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第 49 章
程夫人是真心仰慕時雪卿的才學,來書院越來越頻繁,偶爾還會拿著自己詩文去請教。</br> 小滿不懂這些,也只是偶爾和程夫人閑聊幾句。</br> 有那么幾日,像是聽說了什么,程夫人看小滿的眼神變得復雜,甚至言語間也多有試探。</br> 久而久之互相熟悉,又漸漸如常了。</br> 只是每次程夫人說起她那位脾氣暴躁,古板迂腐的丈夫,都是遮遮掩掩不愿多談的樣子。</br> 畢竟是旁人的私事,雖然從多次談論中,小滿對程夫人的夫君多有不滿,在未知事情全貌的時候,也容不得她一個外人來置喙。</br> “姑娘要是這樣想,以后可怎么嫁人,你父親必定是不許的?!痹诼犃诵M的打算后,程夫人驚疑地瞪大眼。“這樣決定,是否太過兒戲了?!?lt;/br> 小滿笑了笑,說道:“我沒有父親,不必管他是否應允。嫁人也要看緣分,興許我命中沒什么姻緣呢?!?lt;/br> 那句“我沒有父親”出口后,程夫人的神情就變得復雜起來,欲言又止了許久,才冒出一句:“話也不能這么說……不嫁人可怎么過呢?”</br> 她說著,視線移到自己的詩文上,突然就沉默了。</br> “也不全是,時先生雖未成婚,也過得瀟灑自在,能做自己喜歡的事。若能求得有心人,與他結(jié)為夫妻,那是緣分,遇不到也不能強求。往后的事誰又說得準呢?也許我去游歷山水,行到途中改主意了,又想換個活法。”小滿隨口說了幾句,也沒往心里去。卻不曾注意到對面坐著的程夫人神情低落,沉思不語的模樣。</br> 徐燕坐在一旁習字,字跡歪歪扭扭,她卻得意地拿起來給小滿看:“先生你看?!?lt;/br> 小滿笑道:“寫得不錯,只是要再工整些?!?lt;/br> 徐燕正高興著,余光卻掃到程夫人臉上的那抹輕蔑,笑意頓時凝結(jié)了。</br> 她說不好官話,腔調(diào)奇怪,又不如這些貴人會琴棋書畫的,難免要被人看不起,說不準連夫子背地里也是在奚落她。</br> 徐燕轉(zhuǎn)身,將寫好的字揉成一團。</br> 小滿看她重新落筆,力道這么重,不由地挑了挑眉。張口正欲說點什么,書院的門卻被人用力拍打,最后那幾下像極在踹門。</br> 哐哐的聲響震得學生都沒法好好上課了,紛紛探著腦袋往院子看。</br> 程郢中氣十足地吼了一聲:“滾出來!”</br> 小滿臉色沉下去,微微一蹙眉后,才緩慢地扭頭看向程夫人。正好程郢又是粗暴的一踢門,嚇得程夫人身子都在抖。</br> “你說的那位夫君,是他?”</br> 程夫人知道自己對小滿隱瞞,實在是做得不夠磊落,誠懇道:“我這也無奈之舉,還望姑娘見諒,要算起來,其實我還是你的舅母?!?lt;/br> “舅母還是算了,程大人知道了還要覺得我高攀?!?lt;/br> “小滿……”</br> 程夫人想解釋,門又被重重地砸了幾下。</br> 小滿淡淡道:“夫人再不去,他怕是會拆了書院?!?lt;/br> 程夫人無奈,起身朝門口走去,臨走前還不忘將自己的詩集帶走。徐燕對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小滿輕斥一聲。“不可無禮?!?lt;/br> “哦……”</br> 程郢粗暴地將妻子拖上馬車,對著書院門口恨恨地啐了一口。礙于太子和他姐夫的威懾警告,也不敢再輕易招惹姜小滿,現(xiàn)在倒好。連她妻子都和這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br> 看到她盡力遮掩的詩集,程郢一肚子的火氣再難壓住,將她的詩集一把扯出來捏在手上。舉到她面前,怒道:“我說你近日頻繁外出,還說和王夫人游湖,烈日炎炎,誰腦子不好陪你游湖?你安安分分待在家中不好,非要去折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時雪卿這種人和娼妓又有何區(qū)別,你還仰慕她,難不成也是想效仿?還有那姜小滿,害得我侄女生不如死,你還上趕著湊到她眼前,是何居心!”</br> 程郢劈頭蓋臉一頓訓斥,程夫人只能漲紅臉瞪著他,手指緊握成拳抖了半晌,還是沒能說出反抗的話來。</br> “不知廉恥!”</br> 程郢說著便去撕她的詩集,這一舉動總算將她惹怒,一耳光打在程郢的臉上?!澳阕】?!”</br> 清脆的一巴掌,打得他整個人都愣了,反應過來才目眥欲裂地看著她。</br> 程夫人身子抖得厲害,抹著眼淚哭訴:“你根本就不懂我,就知道整日忙自己的事,連個五品官都升不上去。如今姜月芙都不行了,你還要得罪姜小滿,日后她要是做了太子妃,你就更沒有出頭之日了……”</br> 程郢氣紅了眼,反手打了回去?!伴]嘴!月芙嫡出的小姐,哪里不如她一個賤種,無知婦人,休要胡言亂語,等回了府我再好好收拾你!”</br> 程夫人捂著紅腫的額臉頰,縮在馬車角落哭得一抽一抽的,手中仍緊攥被撕裂的詩集不放。