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雪柳怎么還沒回來?”</br> “怕不是又拋下小姐去哪偷懶了?!?lt;/br> “今天府里有個小姐落水了,聽說夫人把她叫去問話了?!?lt;/br> 小滿坐在院子里,身旁的婢女正在議論雪柳的事。</br> 距離雪柳被叫走,已經過了三個時辰。太陽已經下山了,天色慢慢灰暗,涼風吹得枝葉搖動。</br> 幾個婢女也是伺候小滿起居的人,平日說不上細心,也只能做到不怠慢罷了。</br> 不過小滿也很耐心,就算沒人管她也會安安靜靜坐在火盆邊取暖,聽他們聊些趣事,也從沒有過什么沖突,相處得也算融洽。</br> 沒什么上進心的下人也很喜歡侍候小滿這樣的主子,沒了陶姒后,院子里似乎徹底沒有尊卑的束縛,都聚在火盆前小聲說著閑事。</br> 火光照在小滿的臉,忽明忽暗,讓人看不真切。</br> 有婢女見到了小滿身后的匣子,問道:“小姐,那是什么?二皇子送的好東西?”</br> 小滿回過神,被她一說才記起兔子燈來。又不免想到白日里周攻玉說的話。</br> 明明都要當上太子了,可他看上去也沒有高興的樣子。</br> 其實想通之后,她是真的不怪周攻玉。</br> 是自己沒有本事,喜歡上周攻玉,又沒本事讓他也喜歡自己,怪不得旁人。</br> 即便周攻玉選了姜月芙,那也是他做出的選擇。</br> 想來一直都是周攻玉對她好,她自認為對周攻玉也好,可那都不是他需要的。</br> 若是他喜歡桃花,而自己給他的全部都是葉子,倒頭來卻怪他不珍惜,未免太強人所難。</br> 兩情相悅這件事,應該是讓人開心的。</br> 小滿回頭看了看兔子燈,忽然有些羨慕姜月芙。</br> 無論什么時候,姜月芙都是被堅定的選擇和偏愛著。不像她,從來都是被放棄的那一個。</br> 火光照出小滿眸中的盈盈水色,她低低咳嗽兩聲,將兔子燈拿出來。</br> “喲,這兔子燈做得可真好看?!?lt;/br> “二皇子可真是好啊,前些日子小姐手里的兔子燈被踩壞了,這就送來一個更好的?!?lt;/br> 接著他們就看到,小滿將“更好的”兔子燈,輕輕一拋丟進了火盆。</br> 火舌瞬間燎起來,迅速吞噬掉了兔子燈,猛然升高的火焰,嚇得幾人驚呼出聲。</br> 小滿的裙子差點被火苗燎到,被一旁的婆子趕忙拉了一把。</br> “哎呀!小姐這是做什么,簡直嚇死人了,好端端燒了做什么,多可惜啊……”</br> “這是怎么了……”</br> 紙糊的兔子燈被燒干凈,剩下片片殘灰隨著熱氣漂浮。</br> 黑灰落在了木匣子上,小滿俯身準備將木匣子也燒了,這才發(fā)現里面還有一塊被綢布包裹的東西。</br> 撿起來拆開,里面是一塊玉佩。</br> 她是辨不出玉石好壞的,可這塊玉剔透晶瑩,看著就不是凡品。</br> 只是想往后不要在意周攻玉了,倒也不必和一塊寶貴的玉佩過不去。</br> 小滿將玉石塞進懷里,拍了拍身邊的婢女,指向門的位置,又比了個推門的動作。</br> 婢女問道:“小姐是說讓我們晚上給雪柳留個門?”</br> 她點點頭,準備回屋子歇息了。</br> 整整一夜,雪柳都沒有回來,一直到第二日也沒人來說是怎么一回事。</br> 小滿隱約覺得,這件事和姜月芙是脫不了干系的。</br> 院子里有何雪柳關系好的人出去打聽,這才知道雪柳做錯了事,被夫人發(fā)賣出去了。</br> 他們院子的人,被發(fā)賣了連一句知會也沒有,何止是目中無人。