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美女作家的床邊座談
(一)
警察聯(lián)系的大巴士一個小時后來了,游客們的吵鬧才告一個段落,大包小盒地把他們的葡萄酒從雷哥的車上轉(zhuǎn)移到新來的大巴士上。大巴士很寬敞,能坐六七十人。
馬秘書對牛縣長說:“這個車和縣委的接待用車差不多,符合縣團級的標準。”牛縣長點點頭:“我觀察了一下,澳大利亞的大車和小車,都比國內(nèi)用車的品牌低。”
“還沒有忘記你們那個縣團級啊?”李娜娜拉著強強走過來,亨利張在后面捧著一箱葡萄酒,像個跟班。
開車的是一個洋人司機,和雷哥有幾分熟識。聽雷哥說了剛才的險事,他笑哈哈地說:“這是上帝和你開了一個玩笑,我也碰到過這樣的玩笑,忘了它吧。”說完駕車走了。
雷哥瞧著這大巴士遠去,海倫在車上和大巴司機招了招手。
本來,今天的旅途還算愉快,雷哥打算開到前面的加油站,加油的時候,就讓海倫在車上向游客們額外收點小費,這是最佳時機,如果到了終點,就不可能了。可是今天出了這樣的倒霉事情,額外的小費是別想再收了。雷哥損失不大,因為開車司機有固定收入,但對于導(dǎo)游來說就差點意思了,他們收入的一部分就是靠小費。雷哥從海倫今天的講解中就可以聽出,這個丫頭是下了功夫,特別是澳洲華人歷史那一段,她讀了不少資料,準備的很充分。但今天這個丫頭又不得不“掛蛋”了。
海倫干上導(dǎo)游這一行,完全是被雷哥拉上道的。故事還是要回到五年以前。
海倫住進了雷哥的房子。那時候,雷哥有時候做司機,有時候干導(dǎo)游,也不能讓海倫天天呆在家里吃閑飯啊。海倫在蒙那神大學(xué)里讀的是橋梁設(shè)計,剛讀了一年。
雷哥說:“女孩子讀什么橋梁設(shè)計,讀會計還差不多。”
“又不是我自己喜歡這個。我老爸是做道路工程的老總,是他讓我學(xué)這個專業(yè),說將來我畢業(yè)以后,能回去給他幫忙。”
“你老爸腦子進水了。對了,你說你老爸是老總,這一行最容易出事,現(xiàn)在中國什么集團公司的老總,職業(yè)危險率排名在前幾名,今天不坐牢,明天也要去坐牢,明天不去,后天肯定要去。”
此話說到海倫的傷心處:“哇——”她又要開哭。
“我瞎講,我瞎講。”雷哥立刻遞上T恤紙,“你千萬別哭,你一哭我就害怕,我就動搖,我就沒有自己的立場了。”
海倫用手紙擦了鼻子,止住眼淚:“可是我爸進去了,我親媽早就走了,后媽也找不到了,你說讓我怎么辦?”
“讓你怎么辦?你也不可以這樣混下去啊,你得先把你的那個橋梁工程讀完啊,甭管它讀了有用沒用,拿到文憑總會有好處的,姑娘,你說是不?”
“我是想讀完大學(xué),可我到哪兒去弄一大筆學(xué)費啊?”
