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竹林出來的他，轉(zhuǎn)到了弟子居。
    原本心事重重，卻聽到桃蕪和另一人的嬉笑聲忽然被吸引了過去，有些好奇。
    “有沒有搞錯(cuò)啊，桃蕪，你這都幾次失敗了。”這聲音，似乎是那日帶著桃蕪摘果子的許裴。
    梁子涵尋聲望去，伙房內(nèi)，桃蕪似乎在嘗試做糕點(diǎn)，還是梅花酥。
    “有本事你來啊，你能做到我一半好嗎。”
    “關(guān)我什么濕，又不是我要吃，也不知道剛剛哪個(gè)倒霉蛋拉著我非要給我露一手……”那人嘲笑她，“不過你這倒也真是給我露了一手。”
    梁子涵推開門，許裴瞬間忍住笑容叩拜。
    “……”沒等梁子涵說話，桃蕪率先解釋道。
    “師父，我有些餓。”桃蕪無規(guī)無矩，也不曉得要行禮，許裴硬生生拉了半天她還直直地站著。
    “出去，稍后我會讓阿紫教你規(guī)矩。”他冷聲冷語，卻沒有罰她的意思。
    “好好……”桃蕪拉起地上的許裴，心念梁子涵給她的壓迫感怎么這么強(qiáng)。
    桃蕪在外頭轉(zhuǎn)了一圈才回到自己房間，阿紫已經(jīng)在那等著了。
    “桃姑娘，”阿紫聞聲回頭，笑魘如花，“叫我阿紫就好。”
    “阿紫也是神女嗎。”桃蕪好奇地問。
    “算不上，是神族一個(gè)奴籍出生。”她依舊笑著看她，“大人讓我來教你規(guī)矩，不知桃姑娘可會幾分？”
    “我自小在北荒長大，不懂那些，其實(shí)……”
    “但說無妨。”
    “規(guī)矩也并不是很重要，我活著，從來都很隨意……”她看了看阿紫，“為何神界也有奴籍。
    “姑娘可不能說這話，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讓別人能多看你一分，首先就要學(xué)禮。”
    桃蕪仍然很隨意地坐著，歪著頭看她。
    “讓別人對看我？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她想了想，有些抱怨地說，“那么多規(guī)矩……”
    桃蕪還是乖乖跟她學(xué)了些基本的禮儀，算不上精良，卻也不差。
    忽然，門被推開，一個(gè)下人拿著一盤梅花酥，放到二人面前。
    “姑娘慢用。”那人說了一聲就離開了。
    桃蕪迷糊之際，阿紫笑著嘗了嘗，贊不絕口。
    “這是大人親自做的吧，可真有心，我許多年未嘗到了。”阿紫似乎很是開心，回過神來仔細(xì)看桃蕪的眉眼，竟和年桃桃如此相似，忽而傷感道，“到底是桃桃看錯(cuò)了人，這負(fù)心漢，才多久，就尋得了新歡。”
    即便是新人，眉眼也是仿著年桃桃生的，不過長相并不出眾，看來梁子涵只是獨(dú)憐這一分的相似罷了。
    “師父還真是什么都會。”桃蕪也吃的十分開心。
    “那是，我可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曾經(jīng)只給年桃桃一個(gè)女子下過廚，如今又多了個(gè)你。”阿紫看著她，神情慢慢變得不一樣。
    “阿紫莫要這般看我，越是這般，我就越發(fā)好奇當(dāng)年月神的風(fēng)采了，左右想想，我連阿紫一般的姿容都談不上，如何能與月神并提。”
    “嗯，很可惜，你也見不到桃桃了，她……總能以女子之軀行男子之志，眉眼間多得是征服欲和帝王心，你嘛，只學(xué)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精辟。”
