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第 98 章
起初,小滿以為離開是要等年后。可她沒想到會來的那么快。甚至來不及過了除夕再走,周攻玉就已經(jīng)將一切安置妥當。</br> 江若若的肚子高高隆起,鼓圓的樣子讓小滿有些擔憂。肚子太圓了,就像是熟透的瓜,讓人覺得脆弱,稍有些磕碰就會裂開。小滿對待若若,就像是對待一只瓷娃娃般小心翼翼。</br> 她覺得自己好像還很小,可與她一般大的若若,已經(jīng)從原先靈動愛笑的小姑娘,成為了一個穩(wěn)重的母親,若若低頭看向自己渾圓的小腹時,眼中溢滿了溫柔與期待。</br> 小滿不太懂這些,自然也無法感同身受,去體會江若若即將為人母的心情。</br> 但她也會忍不住去想,當初陶姒生下她的時候,會不會有一刻也是這樣,溫柔地注視自己的腹部。</br> 許家和太子翻臉是早晚的事,只是周攻玉下手的猝不及防,將自己的舅父逼到狗急跳墻,為了保住許家的榮華可以做出任何大逆不道的事來。姜恒知在的時候,權臣相爭,卻也互相制衡。周攻玉難免要被二者牽制手腳,如今只剩許家,他們的狼子野心再難遮掩。</br> 周攻玉是被這些人從小教養(yǎng)長大,也一脈相承了他們的心狠手辣,對待手足毫不留情。</br> 小滿和若若被暗中送去一個隱秘的山莊,等到一切平息后再回京城。</br> 臨走前,江若若又陪小滿回了趟姜府,第一次看到她長大的地方。</br> 周攻玉重病的事不脛而走,連姜馳都狀似無意地向她打探,可想而知許家會趁此機會如何下手。</br> 小滿是周攻玉唯一的軟肋,所以要護著她離開,將她送去不會被臟血沾染的地方。</br> 除夕的時候,平靜終于還是被打破了。</br> 夜里不知何時開始飄的雪,薄薄的一層白堆積著,慢慢的壓到枝葉低垂。</br> 許家稱太子謀害惠貴妃,逼迫皇上退位,還派了刺客去殺害周定衡。一堆莫須有的罪名砸上來,將皇后驚得臉色慘白,幾乎是顫抖地走向自己的兄長。</br> 她沒有想到有一日,要看著自己的母族將刀刃對向她的兒子。</br> 樁樁件件的罪名加上來,不是剝奪周攻玉的太子之位,而是要讓他死。</br> 死寂的宮城,最終還是響起了兵刃交接時的撞擊聲,在風雪中格外冷硬。</br> 許家有今日的地步,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瀾,逼著他們破釜沉舟,互相撕破臉皮。因此今日看著自己的舅父做出逼宮造反這種事,他真是一點也不例外。</br> 只不過他的母后對此十分悲慟,哭著喊著要讓國舅停手,見無濟于事,又抓著周攻玉的手臂說:“你舅父他們只是一時糊涂,阿玉你是好孩子,他們都是看著你長大的,放過他們吧……”</br> 細雪就像是白墻上刮下來的灰屑,飄散著模糊了人的視線。</br> 周攻玉撐著傘站在高臺,看著越逼越近的反賊兵馬,回答她的話:“母后說笑了,舅父一路闖到含元殿,怎么看都是讓他放過我才是?!?lt;/br> “你是他的侄兒,他只是一時糊涂想不開,不會怎么樣的,我一定好好勸他,不會的,許家不可能造反……絕不可能……”</br> 周攻玉聽她自欺欺人的說法,只覺得可悲又可笑。“母后身為皇后,許家造反,要除去你的兒子另立太子,可曾想過會置你于何種境地。需要的時候是親人,不需要便能狠心除去,舅父一向如此,怎得身為許家人,只有母親如此糊涂?他們給了你什么?”</br> 皇后抬起臉,看向朝著含元殿一步步走來的將士,以及她幾位面色不善的兄長。</br> 淑妃為了送四皇子上位和許家聯(lián)手,動用了所有兵馬來逼宮,似乎是篤定周攻玉的中了毒,如今正好拿捏,選擇在除夕這一日強行逼宮。</br> 皇后淚流滿面地沖著逼近的國舅,哭喊著讓他們停手。</br> 國舅面色陰沉,瞥了她一眼,厲聲喊道:“讓你做了皇后,還能做到如此地步,無能。許家榮華了百年,卻不想如今要斷送在你們母子手中,日后還要落得個逆賊的名聲。你若真的心中有愧,不如帶著周攻玉自戕,告慰先祖?!?lt;/br> 來自家人的冷言惡語,遠比臘月的風雪傷人,將皇后心中僅存的希冀凍結。</br> 周攻玉站在玉階之上冷眼看著,甲胄刀劍反射出的鋒芒印在他眼底,使他平靜的神色都顯得凌厲。</br> “母后也聽見了,舅父在做這些之前,可是想著要連你一同除去。許家存,我們都會死。母后不知一直不平為何父皇無法像對惠貴妃一般待你,試問有許家這樣的存在,父皇如何敢對你交心?”