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第 95 章
周攻玉又回想到了那一日,太醫(yī)告知他小滿在喝避子藥。</br> 那一瞬間,也曾有憤怒涌上心頭,將他的理智和冷靜燃燒殆盡。</br> 只是忽然發(fā)現(xiàn),他怕的不僅是小滿會離開,而是她從未生有過動搖。自始至終,都是他一人在維持著二人之間,脆弱到一碰就碎的感情。</br> 他想要走向她,可她卻不肯移動半步。</br> “太子妃體弱,是藥三分毒,太子殿下還請三思?!?lt;/br> 徐太醫(yī)對小滿說的話,林秋霜也一定說過,可她仍是堅持要服用避子藥,日日防備,不愿懷上他的孩子。</br> 他已經(jīng)做了許多,卻始終留不下小滿。</br> 徐太醫(yī)目送失魂落魄的太子離開,剛嘆了一口氣準備轉(zhuǎn)身,就見他又折返回來,這一次,他說:“重新開一副避子藥?!?lt;/br> 徐太醫(yī)愣了一下,恭敬道:“太子妃她……”</br> “是我喝?!?lt;/br> *</br> 好在小滿的力氣不大,慌亂中刺向周攻玉的那一下并未傷及要害,只是刺傷了皮肉。</br> 周攻玉并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也只是草草上了藥了事。染血的外袍被丟在地上,小滿望著那片血跡發(fā)呆了許久,最后捂著臉嗚咽出聲。</br> “求求你……別再逼我了,讓我走吧……”</br> 她瘦弱的肩頸不斷隨抽泣聲輕顫著,桃粉的凌亂的堆疊在身上,像是一朵被摧殘的花。</br> 周攻玉的傷口處也像是有冷風灌著,冰涼刺骨的寒意,他問道:“真的這般想離開,就不曾有一刻,想過要為了我留下來嗎?”</br> 小滿沒有回答,周攻玉跪在她身前,輕聲道:“可我想過要為了你離開,拋下一切隨你走?!?lt;/br> “我想過的,小滿?!?lt;/br> 她怔愣地抬起頭,通紅的雙眼盯著他,臉上滿是不可置信。</br> “離開?”</br> 周攻玉輕輕將頭靠在她肩上,疲倦地嘆了口氣。</br> 他不在乎太子,不在乎儲君,也不在乎父皇和母后的期望。</br> “我也被困住了。”</br> 從生下來,周攻玉就被困死在了這座皇城,注定將這條命都扎根在這里,日復一日,做著令他生厭的事。</br> *</br> 隨著天氣變冷,朝中局勢也是風云變幻。</br> 表面的平靜,卻掩蓋不住底下的暗潮翻涌,夾雜著狼子野心,和皇室宗親的算計。</br> 太子將許多事宜交給平南王,牽扯了許多臣子的不滿,連江所思都對此頗有微詞。</br> 遲來的兄親弟恭,只會使人更加不安。</br> 許家是百年望族,即便被砍了枝丫,也擋不住深埋地下,早已綿延百里的根枝。即便身為太子,想和許家作對,也注定不是什么輕易的事。</br> 皇上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卻又無法制止些什么,如今朝政是太子把持,他不過掛個名頭,偶爾說上幾句話罷了。若不是皇上對許家忌憚,以他對惠貴妃的寵愛,豈會這么多年才封個貴妃。他能做的,也只有保住她們母子平安無事。</br> 江若若的肚子一天天隆起,約莫等到年后就要生產(chǎn),周定衡對她百般呵護,也不讓她再出去亂跑,只有小滿時常出宮去王府陪她。</br> 平安王府除了江若若一位正妃,還有兩個妾侍,平日里也十分安分,江若若無聊的時候還會與她們說說話。</br> 小滿看到兩個妾侍的時候,也曾問過她是否會吃醋,她卻說:“男子有個三妻六妾實屬平常,王爺他比起旁的男子已是十分好了,惠貴妃也沒有為難我,府里也十分省心。其他皇室宗親,誰人后院不是十個八個的女人,更別提陛下,后妃更是數(shù)不清的……”</br> 江若若說著便停下了,又道:“太子殿下獨寵你一人,興許是有廢棄后宮的意思,你也不必憂心?!?lt;/br> “我知道,我不憂心的?!?lt;/br> 自從與周攻玉爭吵過后,從前橫亙在二人之間,那層隱約看不見的隔閡也消除了。從那以后她沒有再喝過藥,都是周攻玉喝。</br> 要么不行房,要么選擇喝避子藥。周攻玉在這一點上,從來都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br> 小滿這個太子妃,依舊和從前一樣,外界對她有諸多猜測,卻也因此愿意去了解女學。離經(jīng)書院的學生比從前更多,甚至還買下了隔壁的院子,有更多女孩去書院求學,甚至有上已為人婦的想讀書習字。而那些富貴人家的姑娘,大多請的有先生,也會如尋常人一般,認為女子不必讀書。</br> 朝中對于小滿的議論,也暫時轉(zhuǎn)移到了李遇的身上,風頭蓋過了男子,自然是要被排擠的,只有少數(shù)開明的朝臣會正常地待她。</br> 李遇的存在似乎也激勵了書院的學生們,讓她們也認為自己能通過考取功名,與男子一般當官入仕。</br> 白芫將小滿的變化看在眼里,從書院的夫子到東宮太子妃,這個身份似乎沒能給她什么改變,只帶給了她委屈無助的眼淚。</br> 而周攻玉,從小滿回京開始,他就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的太子殿下了。</br> 似乎有一層面具,從他身上慢慢剝離。