</br> 從程郢來過后,程夫人就不再到書院來了。</br> 時雪卿并沒有太在意這些事,加上小滿身體越來越差,這些事也都被拋之腦后。</br> 江若若來書院勸小滿回威遠侯府養(yǎng)病,連周定衡都跟著來了。</br> 小滿笑著打趣,絲毫不當回事,江若若氣得落淚,哽咽道:“讓你回京城就是為了治病,如今不見好轉(zhuǎn)就算了,反而越治越差,到時候回了益州,母親該要多難過。你總是不聽勸,不把自己的身體放在眼里,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為你擔憂的人?!?lt;/br> 小滿被她一番哭訴后,終于生了愧疚之意,同意隨她回威遠侯府養(yǎng)病,書院事宜交給時雪卿,她也能做得游刃有余。</br> 周攻玉忙于政事,偶爾見了小滿幾次,兩人的關(guān)系重歸冰點。在荒山野嶺的那一晚,就像是不曾存在。</br> 病醒后,只有他自己在乎。每每示好,她都生分地不愿接受。</br> 姜恒知被貶官后頹廢了好些日子,最后似乎是想想開了,發(fā)現(xiàn)擔任秘書監(jiān)也是閑散自在,只是被人嘲諷奚落不大痛快,其余的也不算太難接受。</br> 小滿去了威遠侯府,他倒是從了一口氣。女學在京中的風波他也有所聽聞,血濃于水,到底是他的骨肉,再怨也不會怨他一輩子。日后做了太子妃,還任性妄為的去辦什么女學,說出去就是惹人笑話。</br> 因著這些,姜恒知也不讓姜馳再去找小滿,搜尋的珍貴藥材送去,卻都被退還。</br> 由于身子太差,也見不得強光,小滿整個夏日都很少外出。身邊的侍女看得緊,瓜果不讓多食,盛夏的日子還要喝熱茶。</br> 等到七月流火的日子,天氣開始轉(zhuǎn)涼,日子總算沒那么難熬了。</br> 同小滿和周攻玉不同,江若若和周定衡之間,進度卻是飛快。</br> 惠妃起初瞧不上江若若的出身,奈何江所思爭氣,去寧州治理水患嶄露頭角,又得了提拔賞賜,成了朝中新貴。</br> 而江家是皇后的母族,惠妃存心想讓江若若做側(cè)妃,好打皇后的臉面。</br> 皇后偏不如她的愿,直接向皇上說了賜婚的事?;噬险衼碇芏ê庖粏?,得知二人是兩情相悅,果斷寫了賜婚的詔書。</br> 姜月芙病發(fā),痛得死去活來,程汀蘭親自登門,希望小滿念在姐妹情分去救救姜月芙,而小滿午睡,她尚未見到人,卻被江若若冷嘲了幾句。從前的丞相夫人哪里受得了這種奚落,回府后還氣得大哭一場。</br> 比舊疾發(fā)作更難熬的,是如同跗骨之蛆的百花泣,發(fā)作之時幾近瘋癲。</br> 姜月芙甚至嘗試過咬舌自盡,清醒后看到程汀蘭痛哭流涕的模樣,她又不忍心這么去死。知道程汀蘭去求姜小滿時,她對結(jié)果并不意外,卻還是忍不住去問了侍女。</br> “姜小滿對我娘說什么了?”</br> 侍女支支吾吾半天,才把江若若的話原封不動告訴了她。</br> 姜月芙的手扣在桌角,指尖嵌在肉里,眼神有些可怕。</br> “王妃?江若若?”</br> “是啊,詔令下來,三皇子賜封為平南王,還欽點了一位王妃。還未曾嫁過去,就這樣趾高氣昂的,對我們夫人出言不遜……”</br> 姜月芙像是有些瘋魔了,一遍遍念著:“平南王,王妃,三皇子要娶江若若……不對,他現(xiàn)在是王爺了,他要娶妃……”</br> 丫鬟有些擔憂,低聲喚道:“小姐,你沒……”</br> “滾!”姜月芙起身,將桌上的香爐花瓶掃落,嘩啦碎了一地。“滾出去,都給我走!”</br> 歇斯底里發(fā)作一通后,她冷靜下來坐在地上,將頭埋進手臂。肩膀微微抖動著,哭泣聲也再難壓抑。</br> 七夕將至,江若若決定去月老祠求個姻緣,想要小滿陪她一起。</br> 聽到月老祠三個字,小滿眉心一跳,扶著額頭說:“這個東西不靈,沒用的?!?lt;/br> 江若若認為她是在找借口。“我可聽過那棵樹的傳說,保佑了多少情人,怎么就不靈了。”</br> 小滿嘆口氣,又說:“是真的,我以前認識的朋友,雖然掛了姻緣繩,兩人也沒能走到一起。你和周定衡都是有婚約的人了,哪里用得著這些,自然是要幸福美滿?!?lt;/br> 江若若笑道:“胡扯,不想去還找借口,我怎么不知道你在京中認識什么朋友??傊惚仨毻乙黄穑赵诜恐锌磿X,骨頭都要酥了?!?lt;/br> “好吧好吧?!毙M無奈應了,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去月老祠,心里多了幾分煩躁。</br> 她當時年少無知,還在紅帶上寫下了她和周攻玉的名字。還好當時掛得高,若不然被熟人看見,也卻是是丟臉。</br> 作者有話要說:小滿:我有一個朋友……</br> 江若若:你說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br> 小滿:不是,是你未婚夫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