</br> 皇后怔愣了片刻,又忽然發(fā)狂地大笑起來,臉上淚痕未干的樣子,看著瘋似癲,宮女見了都去扶她。</br> 周攻玉抬了抬手,吩咐道:“帶皇后去歇息吧,這些場面入眼,無非是給自己添堵?!?lt;/br> 皇后被宮人扶著走了幾步,又回頭朝著周攻玉嘶喊:“可本宮姓許!本宮是許家的人!他是你的舅父?。 ?lt;/br> 周攻玉聞言并未回頭,仍舊一動不動地站著。</br> 國舅遙遙的望向他,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心中竟生出了些許慌亂。</br> 他看著周攻玉長大,教導他無數(shù)道理,也教他如何處置礙事的雜碎。周攻玉無論面對何事,臉上總是一成不變的淡然,似乎早已勝卷在握。若他真的病重,此刻更該留在東宮,又豈會在此地早早等著他來。</br> 雪越下越大,早已備好的人將國舅的兵馬截斷,雪花落在冰冷的刀劍之上,和猩紅的血融在一起。</br> *</br> 小滿裹緊了斗篷,和白芫一起在后院折臘梅,想在雪下大之前,采了花插到江若若房中的花瓶里。正在這時,有下人來報,說山莊闖來了一個人,聲稱是她弟弟,如今已被壓住,想讓她去看一眼。</br> 小滿以為是人胡謅來騙她的,哪知去了,才發(fā)現(xiàn)真的是姜馳。</br> 姜馳面上滿是焦急,見她來了立刻要掙脫身邊人,小滿揮了揮手,讓人松開他。</br> 小滿警惕道:“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這里?我分明不曾向你提過?!?lt;/br> 姜馳沒有先答她的話,而是說:“你的行蹤被人暴露了,帶著平南王妃趕快離開。我來找你的時候,瞧見了一隊兵馬,這才快馬加鞭趕在他們之前找到你。聽我的趕快走,我不會騙你?!?lt;/br> 小滿看向他的目光中仍有懷疑,姜馳只好承認:“今日除夕,我只是想來看你一眼,沒有其他念想,小滿你相信我,我不會害你。是平南王妃的侍女在姜府說話,恰好被我聽見,我才知道此地?!?lt;/br> 周攻玉心思深沉,自然是千防萬防,小滿的身邊人都是絕不可能泄密的。而若若懷有身孕,堅決要貼身侍女隨行,再三囑咐后還是有侍女私下說了漏嘴。</br> 意識到姜馳說的可能是真話,小滿臉色立刻就變了,帶著白芫朝江若若的屋子跑去。</br> 江若若聽到腳步聲,皺眉道:“外面下雪了,你快進來,要不然眼睛又該疼了?!?lt;/br> 看到跟在小滿身后的姜馳,她立刻□□臉,不悅道:“他怎么會來這兒?”</br> “若若,有人來了,我們現(xiàn)在必須要離開?!毙M說完,白芫已經(jīng)去幫江若若收拾東西了。</br> 江若若整個人都傻了,疑惑道:“有人來了,他們要做什么?”</br> 小滿也沒空回應她,將斗篷往她身上一披,扶著她就要走。“事情很急,已經(jīng)耽誤不得了,我們先走?!?lt;/br> 若若堅持要帶上自己的貼身侍女,小滿也不反對,只是幾人還未出山莊的大門,便有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深深插入廊邊的木樁上,劍身晃動著發(fā)出翁鳴,猶如勾魂的葬歌。</br> 江若若被嚇得大叫一聲捂住了嘴,侍衛(wèi)們齊齊守住山莊,對小滿說:“稟報太子妃,逆賊逼近,還請?zhí)渝S下屬另尋他路?!?lt;/br> 姜馳面色驟變,拉著小滿的手臂,厲聲道:“你先不要管旁人,他們定然是沖著你來的,我?guī)阆茸摺!?lt;/br> 江若若懷有身孕行事不變,若帶上她必定是個不小的麻煩,而小滿聽到這番話卻怒道:“她不是旁人,何況逆賊想要謀反,勢必不會放過平南王,何況是他的王妃。若若要落在他們手上,下場不會比我好多少?!?lt;/br> 雪不知何時越下越大,若若聽到小滿的話,心跳得飛快,眼淚都要出來了。</br> 她安安穩(wěn)穩(wěn)長大,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事,完全是不知所措,只知道跟著小滿,又怕自己會拖累她。</br> 小滿見她害怕,安慰道:“我們一起走,不要害怕,山莊有數(shù)百精兵,定能保你安然無虞。”</br> 姜馳見此,也自知無法勸動她,臉色愈發(fā)陰沉。</br> 侍女在前面扶著若若走,小滿低聲問他:“你可見到了有多少兵馬?”