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只不過……有點多,有幾個還沒拆的,大概是今天沒鎖門的原因。
剛放進去。
許辛茹驚嘆道:“宋啊你真是童心未泯,還那么喜歡jelly cat啊,這新品你都收齊了!”
廖宋沒吭聲。許辛茹覺得不對,回頭看了她一眼,突然意識到什么。
她從來不是有瘋狂收集癖的人,如果非要說有什么改變,控制變量一下,因為誰……顯而易見。
許辛茹緩緩把門關(guān)上,綻放了一個燦爛的微笑:“走錯了,我是要上廁所。”
過半個小時,許辛茹背好包準備去加班,才發(fā)現(xiàn)包里裝著廖宋塞給她的咖啡零嘴,抱著廖宋親了兩口,換完鞋準備關(guān)門的時候,廖宋忽然叫住她,語氣柔和而堅定。
“不是什么不吉利的,以后別這么說了。想聊就聊,沒什么的。”
許辛茹一頭霧水,車都忘了打,走到公司門口才想到這話什么意思。
她今天差點聊到姓裴的,順口說了句——不說不吉利的。
許辛茹服了,狠狠咬著她裝的牦牛肉干:“廖宋,你遲早栽他手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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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時間是要靠熬的東西,熬過一些時候,迎來更難的時候,之前的事情反而好辦了。
辦事的資質(zhì)廖宋就跑了小半年,累計新的客戶群體又花了三年。
廖宋忙起來跟陀螺一樣,完全不受控制,為了跑投資當了半年空中飛人,原來還能保持一百斤上下,真正開始創(chuàng)業(yè)這兩年,就沒突破過九十斤。
她不想跟許宸撞型競爭,在定位的時候就避開了,只做中高檔的位,每年留百分之十的資源給公益客戶,免費上門。
等真正能坐下來,好好跟許辛茹聊天喝茶放松,她突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快二十七了。
許辛茹說哪個哪個四歲病人的小叔子對她有意思,追過她兩個月,廖宋半點兒都回憶不起來。
許辛茹看著步行街人來人往,感慨萬千:“哎,看看現(xiàn)在帥哥靚女一茬一茬的,你也要多去認識人啊,不能每天就家和公司,兩點一線吧!”
廖宋抿了口橙汁,把毛衣挽到小臂,靠在沙發(fā)椅里笑瞇瞇:“因為我沒有的人運氣好啊,找了個小四歲的弟弟,嘖,帥得嘞,腹肌都長得好,好福氣啊你。”
許辛茹得意洋洋地挑眉:“那是,怎么樣,要我?guī)湍憬榻B嗎?我最近算是掉進弟弟窩了。”
廖宋笑著伸手做了個免了的姿勢。
“謝謝啊,我可能無福消受了小許同學,有這個時間你不如幫我多介紹點客戶,我明年業(yè)績要是好了,請你去旅游,住那個海底套房。”
許辛茹聳聳肩,叉了口意面:“也別說那么絕對嘛,你是沒試過,你試過就知道弟弟的好了。比海底套房爽多了!哎,對了,你聽那個小莊說了嗎?程風致又升了!你那么忙,你讓他給你介紹點朋友認識唄,警察配你,正好,大家都不著家。”
廖宋無奈地搖搖頭笑了。
許辛茹咬吸管的時候偷偷觀察了下她,發(fā)現(xiàn)廖宋還是沒有半點波動。
裴云闕那一走,就真的沒再回來過。廖宋第一第二年狀態(tài)明顯不對,但許辛茹也沒抓到過她崩潰的時候,想安慰都無處下手。后來知道程風致跟姓裴的來往緊密,許辛茹還偷偷去打聽過,打探出的消息……嗯,前任混太好,對廖宋來說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
裴云闕這幾年在國外,不到三年半就MIT畢業(yè)了,在那邊工作了一段時間,跟幾個朋友出來單干。
看程風致的意思,不再背靠裴家的裴云闕,靠自己還更如魚得水些,在自己的領(lǐng)域里做產(chǎn)品,完全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同類型的科技新創(chuàng)公司里沒他這么猛的,去年a輪的投資拿了一千兩百萬美金。
許辛茹還想努力一把,掙扎了幾秒:“宋宋,你知道他可能快……”
廖宋拆了顆薄荷糖,視線落在指尖糖紙:“我談戀愛了。”
她頓了幾秒,抬頭很淡地笑了笑:“到時候帶給你看看。”
在那一秒,電光火石間,許辛茹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
她知道她不對在哪了。
廖宋這幾年都是這樣,沒有什么會讓她非常快樂,也沒有什么會讓她非常痛苦。她的笑永遠都像浮在海面的泡沫,風一吹就翻幾個滾。
許辛茹心里嘆了口氣,這一條熱鬧步行街的夜景都索然無味了起來。
“好。改天看看吧。”
怎么有的傷口不會結(jié)痂呢?是血小板工作失誤了?
