桂，可是這□還是好好做他的</br></br>平西王。罵是罵他不死了，行刺也不是辦法。”</br></br>宏化堂香主李式開矮小瘦削，說話很輕，罵人也不多，這時說道：“依屬下之見，就算</br></br>咱們大舉入滇，將吳三桂殺了，于大局也無多大好處。韃子另派總督，巡撫，云南老百姓一</br></br>般的翻不了身。吳三桂這漢奸罪孽深重，若是一刀殺了，未免太也便宜了他。”陳近南點(diǎn)頭</br></br>道：“此言甚是有理，卻不知李兄弟有何高見？”李式開道：“這件事甚為重大，大伙兒須</br></br>從長計議。屬下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審聽從總舵主的指點(diǎn)。”</br></br>陳近南道：“『此事重大，須當(dāng)從長計議。』李兄弟這一句話，便是高見了。常言道得</br></br>好：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咱們十個人，不，十一個人，靜下來細(xì)細(xì)想想，主意兒就更加多</br></br>了。咱們殺吳三桂，不但為天地會被他害死的眾位兄弟報仇，也是為天下千千萬萬漢人同胞</br></br>報仇。此事我籌思已久，吳三桂那□在云南根深蒂固，勢力龐大，單是天地會一會之力，只</br></br>怕扳他不倒。”</br></br>林永超大聲道：“拚著千刀萬剮，也要扳他一扳。”蔡德忠道：“你早已扳過了，吳三</br></br>桂沒扳倒，卻扳斷了自己一只手。”林永超怒道：“你恥笑我不成？”蔡德忠自知失言，陪</br></br>笑道：“我是講笑話，林兄弟別生氣。”</br></br>陳近南見林永超兀自憤憤不平，溫言慰道：“林賢弟，誅殺吳三桂，乃是普天下英雄好</br></br>漢人人夢寐以求的大事，怎能要林賢弟與玄水堂單獨(dú)挑起這副重?fù)?dān)？就算天地會數(shù)萬兄弟齊</br></br>心合力，也未必能動得了他手。”林永超道：“總舵主說得是。”這才平了氣。</br></br>陳近南道：“我看要辦成這件大事，咱們須得聯(lián)絡(luò)江湖上各領(lǐng)各派，各幫各會，共謀大</br></br>舉。吳三桂這□在云南有幾萬精兵，麾下雄兵猛將，非同小可。單是要?dú)⑺蝗耍幢厥?lt;/br></br>為難，但要誅他全家，殺盡他手下助紂為虐的一眾大小漢奸惡賊，卻非我天地會一會之力能</br></br>夠辦到。”</br></br>林永超拍腿大叫：“是極，是極！我天地會兄弟已給吳三桂殺了這許多，單殺這賊子一</br></br>人，如何抵得了命？”</br></br>眾人想到誅滅吳三桂全家及手下眾惡，都是十分興奮，但過不多時，大家面面相覷，心</br></br>中均想：“這件事當(dāng)真甚難。”</br></br>蔡德忠道：“少林、武當(dāng)兩派人多勢眾，武功又高，那是一定要聯(lián)絡(luò)的。”</br></br>黃土堂香主姚必達(dá)躊躇道：“少林寺方丈晦聰大師，在武林中聲望自是極高，不過他向</br></br>來十分老成持重，不肯得罪官府。這幾年來，更定下條規(guī)矩，連俗家子弟也不許輕易出寺下</br></br>山，生怕惹禍生事。要聯(lián)絡(luò)少林派，這中間恐怕有很多難處。”</br></br>該管湖廣地面的參太堂香主胡德第點(diǎn)頭道：“武當(dāng)派也差不多。真武觀觀主云雁道人和</br></br>師兄云鶴道人失和已久，兩人盡是勾心斗角，互相找門下弟子的岔兒。