“讓我想想。”雷哥點上魂飛爾煙,“要不這樣,我先借給你一筆錢,讓你交學(xué)費,你讀完大學(xué),找到工作后,掙來錢,把錢還給我。”
海倫想也不想就點點頭:“我同意。”
“你當然同意。還有,你必須和我簽一個協(xié)議,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把錢還給我。”
“我掙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還你錢。”
“這可不是信口開河的事,做人要信守諾言。我現(xiàn)在正好有一筆錢,本來想好是付進房貸里的。現(xiàn)在的房貸利息是百分之六,我借給你的錢,也按這個利息算,我不掙你的一分錢。澳洲政府借給本國的大學(xué)生的學(xué)費,是無息貸款,我可不是澳洲政府。”
“大哥,你待我真好,讓我吃,讓我住,還借錢給我交學(xué)費。你是好人,以后我會報答你的。”
“我當然是好人,誰讓我喝多了酒在唐人街上撿了你這個不走運的姑娘,就算我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wù)了。‘以后我會報答你的’,嘴甜有什么用?我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時候了,以后你就叫我雷哥吧,熟人都是這樣叫我的。對了,你不能拿了我的錢就開溜啊,誰知道你的腦袋瓜子里面是怎么想的?我必須陪你去學(xué)校繳費。”
就這樣,雷哥陪著海倫去蒙那神大學(xué)交了學(xué)費。雷哥來澳洲多年,還是第一次到大學(xué)的校園里逛游,看見了教室,看見了圖書館,看見了那些背著書包的年輕人,這讓他想起以前在中國人民大學(xué)的日子,心里挺溫暖的。他對海倫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條件這么好,出國讀大學(xué),不好好讀書真是糟蹋了。”
三個月后,大學(xué)里放假。雷哥又發(fā)話了:“這個房子住一個人是住,住兩個人也是住;吃飯多一個人,也就是多一雙筷子,花不了多少錢,再說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做飯,我也能喝上幾口熱湯,多花幾個水電煤氣費我也認了。但那筆學(xué)費可是一筆大錢,過了幾年,利滾利,錢會越來越大,你有沒有想過,早點把錢還給我。大學(xué)放假,你也不能整天在電視機前面看那些垃圾電視劇。你得去找一份臨時工,這叫勤工儉學(xué),澳洲的留學(xué)生都是這樣做的。”
“哎喲,我的媽呀,我才歇下來幾天,那個橋梁工程把我整得太慘了。”
“你的親媽后媽都靠不著,你只有靠你自己。”
“還有靠你呀。我不是要嫁給你嗎?你娶了我,我就有了澳洲身份,有了澳洲身份,澳洲政府就能給我無息貸款讀大學(xué)了。”
“你就是嫁給我,根據(jù)規(guī)定,也要兩年以后才能拿到綠卡。這兩年的學(xué)費還得利滾利。你閑著也是閑著,我已經(jīng)和旅行社的唐老板說起過這件事,讓你在放假期間,跟著我的車去做導(dǎo)游,讓你掙點錢。”
“吃了人的嘴短,拿了人的手短,本小姐也沒有什么選擇的余地了。”就這樣,海倫加入了導(dǎo)游這一行。
沒有想到,海倫做導(dǎo)游還做得挺認真。
開始的時候,雷哥帶團,海倫在旁邊坐著,做實習(xí)導(dǎo)游。后來,海倫帶了幾次團,但她還是不得要領(lǐng),就問雷哥:“我怎么感覺每次帶團都像是新導(dǎo)游一樣,每次都慌慌張張的,什么時候才能像你們那些老導(dǎo)游一樣,輕松,自如。”
雷哥安慰道:“你學(xué)的又不是旅游專業(yè),你也不能老干這一行。導(dǎo)游這工作,讓你臨時掙點錢,你就做一天算一天吧,就像和尚敲鐘一樣,想它干嗎呢?”
“No,我可不是和尚,也不做尼姑。”海倫極為認真地說,“雷哥,你還是不了解我,我是那種做什么事情,就要把那事情做好的人。將來,橋梁設(shè)計我能不能做好,我現(xiàn)在還沒有信心。但我現(xiàn)在做的是導(dǎo)游,我就必須把它做好,這是我人生中的一段經(jīng)歷。我倒不是要做到精彩,但我絕不要在回首往事的時候,看到那一段是因為我沒有努力,而成為我整個生活中的一個敗筆。”
“哦,有見地。”雷哥聽見此話眼睛一亮,坐在沙發(fā)卷煙。海倫撒嬌地挪坐到雷哥的身邊,挽著雷哥的胳臂,接著說:“再說作導(dǎo)游也不錯呀,每天接觸的都是不同層次、不同年齡、不同地區(qū)的人,就是說每天都要跟不同的人打交道,這不管對誰來說都是件有意思的事,對導(dǎo)游尤其是新導(dǎo)游,就是一種挑戰(zhàn)。我有這種感覺,雷哥,我怎樣才能快點進入我目前的角色呢?”