還是……
廖宋就是想讓它不愈合,永不愈合。
像有人用利器在她心臟上留下傷口,廖宋讓人走了,留下那把匕首,當個寶似得,月華皎潔的時候,拿出來曬一曬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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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廖宋帶那男友見許辛茹前,這段戀情就半路夭折了。
許辛茹聽說以后捶胸頓足:“你是不是騙我?!你真談假談?!”
廖宋眨眼,無辜又慢吞吞:“是真的啊,我不是給你看過照片,他工作太忙了,我們見面的次數(shù)太少。”
——這句話說得很委婉。
許辛茹聽了全部過程,掰著指頭算了下,算笑了:“不是,你跟這個馮先生,確定關(guān)系以后就見了三面啊?他一直在Y市工地上沒回來,其中一面還是在機場航站樓見的?他叫馮禹?全名馮大禹吧?”
廖宋聳聳肩,說得很是輕松:“沒緣分吧,大家都忙。”
分手其實是馮禹提的,一通電話就結(jié)束了兩個月的關(guān)系,廖宋其實覺得他語氣有些不對,但也懶得細細追究。
許辛茹跟漏了氣的氣球一樣,無神地趴在沙發(fā)上。
廖宋在一旁抱著電腦辦公,沒多久許辛茹忽然眼睛一亮,從沙發(fā)里炸開花一樣蹦高:“哎哎哎,那個,你不是認識盛什么的嗎,你倆還有聯(lián)系沒?你不是說大學的時候,還是他資助你的嗎?!”
廖宋電腦差點從膝蓋上掉下去,嚇得趕緊去撈:“哎……許辛茹,你能不能別這么一驚一乍?!”
許辛茹縮回角落嘟囔:“這不是想讓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嗎,你這幾年也該休息休息了吧,看看你那黑眼圈,都快掉膝蓋上了……到時候要真靠相親認識人,認識到不靠譜的怎么辦?”
廖宋懶懶地往單人椅上一仰頭:“怎么辦,涼拌。”
二十七,一個不上不下的年紀,但廖宋沒想那么多。她越來越習慣一個人的狀態(tài),偶爾跟朋友見一面,回家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很省事。
她喜歡回家后開燈的聲音。
——啪嗒。
緊接著,鑰匙串落在鞋柜上。
兩種聲響疊在一起,讓人安心。
廖宋喜歡能一眼望到頭的生活,她已經(jīng)試過冒險的滋味了。一個傷口、一道人影,已經(jīng)無法讓她在深夜長痛難擋。
認識沈則,也是在一個工作場合。她參加了一個非常無聊的小型酒宴,是許宸介紹她去的,這里面有他相熟的小有成就的校友,包括幾個醫(yī)療行業(yè)工作的朋友,許宸想幫著她拓寬一下人脈圈。
人脈沒拓到,有人不小心把紅酒灑到她身上了。
就這樣,認識了沈則。
許辛茹問到具體情況的時候,廖宋想了會兒:“做藥代的,人挺白凈,一米七八,二十九了。”
許辛茹干笑了兩聲:“宋啊,這次你撐過兩個月我再見吧,你也知道我們影視民工——等我下次出組,可能你們就緣分已盡了。”
廖宋依然是那個不咸不淡的語氣:“也是。等兩個月再說吧。”
這次還真超過了兩個月。
沈則是各方面都在平均線上一點的人,長得也挺清秀,優(yōu)點是有干勁有野心,經(jīng)常跟廖宋說自己要努力奮斗,要在嘉灣樓盤買婚房。
他月薪確實也還可以,能趕上廖宋三分之一了。
廖宋答應他的理由其實有點可笑。
她那天是在租住的房子樓下偶遇他了,沈則穿著棒球外套,還是略顯單薄,凍得索索發(fā)抖,蹲在路燈下正在喂一只黃點小花貓。
那只貓她也常喂。
路燈照在地上,把沈則和貓的影子拉得很長。
廖宋盯著那只貓失神了很久。隔周沈則約她出來吃中飯,表白的時候磕磕巴巴,廖宋沒讓他說完,就答應了。
“但是有一點先說好,我可能還是會像現(xiàn)在這么忙,不會因為約會或者什么……耽誤的。”
沈則滿口應下。
廖宋很快發(fā)現(xiàn)他確實能做到,因為他是拼命想往上爬的人,有沖勁,她欣賞他這一點。
但不太習慣的也是這點。
沈則把一些東西看得很重——他的同事買到了哪的房,開上了什么車,交的女友背上了Hermes Kelly,很多讓他艷羨的點最后都會回到雄心壯志的宣言:小宋,我一定會好好賺錢,讓你過上好日子!
