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第 51 章
在大街上回首時,小滿第一眼便看到那個站在燈火下,戴著昆侖奴面具的人。</br> 幾乎不用多想,僅憑直覺,一眼就認出了周攻玉。</br> 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br> 包括來了月老祠,她雖沒有回頭去看,卻也能猜到周攻玉就在不遠處。</br> 她眼睫輕顫,語氣溫柔又疏離:“殿下不該這樣?!?lt;/br> 周攻玉垂首,眼眸的光亮,凝結了夜里的寒氣般,蕭瑟得讓她不忍再看。</br> “母后前些日子旁敲側擊地想為我娶妃,昨日來東宮,因為此事還大鬧一場。她將京中貴女們一一比對,希望我能從中挑選……”</br> “你和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她當然知道這些話是什么意思,也清楚這些事與她無關。</br> 周攻玉走近她,肩膀上落了一片燃盡的紙灰。</br> “我該怎么樣?那你說,要我怎么做?”</br> 他聲音變得低啞,低頭時眼眶泛著瑩潤水光。走動在月色下,白袍上銀線繡的仙鶴仿若振翅欲飛。</br> 小滿的視線停在那一片白中,極為礙眼的黑灰上。</br> 她聽到周攻玉的話,是有些無奈的。</br> 他們兩個,好像總是在彼此糾纏,彼此不放過。兩個人都不開心,有什么意思呢?</br> “后宮和前朝息息相關,你還需平衡朝野,牽制下臣,遲早要選妃的?!毙M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干巴巴地說了一句,眼睛仍是忍不住朝著他肩膀的紙灰瞄過去。</br> 周攻玉苦笑一聲?!拔颐髦銜f什么,卻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盼你聽到我要娶妃,能有一分不喜,哪怕是皺個眉也好。當真就沒有半分動心嗎?即便我將真心予你,你也不肯要,是不是?”</br> 他望著小滿的眼睛,見她目光一直瞟向別處,心底不由地升起幾分不耐。</br> 小滿猶豫地伸出手,將周攻玉肩頭黑灰拍落,卻被他拽著手腕扯到懷里。</br> 面具墜地,發(fā)出沉悶聲響。</br> 周攻玉臉上的溫柔消失殆盡,眼眸深邃得像日光照不到的谷底。</br> 一只手撫在她的長發(fā)上,緩慢又深情地用手指輕撫著,溫柔得讓她覺得毛骨悚然。</br> “你為什么就不能像平常的女子那樣,乖乖地留在這里,你想要的我都會捧到你眼前……”說到一半,他又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語道。“也對……你不是平常女子,你不是她們?!?lt;/br> 周攻玉沒使什么力氣,卻輕而易舉將她桎梏住,任她用力掙扎也推不開。</br> “放開。”</br> 各種氣息混在一起,濃郁的檀香和桂花香,以及他身上若有似無的冷梅香氣。</br> 周攻玉的懷抱是溫熱的,和從前沒什么區(qū)別。</br> 他察覺到小滿的抗拒,仍是當做什么也沒有?!澳汩L高了,大概有一寸。”</br> 周攻玉說完,揉了揉她的腦袋,很快就松懈了力道,任她像條魚一樣從他懷中溜走。</br> 小滿冷漠地站在周攻玉面前,甚至不再朝他看一眼。</br> 他的言行已經(jīng)使她有些害怕了,這不僅僅是什么喜歡,更像是他的執(zhí)念,顯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執(zhí)念。</br> 周攻玉平靜地看著她,余光掃過從墻邊一閃而過的身影,嘴角甚至泛起了沒有溫度的笑。</br> “我方才在想,你說得很對。我不該這樣,就像個瘋子,一廂情愿,固執(zhí)地愛上你,要將你留在身邊。我以前沒有對誰這樣過,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追求心愛的女子??芍辽傥颐靼?,喜歡一個人是不能讓她離開的。小滿,若是我只娶你,太子妃只有你,皇后也只有你,此生唯你一人,你是不是也不愿意?”</br> 小滿抬頭,眼中甚至有了怒火,語氣堅定道:“是,我不愿意!你說夠了沒有。不用白費時間了,我不想留在皇宮,也不喜歡京城,而且我一點也不相信你說的話。滿意了嗎?不要自作多情了,想進你東宮的女子如過江之鯽,你大可一一挑選,何必來糾纏我,折磨我?”</br> “我喜歡你,是折磨?”周攻玉露出那種被刺痛的神情,臉色蒼白得像從冰水里撈出來。</br> 小滿握緊手指,說道:“是?!?lt;/br> 周攻玉鴉羽般的睫毛顫了顫,嘴唇抿成一條冷冽的線?!拔抑懒?。”</br> 香箸燃盡,香氣卻彌久不散。</br> 周攻玉離開后,她面對著神像站了許久,一直站到雙腿都酸麻了,才提了提裙擺跪下去。</br> 手掌合十,閉上眼拜了三拜。</br> 就在剛才,她就下定決心,過幾日離京回益州。