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2 天機(jī)不可泄露(二)
“你當(dāng)時遭遇的,是什么人?”在邢銘把當(dāng)日情景復(fù)述給沈從容和駱?biāo)刮暮?駱?biāo)刮南肓似虇柕馈?br/>
楊夕搖搖頭:“應(yīng)該不是人。”
沈從容微微抬眸:“魔?”
楊夕想了想,終于說:“我不知道。”
沈從容有點意外,詫異地看了看邢銘。
當(dāng)日那事,本是他開啟望氣之術(shù),察覺大行王朝不知為何,龍氣衰微。
而后占了一卦,卻只得個模模糊糊的,魔鬼相侵,恐生禍。
再算細(xì)節(jié),總是莫名其妙心浮氣躁,無法成卦。沈從容有經(jīng)驗,一般這種情況就是說,發(fā)生的事情有自己的一份兒,因自己知道結(jié)果后的選擇,可能影響事件的發(fā)生。是以占卜中,一息念頭的變化,導(dǎo)致卦象千差萬別。由是一來,所耗心力法力皆太過巨大,無法承擔(dān),是以一起卦便心慌氣短。
強行占了三次,吐了一回血。沈從容覺得自己還是得稍微憐惜下小命,又對卦象中的“魔鬼相侵”十分在意。
黃泉地府,血海魔域,如今修真界最引人矚目的兩處地方。
魔鬼相侵,是說魔道和鬼道侵犯了大行,還是說魔道和鬼道相互征伐,連累了大行國祚?
不論哪一種,似乎都指向了一個尚未發(fā)生的前提——地府探索和魔域□□這兩件事,最終修真界一定是沒有摁得住。
占卜這種事情,當(dāng)然是沒有百分百準(zhǔn)確的。
即便沈從容綽號天算,也還不是天道本身。更何況,天道本身只怕也未必真能夠料事如神。
否則何苦用天劫懲罰那些犯禁之人,一開始便不讓他們出生不是簡單得多。
沈從容把他的擔(dān)憂告知了邢銘,他二人不算十分知己的兄弟,但還算危機(jī)時可以一起扛事兒的朋友。
邢首座人格魅力非凡,不論對什么年齡,什么身份的人,折節(jié)下交,毫無架子,總能讓人十分舒適。沈從容雖然十二分矯情,但為人通透識大體,頗為登得上大雅之堂,所以矯情也成了風(fēng)流可愛。
建立在幾十年的交情之上,沈從容在沒有確定更詳細(xì)的情況之前,把事情告訴了邢銘。
邢銘并不小看沈從容的“有點在意”,以他想來,任何人長期浸淫一道,日子久了都會生成一些潛意識的冥冥中的預(yù)感。之所以說不出什么道理,是因為道理本來就是講給外行聽的。不懂的人,才需要語言來闡述,懂的人自然懂,無需解釋。
于是點齊人馬,匆匆趕赴大行國都。
才有了一道天雷救了敵人的烏龍。
老邢和老沈在進(jìn)行無聲的眼神交流。
你的鍋?
我的鍋。
提么?
哪壺不開提哪壺好?
噫,你不是一直勇于背鍋?
駱?biāo)刮妮p咳一聲,提醒這眉來眼去似有秘密的二位。不過他性情冷淡,并無深究之意。
轉(zhuǎn)頭對楊夕道:“小楊沒見過真魔?”
楊夕冥思半晌:“不是真魔的問題,你們理解錯了方向。是……是……”
楊夕連這說了兩遍是,舌尖卻像發(fā)麻一樣不受控制,無論如何說不出后面的字眼。
焦急之下忽然一口血從喉間噴了出來。
邢銘悚然:“快!”
駱?biāo)刮囊徊缴锨埃活w丹藥塞進(jìn)了楊夕嘴里,下巴一捏,一擼脖子。
咕咚就咽下去了。
這就是駱?biāo)刮哪艹霈F(xiàn)在這個場合的原因。
如今修真界并無以醫(yī)道為主的昌盛門派,經(jīng)世門就算是丹藥醫(yī)療的圣手了。
楊夕一顆丹藥進(jìn)了肚子,暖融融化開好過了不少,頭上的冷汗一層一層的涼下去又冒出來。脖子上皮膚被剛才駱星君情急之下擼得火辣辣發(fā)疼,卻也顧不上太管。
抬眸深深地掃了在場三人,定了定心神,換了一個迂回的方式表述:
“重點不是什么人通知了我,重點是我,早就知道。”
三人一愣,邢銘忽露出一個異樣神色,深沉開口:“時戰(zhàn)機(jī)?景中秀?還是沈從容?”
