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邪祟01
“老師, 外又下雨了。”
蘇安睜開眼看向說的人,一個頭簾厚厚、滿臉痘印的男生發(fā)愁地看著窗外,“您看, 這路都看不清了。”
蘇安往窗戶外看去, 茂密的森林白色雨霧中朦朧不清, 顯出一片黑壓壓的色澤。窗戶上的雨滴拉出一道道長痕,滴答滴答的雨水,稠黏得令人不適。
這一輛包車,正被大雨逼停密林中的道路上。
駕駛座上一個燙染著紅色寸頭的男生嚼著香糖,“路都成泥路了, 這什么破地方啊。開到這地方之后就一直下雨, 手機還沒信號,想玩?zhèn)€游戲發(fā)時間都不能玩。”
蘇安朝他看去,紅毛男生轉(zhuǎn)過頭, 長相稱得上小帥, 語氣有些不耐, “老師, 咱們現(xiàn)怎么辦?”
蘇安咳了咳嗓子,從格子襯衫袋里小翼翼拿出折疊起的款式老土的眼鏡,“地圖呢, 拿給老師看看。”
坐后座上的唯一一個女學(xué)把地圖遞給了他。
蘇安展開地圖,慢慢找準他們所的這條路, 外的雨聲淅瀝,潮氣從窗戶縫滲入, 導(dǎo)致地圖也變得軟趴趴。
“讓我找找……咱們這,”蘇安推推眼鏡,認真看著窗外, “再過二里有個洗井村,咱們到時候村里停下,先雨停。”
原身的度數(shù)并不高,只有一兩百度的程度,即戴上眼鏡,也對視沒什么太大的幫助,蘇安瞪大眼睛去看,也只能看到三米范圍內(nèi)最近的一排樹。
這么大的白霧,幾乎籠罩住了一切事。
“大家的手機都沒有信號嗎?”蘇安慢吞吞摘下眼鏡,再小地收了起。
頭簾厚厚的男生道:“老師,自從下一場雨之后我手機就沒信號了。”
后座上的女生小聲道:“我也是。”
蘇安好脾氣地催道:“再看看,再看一遍。”
三個學(xué)生無奈地開手機再看了一遍。
原身叫俞蘇安,性格就是這么龜毛,太講究又太較真,被大學(xué)里的學(xué)生偷偷起了個外號叫“事兒媽”。這次是原身帶著名下的幾個研究生出跑調(diào)研,正被連綿不絕的雨天給困了路上。
紅毛男叫周昊,是個富二,平時最討厭原主的較真,覺得煩。厚頭簾的男生叫陳天,農(nóng)村考上大學(xué)的娃,性格樸實,很尊師重教。唯一的女生叫秦秦,膽子有點小,是這個界的主角。
蘇安的余光從女主身上一掃而過,“系統(tǒng),這個界需要歸正的地方哪?”
系統(tǒng)道:“宿主,原命運線中,女主完成了畢業(yè)前的調(diào)研,并成功畢業(yè),走向社會,遇見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事業(yè)愛情一帆風(fēng)順。”
蘇安:“嗯,繼續(xù)。”
“界被污染后,”系統(tǒng)頓了頓,“您一行人調(diào)研路上橫死,無一生還。”
蘇安“嘶”了一聲,“發(fā)生車禍了?”
“不是。”
“山體滑落?突遇泥石流?酒店出了火災(zāi)?”蘇安說一個被系統(tǒng)否決一個,漸漸頭皮發(fā)麻,“無一生還……這也太慘了。”
系統(tǒng)委婉地道:“宿主,死亡原因有關(guān)于原命運線,我無透露。但您要注意,只要讓女主能活到調(diào)研之后順利畢業(yè),這個界的歸正值就到手了。”
“老師,”紅毛男周昊提高聲音喊了三遍蘇安,里直罵事兒媽,“你看,我們?nèi)齻€手機都顯示沒信號。”
“哎,”蘇安也掏出自己手機看一眼,狀似平靜地擦掉自己一頭冷汗,嘆了氣,“還真是。這雨一直不停也不是個事……這樣吧,再過半小時要是還沒停,咱們先把車扔這,傘走二里先進村子,雨停了之后,咱再回把車開走。”
這路人跡稀,還是泥路,想必把車停這里,也不會擋到別人的路。他們的輪胎已經(jīng)陷入了泥地里,估計雨停了想把車推出,還得廢一點力。
師生四人已經(jīng)被困車里一整天了,能吃的東西都吃完了,再待下去晚上就得餓肚子。俞蘇安不怕自己餓著,但怕餓著學(xué)生。
三個學(xué)對這個決定沒有異議,四個人靜靜地待了半個小時,外的雨霧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蘇安讓學(xué)生們背上隨身品,傘下了車。
剛下車門,寒風(fēng)夾著碎雨就撲了上。蘇安了個冷顫,回車拿上自己的外套,“大家都穿厚一點,別感冒了。”
陳天和秦秦都乖乖回去拿衣服,周昊也跟著走了過去,拿好自己的外套后回頭一看,樂了,跟兩個人說:“你們看事兒媽,這衣服真的是我爺爺穿著都嫌老氣。”