廖宋不著痕跡地躲開他攬肩的動作,笑容弧度很溫和:“好啊,加油。應酬上少喝點。”
沈則是很適合做這一行的,他算是個外向的人,嘴皮子功夫強、會察言觀色,而且豁得出去,適時地在一些場合擠進本來不屬于他的人脈圈,遞上自己的名片,展現(xiàn)適當?shù)臒岢溃瑢λ幤芬c更是如數(shù)家珍。
他的圈子里有個關(guān)系還算鐵的富二代,在年底的時候給他搞了個重要私人晚宴的入場資格,說是大佬云集,有機會認識私立醫(yī)院翹楚立和的副院長。
沈則也第一次放了廖宋的鴿子——雖然這是他們兩個月來為數(shù)不多能見面的日子。
沈則本來有點愧疚,結(jié)果到了以后傻了,立和來的不是副院長,是院長本人。
富二代朋友輕撞了下他的肩,小聲得意道:“怎么樣,沒騙你吧?不是我吹,我老子在里面都快排不上號了。”
沈則端著酒杯的手輕抖了抖,用下巴示意了下一個角落:“那個,我老在財經(jīng)新聞上看到,叫什么來著?”
“盛家的一把手,”富二代掃了眼那道人影,低語道:“盛煜去年真是原地起飛了。他等會兒應該會去內(nèi)場……內(nèi)場我就沒法把你搞進去了,聽說今天他們那個圈子有個大佬回國,我可沒門路。”
他沒有,沈則有。
借了身服務員的衣服,沈則順利在九點后從內(nèi)廳上了旋轉(zhuǎn)樓梯,盛煜跟立和的院長竟然都在,這里跟底下金碧輝煌的大廳布局完全不一樣,更偏向私人會所的隔斷會客室,只不過面積也很寬敞,氣氛跟剛才廳內(nèi)更是不同,這些人看起來關(guān)系更相熟些,省去了不少寒暄恭維,聲量也都更小。
不過全場的焦點基本還是在盛煜這邊,他前后至少被三撥不同人圍過。
沈則也找了三次機會,都沒跟立和院長搭上話。對方都是拿了酒對他說了謝謝,轉(zhuǎn)身跟其他人聊天了。
他正懊惱著,室內(nèi)的氣氛忽然變了些,盛煜也撥開正在聊天的人,朝南邊的一個角落走去。
沈則這才注意到,那里還有個側(cè)門,有人剛從門里進來。
那個人其實被不少面孔擋住了,沈則站得位置太靠后,只看到他一閃而過的身影,和盛煜上前輕拍他的親昵樣子。
……那個年輕人肢體語言看起來不太耐煩,還躲了躲。
沈則瞪大眼睛。
雖然說二樓氣氛跟一樓不同,但在場的至少都是商務正裝,這人卻穿得很休閑,絲質(zhì)襯衫和黑色長褲,款式很簡單,穿在他身上,卻能輕易地勾人眼目。
也太不合規(guī)矩了。
沈則忍不住想。
這個人跟在場都不是一個畫風,鋒利又懶散,眉目耀眼得如同一副極濃的畫,卻讓人不敢細看——就像有些搖曳的焰會灼傷眼睛。
沈則熟知s市各界有點名氣的大佬,關(guān)注各類新聞,對這個人卻沒有半點印象。
但趁著盛煜跟他經(jīng)過的剎那,沈則還是大著膽子給他們遞了名片,指了指上面的名字,說有需要可以聯(lián)系他。
盛煜下意識接過了,看到他裝扮時挑了挑眉。
另一位則是目不斜視,理都沒理。
半小時后,沈則出一樓大廳旋轉(zhuǎn)門的時候,跟他們竟然又打了個照面。
“盛總,好巧好巧,”沈則趕緊上前兩步,揚著燦爛笑意攔下他:“我們剛才見過面的……那個不知道您認不認識陸院長,能不能幫忙……”
盛煜剛才接過完全是出于下意識,當時正忙著跟旁邊這人說話沒注意,第二次他就沒剛才的耐心了,淡笑道:“你是服務生還是藥代?還是兼職?”