</br> 快入冬的時候,小滿命人將睡蓮下游弋的兩條錦鯉撈起來,送到湖里給放生了。</br> 魚游走的時候,她就站在那看了許久,眼中有隱隱的期盼,好似她能同這游魚一般遠走似的。</br> 天一冷,本就體弱的凝玉公主又開始臥床不起。有次病糊涂了,還一直喊著皇兄,周定衡知道后便心疼地連夜入宮去看她,凝玉卻沒有露出欣喜雀躍的表情來。</br> 反而是太子將名貴藥材送去的時候,凝玉因久病而蒼白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抹喜色。</br> 凝玉的身子弱是先天不足,從小便有的毛病藥石難醫(yī)。而這次的病來勢洶洶,太醫(yī)曾暗中說她難以撐過這個冬天。</br> 惠貴妃雖不是她生母,卻也從小將她養(yǎng)在身邊,因為此事也郁郁寡歡了許久,等到冬至的時候,也不知聽誰說可以去寺廟祈福,非要去淮山寺為凝玉求個福祚。</br> 周攻玉去過淮山寺的消息也不知被誰傳了出來,惠貴妃還親自來問過他,淮山寺是否靈驗。</br> 小滿的護身符是除夕的時候,周攻玉連夜上山求來的,靈不靈驗他又如何得知。而惠貴妃篤定連太子都去的佛寺,一定是最靈驗的,于是更堅定了要去淮山寺的決心。</br> 冬至是情人相聚的時候,皇上卻因?qū)葙F妃的珍愛,而喬莊成了普通的富貴人家,與她一同去淮山寺禮佛?;屎髤s要被孤零零的留在宮里看月亮,心中必定是少不了怨恨。</br> 江若若因為身孕不能出門,小滿身為太子妃,也不想在周攻玉和許家抗衡的時候出門,以免惹來一身麻煩。</br> 天氣寒冷,她便窩在殿中看書,周攻玉在一旁將溫好的茶遞給她。</br> “淮山寺的階梯那樣長,皇上為何肯答應惠貴妃?”</br> 周攻玉慢條斯理地飲過了茶,才緩緩答道:“父皇珍愛惠貴妃,與她在一起便覺得心中歡喜,淮山寺的長階自然不算什么。即便他是皇帝,在愛一個女子的時候,同常人也是一樣,并無不同?!?lt;/br> 說罷后,他幽幽地嘆了口氣?!翱上颐爸L雪,走過石階千層為你求來的護身符,被你隨手丟棄?!?lt;/br> 小滿辯解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丟了之后我還找了好幾日沒敢告訴你,最后不是被你找到了嗎?分明是不見了,怎么能叫丟棄呢?”</br> 周攻玉沒說話,目光放到了書案上的枯枝上。</br> 小滿奇怪地問:“你為何要在瓶子里插一根樹枝,還放了許久,是有什么用意嗎?”</br> 他輕笑一聲,答非所問。</br> “去年的冬至,你去找韓拾整夜未歸,今年我們一起過。”他看向小滿,燭火跳動,明暗在他臉上交錯?!巴笠惨黄穑昴甓疾环珠_了。”</br> 當日花朝,韓拾手中的玉蘭花,最終還是落到了他手上。能與小滿長久的,也只會是他。</br> *</br> 深夜的時候,似乎發(fā)生了什么急事。</br> 小滿窩在暖和的被褥中睡得正睡,被披衣起身的周攻玉驚醒,睡眼怔忪地問了一句:“怎么了?”</br> 周攻玉本來有些緊繃的心,忽然就松軟下來,替她牽了牽被子,安撫道:“無事,你好好睡,不用管這些?!?lt;/br> 見他神態(tài)平和,小滿也不再多想,往被子里拱了拱繼續(xù)睡。</br> 一直到第二日,她才得知就在昨夜,發(fā)生了一件天翻地覆的事。</br> 惠貴妃與皇上在淮山寺遇刺,因為夜里山路崎嶇,惠貴妃被追殺時,不慎滾落山下。</br> 被找到的時候,惠貴妃的頭和腰腹都在流血,不等尋到大夫便咽了氣。</br> 皇上清晨在回到宮中,惠貴妃的尸身被他抱在懷中,已經(jīng)變得冰冷。他悲憤至極,回宮后不等見過周攻玉,便先沖著皇后的寢殿去了,二話不說便揚手打了下去,揚言要讓她為惠貴妃償命。</br> 以往皇上盡管不愛皇后,也是給了她敬重的,從未做過這種事?;屎笠粫r氣急,頂撞皇上不說,還稱惠貴妃是死于報應。</br> 惠貴妃的死將整個皇宮攪得一團亂,若說最嫉恨惠貴妃的人,那一定是皇后。</br> 也因此有人將此事,怪罪到了周攻玉頭上,只因惠貴妃來問過他,淮山寺是否靈驗。</br> 震怒過后,皇上又去見了惠貴妃的尸身,不忍再看地轉(zhuǎn)身,忽然嘔了口惡血倒地不起。</br> 眾人又亂作一團地叫太醫(yī),將皇上往寢殿抬。</br> 周攻玉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看到小滿。</br> “來這里做什么?”</br>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走近皇后寢殿的時候,還能聽到里面有女人崩潰的哭聲。</br> 皇后雖然一直被冷落,可這么多年,皇上到底也沒有對她動過手。</br> “昨日有刺客對惠貴妃下手,父皇懷疑此事是母后所為,不知是聽信了誰的讒言,竟認為我也從中作梗,想除去他和惠貴妃,好早日登基?!敝芄ビ裾f完,殿中的哭聲愈發(fā)凄慘,連他都聽不下去了。</br> 小滿想了想,低聲道:“可是許家?”</br> 他揉了揉小滿的額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網(wǎng)址m..net,...: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