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賓(“我不算太醫(yī),卻是醫(yī)者。...)
“這是……”她啞啞的, 小聲,“這是桂花香,你用是不是不大好?”
他反問:“為什么不大好?”
顧燕時眉心皺起來:“沒聽說過皇帝用桂花香的。”
“那更好了。”他又那樣瞇眼笑起來, 像只沒正經(jīng)的大狐貍,“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朕喜歡。”
他又在胡說八道。
顧燕時羽睫低了一低,不再搭話。蘇曜無所顧忌地又在她額上落了一吻, 欲撐起身,被她揪住領(lǐng)口:“避子湯。”
他身形稍滯,嘴角輕扯。
還挺執(zhí)著。
“避子湯真的傷身, 朕沒騙你。”他說。
“傷身我也要喝。”顧燕時呢喃道, “不然……萬一真有了, 怎么辦?別人容不下的。給我一碗避子湯又不麻煩,你……你就算不在乎我的死活, 也還是……”
蘇曜眉心一跳:“怎么說得這么慘啊?”
顧燕時噎聲,不再說下去, 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看。
他抬手,捂住她的眼睛:“母妃弄得像朕欺負(fù)人一樣。朕實(shí)則是想說,針灸比避子湯可靠。母妃若害怕,朕著人來為母妃針灸就好了。”
顧燕時愣了愣, 把他的手撥開:“怎么不早說?”
明明一句話就能說清楚,他卻偏賣關(guān)子!
他漫不經(jīng)心地勾笑:“母妃沒問啊。”
“嘁。”她將他一推,徑自坐起身,踩上木屐,讓人傳膳。
俄而有暗影在窗邊一晃, 顧燕時背對窗戶,未有察覺。
蘇曜目光凝住, 臉上笑意未改:“母妃慢用,朕先告退。”
快走不送。
顧燕時心里暗暗道,面上十分乖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行至門邊忽而一定:“香囊?guī)讜r能好?”
顧燕時想想:“三四日吧。”
“好。”他頷首,“朕到時來取。”
語畢他就出了門,御前宮人們連忙跟上。待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壽安宮,張慶生就示意宮人們都止了步。
蘇曜獨(dú)自又行了一段,拐至無人的宮道上,黑影落下來。
蘇曜皺眉:“怎的找到欣云苑去了?”
“舊都的案子,有眉目了。”林城垂首,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本奏章,奉與蘇曜,“與崇仁太子當(dāng)年所用之藥大致相同。”
“‘大致’?”蘇曜的目光定在他面上,林城點(diǎn)頭:“是,陳賓已看過,說其中當(dāng)有四味藥有所變動。他能驗(yàn)出其中兩味,另兩味分量極微,暫且還不知是什么。”
蘇曜又問:“出處呢?”
“已派人去查了。”林城道。
蘇曜頷首,有讓他告退之意。
林城卻沒動,抬眸看他,欲言又止。
蘇曜脧他一眼:“怎么了?”
林城一喟,神色黯淡下去:“咱們前前后后查到這么多藥,與崇仁太子所用相似的有十余種,如出一轍的卻不曾見過。臣是怕……這些人已將那時的方子廢棄,再也找不到一樣的了。”
“那有什么的?”蘇曜笑一聲,不解其意,“只要這些東西還在江湖上,能助我們摸到幕后主使,就可以了。”
林城驀地抬頭:“可陛下怎么辦?若舊方皆棄,解藥多半也再難尋得,那陛下早晚……”
視線一觸,林城下意識地將后面的話噎了回去。
他想得可怕,縱是好心,說出來卻也嫌晦氣。
蘇曜撇嘴,伸手勾住他的肩頭,前行幾步,停在墻下暗影里:“表弟啊。”
林城神色緊繃。
他淡聲:“你這副瞻前顧后的樣子,好煩人啊。”
“……”林城滿面的憂色立時垮了,神情僵硬地盯住地面。
“聽話啊,別瞎琢磨。”蘇曜勾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我就是那種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人——不見棺材為什么要落淚?有提前哭喪的嗎?”
“……”林城一個字都不想應(yīng)。
蘇曜:“聽到?jīng)]有?”