院子里的人都覺得不公,連一向與人為善的小滿都忍不住了,冷著臉要去找程汀蘭要個說法。</br> 此時的相府正在為姜月芙的生辰布置,程汀蘭臉上也洋溢著滿足的笑。</br> 一見到小滿面色不佳的走來,她表情先是一僵,很快就迎著笑臉問道:“小滿怎么來了?”</br> 小滿來的時候為了不被人裝作聽不懂,還自己帶了筆墨,將紙往石桌上一鋪,唰唰幾個字寫下,寫得潦草用力,可見心中的憤怒。</br> 白紙上幾個大字:為什么發(fā)賣雪柳。</br> 程汀蘭的侍女眉毛橫起,立刻不滿道:“你怎么能這樣質問夫人?”</br> 小滿掃了婢女一眼,又寫下四個字:做賊心虛。</br> 濃黑的四個字映在白紙上,刺激得程汀蘭太陽穴直跳,臉上的端莊笑意快繃不住了。</br> 她實在是沒想到,小滿居然如此大膽,如此直白。</br> 推孫敏悅下水,是姜月芙身邊的侍女所為,即便她事后懊悔自己的沖動,也被程汀蘭教訓過了,卻擔憂此事會找到她的頭上。</br> 孫太傅是極有威望的老人,向來板正嚴厲,從不攀附權勢,自恃清高不屑不與姜恒知為伍,若是得知自己女兒被姜月芙推下水,怕是立刻翻臉,說不準還要將事情鬧大。</br> 姜月芙在閨中嬌養(yǎng)慣了,不懂朝堂爭鋒也不知其中利害,一時腦熱就害了人,還是只能讓程汀蘭為她解決。</br> 郭守言站在月芙一邊,自然會替她瞞過去,姜小滿和她的侍女可就未必了。</br> 程汀蘭臉色微沉,強撐著笑臉:“小滿這是什么意思?”</br> 做賊心虛……</br> 能說出做賊心虛,她竟也不算愚笨。</br> 小滿眼瞳發(fā)亮,盯著程汀蘭,不知道是因為怒火還是什么,胸腔悶悶地發(fā)疼,手指用力到攥破了宣紙。</br> 她努力想要開口,嗓音嘶啞,連音也發(fā)不準,索性又放棄了。</br> 繼續(xù)在紙上寫道:你們把她怎么了?</br> 程汀蘭面色趨漸緩和,說:“雪柳不過一個婢女,手腳不太干凈動了府里的東西,我怕你知道了傷心,這才沒告知。你若不高興,我便再給你撥兩個手腳伶俐的丫頭,這樣可好?”</br> 什么偷了東西,不過就是找個理由將雪柳處理。</br> 小滿知道是不可能將雪柳要回來,將紙拿起來搖了搖,堅持要知道雪柳的下落。</br> 程汀蘭不想被這種小事糾纏,輕笑一聲,說道:“我們又不會要她的命,只是將她送出府去了,小滿怎么這般生氣呢?我這兩日忙得很,你要是無趣,可以去找你月芙姐姐玩,她必定會歡喜的?!?lt;/br> 實際上,姜月芙正因為推了孫敏悅的事心煩意亂,連門都不敢出了,更別提見到小滿。</br> 而小滿也知道程汀蘭的話并非出自真心,索性將紙揉成一團抱走了。</br> 等她走出一段距離,程汀蘭臉上的笑意隱去,斂眉沉思著什么。</br> 一旁的婢女問道:“夫人,看來小滿姑娘也知道?!?lt;/br> 程汀蘭“嗯”了一聲,端起茶盞小飲了一口。</br> “不傻,那就更留不得了。不能讓二皇子把心放在她身上,還是送走吧?!?lt;/br> 姜月芙的生辰本該是在一個晴天,可冬日的寒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br> 尚未等她生辰到來,便已經是寒風呼嘯,陰云暗沉。</br> 天空灰蒙一片,行人皆是裹緊衣衫減少外出。</br> 皇帝一病,宮里的事務都落在了準太子的周攻玉的身上。</br> 各種補藥和糖糕,仍是流水般的送進小滿的院子。