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線生機
高樓一般的海船碾碎了腳下的波浪,將海面上的那輪銀月也撞得七零八落。它穩(wěn)穩(wěn)地朝著瑤州的方向奔去,載著的卻是一船衰敗的氣勢。</br> 海船內(nèi)一片寂靜,氣氛壓抑到了極致。</br> 船艙中,一間裝潢華貴的屋子內(nèi),一眾侍女小心翼翼地把藥膏涂在了蘇撫云的臉上,生怕自己的動作重了,會引得圣女不滿。</br> 但此刻的蘇撫云早就顧不得這些了,她滿心都是即將回宗面對門主的恐懼。</br> 來時她信誓旦旦,朝對方保證自己一定會帶著大比頭名的獎勵回去。而現(xiàn)在,因為誣告一事,摩羅門連個末等排名都沒撈著。</br> 她已經(jīng)可以想象,自己會遇到怎樣的懲罰了。</br> 一時間,蘇撫云心亂如麻。</br> 但偏偏這種時候,還有人沒眼色跑來打擾她的安寧。</br> 來的是個男修,如今早已經(jīng)金丹了。前些日子便是他挑戰(zhàn)了董福珠,最后還輸在了對方手里。</br> 男修一進門便說明了來意:“圣女,今日徐長老命我將此次參加了大比的人數(shù)清點出來,但我剛剛將人都數(shù)過了一遍,卻發(fā)現(xiàn)除了赤堰師兄,竟然還差了兩人。”</br> 蘇撫云一愣,揮手把面前的水鏡打散。</br> “你可點算清楚了?確定差了兩人?差的是哪兩個人?”摩羅門這回派出來的弟子不少,幾乎把這幾年新入門都帶了出來。</br> 一是想讓他們見見世面,開闊眼界。二是想借著這宗門大比揚威,令這些新弟子更信服宗門。</br> 只可惜,這兩樣似乎都沒做成。</br> 男修聞言,連忙回答:“丟了兩名筑基期弟子,其中一人還是瑤州荊家的大公子荊河,聽聞他靈根出了岔子,如今從金丹跌到了筑基。還有一人似乎與他同房,好像是在咱們回蒼羽宗的那一日突然不見了。”</br> 弟子丟失對男修而言不是小事,他好不容易從徐長老哪兒得了個活兒,結果卻把兩人給丟了。</br> 這事兒說小了是他辦事不力,但往大了說,就嚴重起來了。</br> 一聽到荊河的名字,蘇撫云還怔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她的腦中就浮現(xiàn)出了一張倨傲的臉。</br> 她記得這個人,因為他把門主吩咐的事兒辦砸了,所以等到對方好不容易入了宗門后,就被門主安排著成了蘇撫云奪運功法的養(yǎng)料。</br> 想了想,蘇撫云便開口安撫他道:“不是什么大事兒,恐怕是那兩人見咱們摩羅門在大比里折了面子,所以起了外心。”</br> “不必擔心,就裝作沒有這兩人即可,反正只是筑基而已,我們摩羅門多的是筑基弟子。”</br> 得了蘇撫云的吩咐,男修果然安心了許多。他不見得就認同蘇撫云的話,但只要對方攬下了這件事,即便后面鬧大了,最后倒霉的也不會是他。</br> 為自己尋得了個背鍋之人后,男修便滿意地行禮告辭了。</br> 就像蘇撫云說得那樣,她的確沒將那個被自己奪走了氣運的人放在心上,畢竟在她看來,氣運沒了靈根也毀了,荊河這一輩子也算是完了。</br> 一個廢人,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br> 但就在此時此刻,她口中的廢人,卻借著夜色的遮掩,用他傾盡全部身家換得的高階隱匿符,偷偷潛入了蒼羽宗。</br> 他熟練地尋到了摩羅門早前入住的那個院子,又輕手輕腳地奔向了院落西邊,那處廢棄的破舊池塘。