沈則有點尷尬。
人在尷尬的時候,目光就會忍不住亂轉(zhuǎn),甚至期望在場第三人解個圍。
盛煜旁邊的男人比剛才更牛逼,從頭到尾就好像他們倆都不存在一樣,在等門童把他車開來。
外面開始下雨,溫度變得刺骨而寒冷。
沈則只能維持著笑意,跟盛煜說打擾了。
人還沒邁開步子,他就接到了個電話,鈴聲一直響,盛煜都多瞥了他一眼。
沈則尷尬更甚,接起電話的剎那帶了些怒意:“干嘛啊?!”
那頭女聲沉默了幾秒:“下雨了。你是不是去四季了?帶傘了嗎?”
沈則聲音低了幾分:“沒。”
廖宋干脆道:“我馬上到,你哪個門出?”
沈則:“……正門。”
廖宋:“等我。”
收了線,沈則對他們很熱情地笑了笑:“那個,不好意思,我先走了,我女朋友來接我。祝您一切順利啊盛總,有需要一定聯(lián)系我——呃,”沈則望向另一個男人,聲量都小了兩分:“您也是。”
盛煜輕點了下頭,另一位雙手落在兜里,身形修長瘦削,襯衫卻被漂亮筆直的肩線撐出弧度來。
沈則不免思忖著,難道是大佬包養(yǎng)的準備捧進娛樂圈的人——還沒想完,廖宋電話又進來了。
他趕緊舉著手機跑到旋轉(zhuǎn)門外,原來廖宋已經(jīng)開著豐田suv已經(jīng)到了門口。
她摁下副駕駛車窗,叫了他一聲:“沈則——”
但又很快放棄了繼續(xù)叫他,開了車門,拎著傘朝他大步走來。
沈則看著她從雨夜里朝他走來的身影,有些感慨地想著,廖宋有些時候真是帥得一塌糊涂。
她穿著煙灰色的牛仔褲,褲腳收緊馬丁靴里,頭發(fā)高高束起,神情淡然又從容,而且也總能以這樣的態(tài)度面對所有物質(zhì)世界的紙醉金迷、洪流沖擊。
廖宋走到他身前站定,把傘遞給他。
好像越過了山巒重重,安撫了一瞬他今晚的失落。
沈則懷著無限感激接過,溫柔道:“謝謝……抱歉。”
廖宋知道他意思,很輕地聳肩,正要說什么,目光越過他肩膀,定了那么幾秒。
那幾秒,她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甚至像是……靈魂都暫時被扯出了身體。
沈則有些迷茫地轉(zhuǎn)頭,看著玻璃后的光鮮世界,那兩個大佬依然是人群里最出挑。
沈則:“怎么了? ”
廖宋很快望向他,唇角微微一彎,搖頭:“沒什么,走吧,去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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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車已經(jīng)到了,身旁人沒動,盛煜自然也沒動,只挑眉,意味深長地說了聲:“哇哦。”
雖然裴云闕給了他一晚上臉色,但此刻盛煜還是被狠狠治愈了。
他的學妹怎么總是這么給力。
即使男友穿著不合身的服務生衣服的,廖宋遞傘時只有認真的關(guān)心,甚至還上下掃了眼,確定他沒怎么淋濕,才明顯松了口氣。
看向他們、又淡淡挪開目光的那一眼,他愿稱之為今年最佳場面。
配合上身邊這位的臉色,簡直精彩紛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