</br> “目測不過千人,他們此時對你出手,必定是京城已經(jīng)有所行動,太子如今自身難保,根本救不了你,你明白嗎?”姜馳的語氣,帶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憤恨?!澳慵藿o太子,便永遠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可真是會選!”</br> 小滿被他說的也是心中窩火,“現(xiàn)在說這些有何用,能不能閉嘴。”</br> 姜馳冷哼一聲,推著她往前走。</br> “??!”</br> 前方忽然傳來一聲痛呼,小滿連忙跑去,看到江若若摔倒在地,捂著肚子面色痛苦地□□,而扶著她的侍女則是面色驚恐,無措地看向小滿。</br> 小滿去扶住江若若,強裝鎮(zhèn)定的讓人去把穩(wěn)婆叫來接生。等將若若扶進屋子的時候,才發(fā)覺自己的手都在顫抖,聽到若若止不住的慘叫聲,更是遍體生寒。</br> 江若若突然要生產(chǎn),外面還有堵截的兵馬,她現(xiàn)在是真的陷入了絕境,無助感如潮水般一**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br> *</br> 雪越下越大,如剪碎的鵝毛四處飛散,洋洋灑灑的落下,遮住了青黑的磚石。</br> 皇宮的雪是臟污的,腳印和猩紅的血混在一起,使本來干凈純白的雪地,發(fā)出難聞的腥氣,看著令人渾身不適。</br> 周攻玉為了今日已經(jīng)準備多時,幾乎不費什么力就平息了這場鬧劇般的逼宮。</br> 國舅被拿下的時候,依舊是姿態(tài)高昂,絲毫沒有敗者跪地求饒的丑態(tài),對于輸在周攻玉的手上,他雖心中有憤恨不甘,卻也不得不心服口服。</br> 他被壓到周攻玉面前跪下,玉冠已經(jīng)削去,發(fā)髻散亂十分狼狽。</br> 周攻玉甚至只是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既沒有憤怒,也沒有一絲不忍心。素凈的長袍沒有沾上丁點血污,站在飄落的飛雪中,好似一尊精美的石像,漠然地看著眼前一切。</br> 國舅抹去嘴角的血,問他:“你從前不是這樣……究竟是何故……”</br> 雪花落在他纖長的眼睫上,他眨了眨眼,淡聲道:“舅父和母后為我選的路太無過趣,我厭了。”</br> “不是為了女人?”國舅冷嗤一聲。</br> 周攻玉撇了他一眼,沒有否認?!拔冶鞠肓艟烁敢豢跉猓闳宕巫屓藢λ率?,確實惹我不高興了。除去許家是遲早,不是我也會有旁人,舅父心中應當比我清楚。誰坐上龍椅,于你而言其實并不重要,只要皇權依舊留在許家手中,母后與我都可以舍棄,是嗎?”</br> “天子之道,在于制衡,而不在于以意為之,這是舅父所授,我學的如何?”</br> 周攻玉低聲說著,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卻讓人覺得諷刺十足,聽到國舅耳朵里,好似被人抽了耳光一般難堪。</br> 他半晌沒有應聲,只恨恨的啐了一口,從牙縫中吐出兩個字?!澳跽?!”</br> 侍衛(wèi)走上前想要將國舅押去處刑時,皇后忽然沖上前要扯開侍衛(wèi),朝周攻玉喊道:“你這是大逆不道。”</br> “早飯是誅九族的罪,母后竟認為我才是大逆不道的人嗎?”</br> 被護再身后的國舅忽然冷嗤一聲,對周攻玉說道:“你是最適合做天子的人,她遲早成為你的軟肋。”</br> “我心甘情愿。”</br> “心甘情愿?”他笑得莫測?!熬烁概R死前再幫你一把如何?”</br> 周攻玉臉色一變,忽然察覺到了什么,伸手想去拉走皇后,國舅強行奪下侍衛(wèi)手中的長劍,不顧皮開肉綻的手掌,將劍橫在頸上用力一劃。</br> 腥熱的血噴灑一地,染紅了大片雪地。</br> 周攻玉纖塵不染的素袍上濺上了血,仿佛是衣袍上繡了艷麗的紅梅,紅得刺目。</br> 皇后的華服上也是染紅大片,睜大眼望著倒下的國舅,所有話語都凝滯在了口中,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只能被人勉強扶住站立。,,網(wǎng)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