</br> 池塘干涸,露出底部淺淺的淤泥,散發(fā)著濃重的臭味兒,也順便掩蓋住某種不該出現(xiàn)的味道。</br> 荊河對著池邊枯死的柳樹數(shù)了一遍,最后在第五棵樹下停了腳步。</br> 腳下的泥土還是松軟的,他不敢動用法訣,只能用手去去挖。</br> 不知挖了多久,一只蒼白沒有半點兒血色的手,從泥土中僵硬地露了出來。</br> 這一刻,荊河猛地松了口氣。</br> 他立刻加快了速度,好在他當初埋的不嚴實,筑基期修士的軀體也多少堅韌許多。</br> 沒過多久,埋在泥土中的東西,終于完整地呈現(xiàn)在荊河面前。</br> 男子穿著廉價的法衣,好在也沒被埋在地里許久,身上只是略顯臟亂罷了。他的臉上還濺著烏黑的血點,模樣比活著的時候,不知難看了多少倍。</br> “走,我?guī)汶x開。”荊河低聲對自己挖出來的尸首道。</br> 畢竟是世家培養(yǎng)出來的英才,哪怕荊河沒了強大的修為,也能憑借聰慧的腦子,在短短的時間里摸清了蒼羽宗的巡查布防情況。</br> 幾經(jīng)周折,他終于還是帶著那具尸首離開了蒼羽宗。</br> 望著那輪升騰于海上的月亮,又扭頭朝著摩羅門的方向瞧了瞧,他將背上的尸首抱得很緊。</br> “赤堰,咱們恐怕不能回摩羅門了。”他似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問身后那個沒了氣息的人。</br> 瑤州荊家的大少爺,在失去了令人艷羨的靈根后,似乎又將失去屬于他的身份……</br> 荊河是在赤堰死亡的當日夜里,發(fā)現(xiàn)蘇撫云與陳醫(yī)修的不對勁的。</br> 當日船艙內(nèi)赤堰吐血身亡后,荊河實在惶恐,也沒敢將此事告訴任何人,就匆匆離開了赤堰的屋子。</br> 但后來,他實在被愧疚折磨得難以入眠,才趁著夜色跑去看了看自己的舊友。</br> 誰也不知道這一趟外出,竟然讓荊河聽到了蘇撫云吩咐陳醫(yī)修銷毀赤堰尸首的話。</br> 出于對好友的愧疚,荊河不愿讓人損壞赤堰的尸首。故而他先行一步,將他給偷了出來!</br> 只是他運氣不大好,竟被先前那個搶了他丹藥的同門發(fā)現(xiàn)了,對方還要將此事告知徐長老等人。</br> 本就受了不少刺激的荊河,在聽見同門的意圖后,對于摩羅門的恐懼以及怨恨占了上風,他趁其不備,下狠手殺了那人!</br> 再然后,陳醫(yī)修見到的,便是換上了赤堰的衣裳,又被荊河做了些手腳的那位筑基期同門了。</br> 回憶漸漸褪去,對于生的渴求從荊河的腦子里鉆了出來。</br> 他不能就這么做一個筑基修士,這比讓他死了還難!</br> 但他也不能再回摩羅門或者荊家了,前者會要了他的命,而后者反而會被他牽連。</br> 身后的尸首散發(fā)著惡臭,那重量壓得荊河有些喘不過氣來。</br> 忽地,荊河的眼睛亮了起來。</br> 聽聞藏冥界有個尸魁門,門內(nèi)弟子不必靈根多好,只需要有一具資質絕佳的修士的尸首!</br> 荊河吞了口口水,抱著赤堰的手也慢慢加上了力道。</br> “我?guī)土四阋淮危阋矌臀乙淮伟伞O嘈盼遥鹊轿抑匦芦@得力量的那一日,我會回來幫你手刃仇人的!”</br> 到時候,無論是赤堰的仇,還是他自己的仇,都該跟摩羅門一并算清才是!</br> 青年藏在夜色中一步步朝前走著,腳步卻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