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陽臺
懷歆:“……”
懷歆:“…………”
懷歆:“!”
“等一等。”懷歆十分佩服自己的臨場反應(yīng), 大難臨頭還如此處變不驚松弛有度,“熟人?男的女的?”
郁承稍頓一瞬,散漫問:“妹妹很關(guān)心?”
“當(dāng)然了。”
懷歆揚了下眉, 反問:“哥哥不是說過我再小心眼一點也可以嗎。”
郁承斂著眸, 微微勾了唇,不置可否。
懷歆眸光一轉(zhuǎn):“不會是女人吧?”
他這才懶懶地開口:“如果我說是呢。”
“是誰啊?”
“這么在意?”郁承輕哂, “取個東西而已。”
不知是不是錯覺, 懷歆總感覺門外走廊已經(jīng)響起了腳步聲,也許下一秒就有人敲門。
她有些抓狂地揉了揉頭發(fā), 語氣還是偽裝地很游刃有余:“哥哥, 現(xiàn)在這么晚, 人家很可能已經(jīng)休息了。”
“應(yīng)該沒有。”他溫和道, “我們剛剛才一起從小鎮(zhèn)上回來。”
懷歆噎了一下, 很快理直氣壯地接上:“就算是這樣, 深更半夜,也有點容易讓人誤會呢。”
郁承笑了。
男人的嗓音很好聽, 低低磁磁的,如海潮一般和緩拂過。
他問她:“妹妹是不是不想我去?”
“……”
“為什么?”他笑意不改, 淺淺夾雜著幾分蠱惑, 似有陣陣癢意沿著她耳骨逡巡, “告訴我為什么, 我就不去了。”
“……”
懷歆輕捏著自己柔軟發(fā)尾,吐氣如蘭:“我就是有點擔(dān)心呢。”
“嗯?”
“現(xiàn)在這么晚了……”
她嗓音天生瑩潤,又精于語氣上的拿捏,勾起來像綿軟的絲線, 悠悠然地纏繞:“哥哥去了之后回不來了怎么辦?”
“……”
懷歆輕聲慢語地笑:“我要繼續(xù)聽著電話么。”
-
掛了電話, 懷歆深深深深舒出一口氣。
好家伙, 玩的就是心跳。
演技簡直炸裂,金馬影后就該是她的!
幸虧她心理素質(zhì)過硬,臨危不懼不慌不亂成功逃過這一劫,不管郁承怎么想的,她算是比較體面地掛了電話,也不管他來不來,總歸不用面臨當(dāng)堂被拆穿的戲碼。
懷歆在屋內(nèi)等了一會兒。
他沒來。
不知是失落還是終于放下心來,她定好明天早上的鬧鐘,又擦了紅花油按摩今天徒步磕到的地方,洗漱完畢,關(guān)燈,上床。
次日懷歆在優(yōu)美的樂曲聲中緩緩醒了過來,這是她很喜歡的一首鋼琴曲,德彪西的《月光》,很溫柔,讓人聯(lián)想到夜晚的時候清冷月光撒在雪山上的情景。用來叫醒比較循序漸進,沒那么暴.力。
郁承今天大概率還是呆在亞丁附近,懷歆也不著急著聯(lián)系他,先把自己的情況跟周燕說了——她有可能之后幾天都不需要用車,讓她先待定,錢會照付。
下樓的時候又被熱情的老板娘拉著吃了一塊烤餅,懷歆恢復(fù)了一晚狀態(tài)極好,打算去把亞丁景區(qū)的短線也走了。
又坐上熟悉的大巴,這回她就熟門熟路多了,輕裝上陣。短線不需要坐電瓶小車,以沖古寺為起點,往返路程只有三公里。
今天萬里無云,卻也沒有雪,早上日光正足,但又不太曬,氣溫很舒適。幾乎臨近中午的時候,懷歆就已經(jīng)走完了全程,坐車去香格里拉鎮(zhèn)吃飯。
一個人旅行,一個聽歌,一個人安靜地進食——她很習(xí)慣這樣的獨處。
懷歆常常在想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有的時候自己也想不明白。
——明明很喜歡吵鬧的俗世,卻也可以在徹頭徹尾的孤獨中待得很自在,不希望有人來打擾。
就這樣安安靜靜的,挺好。
冬季是淡季,白日里街上也沒有什么行人。
懷歆在街邊駐足一會兒,抱著強烈的同情心(其實只是自己想喝)為那家奶茶店的生意再度添磚加瓦,慢悠悠地踱回了民宿,癱在床上美美地睡了個下午覺。
快傍晚的時候郁承給她發(fā)了消息。
郁承:【懷歆,你在房間么?】
郁承:【我有點東西放在那件大衣口袋里了,可能需要來拿一下。】
懷歆:【啊,抱歉,不在呢!】
她隨意看了眼時間。
才六點,還不夠晚。
懷歆:【承哥,晚上九點我大概就回來了,之后送過去給你行嗎?】
他回得很快:【嗯,我到時候過來拿就行,謝謝】
之前還真沒留意這口袋里除了防高反的含片還有什么,懷歆好奇地看了一眼,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里面東西還不少。
一卷雪茄,兩片薄荷糖,一枚指戒,還有翻蓋打火機。
難怪他身上總有那種淡淡的香氣,類雪松,但又不那么像,層次更沉厚一些,原來是煙草。
那枚戒指是銀質(zhì)的,懷歆恍惚回想起,她好像從未見他戴過。很簡約的設(shè)計,表面有些粗糲,看上去似乎經(jīng)常被人摩挲。
再仔細一看,又發(fā)現(xiàn)這好像并不是男士戒指。
尺寸小了一圈,但也不是很明顯,懷歆心里咯噔一跳——是哪個女人送給他的?
