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朕,當(dāng)真孤家寡人否?!
深沉的夜幕,籠罩著雄偉的泰安。
天上繁星點綴,若星河般燦爛。
而地上的人間,卻未必能像是寂靜的夜空般平靜。
大炎歷代帝王的宮城,此時燈火通明。
頭頂?shù)弁豕诿幔砼埫岱g別著天子劍赤霄。
劉洪獨坐于皇座之上,殿內(nèi)青煙鳥鳥,有數(shù)名心腹宦官正圍繞在他的身畔,口中正苦口婆心的勸阻道:
“陛下,太平賊子勢大,眼下已是浩浩蕩蕩,一路打到了泰安而來。”
“若...若是皇甫將軍一旦失利,下一步敵軍進逼京師,到時候陛下仍舊固守于此,恐...恐社稷有失啊!”
“因此老臣斗膽,還請陛下暫且移駕出京,以免意外陡生!”
那宦臣為首者,衣袍之上花紋繚繞,周身氣息不凡,面色白凈眉毛細長,看起來年歲頗長,暗里有一股陰柔之氣。
此人乃是大炎內(nèi)廷,中常侍張炤,為大炎天子劉洪最為信任的宦臣,位高權(quán)重,于往日里呼風(fēng)喚雨,一言甚至可定人生死,一時權(quán)柄無二。
但今日觀其倉促模樣,卻是稍稍去了幾分氣勢。
面對以中常侍張炤為首的左右宦官來回勸導(dǎo),劉洪卻是搖了搖頭,嘴角閃過了幾分嘲諷:
“朕哪里都不去。”
“朕就在這泰安城里呆著。”
“我大炎四百載氣數(shù),盡皆匯聚于此,有堂堂天子執(zhí)劍鎮(zhèn)壓氣運,我身所在就是天數(shù)所歸!”
“那張巨鹿區(qū)區(qū)山野道人,十載之前還于太學(xué)求學(xué),為朕之門生,他憑何能逆了這天數(shù)?!”
劉洪拔劍而起,他看著劍刃上附著的赤霄劍氣,感受著這洛陽宮地脈四百年氣運之濃郁,只是冷聲嗤笑。
凋梁畫柱舞榭歌臺,極盡繁華,這四百年大炎氣數(shù)風(fēng)風(fēng)雨雨昌盛至今,又豈能被一不知從哪里蹦跶出來的宵小,而輕易撼動?!
轟隆隆!
就在此時,這偌大殿宇,卻不知為何晃動了起來,就如地龍翻身般,叫劉洪與這諸宦臣,都禁不住身形傾斜。
伸出臂膀扶著一側(cè)的皇座,劉洪目光皺眉,看向外界。
“什么情況?”
他的話音剛落,殿外忽有匆匆腳步紛踏而來,自數(shù)百道階梯一路拾階而上。
大殿門扉敞開,夜間寒風(fēng)呼嘯。
數(shù)名身披鎧甲,裝備精良的大炎戰(zhàn)將,面色肅穆隱有蒼涼,踏入殿中。
為首將領(lǐng)操持著長劍,罩著朱紅披風(fēng),剛一步入殿宇就向著那上首帝王單膝跪地,語速急切道:
“君上,請速速移駕!”
“皇甫將軍領(lǐng)大軍于外關(guān)迎戰(zhàn)太平賊子,兵敗而亡,麾下戰(zhàn)將大軍潰敗,已是去了六成有余,殘兵敗將,再無聚攏之機!”
“此刻我大炎泰安之外,除卻皇城守軍,已是再無防備,敵眾勢大不可力敵,還請陛下速速決斷,避禍于其他州郡,以衛(wèi)我大炎社稷不失!”
這將領(lǐng)的一番懇切話語,言辭鑿鑿,不似作偽。
道出之后,直震得劉洪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跌倒在地。
啪嗒!
這位不過三十余歲的帝王,此時心中的一顆緊繃的弦,徹底斷了開來。
劉洪拄著赤霄劍,目光有些茫然。
他看著這金碧輝煌的殿宇,看著那張璀璨的寶座,又望了望銘刻著真龍盤旋的梁柱與一塵不染的金磚,良久才不敢置信:
“朕的數(shù)十萬雄獅,朝堂列位金剛戰(zhàn)將敗了?!”
就算敗了。
為何能輸?shù)萌绱酥欤@甚至還不到月余時間!
那太平道賊子,到底是自哪里聚攏起來如此龐大的勢力?
山野道脈,山野道脈...
