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
新的辦公室收拾得很好,桌面整潔,角落放盆養(yǎng)得不錯的綠蘿,給這一絲不茍的辦公室增加了點生機。身后的書柜里書籍文件分類擺放,清一色非黑即白,玻璃門上,小小的標簽紙寫下的尋物指南,是娟秀利落的字體,想必只有女孩子才能做到這般心細。
這里跟其他辦公室的裝潢相差不大,只是窗臺下面按照自己的喜好多了兩個花架。
□□雨喜愛花草,更愛收集那些富有特色的藝術(shù)花盆,她會用接下來的日子將這些空木架一點點填滿。
窗邊的視野極好,向外遠眺可以看到大半個城市的樣貌,林立的高樓在陽光下靜靜佇立,跟國外相比又是另外一種氛圍。這是生養(yǎng)她的土地,離開多年,變化之大可想而知,她該有種鳥兒回巢的歸屬感,也要為故鄉(xiāng)的發(fā)展進步感到驕傲,卻在此刻產(chǎn)生淡淡的疏離。
一切都跟自己在時變得不一樣了。
第一天報道,按照慣例,肖墨召集了公司各部門主管開會,將□□雨介紹給眾人,接下來又是部門里的小會,自我介紹和相互介紹,以便盡快熟悉今后將跟她共同工作的伙伴。
助理麗麗是個剛剛工作兩年的小姑娘,手腳麻利,思路清晰,給□□雨的印象不錯,工作效率不僅在個人的能力,更要看身邊的幫手,好的幫手會為她省去許多麻煩。
一天的工作在有條不紊中進行,不知不覺中就到了下班時間。□□雨收拾好出門,在電梯口看到了韓靈曦,這個女人風風火火跟一波同事擠進電梯,只留給她一個后腦勺。
說來真是巧合,居然會跟她在同個公司共事。這個女人算是回國來碰到的第一個熟人,見過面聊過天,小時候還是校友,性格么,始終不太明朗,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朋友?只是她的言行舉止,讓□□雨覺得有趣。
并不急著回家的□□雨遠遠退開到讓其他人先下樓,直等到公司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才進電梯。
等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左腳剛剛邁出,眼前滑過一條彩色絲巾,落在腳邊,□□雨低下頭,彎腰將她撿起,再抬眸時看到一雙高跟鞋。
“這絲巾是我的,謝謝你。”
陌生的女人伸出手,嘴角有感激的微笑。
“不客氣。”
□□雨搖搖頭,直起腰將絲巾遞上前,握到絲巾的時候,對方的指尖在自己的手背上輕輕拂過。
不過是個偶然遇見的陌生人,□□雨并未有太多在意,她掃了女人一眼,抬腳繼續(xù)往外走。
回到家父母已經(jīng)把飯菜做好,林玉之催著□□雨去洗手,將米飯盛進碗里讓丈夫端上餐桌。
□□雨收拾妥當?shù)狡珡d坐下。
“上了一天班累了吧,”周安滿臉微笑地給□□雨夾菜,關(guān)切地說:“來,女兒,多吃點,今天感覺怎么樣?”
“謝謝爸。今天還好,公司里的環(huán)境不錯,還有,我在公司遇到了韓靈曦。真巧,她也在那個公司就職。”
“哎呀,真的?”林玉之驚喜不已,“這下可好了,剛好她跟你做做伴,回頭我跟冉冉說說,讓她照顧下你!”
“媽, ”□□雨笑笑,“我們是去上班,又不是去玩,要什么作伴不作伴,我又不是小孩子,得別人照顧著。你不要老麻煩人家。”
看到女兒的臉上有了微笑,林玉之跟周安相互遞個眼色,把熬好的排骨蓮藕湯盛進小碗,遞到□□雨面前,一邊觀察□□雨的反應一邊說:“庭庭啊,小正這兩天,跟你聯(lián)系了嗎?”
□□停下來,低聲說:“可以不提他嗎?”
林玉之馬上忍不住了,“不是,我說你們兩個到底怎么回事?談的時候要征得我們同意,分的時候就不用說了嗎?你們倆好歹那么多年的感情了,我問一下怎么了?”
“你們早早下班回家,如果不是為了陪我吃飯,只是想問我這件事的話,那我沒什么好說的。”□□雨一改方才的溫和,冷著臉放下碗筷,“爸媽,我吃好了,你們慢慢吃。”
“哎,哎,你這孩子!”
周安跟林玉之面面相覷,女兒養(yǎng)了二十多年,一向是乖巧懂事,他們自認對她的性格和做事方式已經(jīng)非常了解,怎么這次回來跟變了個人似得?
