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我打斷你的腿。”...)
林城與蘇曜爭論的時候顧燕枝并不在靈犀館, 她陪阿貍曬太陽去了。日子一晃阿貍已活了二十多歲,屬實已是只高齡的老貓,宮里的小貓崽子們大多和它沾點親。眼下, 它也到了“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自己爬不上樹, 但仍喜歡出去散步。脾氣也變得更加黏人,出去是總要人跟著。
顧燕枝發(fā)現(xiàn)它這個喜好后, 就自己承擔(dān)了這個任務(wù),每日總要花上一個時辰陪它出去閑逛,它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有時碰上沒心沒肺的貓崽子跑來要跟它打鬧, 她還得負責(zé)勸架, 教育小貓尊重長輩。
這些話小貓崽子自然是聽不懂的, 但阿貍似乎能懂一些,近來出門愈發(fā)有了狐假虎威的氣勢。
顧燕枝看著它那副耀武揚威的傲慢模樣就好笑, 回到靈犀館門口,她故意做出瑟瑟縮縮的樣子“恭請”它先進門。
它邁著優(yōu)雅的貓步邁進門檻, 還不緊不慢地伸了個懶腰。
顧燕枝卑微狀:“您慢慢伸——”
一抬頭,正碰上林城從房里出來。
一瞬間,雙方多少都有些尷尬。林城看看面前的貓,再看看畢恭畢敬的當(dāng)朝皇太后, 滯了滯,朝顧燕枝抱拳:“太后。”
然后退開半步,向屋里一引,跟阿貍說:“您里面請。”
阿貍更得意了,高昂著頭從他跟前經(jīng)過, 走進屋里。顧燕枝自覺有點丟人,忙跟著它也進去, 剛邁進臥房的門,就聽到蘇曜在嘆氣。
“喵——”阿貍在茶榻邊站起身,前爪搭在床沿上,要上床。蘇曜聞聲,側(cè)首將它抱起來,攏在懷里,又一聲嘆:“唉……”
“怎么啦?”顧燕枝坐到他身邊,他撇嘴:“阿鄴和漪兒的事,林城不答應(yīng)。”
顧燕枝一愣:“為什么?”
蘇曜三言兩語地將林城的話與她說了,神色愈發(fā)深沉:“我覺得林城說得不無道理。阿鄴是個好孩子,但日后什么樣……也難說。漪兒自由自在慣了,怕是不好束在宮里。”
顧燕枝皺皺眉:“可漪兒自己喜歡阿鄴喜歡成那個樣子,你們?nèi)繇標(biāo)浦鄣亓磉x皇后……這叫棒打鴛鴦。”
“為她好啊。”蘇曜吁氣,“莫說林城就她一個女兒,就是在你我這里,她也跟親閨女一樣,我們得為她好好打算。”
“是得好好打算,可到底什么樣才算好好打算?”顧燕枝微微偏頭,望向蘇曜,“林城擔(dān)心阿鄴會變心,那普天之下的男兒,他能擔(dān)保誰不變心?”
“這話不是這么說的。”蘇曜搖頭,“若是尋常夫家敢欺負漪兒,林城身為岳父自能撐腰。可咱們阿鄴……”
顧燕枝直言:“漪兒現(xiàn)下十五,他能撐腰,那等到漪兒五十的時候呢?”
蘇曜一怔,自明其意。
當(dāng)父母的,總不可能陪孩子一輩子,林城總有不能給女兒撐腰的時候。
“所以我看,你們操心的都不對。為著這份操心棒打鴛鴦,更是飲鴆止渴。”顧燕枝言簡意賅。
蘇曜沉吟道:“那你說怎么辦?”
“最讓人有底氣的東西,無非權(quán)和錢。男人如是,女人亦如是。”顧燕枝道,語畢一喟,又搖搖頭,“現(xiàn)下說這些太早了,阿鄴這個傻小子不開竅,這些全不頂用。這些道理自可慢慢說給林城聽,我還是更操心阿鄴那邊。”
蘇曜:“他又見過那些待選的貴女了?”
“昨日見過了。”顧燕枝頷首,“我跟他說先選一后二妃,他只說知道……急死我了。”
“怎么會這么傻啊!”蘇曜往后一倒,仰面躺倒在茶榻上。阿貍還在他懷里,隨著他倒下去也不慌,小爪子搭著他的胸口。
顧燕枝滿目憂愁:“我也不好說得太明白,只跟他說讓他無事時多想一想,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他夜里做夢會夢見心上人,自然就知自己喜歡誰了。”
“……這管用嗎?”蘇曜深表擔(dān)憂。直怕兒子太傻,根本記不住夢里都有什么。
夜風(fēng)蕭瑟,月染濃云。
蘇鄴看完了最后幾本奏章,早早回到寢殿,躺在床上靜想冊后之事。
……好煩啊。
他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這樣立后。在他心里,自己與皇后該是父皇母后那樣無話不說親密無間。可現(xiàn)下讓他見的那二十幾位貴女他從前都并不熟識,其中大半他連名字都叫不上,更不知她們的脾性。
每每見面,她們只拿他當(dāng)天子敬著,他也十分拘謹,這怎么可能無話不說?