“喔。”林城勉為其難地應(yīng)了一個字。
蘇曜很滿意,銜笑:“退下吧。”
林城垂眸無話,蘇曜不再理他,徑自走出這條偏僻小道,回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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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景宮,宮中的妃嬪們正晨省。
說是“晨省”,其實(shí)不過是聚到一起說一說話。一則因?qū)m中尚無皇后,貴妃雖行執(zhí)掌六宮之權(quán),卻不愛擺什么架子;二則因現(xiàn)下的后宮總共也沒幾個人,事情亦不多,真弄出什么規(guī)矩肅穆的晨省,反倒有些可笑。
這幾日,前來晨省的又少了一位——張妙儀前些日子挨了杖責(zé),現(xiàn)下還在安養(yǎng)。
是以當(dāng)下的正殿之中,除卻貴妃與淑妃,就只剩了位采女周氏。
這位周采女原是淑妃的陪嫁,早年淑妃想將她引薦給皇帝,皇帝無心多作理會,又不想拂淑妃的好意,就賜了這個位份給她。
周采女幾年來從未得過寵,從前謹(jǐn)慎乖巧的性子就一直維持到了今天,晨省時她也不太說話。
加之貴妃與淑妃又不算多么和睦,張妙儀不在的這幾天,晨省就成了三人各自品茶的時候,氣氛總安靜得讓人尷尬。
今日原也是如此。貴妃索然無味地品了小半盞茶,就想客客氣氣地送客了。
不料尚服局恰好差了人來,稟奏了些壽安宮的事。
太后下旨讓靜太妃做了些顏色鮮亮的衣裳。
這算不得大事,長輩們的事她們也管不著。只是現(xiàn)下一應(yīng)賬目都要由貴妃過目,出了特殊的事情六尚局就都會來回一聲。
只是聽到“靜太妃”這個人,貴妃心下就忍不住笑了。
——張妙儀慘遭杖責(zé),就是為著這個靜太妃。
她心下斟酌著,面上未露分毫。氣定神閑地聽尚服局的人回完話,等來者告退,她又抿了口茶:“太后平日總悶悶不樂,如今終于找到些樂子,可太好了。”
她說這話時沒看淑妃一眼,就仿佛一句尋常的感慨。
但如料激起了淑妃的不忿:“好什么好……”淑妃切齒,低聲。
可也就只說了這么四個字,她便反應(yīng)過來自己在和誰說話。美眸有意無意地掃了眼貴妃,就強(qiáng)自平復(fù)了神色,起身一福:“臣妾先告退了。”
“去吧。”貴妃莞然而笑。淑妃低著眼轉(zhuǎn)身,走得干脆利索。
周采女見狀自也不能再多留,亦起身施了一禮,就跟著淑妃走了。
貴妃等她們走遠(yuǎn),“撲哧”一聲笑出來,笑得發(fā)髻上的步搖直顫。
身邊的掌事宮女林蘭上前為她添茶,手上茶水添得雖穩(wěn),面上的困惑卻愈發(fā)分明:“夫人怎的還笑……靜太妃的事,宮里頭早就有些傳言了。雖說只是捕風(fēng)捉影,可奴婢卻怕無風(fēng)不起浪。”
“那關(guān)本宮什么事?”貴妃睨她一眼,端起茶盞抿了一口,“靜太妃跟本宮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本宮管她忠不忠貞呢?能氣著淑妃本宮倒高興——你瞧她剛才的樣子,臉都憋紅了。”
林蘭秀眉蹙著:“靜太妃自是不相干的人,可陛下呢?夫人當(dāng)時一門心思要嫁給他,初時也還知要與淑妃夫人一爭高下,如今真就不在意了?”
“不在意了。”貴妃口吻輕快,“陛下很好,但他的心不在本宮這兒,于本宮而言就一錢不值。昔年一爭是為對得起自己,但既然爭不過嘛……”她復(fù)又飲茶,“本宮這衣食無憂的日子也沒什么不好,何必跟他計較呢?”
“夫人倒豁達(dá)。”林蘭搖搖頭,“可您也該為家里想想,主君現(xiàn)下……”
“我為家里想?笑話。”貴妃擰眉看著林蘭,一副看傻子的模樣,“祖父自本宮記事起就是丞相,那時家中沒半個人在宮里侍君,他老人家憑的全是真才實(shí)學(xué)。如今本宮再如何不得寵,也還是宮里的貴妃呢。父親仍仕途不順,那是他自己才學(xué)欠佳,可怪不到本宮頭上。”
林蘭一聽,不吭聲了,只在心下慨嘆貴妃夫人的脾氣秉性真是像極了故去的徐老丞相。
這也是老丞相這輩子最得意的事。他直到臨咽氣前都還在說,當(dāng)了那么多年丞相都沒教出這么個孫女讓他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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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云苑,顧燕時一邊穿針引線一邊發(fā)怔,心不在焉間指尖一痛,她回神定睛,見到一顆小小的紅血珠冒出來,皺皺眉頭,就先不再做了。
她不懂,她為什么會提出給他做香囊。
他讓尚服局來給她做衣服,她的確很喜歡。她也嫌棄那些老氣的顏色,想穿得鮮亮一些。
可是……可是她明明討厭他呀。
她對他避之不及,多看他一眼都心驚膽戰(zhàn),大是不該與他有這么多牽扯。
今天提出那樣的主意的時候,她是不是瘋了?
她苦惱地思索著,手上隨意將剛繡沒幾針的綢緞疊了疊收起來。正想另找些事來打發(fā)時間,蘭月進(jìn)了屋:“姑娘,有位太醫(yī)來了,說是奉陛下之命,來為姑娘施針。”
顧燕時神情一凝,知是為避子的事,靜靜地點(diǎn)了頭。
蘭月便折出去,不多時,請進(jìn)一位六十上下的老者。
針灸不免觸及肌膚,顧燕時原以為蘇曜會讓醫(yī)女來,聽聞是太醫(yī)時便有些訝異。眼下再見到此人,更難免露出遲疑:“……您是太醫(yī)?”她問。
對方?jīng)]穿官服,一襲土色的裋褐在身,身姿佝僂,白發(fā)蒼蒼,實(shí)在不像太醫(yī)的樣子。
見顧燕時發(fā)問,老者笑了聲:“我不算太醫(yī),卻是醫(yī)者。太妃叫我陳賓便是。”
“陳大夫。”顧燕時客氣地頷首,心覺找這樣一位醫(yī)者過來許是不想太醫(yī)院走露風(fēng)聲,安然接受。
陳賓放下隨身帶來的藥箱,上前為她搭脈。她挽起衣袖,靜等不過兩息,陳賓就皺了下眉,二話不說便又拎起藥箱,要走。
“陳大夫?”顧燕時怔然。
陳賓揮手:“太妃放心吧,沒懷孕,不必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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