</br> 周攻玉對她的喜好最為清楚,送來的都是些雜書和小玩意。</br> 而程汀蘭也一直關注小滿院子的動向,周攻玉送了什么她也是一清二楚。</br> 姜月芙得知后,心中多有不屑。哪個男子不是送玉石珍寶,再不濟也是胭脂水粉錦羅綢緞,送些古籍話本和小孩子的玩意兒,可見也并未多上心。</br> 臨姜月芙生辰的最后一日,有個婢女找到了小滿。</br> “雪柳已經在相府的側門等了許久,一直找不到機會,她說自己就要走了,想請小姐與她見上一面。”</br> 小滿得知雪柳會在府門前等她,心中還是有些驚訝的。</br> 那婢女收了雪柳的財物,帶完話就匆匆離開,也不想和小滿扯上什么關系。</br> 倒是這件事讓她記在心里,一直到深夜還輾轉難安。</br> 夜里窗戶沒有關嚴,留下了一道細縫,冷風順著灌進屋子,本就沒睡熟的小滿被這風一吹,頓時一個寒顫清醒了。</br> 她坐起身,順著地上投映的一道亮光看過去。</br> 爐火已經熄滅,屋里沒有掌燈,只有一道細細的銀白光線,順著窗縫漏進屋子。</br> 看著像是月亮……</br> 只是近幾日的天氣,怎么看都不像是會出月亮。</br> 索性睡不著,小滿披了件外裳下榻,忍著冷意走去準備關窗。</br> 寒風一吹,她猛地打了個噴嚏,這才意識到不對,將窗子猛地一拉開,寒風颼颼全部灌進來,瞬間凍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br> 屋外的雪不知道下了多久,天地已然渾白一色。</br> 瑩白在夜里折射出光亮來,雪色倒讓她認成了月光。</br> 窗欞上也積了厚厚一層,靜聽風雪的聲音,難以寧靜的心也漸漸得到安撫。</br> 小滿睡意全無,索性把窗戶打開,裹了層棉被坐在窗前看雪。</br> 不等到天色亮起,相府的下人就早早開始忙活了姜月芙的生辰宴了。</br> 小滿記掛著雪柳,連早膳都沒吃,喝完藥就匆匆朝側門走。</br> 好在治好了姜月芙,府里的人便沒有再約束小滿。</br> 雪柳一早就在側門了,臉頰和鼻尖都凍得通紅,搓著手等小滿出來。</br> 守門的下人也認得她,只當是主仆敘舊,沒有攔著他們。</br> 小滿撐著一把油紙傘走過去,雪柳眼淚差點出來,帶著哭腔道:“小姐,奴婢總算是等到你了?!?lt;/br> 她笑了笑,覺得奇怪。以往在府里都不自稱奴婢,怎么現在還嚴謹許多。</br> 雪柳看了她一眼,又不安地挪開目光,低聲說:“小姐能跟奴婢來一趟嗎?”</br> 府中的客人絡繹不絕,人生夾雜風雪聲,喧鬧嘈雜,一片祥和之景。</br> 小滿揉了揉通紅的鼻尖,把紙傘往雪柳頭頂遮了遮。</br> 雖然疑惑雪柳想說些什么,但總不至于會有什么危險。</br> 她這么想著,便和雪柳一同走到了不遠的小巷。</br> 身側人半晌未開口,小滿正想扭頭看她,只見雪柳臉色驚恐地往后退了一步,忽然有什么冰冷堅硬的東西抵到了她的喉頸處。</br> 小滿被凍得縮了一下脖子,身后人的聲音低沉兇狠:“動什么動,你想死?”</br> 她條件反射就要搖頭,想到脖子上的匕首,動作又停住了。</br> 雪柳嗓音發(fā)顫,問道:“你不會殺了她吧?”</br> 男子冷哼一聲:“那要看你聽不聽話了,去把信送到王八府。”</br> 聽到王八府三個字,小滿愣住,都忘記害怕這回事了,撲哧一聲笑出來,又被男子兇了一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