</br> 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她回去以后就收拾收拾離開,先回益州找個地方避一避,等周攻玉冷靜下來再回趟京城,然后就去游山玩水,從此山高水遠再難相逢,也就沒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br> 周攻玉是未來的一國之君,這樣一個人的喜歡,她實在是擔待不起,還不如早些了結,徹底斷了他的念想,興許等她走后,他會再遇到許多人,連想起她的時候的瞬間都少得可憐。</br> 小滿撐著腿起身,轉(zhuǎn)身正要走時,余光掃到地上的昆侖奴面具。</br> 她停頓了一下,還是俯身將面具撿了起來。</br> 等時間差不多了,她沒有找到江若若和周定衡的身影,就讓江若若的侍女轉(zhuǎn)告,就說她回書院一晚。</br> 徐燕還沒玩夠,不情不愿地上了馬車,看到小滿手中拿的面具后愣了一下。</br> 馬車慢悠悠到了書院,一向話多的徐燕難得沉默了一路,直到二人下了馬車,她終于結束了欲言又止的狀態(tài),問道:“夫子可以將這個面具給我嗎?”</br> 小滿遲疑了一下,眼神復雜地看著徐燕,說道:“你也快及笄了吧?!?lt;/br> 徐燕點頭:“是這樣沒錯……可我已經(jīng)沒什么家人了。”</br> 小滿將面具遞給她,“你跟著二位夫子好生學習,在京中必定能找到不錯的活計。”</br> 徐燕癟癟嘴,小聲道:“女子做什么活啊,嫁到一個富貴人家,就不用愁什么吃穿了,夫子認識那么多厲害的人,我以后的郎君,說不準比我那姐夫還要好?!?lt;/br> 小滿沉默了一會兒,不知該如何出口。她自己都弄不清這感情的事,哪里會給人做什么紅娘,人心易變,若是坑害了她,日后反而要結怨。</br> 徐燕見她沉默,臉龐臊得發(fā)燙,咬牙快速走開了。</br> 光是聽腳步聲,都能聽出她的不高興來。</br> 林秋霜恰好也湊熱鬧回來了,見到小滿站在院子里,喚了她一聲,問道:“今日怎得就回來了?徐燕呢,也回來了?”</br> 小滿:“去我房中說吧,有些事要與你談一談。”</br> *</br> “你瘋了!”林秋霜聽了小滿的話,拍桌起身斥責?!澳氵@是小孩子心性,遇到了難處就想著逃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真當自己離開了,太子就找不到你?再說,我現(xiàn)在還在為你扎針,你離開了,誰給你調(diào)理身子?”</br> 說完了一通,她似乎反應過來自己說的太絕對了,沒有考慮小滿的立場?!叭魮Q做是我,恐怕也不愿被一個男人束縛在牢籠里??勺约旱男悦肋h是最重要的,你還真是‘不自由,毋寧死’不成?”</br> 小滿被她臉上的嚴肅逗笑,敲了敲桌子,說道:“我這不是來找你了,你將寧谷主寫好的藥方給我一份,我會按照那些方子吃藥。況且我只是先去益州避一避,又不是不回來了,若若還要成親,我可要看著她嫁人的?;钪且欢ㄒ钕氯サ模N蟻尚且偷生,我怎么可能不要命。”</br> “我就想不明白了,太子有哪里不好,你竟能忍住不動心。換了我,遇到這么一個白璧無瑕般的男子,那必定是想也不想就栽進去,哪里還想著去游山玩水,著書立說呢?”林秋霜說著不由壓低了聲音,靠近小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那個韓二哥,當真如此好?”</br> 小滿低頭笑了笑,光是想起他,胸腔就是一股暖意?!笆前?,韓二哥特別好,沒人比得上了?!?lt;/br>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能比太子還好?可太子對你也很好啊,他不是還在祟山救了你?你要是喜歡他多好,除了兩百年前有位一龍一鳳的癡情皇帝。我可再沒聽聞過放棄后宮佳麗三千,只娶一個人的君王。姜小滿啊,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啊。”林秋霜連連咂舌,言語間都是羨慕。</br> 小滿垂眸,笑容淺淡,似是對她的話毫不在意?!斑@世上,本就沒什么圓滿可言。人不能什么都想要,雖然取舍是件很難的事,但做出了選擇,就要做到落子無悔?!?lt;/br> 要是很久以前,周攻玉說要一生只娶她一人的話,她大概會高興到夜里睡不著,毫不猶豫地撲進他懷里。</br> 她現(xiàn)在做了決定,也許往后走的路是坎坷艱難的,但她也不能后悔,要逼迫自己向前看才好。</br> “說起取舍,那倒也是。前幾日那程夫人來了一次書院,臉上還有傷……程郢居然對自己的發(fā)妻動手,可真是個混賬。不過這程夫人,看著柔弱怯懦,也有硬氣的時候,一氣之下和離回娘家了。這程郢在京中沒什么名氣,此事知道的不多,還沒傳開,要是傳開可就真是鬧笑話了?!?lt;/br> 林秋霜臉上滿是嘲弄不屑,對于那些動手打妻子的男人,說得上是厭惡至極。她從前在藥房,來得都是些婦人,少不了被丈夫虐待的。</br> “都是一報還一報,咎由自取。”</br> “那你想何時動身去益州?”林秋霜輕咳一聲,瞥向小滿。</br> “三日內(nèi)動身吧?!?lt;/br> 林秋霜若有所思地靜了片刻,說道:“再晚幾日?!?lt;/br> “為什么?”</br> 她思慮片刻,“你的藥方還需更改,我得再問問我?guī)煾?。?lt;/br> 小滿皺了皺眉,還是點頭:“那你不要告訴別人?!?,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