殺吳三桂這等冒險勾</br></br>當(dāng)，就怕……就怕……”他沒再說下去，但誰都明白，多半云雁、云鶴二人都不會愿干。</br></br>林永超道：“倘若約不到少林、武當(dāng)，咱們只好自己來干了。”陳近南道：“那不用性</br></br>急，武林之中，也并非只不少林、武當(dāng)兩派。”各個紛紛議論，有的說峨嵋或許愿干，有的</br></br>說丐幫中有不少好手加入天地會，必愿與天地會聯(lián)手，去誅殺這大漢奸。</br></br>陳近南聽各人說了良久，道：“若不是十拿九穩(wěn)，咱們可千萬不能向人家提出。”方大</br></br>洪道：“這個自然，沒的人家不愿干，碰一鼻子灰不算，也傷了我天地會的臉面。”陳近南</br></br>道：“失面子還不緊，風(fēng)聲泄漏出去，給吳三桂那□加意提防，可更棘手了。”李式開道：</br></br>“為了穩(wěn)重起見，若要向哪一個門派幫會提出，須得先經(jīng)總舵主點(diǎn)頭，別的人可不能隨便拿</br></br>主意。”眾人都道：“正該如此。”</br></br>各人商議了一會。陳近南道：“此刻還不能擬下確定的方策。三個月后，大家在湖南長</br></br>沙再聚。小寶，你仍回到宮中，青木堂的事務(wù)，暫且由李力世、關(guān)安基兩位代理。長沙之</br></br>會，你不用來了。”</br></br>韋小寶應(yīng)道：“是。”心道：“這不是擺明了過河拆橋么？”</br></br>眾香主散后，陳近南拉了韋小寶的手，回到廂房之中，說道：“北京天橋上有一個賣膏</br></br>藥的老頭兒，姓徐。別人賣膏藥的旗子上，膏藥都是黑色的，這徐老兒的膏藥卻是一半紅、</br></br>一半青。你要有可跟我聯(lián)絡(luò)，到天橋去找徐老兒便是。你問他：『有沒有清惡毒、便盲眼復(fù)</br></br>明的清毒復(fù)明膏藥？』他說：『有是有，價錢太貴，要三兩黃金，三兩白銀。』你說：『五</br></br>兩黃金，五兩白銀賣不賣？』他便知道你是誰了。”</br></br>韋小寶大感有趣，笑道：“人家貨價三兩，你卻還價五兩，天下哪有這樣的事？”</br></br>陳近南微笑道：“這是唯恐誤打誤撞，真有人向他去買『清毒復(fù)明膏藥』。他一聽你還</br></br>價黃金五兩，白銀五兩，便問：『為什么價錢這樣貴？』你說：『不貴，不貴，只要當(dāng)真復(fù)</br></br>得了明，便給你做牛做馬，也是不貴。』他便說：『地振高岡，一派溪山千古秀。』你說：</br></br>『門朝大海，三河合水萬年流。』他又問：『紅花亭畔哪一堂？』你說：『青木堂。』他</br></br>問：『堂上燒幾柱香？』你說：『五柱香。』燒五柱香便是香主。他是本會青木堂的兄弟，</br></br>屬你該管。你有什么事，可以交他辦。”</br></br>韋小寶一一記在心中。陳近南又將那副對子說了兩遍，和韋小寶演習(xí)一遍，一字無訛。</br></br>陳近南又道：“這徐老頭雖歸你管，武功卻甚了得，你對他不可無禮。”韋小寶答應(yīng)了。</br></br>陳近南道：“小寶，咱們大鬧康親王府，韃子一定偵騎四出，咱們在這里不能久留。今</br></br>日你就回宮去，跟人說是給一幫強(qiáng)人擄了去，你夜里用計殺了看守了強(qiáng)人，逃回宮來。如有</br></br>人要你領(lǐng)兵來捉拿，你可以帶兵到這里來，我們把鰲拜的□身和首級埋在后面菜園里，你領(lǐng)</br></br>人來掘了去，就沒人懷疑。”