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日,帝釋天醒得有些晚。前一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讓她的精神有些不濟(jì)。洗漱完畢之后正想要去看看墨焰,卻不想讓一個讓她十分頭疼的人出現(xiàn)了在了她的面前。
帝釋天裝作全然沒看到的樣子,繞過了眼前抱著小孩的人。
“誒,等等啊。”始作俑者并不氣餒,連緊跟了上來哼哼唧唧地道:“你真是的,一個小姑娘作甚這般冷冰冰的?”
這不是憐玉神君那對師徒是誰?
帝釋天覺得見著她便沒啥好事。想想這家伙悠閑自得從來不干正事也便算了,還盡給人瞎搗亂。偏偏是個背景極大的神君,只讓人氣憤卻也無奈。
“陀螺啊,”憐玉神君見她不理自己,也絲毫不減興奮,摟著自己的小徒弟,眉開眼笑地繼續(xù)道:“本君聽乾達(dá)婆說你這里有美人啊,我這不就巴巴地來看了么。”
這神君雖然混不吝,模樣卻是長得極好,極端寧正氣的。故而一句話人家說出來盡顯猥瑣,到她嘴中便極其爛漫天真好似不帶一絲雜念。
琉秀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身后,并不上來打攪。
帝釋天終于止不住停了腳步,狠狠地看向眼前這只諢事連天的家伙。
她怎么忘了,這家伙還有白澤和小賤最愛干的事就是調(diào)戲美人!如今白澤雖然不知去了哪里,這家伙卻還是死性不改。
帝釋天一想便知道這個麻煩事誰給自己惹來的。昨日不讓乾達(dá)婆那家伙跟著來,今日馬上就得了報復(fù),真是好樣的!
“咦咦,難道你還不讓我看?”憐玉神君一見帝釋天的態(tài)度便顯出了一副瞎著急的模樣,團(tuán)團(tuán)繞著她打轉(zhuǎn),“我說陀螺啊,你也不能這般小氣啊。大家都是朋友,有好酒同喝,有美人同看嘛。”
憐玉懷中的女孩不過幼童模樣,雙手環(huán)著她的脖頸,將臉埋在她的頸側(cè),顯得十分溫軟乖巧。正是她的小徒弟懷夢。
帝釋天看了一眼懷夢,便硬生生將怒氣吞了回去,只腹誹這無念當(dāng)個師傅也真不怕教壞小孩子。
她倒是真想像乾達(dá)婆一樣呸這混不吝一臉的。什么叫有好酒同喝?明明只有她老是來搶自己的酒喝,如今竟還想看她的美人了?簡直是做夢!
做夢!
白發(fā)少女一臉陰沉地看著這位神君。
“哎呀,陀螺,”憐玉便驚悚地縮了縮脖子,往后退了半步,“你別用這種眼刀子剜我,本君受不住。”
帝釋天真想直接將她給剜死咯!
“無念,你要喝酒就去喝酒,別給本王添亂。”
她轉(zhuǎn)了頭,繼續(xù)向皖西宮走。
“嘿,”無念神君輕笑一聲,好端端的一位女神君竟顯出幾絲吊兒郎當(dāng)?shù)母杏X。見帝釋天要走趕緊上了兩步,粘在她身側(cè)道,“你也真是夠小氣的,美人看一看又不會少塊肉。其實本君也不多稀罕,我家徒兒才漂亮。嗯,不過嘛……”
這神君說得意味深長。帝釋天聽得心里一股子氣,偏過頭瞪了她一眼,“你不稀罕還看什么,本王真是后悔給你送了請柬!”