陳天和秦秦回頭一看,就見俞蘇安老師正一本正經(jīng)地系著深藍色的外套紐扣,外套平板,直直去,活像五六十歲的大爺才會穿的衣服款式。倆人不禁一笑,又尷尬地停住,“老師也挺輕的,怎么穿衣風(fēng)格這么,呃,復(fù)古。”
周昊:“得了吧,這要是叫復(fù)古,時尚圈就不用輪回了。別人見他不叫他一聲大爺都是因為他長的輕,還算好看。格子襯衫,深藍外套,黑灰褲子,我的天,我當時為什么要報他的課題。”
他們的課題是探訪民風(fēng)民俗,學(xué)校會給研究費,相當于是費旅游,報名時很是搶手。
“我感覺這個課題挺好的,俞老師也挺負責(zé)的,”秦秦弱弱地道,“老師學(xué)識還很淵博,這一路我跟著老師學(xué)到了挺多。”
陳天點了點頭,“周昊,快別說了,老師都穿好衣服了。”
一行人著傘頂著風(fēng)雨匆匆往村落趕去,越走,路上的泥土越是稠黏,一鞋下去,便會帶起一溜泥點子。
二里的路,平時最多走上三十分鐘就夠了,但因為雨霧和泥水,四個人硬是走了一個小時,才迷蒙白霧中看到村落的影子。
村頭前有一條河流,水流湍急。一條陳舊的木質(zhì)橋梁架河上,蘇安踩上去時,差點腳底一滑,他連忙扶住扶手,低頭一看,原是橋上長了一些稀稀拉拉的青苔。
“學(xué)們,小些,”他提高聲音,“這里很容易滑倒。”
陳天大聲道:“老師,我們知道了!”
扶手處的木頭被雨水泡得發(fā)軟,用手一捏,好像稍微用力便能捏下一個指印,蘇安猜,這個地方近月應(yīng)該雨水沒有斷過,不然這木頭也不會被泡得快要爛了。
他小地走下橋,鞋子這時已經(jīng)濕透了,不止是鞋子,還有雨傘遮不住的褲子和背部,衣料都緊緊黏了身上。
三個學(xué)生跟他一樣狼狽,蘇安觀察著村落,橋邊不遠處,有一塊石頭高高的豎著,模樣宛如一個拄著拐杖的老翁,上刻著三個粗糙的大字:洗井村。
秦秦驚嘆著道:“你們看,這個石頭是自然形成的嗎?”
他們把這場雨當成了一場放松情的游戲,聞言都跑到了石頭邊上。周昊見多識廣,圍著石頭轉(zhuǎn)了兩圈就道:“看上去是自然形成的,我沒看到人工雕琢的痕跡。”
蘇安慢慢走過,笑了笑,道:“《右臺仙館筆記》中,就有一塊像這樣狀似老翁的石頭,被村里人叫做‘橋頭土地神’,享受香火供奉。但之后,有六個女子立志不嫁人,相約一起投河而死,父老鄉(xiāng)親們覺得‘橋頭土地神’沒有保護女子們的性命,就不再供奉那塊石頭了。”
三人認真聽著,秦秦小聲道:“哪有讓石頭救人的呀。”
周昊隨意道:“故事而已,聽聽就好了。”
他們緩緩?fù)鍍?nèi)走去,不知是不是錯覺,自從經(jīng)過那道老翁石之后,白霧好像了一些,雨水還下著,但可視度已經(jīng)比之前好上許多。
村靜悄悄的,沒有見到人的影子。
蘇安拿出眼鏡戴上,陳天拉了拉他的衣袖,“老師,左拐那條路上好像有人。”
蘇安:“走,我們?nèi)デ魄啤!?br/>
小村落一般排列得都會很整齊,一條道路四通八達,讓人一眼就能納入眼底。但這個叫洗井村的村子卻不是這樣,左拐的道路曲折不平,大大小小的房屋三三兩兩地聚一起,不像是一個村落,倒像是一個迷宮。
左轉(zhuǎn)走到盡頭,喧鬧聲逐漸大了起。男人的對聲、女人的哭泣聲混雜一起,好像有幾十上百人都圍這里一樣,誰都說,但一句也聽不清。
蘇安帶著學(xué)生走出去一看,不遠處,村民們?nèi)税ぶ耍鱾€愁眉苦臉,小聲和身邊人說著。村民中的不人戴著白頭巾披著白麻布,一個棺材放人群正中處,還有兩方人正圍著棺材爭吵著什么。
陳天小聲道:“老師,他們好像正下葬。”
人群外圍的一個村民低聲道:“趕緊燒了得了,哭啥哭啊,不瘆得慌嗎……”
“噓,”另一個人連忙呵斥,“你閉嘴吧你。”
他們一轉(zhuǎn)臉,就看見了站巷的蘇安四個人,兩個人頓時一愣。
蘇安連忙上前,“大哥,你們好,”他把被雨困路上的事說了一遍,“請問這村子里的村長哪?我們想借個地方休息一晚上。”
兩個村民還直勾勾看著他們,從蘇安看到落最后的秦秦。秦秦有些害怕,躲了老師身后。
兩個村民量完了,道:“村長就前,我?guī)е銈內(nèi)フ掖彘L。”
其中一個人拉著蘇安就往前走,熱情地道:“車停哪了?唉,我們這地方就是這兩個月下雨多,田里都被淹成河了。你們放,咱們這地方空屋子多,肯定有你們住的地方,咱們洗井村的村民都熱情好客。”
三個學(xué)生緊緊跟著老師,走前頭開路的村民大聲嚷嚷著:“都讓讓路讓讓路,有外鄉(xiāng)人了,要找村長!”