楊夕被提醒得頭腦中靈光一閃,長出了口氣。
張了張口,時戰(zhàn)機(jī)三個字邢銘說得出,她竟然說不出了!
眉峰一凜,突然伸手指了指駱?biāo)刮摹?br/>
“我覺得是。”
在場都是精乖的人,沈從容、駱?biāo)刮木退銊倓傔€未想透,這下也明白了重點所在。
并終于意識到今日之事遠(yuǎn)比先前想得嚴(yán)重。
駱?biāo)刮哪枷胍_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忽然說不出時戰(zhàn)機(jī)前輩的名諱,神色微變。
沈從容卻是無礙,眉頭一凝道:“與時戰(zhàn)機(jī)前輩一樣的……魔?”
他之所以執(zhí)著認(rèn)為是魔,是因為當(dāng)日邢銘趕赴大行帝都,就見逍遙王府上空魔氣沖天,而一道天雷把楊夕從隱身狀態(tài)劈出來之后,沖天魔氣便陡然消失了去。這是邢銘親口所說,沈天算深信之。
楊夕搖頭:“我與夜城帝君衛(wèi)明陽相熟,前次竊天論道上見過魔祖韓漸離。可我覺得,不一樣。”
駱?biāo)刮哪迹骸叭绾尾煌俊?br/>
楊夕想了想,道:“魔修化形,基本都是吃了什么,比如吃了人,有了人的記憶,然后就修成這個人。再比如吃了花,有了花的感覺,就化成這個花。可對?”
駱?biāo)刮某烈髌蹋种?jǐn)慎地答道:“大體如此,但也常有意外。”
楊夕道:“我見的那個,是化了型的,但卻沒有性別。他得是吃了個什么才能……”
“比如一個太監(jiān)?”沈從容思維極發(fā)散地就是論事。
楊夕一呆。
“我倒是沒想過……或者是吃了一個鬼?”那怪物二乙子身上的鬼魂陰力,在楊夕從它身體中間撞破穿過時便隱隱有所察覺。
然而信息不對等,沈從容和駱?biāo)刮娘@然不是這樣形成的邏輯,而是毫無分析過程地,分別往邢銘身上看去。并且眼神兒特別自然地往他下半身兒溜。
邢銘牙癢癢:“……我這不算沒性別吧?”
駱?biāo)刮摹⑸驈娜莞髯允栈啬抗猓牡溃和甑埃@回把邢銘得罪慘了。
楊夕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邢銘木著臉:“那你是哪個意思?”
楊夕頭一次見邢師叔如此難搞,頭皮不禁有些發(fā)麻,硬著頭皮道:“我是說,我沒想過它有沒有可能是個吃了什么,與眾不同東西的魔。我只是覺得,它和我從前所見真魔不同,但其實細(xì)想想,夜城帝君尋根究底是個人,韓漸離登臨魔道巔峰數(shù)萬載,修真界都說他已漸漸脫了普通真魔的本質(zhì)。這就像,不能因為昆侖花掌門修出了極寒劍域,就當(dāng)妖修能會使劍一樣的。”
邢銘點頭:“不錯。”
楊夕細(xì)細(xì)回憶著當(dāng)時情景,字斟句酌地道:“我當(dāng)時是帶上了無常面具的,本該是個靈體的狀態(tài),但它可以輕易摸到我……而且我當(dāng)年跟譚文靖,”頓了頓,想起沈、駱二人未必知道譚文靖何人,改口道,“跟鬼道譚家的傳人打過一場,當(dāng)時他化鬼的時候給我的感覺,跟我遇到的那東西很像。”
森冷,飄渺,從中穿過有凍徹心肺之寒。
沈從容忽道:“楊夕會丹青么?”