這一席話讓雷哥對海倫刮目相看,成熟的好像不是從一個80后的姑娘嘴里說出來的。雷哥變得十分高興,他突然感到海倫不僅僅是一個任性的女孩,而且是一個有責任感的姑娘,雷哥喜歡這樣的姑娘。他扭過身子仔細地看著海倫,仿佛要從海倫的臉上看出什么不尋常的內(nèi)容來。
海倫見到雷哥這樣的眼光,有點緊張,小聲地說:“我說錯了嗎?你別這樣看著我,看得我心里發(fā)毛。”
雷哥感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馬上說:“不,不是,你說得對。”這時雷哥是一臉的喜悅。如果說,當初雷哥讓海倫搬來與自己同住,是出于一種同情,或者是一種撿到老婆的非分之想,但現(xiàn)在雷哥對海倫開始有了一點新的,完全不一樣的感覺,這種感覺讓雷哥有了些興奮,有了些躁動,像是喝上好酒的味道,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雷哥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只是雷哥再和海倫講話時,就有點不一樣了,語氣里透著一種親切。雷哥把手搭在海倫的肩上說:“導(dǎo)游這個職業(yè),也就是服務(wù)業(yè),每天要伺候好客人,有時還要忍氣吞聲,這有點不好接受。可另一方面,導(dǎo)游還要把歷史文化,風土人情傳遞給客人,引導(dǎo)客人領(lǐng)略到這里的山山水水,讓客人了解,感受到這里大自然的起源、沿革和魅力。這就要求導(dǎo)游掌握大量知識,天文、地理、人文等,甚至包括政治,除此之外你還要知道中國最新的流行語、關(guān)鍵詞,最新的社會議題。還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要知道中國最流行的黃段子。這么說來導(dǎo)游這個職業(yè)的含金量就有點高了。更關(guān)鍵的一點,你想做好這種導(dǎo)游就要具備一顆狼心,一張巧嘴。臉就是你的道具,需要時就有臉,該沒有時就沒有臉,做到這些你就可以做一名能掙到錢的導(dǎo)游了。但是,還有不少事,我很難說開,做了導(dǎo)游以后,你會慢慢地領(lǐng)悟到的。”
海倫有些聽懂了,有些似懂非懂,但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沒有說出來。之后,海倫慢慢地學(xué)會了,她不但在假期里做導(dǎo)游,有時候連周末也去做導(dǎo)游,就是為了能多掙一點錢。但她畢竟是業(yè)余導(dǎo)游,靠這點時間來掙出每年兩萬澳幣的大學(xué)學(xué)費,談何容易。
不久以后,雷哥找到一家“強尼環(huán)球移民中心”,付了兩千五百元錢,給海倫和自己做了同居的證明材料。澳洲移民局對于同居和婚姻的認可差不多,只要是住在一個屋里就行了。關(guān)鍵是證明材料要做得好。雷哥聽到過不少傳聞,不少人辦理的是真結(jié)婚,認為真的假不了,所以材料做得馬馬虎虎,移民局一拖好幾年,也不說拒絕,但就是不給你簽證。大部分假結(jié)婚,因為證明材料做得過硬,送進移民局,簽證沒多久就被批下來。這就叫假變真來真亦假。
“強尼環(huán)球移民中心”的老板杰克張和雷哥有過不少往來。據(jù)說當年杰克張在悉尼的時候,收到移民局拒簽的通知,讓他在二十八天離開澳大利亞的國境。可這個杰克張膽大妄為,不顧自己身陷黑民的困境辦起了移民服務(wù)中心,成了杰克張老板,給人瞎編的材料,成功率還特別高。后來遭到同類的妒嫉,被人舉報,他就逃竄到墨爾本來了,辦了一個婚姻介紹所,那時候他連老婆也沒有。后來他娶了一個馬來西亞華人老婆,有了身份,他又去讀了一個法律的課程。如今,這個“強尼環(huán)球移民中心”辦理的項目更多,結(jié)婚同居、留學(xué)移民、技術(shù)移民、父母移民、投資創(chuàng)業(yè)、雇主擔保,什么掙錢做什么。據(jù)說做出的材料,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墨爾本移民中介中間,成功率第一名。這個杰克張是從黑民道路上走過來的,經(jīng)驗太豐富了,成功率怎么會不高呢?當然收費也高。他和雷哥還算是熟人,收費減少五百元。在辦公室里瞧著雷哥和海倫說:“雷哥啊,你的艷福不淺啊。什么時候也給我找一位年輕的女大學(xué)生。我那馬來西亞的黃臉婆老是在我眼前晃悠,眼累。”