一路上,穿著喪服的人和不穿喪服的人聽到吆喝后都給他們讓開了一條路。幾十雙眼睛盯他們四個人的身上,周昊不由中發(fā)毛,側(cè)頭跟陳天吐槽道:“這他媽也太熱情了。”
無論他朝誰看去,村民都會朝他咧開一個笑。
其他時候笑就罷了,但這會棺材就擺里,有的人披著白麻布還朝他笑,周昊都覺得滲人。
陳天一副平平無奇的樣子,“農(nóng)村人確實好客,大家一個村里的人都熟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要是有外鄉(xiāng)人,大家都好奇。”
周昊想了想,“也是。”
村民大哥直接把他們帶到了棺材周圍,沖著拄著拐杖板著臉的一個獨臂老人道:“村長,有外鄉(xiāng)人想我們村借宿。”
剛剛爭吵的兩方人,一方就是以村長為首的幾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人,另一方則是三個一身白色喪服的家人,三個人跪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青雨之中,已經(jīng)不分眼淚和雨水。
其中一個中女人喃喃重復(fù)道:“不能把我兒子燒了。”
這場景被他們破,蘇安實尷尬,可還沒說什么,村長就壓下了怒火,慈眉善目地看向蘇安他們道:“你們是借宿的?”
俞蘇安窘迫地道:“我們是小事,不急。你們先辦正事,不用管我們。”
村長嘆了氣,“什么正事不正事的……幾位客人,你們怎么會我們村?”
“我是大學(xué)老師,帶著學(xué)生出做調(diào)研,正好經(jīng)過了這里,”俞蘇安忙說,“村長,你們先忙你們的就好。”
村長精神一振,“大學(xué)老師?化人!你快看看,看看這死人該燒還是不該燒!”
蘇安還沒拒絕,一旁的村民已經(jīng)將棺材推了開。
一具臉色青白的輕男性尸首暴露眾人前。
尸體被收斂得很是整潔,足以見家人對他的愛護。他的容輕,似乎二十出頭的樣子,樣貌普通,但死了尚輕的歲。
俞蘇安中不忍,正要移開目光,突然察覺不對,他遲疑著看回去,上下掃視一會,“這尸體已經(jīng)被放了很久了嗎?”
村長幽幽道:“昨天才死的。”
但尸體卻很僵硬,這種僵硬的程度,分明像是死了有五六天之久。
蘇安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寒意。
原主的博學(xué)多才瞬間將相關(guān)的知識傳送給他,他清楚地記得,幽冥化之中,有一種僵尸便是這般模樣。
新死而未斂者,尸體僵硬,會被邪趁機侵入尸身,忽而躍起襲人。
這樣的尸變,再睜開眼的就不是原本尸體的主人,而是占據(jù)尸體的邪。
蘇安一抖,又突然清醒。他哂笑,僵尸?尸變?這怎么可能。
他正要請人將棺材推上,卻陡然間看到那尸體突然睜開了眼睛。一雙漆黑無光的可怖雙眼瞬間和蘇安對上,這雙眼睛沒有眼白,普通的容剎那間因為這雙眼變得陰森恐怖、邪氣叢生。
尸體直勾勾地看著蘇安,蘇安渾身的雞皮疙瘩倏地炸了起。
他“啊”的一聲尖叫,往后踉蹌兩步被周昊和陳天扶住,他抖著手再次指向棺材的時候,棺材里的尸體卻平平靜靜,好像沒發(fā)生過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