    阿紫拍拍手起身欲離去。
    “時(shí)候不早了，告辭。”
    天牢內(nèi)，良廷有進(jìn)入的權(quán)力，他來到一個(gè)門前，示意他開門。
    直到房內(nèi)只剩下良廷和鈞心二人，他才緩緩開口。
    “如你所愿，那兌現(xiàn)我的諾言呢。”良廷并無惡意，看樣子，二人正密謀什么。
    “不急，你想要的對我來說沒用，我沒必要欺騙你，”鈞心雙手和雙腳都被拷上鐵鏈，“不過我倒是好奇，是什么讓你甘愿背負(fù)這千古罵名，去為一個(gè)女子做事……”
    顯而易見，這女子指的是年桃桃。
    “除了我知道的那件秘密……”鈞心接著說，他知道年桃桃曾經(jīng)碰過他的魚尾，但除了他們二人無人知曉，所以大可以當(dāng)作沒法生，“你就沒用半分怨言？此生與她永不相見也無悔？”
    鈞心接連問他，又笑了笑道。
    “都說狐族癡情，如今倒是你更癡情了。”
    “她曾經(jīng)救了你……你不應(yīng)該……”良廷想說些什么，也沒繼續(xù)，此時(shí)他只覺得愧對于父親的教導(dǎo)。
    “人往高處走，曾經(jīng)幫助過她的劍神不也被她手刃了嗎，你當(dāng)她為何下此毒手，我猜啊，大抵是威脅到她的地位了。”鈞心一臉意料之中的樣子，十分輕松地看他，“你放心，到時(shí)就是劍神為主了，若他真對年桃桃無情，許你們一個(gè)神仙眷侶結(jié)局倒也不會太差啊……”
    他說的話充滿誘惑，讓人難以抵抗。
    “桃桃不會甘心做一介平凡人的，我也……無顏見她。”良廷不停搖頭。
    “還真是個(gè)癡情的……也是少見，如你一般的人，能在神族交織錯(cuò)雜的環(huán)境活多久。”鈞心嘲笑他，而良廷卻絲毫不生氣，眼里滿是愧疚。
    “梁子涵，你要的東西我給拿來了。”
    是夜，瀟鴻回到昆侖，拿回一本青卷。
    “你可是不知道，司命跑凡間做事去了，凡界正值春分，他還挺會享樂的……”他把那本青卷丟在他面前，薄薄一本，被賦了神力后，在人看完時(shí)就會自動變換文字。
    “多謝。”梁子涵有些忐忑，還是打開了那青卷。
    不聞窗外的細(xì)雨綿綿，瀟鴻并沒有湊過去一同看，只是做到一旁等著他。
    看了許久，看他的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憂。
    “倒也不必執(zhí)著……”瀟鴻還想勸他，卻已不知從何開口。
    “傳說中，桃桃心系天下……”他說起了書中所寫，“說她在無人之巔無比孤獨(dú)，她想……”
    “書上說她愛我。”梁子涵最終還是笑著，明白了年桃桃的心中所想。“她想做到國家兩全。”
    “是嗎。”不知為何，瀟鴻心里有些失落，“若能聽到她親口承認(rèn)就好了。”
    “她會回來的，”梁子涵這才注意到窗外綿綿的細(xì)雨，抬頭望去，“梨花開落已有萬次，桃桃會回來的……”
    房中一片安靜，忽然門外響起一陣清脆的玉珠碰撞聲。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師父在嗎。”是桃蕪。
    也不知道大半夜來找他做什么。
    “我看到外頭燈還未熄，師父一定在的。”桃蕪?fù)崎_門，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梁子涵手中還把玩著那日在北荒撿到的紅色斷繩，上頭的一個(gè)銀色珠子十分顯眼清澈。