“你是成功人士,情人太多,別忙不過來。”雷哥說自己只是一個開旅游車的。杰克張聽了很舒服很得意,說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獲得了澳洲‘太平紳士’的證書,以后要朝政壇發(fā)展,正打算競選地區(qū)議員。雷哥當然沒有杰克張那樣的雄心壯志。
雷哥和海倫盡管住在一個屋檐下,但也無法保證能在移民局順利通過。于是兩人形成了共識,都認為兩千五百元錢應(yīng)該花(這筆錢也記在他借錢給海倫的賬上)。
三年后,海倫拿到了移民局發(fā)下的綠卡。不過,她的導(dǎo)游還在做,錢也繼續(xù)掙。雷哥說她,是干導(dǎo)游干上癮了,別把橋梁設(shè)計給丟了。海倫說,欠你的那筆巨款還沒有還上呢。
現(xiàn)在是一晃五年過去了,他倆仍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成了干爹干女兒。雷哥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想著這個事,當他吸了第二顆煙的時候,手機咕嚕了一聲,是海倫發(fā)來的郵件:“干爹,晚上,我等你吃飯。”雷哥感到心里特溫暖,兩個人吃飯和一個人吃飯就是不一樣,如果再喝上一口酒,就會產(chǎn)生一種幸福感。但是,這種幸福感還能保持多久呢?當他吸第五支煙的時候,天已經(jīng)有點黑了,他瞧見拖車公司的大卡車來了,車前亮著燈光。
(二)
滑鐵盧賓館里面很熱鬧,好像又來了兩個中國旅游團,走道里人來人往,只聽見中國人的說話聲音。更熱鬧的是在服務(wù)臺邊上貼著一張紙,紙上是幾個打印的中文字:“著名網(wǎng)絡(luò)女作家花槍艷麗女士今晚進行床邊座談,地點119房間,時間7點~11點。”
服務(wù)臺的洋小伙子比爾也看不懂中文,問花艷麗是什么意思?她說,她是中國來的女作家,要在屋子里收集素材。說著向比爾拋了一個眉眼。比爾連聲說:“OK OK!你還需要什么服務(wù)。”花艷麗更來勁了,向比爾借了兩個花瓶和一幅油畫。剛才她要用電腦,也是這個比爾幫忙,因為這個賓館里常年接待中國游客,還真找到一臺電腦里面有中文軟件。
119房間原來安排住兩個人,花艷麗和李娜娜。李娜娜自己花錢要了一個兩間屋子的套房,和兒子住一起。這間屋子就剩下花艷麗一個人了,于是乎,她就在這個屋子里做起花樣文章來。鮮花是現(xiàn)成的,她在花園里采了幾棵插在花瓶里,花瓶擱在床前,又讓那個殷勤的比爾把畫掛在墻上,然后換上睡衣斜躺在床上,床前放一張椅子,問比爾氣氛如何?比爾說:“Beautiful!”花艷麗說:“謝謝,你走吧,我還要化妝呢。以后我的書翻譯成英文,我會送你一本。”
包金銀和雯雯住隔壁的118。按照中國住旅館的規(guī)矩,男女住一間應(yīng)該是夫妻,以前還要結(jié)婚證書,現(xiàn)在至少是談戀愛的男女朋友,不然警察查房時還是要抓,抓到就定為賣淫嫖娼就要罰款,就能增加收入發(fā)獎金,如果不交罰款,就送你去勞動教養(yǎng)。這個道理,中國做老板的都懂。但現(xiàn)在是在澳大利亞,自由世界,誰管誰啊?包金銀的理由是,雯雯是他的生活秘書,他身體不好,雯雯當然要和他住一間屋子里照顧他,不然他一個人在屋里發(fā)生什么三長兩短誰負責?再說屋里不是有兩張床嗎?不過,大家現(xiàn)在都知道男老板和女秘書的潛規(guī)則,屋里是兩張床還是一張床關(guān)系不大。
這會兒雯雯在浴室里洗澡。包金銀躺在沙發(fā)上,把一粒白色的藥片塞進嘴里,喝了一口水,站起身來,揮動一下四肢,好像是在尋找自己年輕時候的感覺。
雯雯從浴室里出來,臉色紅潤,黑色的長發(fā)上滴著晶亮的水珠,整個兒一枝出水芙蓉。包金銀向一條老狼似地撲過去,抱住雯雯。
雯雯問:“我們今天晚上去哪兒吃飯?”
