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即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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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城偏宅內(nèi), 潘晉崇坐在沙發(fā)上微笑應(yīng)聲幾句,聽那頭說話。待到放下電話后,他唇畔弧度略收斂, 沉聲問裘明帆“你報警了?”
    “是。”裘明帆點頭, 語氣陰狠道, “郁承也得意那么久了,登高跌重, 他這回別想再翻身了。”
    “自家人小打小鬧也就算了,你還敢鬧到公家去?”潘晉崇不贊同地盯著他,“那些錢干不干凈,你難道不清楚?!”
    “小叔莫急。”裘明帆勾了勾嘴角, “那個公司我早就把股權(quán)清退了,現(xiàn)在與我們沒有半分關(guān)系,就算那頭要查,也只能看到我想讓他們看到的賬面和交易流水。”
    潘睿帶著遠(yuǎn)豐旅行投誠, 本身就是一場局,是他與裘明帆提前商量好的。
    潘睿是不被潘晉岳器重的兒子,沒有太多的話語權(quán),裘明帆替他還了賭債勾銷往日恩怨,并以未來的利益交換為前提,與他達(dá)成同盟。
    遠(yuǎn)豐旅行原本是裘明帆和潘睿一同持股, 潘晉崇教裘明帆利用旅游社的本質(zhì)做了很多大額資產(chǎn)買賣和交易流水, 把錢洗到境外, 同時也把來路不明的錢洗干凈。
    潘睿并不知曉此事, 在郁承勢頭剛起的時候, 裘明帆便逐漸開始將自己的這部分股權(quán)和潘睿在其他公司的股權(quán)進(jìn)行置換, 讓潘睿成為了遠(yuǎn)豐唯一的大股東。
    而同盟之后, 裘明帆要潘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自己名下這家流水最好的公司轉(zhuǎn)給郁承,以此接近對方,套取信息,拿捏他的把柄,以待不時之需。
    潘睿一開始還不情不愿,但是當(dāng)裘明帆許諾更多好處以后,他還是同意了。
    “就算你掩蓋了痕跡。”潘晉崇眼色沉沉,“可你就不怕有任何紕漏嗎?萬一哪一環(huán)出了錯呢?”
    “我認(rèn)為不會有。”裘明帆氣定神閑地在他身邊坐下,輕笑一聲,“就算有,不是還有替罪羊嗎?”
    潘晉崇瞇起眼睛“你是說,潘睿?”
    “是啊,我的好弟弟。”裘明帆微笑,“要麻煩他犧牲一下了。”
    杜高犬在一旁安靜趴伏,他低下頭摸了摸它的腦袋,淡淡地說“可惜就是不知道,老爺子的遺囑究竟是什么內(nèi)容,又分給郁承多少。”
    頓了下又彎起唇來“不過等事了之后,整個信托基金都是我們的了。也不用管什么遺囑了。再不濟,等郁承進(jìn)去以后,讓阿爸改了遺囑便是。”
    信托基金是老一輩傳下來的,他們籌謀數(shù)載,就為了現(xiàn)在。
    潘晉崇似乎也可以想見不久之后的將來,笑嘆一聲“阿承這孩子,回來的的確不是時候。”
    相比于偏宅的輕悠氣氛,此時半山別墅中壓抑沉肅。
    潘晉岳躺在床上劇烈地咳嗽,林醫(yī)生給他喂藥,藥湯被他打翻在地“郁承這個逆子,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想反了天了不成!”
    許琮在一旁不停為他順氣,面色懇求“老爺,這事情背后或許有隱情,阿承是遭人陷害也說不定,您——”
    “爭權(quán)斗勢,本就是各憑本事,他郁承要是立不住,就代表著不能夠勝任集團的位置。”潘晉岳一把推開她,臉色陰沉,拿著湯匙的手指顫抖,“只是這一遭,還要讓家族蒙羞!”