楊夕一愣,明白了,然而無用:“我沒學(xué)過,怕是不行。”
沈從容大袖一揮立起來,道:“來,人偶了我。”
楊夕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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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容摸摸下巴:“關(guān)于你那個人偶術(shù),我有點想頭。權(quán)且試試,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嘛,橫豎沒什么損失。”
于是,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后。
地上鋪開了一張丈許長寬的上好符紙——用符紙作畫著實敗家了些,但因為事先預(yù)料不足,并未準(zhǔn)備足夠大的宣紙。倘若當(dāng)真事涉重生者,些許金錢材料也就顧不上了。
沈從容手持一桿狼毫,回頭看著楊夕:“準(zhǔn)備好了,來吧。”
幻絲決施展,卷上沈天算手腕。
人偶術(shù)起……
一片漆黑的空間中,面貌更加年輕風(fēng)流的沈從容端坐金臺,緩緩睜開了眼。
抬目四望,闔眸又張開:“原來這就是識海……”
若無人偶術(shù),這是終生不得筑基的算師門主,此生難見的情景。
并無太多的感嘆,沈從容干脆利落地開口喚道:“楊夕?你在哪兒?”
楊夕的聲音有些尷尬:“沈,沈先生……我在你頭上……”
沈從容抬頭,震驚。
他剛才看得不夠仔細(xì),此時仔細(xì)分辨,才發(fā)現(xiàn)眼前站了一個無比巨大的……應(yīng)該是楊夕。之所以應(yīng)該,是因為看不見臉。
而眼前那一片漆黑,竟然有一半是楊夕的裙子?
楊夕蹲在地上,特別不好意思地按著裙子,不夠長,怕走光。
“沈先生剛才說有些想法……”
沈天算果斷道:“是我想多了!”
楊夕想了想:“先生不妨說說看。”
沈從容深吸一口氣道:“我原不太知道人偶術(shù)的具體操作,只粗粗看過幾本書,和前人的筆記。當(dāng)時就想,如果被人偶的人乃是自愿,兩個神識同占一個靈臺,會不會有什么有趣的變化……”
楊夕眨了眨眼睛。
沈從容繼續(xù)道:“我知人的神識有差異,也知你離火眸天賦神通,神識應(yīng)當(dāng)比常人沒修煉過得強。但你畢竟是沒有筑基……怎么就?”
楊夕:“不止離火眸,還有些……旁的關(guān)系。”
沈從容道:“你這么碩大無朋的,我怎么跟你占一個靈臺?”
楊夕想了一想,把手掌伸出來,遞到了沈從容面前。
沈從容:“……”我怎么覺得,這是讓我站上去的意思。
試探著,還是站上去了。頗為新奇的體驗,然后就被楊夕用手托著,一路升高。
沈從容趴在楊夕的手掌上往下看,發(fā)現(xiàn)是原本蹲著的楊夕站起來了。
我去她剛才居然還是蹲著的?
楊夕一手托著沈天算,向前邁了一步。
只見剛剛在沈天算足下,小小一朵的靈臺隨著楊夕這一步,疏忽間似緩實急地盛開,一層層變大。
待楊夕落足之時,金色靈臺已然是與楊夕盤坐時的大小相當(dāng)。
這一回,倒顯得是楊夕手掌心里的沈從容尺寸不大正常。
楊夕挺恭敬地問手掌心——她實在看不太清沈從容站在掌紋哪根兒縫里了。
“先生,這樣算同占一個靈臺嗎?”
沈·幾乎看不見的·天算也有點懵逼:“算……吧?”
識海之外,芥子石改造的臨時地宮中。
昆侖邢首座和經(jīng)世門駱星君眼看著,施展人偶術(shù)的楊夕盤坐于地,忽然一低頭失了反應(yīng)。而被人偶的沈從容卻趴在符紙前面發(fā)呆,呆了很久之后,才顫顫巍巍地拿起筆來,開始在符紙上作畫。
先是畫了一尾魚鰭樣的東西,筆鋒粗糙毛躁,稚拙如小童。
接著手腕一頓,在那線條上微微勾抹,便把那魚鰭修成了近似于鱗片紋樣的裙子。
駱?biāo)刮捻庖荒骸斑@是……”
“兩個人的筆觸。”邢銘肯定地道。
被人偶的沈從容三根手指捏著狼毫,時而粗糙勾勒一下形狀,時而根據(jù)形狀稍作精修。越畫越熟練,慢慢發(fā)展到一筆之中起手還比較生澀,收尾的時候便流暢起來。漸漸地符紙上便顯出一個曲線圓潤的人形輪廓。
駱?biāo)刮亩硕ㄉ瘢溃骸肮砀窆ぁ!?br/>
然而話音方落,忽有烈火從符紙正中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