無念一雙鳳眼微微瞇起,一臉的笑意。尤其是唇上那一抹輕佻的弧度,尤顯得曖昧調(diào)侃。她與帝釋天眨了眨眼,故意壓低了聲音道:“本君雖然不稀罕,可你稀罕不是么?我也想看看能讓你稀罕的美人,是個什么模樣啊。”
帝釋天只覺得熱氣噌得從脖頸冒出,瞬間便將自己的耳朵也燒得一陣發(fā)燙。對方那極盡曖昧的模樣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想了一想?yún)s想抽對方一頓。
“誰,誰說本王稀罕她,你胡說什么!”少年天主從不曾在這位神君手里討到過便宜,結(jié)結(jié)巴巴的反駁著,下意識地斜眼看了看琉秀。
還好,副女官長十分識相地墜在后面,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是聽不到的。
“誒,你不稀罕么?”無念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將懷里的孩子換了個姿勢又摸了摸下巴作思考狀,“怎么可能,我聽乾達(dá)婆說的,覺得你挺稀罕的啊。”
“她最愛胡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乾達(dá)婆這個大嘴巴,回去不給這家伙找麻煩,她就不是帝釋天!
“噢,那你現(xiàn)在是去哪里?”無念神君那張被乾達(dá)婆極盡推崇的御姐臉便顯出了徹底迷惑的神色。帝釋天只覺得那表情傻到了極致,一雙鳳眼更是被瞪得蠢呼呼的。
“我去——”她轉(zhuǎn)了頭不打算再看這只貨了,“我去哪里干嘛告訴你。你趕緊給我該干嘛干嘛去,別來煩我。”
“煩煩煩,”無念便開始碎碎念了起來,“你這是煩我呢還是有事煩往我身上撒氣呢,我就說你不對勁吧,還真不對勁兒。”
“琉秀!”帝釋天似是被她戳中了心事,再不打算忍她。提了聲音叫落在后面的人去趕她,“請憐玉神君回善見城!”
“是。”
“誒,陀螺,陀螺!”琉秀很是盡職的上前擋在了神君面前,雖然不敢硬來,倒也算是擋住了。只無念仍舊不死心的嚷嚷著,“你不能那么小氣!”
小氣個鬼,她就這么小氣怎么著?她的美人憑什么給別人看!
她往前走了兩步,還聽得琉秀的聲音在說:“神君,神君,還請您不要讓小的為難。”
之后,無念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這家伙哪里是這么好打發(fā)的主?帝釋天心下奇怪,便回頭一看。只見無念懷里的人正趴在她耳邊囁囁嚅嚅的不知說什么,而這誰都治不了的神君此時神色真是既認(rèn)真又寵溺。
得了這個好機(jī)會她還不趕緊擺脫這只瘟神?
帝釋天轉(zhuǎn)身疾步溜了。
她的腳步有些亂,心思一時也有些雜。被無念一鬧,她原本沉郁的胸口倒松了一松,只對方剛才的那些玩笑話卻不停的在她腦中轉(zhuǎn)悠。
墨焰自然是美人。
可天下美人多了去了,單單她身邊的人,八部的公主,哪一個不是姿色妍麗,美貌冠絕一方的?便就這四處搗亂的無念,那也是排得上號可以靠臉吃飯的神女。
但墨焰不一樣,美人置于她身上,太過輕佻。
她才不能只用美人二字來形容。
在帝釋天眼中,阿修羅族的公主,墨焰她,才不是光光只用美人二字就能形容的存在。
無念方才那番言語,簡直便是在她面前調(diào)戲墨焰。而被別人調(diào)戲,竟讓帝釋天有種自己受到了侮辱的感覺。雖然她十分明白這無念也就口花花,沒心沒肺不存半絲惡意,心里卻還是有些不舒服。
可,可那,也不能代表她稀罕墨焰啊。
最多,最多就算得上有一些在意而已。
帝釋天到的時候,墨焰并不在床上。蒹虛與她一起坐在桌邊,正在幫她診脈。
“大人。”蒹虛一看到帝釋天便連忙放了手中的腕子,起身行禮。
墨焰抬眸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就要起身。
“不用多禮。”帝釋天趕忙上了兩步將她壓回椅子上,口中十分關(guān)懷的道:“你身體還未大好,以后這些禮節(jié)便省了吧。”
她手下的肩膀幾乎都是骨頭,單薄又硌人。
墨焰被按著也不強(qiáng)求,模樣平靜看起來想到平靜。
“墨焰謝過大人。”
很是被忽略的蒹虛醫(yī)官此時很有眼力的將藥箱一拎,躬身道:“大人,公主身體還有些虛,臣現(xiàn)在便去熬藥,先行告退。”
帝釋天很是滿意地沖她點(diǎn)頭,毫不客氣地占了她原本坐著的凳子。
“身體可好些了?”帝釋天知道墨焰是個比自己話還少的人,更何況她還不太喜歡自己,便十分努力的開始尋找話題。
可人阿修羅公主著實的言簡意賅。她端正坐著,手垂落在桌下,目光不知落向何方,簡潔應(yīng)答。“嗯。”
對方竟然只用了一個字回答她,這話題可怎么繼續(xù)?