而他還留著。
透著隱約的光線,她觀察到那枚戒指的內(nèi)襯似乎刻著小字,湊近點仔細瞧了,才依稀看清楚。
1991-06-20。
還刻著他的生日。不會錯了。
懷歆垂下眸,用紙巾小心將戒指擦拭一遍,除去她自己的指紋,重新放入大衣口袋里。
臨近九點的時候,懷歆跟民宿里的伙計打了個招呼,請他幫忙把這件衣服妥貼地交給89房的客人。
伙計剛離開一會兒,郁承就發(fā)微信過來:【衣服收到了,謝謝】
然后就沒了下文。
他沒有問,為什么他們約定好了時間,她要差旁人把東西送過去。
本來是個小鉤子,要引導(dǎo)他問一問今天她都做了什么,去哪里閑逛了,可惜沒能派上用場。懷歆挺遺憾地撇了撇嘴,解開衣領(lǐng)紐扣打算去洗個澡。
民宿的每個房間都有個小陽臺,懷歆還從未出去過。進浴室之前,她衣衫半攏,推開自己陽臺的門,淺淺地朝外眺望。
一下子就看到遠處坐在屋外的男人。
夜里涼意暗侵,郁承身著一件挺括的黑色高領(lǐng)毛衣,雙腿交疊坐在陽臺上。九分褲不長不短,恰好露出一截漂亮冷白的腳踝。
對面就是雪山,他靠在椅背上,指間夾著一只猩紅明滅的煙。
幾縷繚繞上浮的煙霧幽然漫過,男人微瞇了瞇眸,神色倦淡而迷離。
少頃,他低斂下眼,淡淡吸了一口。
淺影流淌,順?biāo)麆幼鲀A瀉,鴉羽似的眼睫漫不經(jīng)心地垂落,清冷俊逸的眉目半陷入暗潮中,沒過一片難測的幽深。
懷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她感到透骨的寂寥。她以為自己的心是因這種偷窺的行徑而狂跳,但片刻又覺得,她更像是窺探到了什么秘密。
冷空氣吹拂過懷歆的臉頰,也捶打著她的心,她扶著冰涼的窗沿,慢慢抽回身來。
啪嗒一聲,很輕地消散在夜里。
郁承指尖一頓,移開煙,似有所感地朝那側(cè)望去。
空蕩蕩的陽臺,沒有人。
只有凜冽呼嘯的風(fēng)聲。
他捻滅了煙,站起,轉(zhuǎn)身進了屋內(nèi)。
那件大衣掛在衣架上,還帶著點不知從何而來的隱秘馨香,郁承在口袋中摩挲一陣,取出那枚戒指。
屋里沒開燈,他又返回去,站在窗側(cè),對著月光細致地打量著。
有些斑駁的起伏凹痕,上了年代的印記,郁承凝視了片刻,緩緩收攏掌心握住了它。要溫暖那冰冷的物什似的。
好半晌,他垂眸,將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尾指上。
大小正好合適。
郁承坐在床沿,又從煙盒里取出一支煙,呵在掌心內(nèi)點燃,手肘支在大腿上,沉而緩地吐息。
床頭手機屏幕亮起來,有新消息推送,還有之前的兩通未接來電。他睇過去一眼,須臾后移開視線。
但提示音仍在屋內(nèi)接連響起。
投行的人還在語重心長地規(guī)勸他三思。那消息鍥而不舍似的,不停地彈出。
郁承咬著煙,有點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把手機按了靜音。
——煙草的鎮(zhèn)定作用此刻似乎對他無效。
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條長長的巷弄。時常處于雨季的,布滿青苔的石板。
挨家挨戶離得很近,空氣中彌漫著粘密的潮濕感,放學(xué)回去的時候,女人聽到他的腳步聲,會放下手中的針線,站在門口迎接他。
“阿程,今天怎的回來得這樣早?”
侯素馨彎下腰來摸他的腦袋。
郁承依舊不習(xí)慣她的觸碰,別扭著梗在原地。
他是個很寡言的孩子。什么也沒說,不回應(yīng),兩手緊緊扯著背包袋子,低著頭進了門。倒是挺熟門熟路地走到書桌前坐下。
他們家的條件著實不算太好。
幾十平米的一個小屋,墻壁斑駁殘缺,客廳里除了飯桌就是一臺小電視,走了幾步就到了廚房,后者是半開放式的,極其狹窄,兩個人在里面都轉(zhuǎn)不開,只有臥室是單獨隔開來的一間,里面有侯素馨剛剛置辦的一張書桌。
郁衛(wèi)東睡相不好,晚上愛翻身,侯素馨擔(dān)心他壓著郁承,單獨給他辟了張小床架在一旁。
其實就是張?zhí)梢危舫谐3J撸瑢χ旎ò灏l(fā)呆,耳邊只聽到男人一聲高過一聲的打鼾。但他又不敢動,害怕年久失修的鐵架發(fā)出吱呀吱呀的雜音,會吵醒床上已經(jīng)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