    “老爺,那現(xiàn)在怎么辦?總不能看著阿承真的……”
    “他不是很能嗎?不改潘姓,不認(rèn)祖歸宗,這就是他要付出的代價。”
    潘晉岳始終對郁承心存顧慮。如今這話算是代表著徹底放棄。
    許琮臉色一下子灰白起來,激動道“那要是真進(jìn)去了,是要判個五年十載的!”
    潘晉岳不理會她,許琮雙腿軟倒在床邊“老爺,那可是你的親兒子啊……”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阿琮,這一點我相信你也明白。”潘晉岳仍舊咳嗽,臉色難看地說,“阿承這孩子我原來是看好的,但如今內(nèi)憂外患,為了他再去大動干戈,屬實不值得。”
    “阿承還有謝家的聯(lián)姻,日后怎樣都好翻身,老爺您——”
    “聯(lián)姻又如何?換一個人不也還是一樣?”
    許琮呆怔,聽到潘晉岳冷漠地說——物盡其用,人盡其力。要進(jìn)去索性就坐實罪名,集團上下還有什么腌臜事,也都算到郁承頭上,一并肅清。
    許琮的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她懂了。
    自結(jié)婚以后,潘晉岳始終不曾真心再愛過她,只是她是那個時機恰好出現(xiàn)的那個人,所以他才娶了她。但是裘靜蓉不一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潘晉岳心里還念著她,連帶著對那該死的私生子也私心偏袒。
    未必多么有情,只是讓天平稍微往一側(cè)傾斜,但那也足夠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草。
    怔忡過后,是經(jīng)久不息的憤怒,許琮指著他,幾乎是口不擇言“你為了那個女人要做到這個份上?裘明帆這個賤種,有娘生沒娘養(yǎng),你為他鋪路,連帶著我們的兒子都冷血地不管不顧,還要落井下石?你還有心嗎?!”
    潘晉岳的臉徹底冷了下來,寒意逼人。
    他喚人來,重聲道“把夫人請出去,她近日精神不好,需要在房間里休息一個月。”
    下人們禁錮住許琮的手腳,合力將她拖了出去。許琮大力掙扎“潘晉岳你不能這樣!不能把我禁足——”
    潘晉岳不理不睬“讓她離開。”
    “老爺!”
    “老爺——”
    哭喊的聲音被徹底隔絕在了門外,潘晉岳咳嗽兩聲,臉部突然開始肌肉痙攣,扶著床頭口吐白沫。
    凌晨一點,救護(hù)車的鳴笛聲響徹庭院。小孩兒和女人在哭,碗碟碎片一地狼藉,潘家陷入從未有過的混亂之中。
    謝家這邊也同樣收到消息。
    上上下下燈火通明,叔父輩們商議著要取消聯(lián)姻。
    潘家是名門望族,丟掉一個郁承也不會傷及根本,但是對他們來說,已經(jīng)沒有合作的必要。
    潘晉岳這一支系可行的人選無非就兩個人。除去郁承以外,就只剩下裘明帆資質(zhì)還不錯。可再怎么說,終究是個私生子,上不了臺面。
    堂堂謝家千金嫁給一個私生子,傳出去豈不是叫人笑話,索性這樁婚事就作廢算了。
    謝芳毓坐在窗邊,平靜地聽著自家人冷漠地討論利害。
    這就是豪門望族,沒出事的時候人人都想攀關(guān)系,出了事便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沾上什么晦氣,毫無情義可言。這么多年她早已見怪不怪,并且連自己都習(xí)慣地融于其中。
    謝芳毓突然想到,郁承那樣心思縝密,真的可能被人就這樣扳倒嗎?
    相處的時間雖少,但她就是莫名相信,郁承不會真的失敗。
    為什么呢?