    瀟鴻見到此景，桃蕪快步地跑到梁子涵面前來，只撇了他一眼。
    真像數(shù)萬年前他與年桃桃認(rèn)識時(shí)，難得被父親帶上到神界會晤，遇上了一個(gè)容貌極美卻眼神兇殘的女子。
    就像當(dāng)年，她跳著跑到許子弦面前，與自己只是擦肩而過。
    “師父，也沒什么事，就是釀了壇酒想贈予你。”桃蕪說著捧著酒放在他的案牘上，忽然看到了那個(gè)紅的有些暗淡的紅繩。“這。”
    梁子涵抬頭看她，不解其意。
    “這是哪來的，竟與哥哥贈我的一模一樣。”桃蕪眨眨眼睛，“師父，這似乎就是我的。”
    “你的？”
    桃蕪點(diǎn)點(diǎn)頭。
    “很久以前就在北荒丟了，是哥哥。贈我的，師尊能不能還我。”桃蕪一臉不愿提起的模樣。
    “嗯。”梁子涵想了想，沒有多說什么，“夜里不要到處走動了，這都到宵禁時(shí)間了。”
    “知道了，我這就回去。”桃蕪拿到那條紅繩，轉(zhuǎn)頭跑的比兔子還快。
    房間里又是一片寂靜。
    “別發(fā)呆了，我也懷疑。”瀟鴻望著他好一會，他們都在懷疑桃蕪是不是和年桃桃有些關(guān)，系，“你去讓司命查查不就行了。”
    “……”梁子涵搖搖頭，“我不希望高興的太早，也不希望失望的太早，是也好，不是也罷，那都是桃桃自己的選擇……她早就算好了的東西，我又何必。”
    “你如今越發(fā)像個(gè)帝王了。”瀟鴻笑著看他，“當(dāng)初剛見你時(shí)，還是個(gè)十來歲的少年，如今倒活成了萬來歲的君王……當(dāng)真是世事難料，月神的心思，更難料。”
    “且看路數(shù)，聽天由命吧。”梁子涵輕笑著，倒者酒。“唯有佳釀不可辜負(fù)，瀟兄，與本座共飲可好。”
    第二日，桃蕪明顯賣力了許多，自知自己與那些小神仙差的太多，與許多同門也差的太多。
    她拿著木劍，忽然看到一個(gè)身影，看樣子并不像是昆侖里的人，十分憔悴，卻和一些外門弟子一樣灑掃著。
    “怎么了。”那人也看到了桃蕪，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桃蕪站在那看了自己好一會。
    “無事無事。”桃蕪擺擺手欲離去，卻被那人叫住。
    “你真像我見過的一個(gè)女子。”那人反而主動和她談起來，“說起來，那女子容貌艷壓群芳，你不過只是學(xué)到了些神態(tài)。”
    “姑娘說的可是月神？”桃蕪丟到手里的劍，走上前去，“雖然能與月神相提并論我十分榮幸，但我不想做那個(gè)已故之人的影子。”
    “哈哈……影子倒談不上，留在子涵身邊做個(gè)替身已是你的福分，又何必去糾結(jié)是何身份。”那人的發(fā)髻有些亂了，在北風(fēng)中吹得顯得更加荒涼。
    桃蕪更好奇了，為何她叫師尊可以叫子函。
    “你怎能直呼師尊名諱。”
    “什么師尊，他曾經(jīng)只是年桃桃撿來的昆侖的，曾經(jīng)作為我的師兄，我們二人朝夕相處許多時(shí)日……”她自言自語道，“真是可悲可嘆，幾年來我與他就是青梅竹馬般的要好，可如今呢，一個(gè)貴為君王，一個(gè)流放南疆。”
    巧之柔說著眼中就滿是悲傷。
    “本是金玉良緣，卻被年桃桃一已之念便萬年不能相見……”她害怕似的說道，“她早晚都要回來的……可我呢……”
    她長嘆一口氣。
    “那日，十里紅妝是為我準(zhǔn)備的……那份殊榮，差點(diǎn)兒就落到了我身上……”
    好一個(gè)差點(diǎn)，無力又可惜。