蘇鄴心煩意亂,不知不覺就這樣睡了過去。但許是睡前正想這些事,他在夢中也不得安寧。
他恍惚里又回到了兩天前見貴女們的時候。那日母后在御花園里設(shè)了宴,宴席后眾人三三兩兩地結(jié)伴散步飲茶。他也硬著頭皮四處閑逛,卻看見誰都不知道該說點什么。
整整兩個時辰,他聽的最多的話是“陛下圣安”,說的最多的話是“免禮”。
蘇鄴懊惱不已,這份懊惱在夢里似乎來得更烈。他潛意識里似乎知道是夢,渾渾噩噩地想要逃離。
他于是沿著湖一直往前走,越走越遠,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南邊的那處山坡。
那山坡是他們兄妹都喜歡的。小的時候,父皇母后常帶他們在那里放風(fēng)箏捉迷藏。
長大后他們忙了起來,也各自有了別的樂趣,去那山坡的時候少了。但若每每夢到那個地方,心里也總是輕松的。
蘇鄴便怔怔地向那小山走去,將它視作一片躲避麻煩的凈土。
行至山下,他才注意到山坡上坐著個人。此人在熟悉不過,只消看一眼,他眼中就有了笑意:“漪兒!”
林漪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來了?”
“我被她們弄得心煩,出來躲躲。”他邊笑說邊登上山坡,還有幾步遠時,驀然被什么東西擋住。
蘇鄴茫然抬頭,伸手往前探去,面前似有一道無色的墻壁,硬生生阻在他們之間。
他頓生慌亂:“這什么……”
林漪站起身:“你……你別過來……”
她邊說邊往后躲,局促地理了理衣裙,又從身后捋過來一條編得齊整的麻花辮。
蘇鄴瞳孔驟縮,她冷著臉道:“我要去做自梳女了。你好好娶妻,不要來煩我……”
說完她就轉(zhuǎn)身,走向了更高的地方。
“哎……漪兒!”蘇鄴急喚,亦想去追,卻被那道無形的墻擋著。
她沒再回頭,一步步走向山頂。他忽而很慌,這山坡明明是熟悉的,并不高且就在宮中,可他莫名覺得他好像從此就無法再見到她了。
蘇鄴的心劇烈地跳起來,他拼力地喊她,喊了一聲又一聲。
“漪兒!”他終于驚醒,山坡驀然消失,眼前只有夜晚的漆黑。
蘇鄴坐起身,連聲喘著氣,半晌才逐漸從夢境的慌亂中定下神來。
接著,母后的話突然涌入腦海:“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許到午夜夢回的時候,你就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誰了。”
他的脊背驟然僵住。
四下漆黑,并無人看見他的心事,可他卻還是生出一重窘迫,無地自容地懵然抱頭。
怎么會啊……
漪兒是他妹妹啊!
他一直自問與林漪是兄妹之情,且自問是正人君子,絕不會對妹妹有什么企圖!
所以當(dāng)桃桃橙橙過來逼問他的時候,他義正辭嚴地怪她們胡說八道。就連母后提起,他都嫌母后在瞎說。
沒臉見人了。
蘇鄴牙關(guān)緊咬,獨自坐在床上,卻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翌日天明時,皇帝突然而然地宣布免朝。雖則天子偶爾免朝一日并不是大事,但在蘇鄴繼位以來還是頭一回,朝臣們一時都格外關(guān)切,蘇曜與顧燕枝用早膳時聽到消息也都一愣。
“免朝?”顧燕枝忙拉著宮人問,“怎么了?病了?”
“沒有。”前來回話的宦官忙道,“陛下只是……夜里沒睡好,說是后半夜幾乎未眠。早上萎靡不振,索性免朝一日。”
顧燕枝擰眉,與蘇曜相視一望:“不對。”
蘇鄴才十九歲,年輕人精力正旺盛。前陣子偶然接觸到民間的一種牌,拉著兩個妹妹打了一通宵,清晨還神清氣爽地上朝去了,如今何至于失眠半夜就起不來床?
蘇曜放下筷子就往外走:“我去看看。”
“嗯。”顧燕枝又吃了口粥,想了想,沒跟他同去。
孩子們都長大了,有了男女之別。桃桃橙橙與她更為親近,阿鄴有心事卻跟他說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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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曜步入宣室殿,剛到內(nèi)殿就暗嘆果然有事。因為宮人們都已被趕出去了,內(nèi)殿見不到一個人影,寢殿可想而知更不會留人。
他嘖嘖嘴,推開寢殿的門,床上很快就想起一聲煩躁的質(zhì)問:“誰啊!”
“你爹。”
“……”蘇鄴趕忙爬起來,揭開床帳,不自在道,“父皇……”
“看你這樣不像上不了朝啊。”蘇曜出言就打消了他敷衍的念頭,踱到床邊,大喇喇坐下,“出什么事了,說來聽聽。”
“沒什么事……”蘇鄴脫口而出,蘇曜眉心挑起:“別不給面子啊。”
“不是。”蘇鄴神情懊喪,垂頭喪氣地躺回去,悶然不吭聲。蘇曜看得好笑:“皇帝都當(dāng)了十年了,怎么突然這個樣子?咱要亡國了嗎?”
“……沒有。”蘇鄴眉心緊鎖,幾度開口,卻不知該怎么跟他說。
踟躕了半晌,他心下暗自琢磨了個比方,咬咬牙,說起來:“父皇……我要是說我對桃桃橙橙不全是兄妹之情,您會揍我嗎?”
“?”蘇曜愣住,擰著眉看他半晌,一字一頓道,“我打斷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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