    可能是因為那天晚上,他描述自己心上人時眼中的那種熠熠光芒。那個神情讓謝芳毓認(rèn)知到,郁承的心底擁有很多力量,他為了對方,拼上自己的一切也甘之如飴。
    那份感情尚且令她動容,又怎知老天爺不會愿意幫忙呢。
    “他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是不是,是不是有哪里弄錯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帶走,一石激起千層浪,付庭宥擔(dān)心懷歆從別的地方聽到風(fēng)聲會更加不安,直接打電話告訴了她。
    洗錢,非法轉(zhuǎn)移十幾個億資產(chǎn),這樣的罪名扣到郁承頭上,懷歆不信。
    她當(dāng)然不信,他是什么樣的人她很清楚,他不會做這種事,絕對不會。
    “我也相信阿承不會。”付庭宥語氣也十分沉肅,“但是他名下那個公司遠(yuǎn)豐的確是被查出問題,這里面有什么勾當(dāng)還不清楚,所以才要配合調(diào)查。”
    懷歆握著電話的手幾乎在顫抖。
    潘家個個豺狼虎豹,這是要把郁承往死里整。對頭的勢力恨不得他摔得粉身碎骨,而潘家家主卻又不要他,把他當(dāng)個棄子。
    “現(xiàn)在怎么辦?”她焦急得不知所措,都快要哭了,“難得只能夠這樣坐以待斃嗎?”
    付庭宥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了,但是郁承在中午離開之前還告訴了他別的事情,讓他覺得阿承是早就預(yù)料到會出事的。
    “阿承讓我給你捎句話。”
    郁承一直都沒主動聯(lián)系過她,懷歆愣住“什么?”
    “他說,一定要告訴你,這幾天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到處亂跑。”
    眼淚墜于微顫的睫毛,懷歆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她捕捉到一個詞,急切地同他確認(rèn)“他只說是這幾天嗎?”
    “是的。只是這幾天。”
    一片雪花悠悠地落下來,懷歆低頭抹凈臉上微咸澀的液體,向窗外看去,這是北京的第一場雪。
    冷空氣席卷而來,隔著玻璃也能感覺到室外的寒冷。但是無人的街道上,這分明是一個銀裝素裹的純凈世界。懷歆站在窗邊,低頭看到對街堆了一個小小的可愛雪人。
    懷歆抬起眼睫,望向這場聲勢逐漸連綿的雪,到處都是潔白的一片,將灰色的屋檐磚瓦掩蓋,她想到了稻城,想到那場來勢洶洶的風(fēng)雪,想到那時候他挺拔的脊背,心底稍微踏實些許。
    他們有多么默契,不只是在床上。他只說了一句話,她就能聽懂弦外音。
    掛了電話之后,懷歆在窗邊坐了許久。
    有人敲她的房門,懷歆跑過去,謹(jǐn)慎地對著貓眼看。
    她還沒出聲,那頭倒先說話了“懷小姐,是我,程錚。”
    這是郁承身邊信任的人,懷歆知道。
    她確認(rèn)對方身份以后,這才拉開門。程錚站在外面,身上還披著新鮮的雪的氣息,他手里拿著一封信,遞給她“懷小姐,這是承少讓我代為轉(zhuǎn)交給您的。”
    信封上寫著她熟悉的字跡——小歆收。
    懷歆抿了抿唇,將信接過來,慢慢摩挲過那三個字“麻煩您了。”
    “不麻煩。”
    懷歆想了想,還是遲疑地問出心中擔(dān)憂“他現(xiàn)在,情況到底怎么樣了?還安全嗎?”
    程錚什么也沒說,只是恭謹(jǐn)?shù)馈澳判摹!?br/>
    懷歆回到屋內(nèi),雪越下越大,她在窗邊拆信。信封上有新鮮的檀木香氣,溫暖如爐火碳烤,也有男人身上好聞的氣息。
    映入眼簾的是一行漂亮俊逸的小楷。
    天冷,多穿一些,不要著涼。
    翻過一面。
    別怕,不會讓你獨自度過這個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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