    “姑娘不必對他如此執(zhí)著，這天下人多的是，俗話說只羨鴛鴦不羨仙嘛，日子還長著呢，世事難料不是。”桃蕪好聲好氣地安慰著。
    “若是日后你也走上我這條不歸路，你自會明白。”她轉(zhuǎn)過頭，“不必勸我，會有一朝回心轉(zhuǎn)意的。”
    桃蕪見狀，不好多言就匆匆離開了，聽梁子涵說，禾妙七今日會到昆侖來。
    正殿外梁子涵和瀟鴻已經(jīng)駐足許久，桃蕪更是不停往無邊長階下看去。
    “禾將軍！”看到她的第一眼，桃蕪就招招手。
    此時(shí)的禾妙七還身著戎裝，許是剛從邊境回來。
    “許久沒見你了啊小蕪。”禾妙七輕撫她的頭，又看看梁子涵，“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說。”
    “進(jìn)殿談吧。”瀟鴻一把拉開站在禾妙七面前的桃蕪，對她說，“說正事呢，你在外邊等著啊。”
    桃蕪一臉不滿地看著一行人入殿。
    “禾將軍想說何事。”
    “之前良廷獨(dú)攬絞殺狐族的權(quán)力，我總覺得有些蹊蹺，或者說……”她沉思一會開口，“一切順利的不太正常，我也不是無憑無據(jù)地懷疑他的……”
    “良廷向來清心寡欲對權(quán)位無求無欲，近日來卻常常到神界來參政了，那些事本該交由他父親去做，他這段時(shí)間未免積極的有些反常……梁子涵，身在高位不得不多多揣測，免得……”
    “我知道了，我會多留心的，既然禾將軍回來了，桃蕪就交給你了，看來我得提早回神界了。”
    “別啊，等明日天明了再回去唄。”瀟鴻剛剛還一本正經(jīng)地聽著，下一秒就又笑嘻嘻地祈求道。
    “為何。”
    “昆侖山腳的凡界今日會放煙火和明燈呢，我許久沒去玩了……”瀟鴻解釋著，梁子涵和禾妙七則是一臉無語，“給我放一次假唄大人，你也好去凡間看看煙火啊。”
    瀟鴻祈求了半天梁子涵才答應(yīng)，也是，許久沒有放松一下了。
    是夜，光從長階上看，底下遙遠(yuǎn)的一處就徐徐升起煙火和明燈來。
    他坳不過瀟鴻，還是跟他便裝打扮去了躺凡間。
    “京城何時(shí)有那樣俊俏的小郎君了，昔日我可從未見過啊。”忽然耳畔傳來一群女子的對話。
    “看那打扮就不像普通百姓出生了。”
    “唉，此生無緣咯……”
    瀟鴻聽到這話只覺得好笑，回過頭邊走邊問他。
    “嗯，一萬多年，確實(shí)俊俏了許多。”瀟鴻也調(diào)侃他。
    集市熱鬧的很，人群熙熙攘攘的，瀟鴻還分神回頭看著梁子涵，忽然撞上了什么東西。
    “哎呦。”那人被撞的后退了一步。
    “桃蕪！”瀟鴻很是驚訝，她怎么會在這。
    桃蕪一臉不可置信和倒大霉的樣子，摸了摸自己的頭。
    “師父，瀟公子……晚上好”
    “吼吼，你長本事了，還偷偷跑下來玩。”
    “不是不是……”桃蕪正想解釋她是和宋游一同下來玩的，迷了路而已，倒底還是為了出來玩，也沒敢說出口，話到一半戛然而止。
    “無妨，凡間的上元節(jié)風(fēng)景極美，我也許久沒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桃蕪看錯(cuò)了，梁子涵似乎笑了，“我還未有神籍前，有一回我也偷偷到凡間來，就如今日……華燈初上，烽火連年。”
    “子涵，今日你有些不同啊。”瀟鴻意味深長地對他笑著。
    漫天風(fēng)華之下，梁子涵瀟鴻和桃蕪?fù)校谓址艧簦貌粴g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