“你看你,都說了讓你慢慢來了,你怎么就那么按捺不住性子,”周安埋怨妻子,“現(xiàn)在可好,又惹得女兒不高興了。”
“那我不也是擔心她嗎?”林玉之滿臉不高興,“小正這孩子也是的,分手了庭庭不講,他也不知給我們打個電話解釋解釋,兩個人是鬧別扭還是真分手?”
“唉,好了,既然女兒不愿意講,那我們也先別提了。反正這段時間她都在家里,你有時間多陪陪她。”周安擺擺手,“飯菜要涼了,趕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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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上了樓回到臥室,將房門鎖上后坐到書桌邊。
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開著,郵箱提示有一封未讀郵件。她并沒有打開的意思,只是托著下巴盯著屏幕發(fā)了會兒呆,合上電腦起身到書架上取下一本書。
嗡嗡嗡……嗡嗡嗡……
手機閃動的屏幕上有串熟悉的數(shù)字,那是國外的號碼。□□雨知道是誰打來的,她坐著沒動,任憑它在桌面上不停震動,帶著杯中的涼茶泛起淺淺的水波。
聲音持續(xù)了許久才恢復平靜,幾秒之后再次響起,這樣響了一遍又一遍,似乎知道手機的主人真的沒有打算接,電話那頭的人終是放棄了。
□□雨將手機關(guān)機,視線落在桌子角落的相框上面。
照片里她穿著學士服跟西裝筆挺的齊正站在大樹下,午后的太陽透過枝椏在草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身后花兒開得正好。兩個人肩并著肩,臉上都掛著燦爛的笑容。
兒時記憶里最親密的玩伴,給她很多次不期然的感動,也給過她很多次意外驚喜。□□雨記起那時為了一朵喜歡的花他偷偷翻隔壁阿婆的花園,也記起自己被欺負時他提著磚頭追著那個比自己高出很多的男孩子跑,更記得體育課后他與自己分享別的女孩送來的糖果。
這個在她生活里占據(jù)很大分量的鄰家哥哥,從開朗活潑的男孩長成溫文爾雅的男人,就那么理所當然的留在身邊成了除父親之外第二個重要的異性,在別人的眼里,他們早就被當做了天作之合的一對。
庭雨,給我一次照顧你的機會,我相信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比我更適合你,也絕對不會有第二個男人比我更愛你。
被表白的時候,□□雨是茫然的,想不出接受的理由,也找不到拒絕的借口。齊正把她的沉默當做了默許,將她纖細的手牢牢握進掌心。
于是在這個男人的溫柔里她也漸漸把沉默變成了默許,天熱的時候為揮汗后的他準備一瓶水,天冷的時候為他準備一件御寒的毛衣,像所有戀愛中的男女那樣用心的照顧對方。
每一個繾綣的時刻,她總能從這個優(yōu)雅的男人口中聽到含情脈脈的話語。他寬厚的手掌給她可靠,他溫暖的胸膛讓她安心,□□雨真的從齊正身上挑不出什么缺點。
可是在面對他俊朗的臉龐和期待的眼睛時,那三個富有深意的字卻總是羞于說出口,她做不到像齊正那樣大膽的表達情感,日子久了,居然漸漸對他的親近產(chǎn)生排斥。
她為自己悄然發(fā)生的變化感到莫名的害怕,這種苦悶日復一日的堆在心里無法傾訴,而齊正總會大笑著揉著她的頭發(fā)說,小丫頭,你還沒長大,我會耐心的等你,等你心甘情愿做我的新娘。
如果不是那天的突發(fā)事件,她真的以為齊正從來不會發(fā)脾氣。
指尖撫過唇瓣,□□雨依稀還記得那種令自己血脈噴張心跳加快的感覺,除了強烈的恐懼和驚慌感,還有另外一種感覺叫她難以言喻……
咚咚咚。
“庭庭,你睡了嗎?”
父親沉穩(wěn)的聲音將□□雨從恍惚里拉回現(xiàn)實,她愣了兩秒,起身打開房門,“爸。”
周安端著一杯熱牛奶,“介意我進來坐坐嗎?”
□□雨搖搖頭,放開手讓出路。周安跟著她進屋,把牛奶放到桌子上,“這是你媽媽幫你熱的,等下喝了,睡個好覺。庭庭啊,我知道……你有心事,你不愿意說,爸爸也不想再勉強你,等你想說的時候再說,但是我希望你相信爸爸,只要是你覺得正確的事,爸爸一定會像從前那樣堅定地站在你身邊。”
望著父親慈愛的臉,□□雨心里有溫暖也有苦澀。她點點頭,輕聲說:“謝謝你,爸爸。”
“親父女還說什么謝謝?”周安拍拍她的肩膀,“早點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嗯。”
周安走出房門,正打算下樓,忽然被女兒叫住,他回過頭詫異地問:“怎么了?”
“有件事……希望你們能諒解我。”□□雨踟躕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父親,“我過幾天會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