“那,在這可還住得習(xí)慣?”帝釋天沒話找話,卻一問出口便后悔了。
好說不說偏偏說到這個點(diǎn)上。不說墨焰與她這須彌山犯沖這點(diǎn),光光當(dāng)初是以階下囚的身份回得這里,便沒有半分舒服的道理。更何況,剛昨晚這公主還提到想要回去的事,自己便氣得用那般惡劣的行為待她,如今提起來不是又要將話題引過去了么?
天主絞了雙手,決定不給她回答的機(jī)會,連忙接道:“善見城的別院很快會建好了,那邊定然比這邊好。你便當(dāng)在本王這作客,須彌山有很多別致景色的。”
墨焰沉默片刻,只攪得帝釋天一陣緊張后才緩緩道:“大人何必如此,若是要墨焰的命,您自可拿去。若是連罪臣這條賤命也不屑,還請放墨焰回去吧。”
帝釋天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才能勉強(qiáng)壓下自己心中涌起的怒火。
墨焰怎可這般輕賤自己的性命,怎可不停拒絕她的好意,定要將她倆放在對立的位置上,又怎可,想要離開?
墨焰要離開這點(diǎn),她是斷斷不會答應(yīng)的。
帝釋天知道,只要她一走,自己便再也沒有機(jī)會見到她了。而墨焰,就會過著如當(dāng)初自己第一眼見到她時所過的生活。然后,在不知哪一個時間,不知哪一個地點(diǎn),不著痕跡地,消逝。
她將心神穩(wěn)住,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道:“既然墨焰公主這般說了,那本王不要你的性命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墨焰終于將目光放到了她的臉上。
喝了一口茶,帝釋天盯著對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墨焰,既然你連性命也是本王的,那么是不是在哪里都得由本王說了算?”
墨焰的臉上閃過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驚訝,微微皺了皺眉道:“大人還請莫要強(qiáng)詞奪理。”
帝釋天既然已經(jīng)說開,這時反而不再束手束腳。只挑了挑眉,為自己想到的理由很是自得。
“本王哪里有強(qiáng)詞奪理?既是命歸本王那你的人也便歸了本王,要生要死,是去是留自然都是本王說了算,這是正理。”
她越說越溜,心里也為自己的說法感到了愉悅起來。
對啊,既然墨焰不愛護(hù)自己的性命,那就給她好了。她想怎樣就怎樣,為什么要拒絕呢?
墨焰似是愣了一下,眉頭皺得愈發(fā)緊了。
帝釋天陡然想起她昨日的模樣,立馬轉(zhuǎn)了口著實也不敢將話說得太過,“實則,本王只是愛才,對你并無惡意,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墨焰卻只是沉默的望著她,眸色逐漸復(fù)雜了起來,仿若連那層薄冰也染上了墨色一般。
“你如今便先好好養(yǎng)傷吧。”帝釋天想得一想,決定先結(jié)束今日的會面。雖然宴席的準(zhǔn)備一切正常,她還是需要回去看一看的。“明日我大約沒時間過來探望了,墨焰還且注意身體。”
她說著也站起了身。
對面人復(fù)雜的目光直直的落在了她的臉上,此時便也跟著緩緩仰了頭。墨焰抬眼從下往上望著她的模樣,竟有幾分楚楚姿態(tài),直看得帝釋天的心口被狠狠撞了一撞。
大約是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太過肆無忌憚,墨焰輕輕轉(zhuǎn)了頭,望向了別處。
她這般欲蓋彌彰的模樣又更是讓帝釋天那被撞過一陣的心口微微發(fā)癢,鎮(zhèn)定了一番后才道:“本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