韋小寶道：“大伙當(dāng)然都不在這里了，是不是？”陳近南道：</br></br>“你一走之后，大伙兒便散，不用擔(dān)心。三天之后，我到北京城里來傳你武功。你到東城甜</br></br>水井胡同來，胡同口有兄弟們等著，自會帶你進(jìn)來見我。”韋小寶應(yīng)道：“是。”</br></br>陳近南輕輕撫摸他頭，溫言道：“你這就去罷！”</br></br>韋小寶當(dāng)下進(jìn)去和茅十八道別。茅十八不知他已入了天地會，做了香主，問長問短，極</br></br>是關(guān)心。韋小寶也不說穿。這時他被奪去的匕首等物早已取回。陳近南命人替他備了坐騎，</br></br>親自送出門外。李力世、關(guān)安基、玄貞道人等青木堂中兄弟，更直送到三里之外。</br></br>韋小寶問明路徑，催馬馳回北京城，進(jìn)宮時已是傍晚，即去叩見皇帝。</br></br>康熙早已得知鰲拜在康親王府囚室中為韋小寶所殺的訊息，心想他為鰲拜的黨徒所擄，</br></br>定然兇多吉少。事情一發(fā)，清廷便立即四下緝捕鰲拜的余黨拷問，人是捉了不少，卻查不出</br></br>端倪。康熙正自老大煩惱，忽聽得韋小寶回來，又驚又喜，急忙傳見，一見他走進(jìn)書房，忙</br></br>問：“小桂子，你……你怎么逃了出來？”</br></br>韋小寶一路之上，早已想好了一大片謊話，如何給強(qiáng)人捉去，如何給裝在棗子箱子運(yùn)去</br></br>等情倒不必撒謊，跟著說眾奸黨如何設(shè)了靈位祭奠，為了等一個首腦人物，卻暫不殺他，將</br></br>他綁在一間黑房之中，他又如何在半夜里磨斷手上所綁繩索，殺了看守的人，逃了出來，如</br></br>何在草叢中躲避追騎，如何偷得馬匹，繞道而歸，說得繪聲繪影，生動之至。</br></br>康熙聽得津津有味，連連拍他肩頭，贊道：“小桂子，真有你的。”又道：“這番可真</br></br>辛苦了。”</br></br>韋小寶道：“皇上，鰲拜這些奸黨，勢力也真不小。奴才逃出來時，記明了路徑，咱們</br></br>馬上帶兵去捉，好不好？”</br></br>康熙喜道：“妙極！你快去叫索額圖帶領(lǐng)三千兵馬，隨你去捉拿。”</br></br>韋小寶退了出來，命人去通知索額圖。索額圖聽說小桂子給鰲拜手下人捉去，心想宮中</br></br>少了個大援，正在發(fā)愁，雖說能吞沒四十五萬兩銀子，畢竟是所失者大，所得者小，突然得</br></br>悉小桂子逃歸，登時精神大振，忙帶領(lǐng)人馬，和韋小寶捕拿馀黨。行到半路，康熙差人將韋</br></br>小寶的玉花驄趕著送來。韋小寶騎上名駒，左顧右盼，得意非凡。</br></br>到得天地會聚會之所，自然早已人影不見。索額圖下令搜索，不久便在菜園中將鰲拜的</br></br>首級和□身掘了出來，又找到一塊“大清少保一等超武公鰲拜大人之靈位”的靈牌，幾幅吊</br></br>唁鰲拜的挽聯(lián)，自然都是陳近南故意留下的。</br></br>韋小寶和索額圖回到北京，將靈牌、挽聯(lián)等物呈上康熙，韋小寶神色間倒頗似立了一件</br></br>大功。康熙獎勉幾句，吩咐葬了鰲拜的□身，命兩人繼續(xù)小心查察。</br></br>韋小寶嘴里連聲答應(yīng)，臉上忠誠勤奮，肚中暗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