想起來臨到用時,才發(fā)現(xiàn)已被太平道盡數(shù)誅絕的有道七宗,劉洪緊握拳頭,眸中似有所悟,一時難掩悲涼之意。
世家門閥,縱使令下,也無人星夜兼程馳援而來。
孤家寡人,到頭來竟真成了孤家寡人!
劉洪站起了身子,迎著寒風(fēng)在殿內(nèi)所有人的注視下,踏出了這座象征著皇權(quán),在天下人眼里,乃是一等一至高無上的洛陽宮。
他站在殿外,自階梯之上遙望遠方。
那里,是偌大泰安,是他目之所見的整個天下。
在夜空群星的照耀下,點點微光星火,照亮了整座皇城。
看上去,多么繁華啊。
既如此,這太平逆賊又為何要反?!
劉洪目光閃爍,散發(fā)著濃濃殺意。
他乃是一代帝王,登基十?dāng)?shù)年以來,能權(quán)衡世家與門閥,掌有兵權(quán),終其一生未叫皇權(quán)有所旁落,光論手腕,無疑是足夠的。
這泰安為司州中心,出了泰安,外界更是四面楚歌,川蜀張陵造反自漢關(guān)攻殺而來,太平道張巨鹿逆賊更是近在眼前!
那可是二境的道基高人,對于氣機的感應(yīng)更是做到了極致。
若是能在其眼皮子底下走脫,那才是笑話!
而且,本身劉洪就不欲去走。
“我大炎國祚四百載有余,數(shù)歷一十二帝,大炎皇裔之龍血流淌于朕骨血之間,身為天子,豈能有后退之念生出?”
“亂臣賊子,今日朕這一顆龍首就在這兒,朕倒是要看看,他怎么斷了我大炎國祚綿綿,怎么斬了朕這顆頭顱,再立新朝?”
“諸將莫憂,此戰(zhàn),朕當(dāng)與諸君并立!”
“張炤!”
握著赤霄劍,平復(fù)了心情后,劉洪面色閃過堅毅,語氣沉聲肅喝。
“老奴在!”
“陛下,有何吩咐?”
看到那嵴梁筆直的大炎帝王,后方中常侍張炤雙膝一跪,便出聲詢問。
若論對劉洪的忠誠,作爲(wèi)與他君臣相伴近三十年的張炤,當(dāng)屬第一。
他哪怕對外奸佞跋扈,貪污受賄,好大喜功,為人陰冷,有著無數(shù)的壞處,但在這位天子面前,他就是一條忠心耿耿的狗!
哪怕是劉洪現(xiàn)在叫他自個兒抹了脖子,相信他也是毫不猶豫,就會照做。
看著跟了自己許久的近侍,劉洪上前伸出手掌,拍了拍張炤的肩膀,有些沉重:
“朕今日,要盡起大炎四百年氣數(shù),叫那張巨鹿好生知道,為何我大炎無人敢反。”
“但太子時今不過七歲稚齡,他不能隨著朕葬身于此。”
“張炤,你雖身有缺陷,但隨著朕自風(fēng)風(fēng)雨雨之中走來,朕從未看輕過你,今日我將太子托付于你,你定要殺出城去,保住我大炎未來!”
看著眼前鄭重的帝王,中常侍張炤張了張嘴,良久眼眶濕潤,這才嘶啞著聲道:
“老奴,謹(jǐn)遵上位旨!”
“這就去,護佑小主子安危,只要老奴不死,天下便無人能近得他身!”
見此,劉洪起身點了點頭,隨后滿意一笑,這才執(zhí)劍,大步踏出殿宇。
他看著那夜空繁星點點,看著那方才一聲震蕩,隨后有火光乍現(xiàn)的泰安正城,終是放聲一長嘯:
“且叫朕請祖廟氣數(shù),與我大炎一十二帝一同去看看!”
“這亂臣賊子張巨鹿,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風(fēng)浪?”
“笑話,就算我大炎劉氏坐不成這神州天下,你張氏也休想定鼎江山!”
“卻是不曉得朕與汝盡死之后,又會有哪些亂臣賊子前來稱孤道寡,裂土封疆了...”
“怒哉!憾哉!”
劉洪瞪著眼睛,其上布滿血絲。
良久后,才于寒風(fēng)中昂首闊步,執(zhí)天子劍,出宮城向泰安而行!
其腳下,隱有龍吟聲附著生出,更襯得其宛如真龍?zhí)熳樱裢豢汕址福?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