“哪兒也不去,就吃你。”包金銀咬著雯雯嫩白的脖子。
“包總,你別著急,今天晚上肯定讓你吃個夠。我現(xiàn)在肚子好餓,親愛的,你常說食色性也,食是第一位的。”雯雯在包金銀的額頭上親了一下。
“有道理,有道理,在外面玩了一天,我肚子也餓,這個旅游團太小器,也不包晚餐。”老狼從美女身上放下爪子,“去外面吃,我們出門路也不熟,我瞧見賓館那面有個西餐廳,我們?nèi)コ耘E拧!?/p>
“又吃牛排,咬也咬不動。”
“我可以讓餐廳里做得嫩一點。”
“嫩的里面全是生的,還有血絲,說不定還有細菌,我不要吃,我要吃海鮮。”
“好的,海鮮,海鮮,就不知道這個餐廳里有沒有海鮮。雯雯你不懂,牛排吃下去壯陽,為什么洋人看上去厲害,都是吃牛排吃出來的。等會兒,再開一瓶從葡萄酒廠買來的高級紅葡萄酒。剛才,我的小藥片也吃了,今晚肯定讓你消魂。”
“包總,我聽人說,偉哥不能吃得太多,身體要緊。”雯雯用電吹風吹著頭發(fā)。
晶晶和老太太朱麗婭住隔壁的120。
老太太的拉桿箱放在腳邊,她從箱包邊的口袋里拿出一個本子,認真地寫著什么。晶晶手里捧著一個在澳洲購買的毛絨玩具袋鼠,看見下面的小商標,“Made in China”,就叫道:“哇,袋鼠也是中國制造。”她又走到朱麗婭身邊問,“阿姨,你在寫什么呢?他們說你是一位大教授。”
“我在寫日記,這是我多年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我在大學(xué)里教歐美文學(xué)。你有什么事情嗎,晶晶。”朱麗婭合上筆記本。
晶晶把袋鼠扛在肩上:“阿姨,我在金礦公園找到你的時候,瞧見你在抹眼淚,好像是在和玻璃櫥窗里那些老古董衣服說話。你肯定有什么傷心事瞞著我們。”
“哎呀,現(xiàn)在的小姑娘怎么這么厲害?”朱麗婭看著晶晶的眼睛,她發(fā)現(xiàn)如今的女孩子講話的時候,直來直去像一把劍,“我是在和那些老古董衣服說話。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和那些衣服說話嗎?”
“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就和那些流行服裝說話。我也會和我的袋鼠講話。”晶晶拍拍玩具袋鼠。
“那些古董服裝很像是莎士比亞時代的服裝,你知道莎士比亞嗎?”
“我聽說過,是英國的大作家,寫過許多書。”
“正確地說,應(yīng)該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劇作家,寫過許多燦爛不朽的悲喜劇。我對著那些古董服裝所念的就是繼莎士比亞時代之后又一位非常著名的詩人——白朗寧夫人的十四行詩里的一段。”
“‘十四行詩’我也聽說過,是不是洋人寫的愛情故事?”
“可以這么說,就和我們中國古代的許多描寫愛情的詩差不多,都是一個一個經(jīng)典的愛情故事,我很喜歡。”
“所以念著念著,你就流眼淚了是嗎?女人都喜歡愛情故事。阿姨,想不想聽聽我的愛情故事?”
“你也有愛情故事?我看不出來。”
“你不信,我拿給你看。”晶晶從行李箱里翻出一部手提電腦,“這個賓館里也沒法上網(wǎng),我只能讓你看儲存在電腦里的信件。”她打開電腦,打開一封封以前的信件讓朱麗婭看:
澳門小白兔,你能跳過太平洋嗎?我能,我是澳洲紅袋鼠。澳大利亞有許多種袋鼠,紅袋鼠個子最大最高,一跳幾米。
澳大利亞和中國之間,藍色的大海洋一望無際,你一跳幾米有什么用?除非你變成長翅膀的袋鼠。我肯定比你強,我是會游泳的小白兔,我能游過太平洋,你能游過太平洋嗎?
我又不是水老鼠,我是有輕功的大袋鼠,你看見過蜻蜓點水嗎?我跳過太平洋的時候,就像跳在一塊藍色的綢緞上,紅色的我和藍色的海,多好看啊,我成了袋鼠大俠。紅袋鼠每分鐘就能跳好幾下,從澳大利亞的南邊跳到北邊也沒有幾天。然后我就在大海里跳,跳上幾萬下,也許是幾十萬下,跳來和我心愛的小白兔相會。
就算你能在大海里跳,跳上十天半月,你吃什么?你肯定會在大海里餓死,我可不想在海邊等到了許多天以后,看見一頭袋鼠的尸體從藍色的海水里浮過來,我會很傷心的,我愛你,袋鼠大蝦。
我不會讓你傷心的,因為我也很愛小白兔,我可以吃海里的魚,海里有吃不完的魚。說好了,在二零一一年十月一日的晚上六點,在墨爾本的雅拉河的北邊,在皇后橋右面的第五根燈柱下,暗號是你手上的白兔和我手上的袋鼠,不見不散。
老太太看得一頭霧水:“這就是你說的愛情故事?”
“還有許多呢,都在電腦里,能讓你看三天三夜也看不完。這就是澳門小白兔和澳洲紅袋鼠的愛情故事。”
老太太搖搖頭:“我還是聽不懂。不過,里面的文字寫得還不錯,就是意思太含糊。”
“阿姨你真笨。澳門小白兔就是我,澳洲紅袋鼠就是我的男朋友。你不是看見了嗎,再過三天,就是我們在雅拉河邊的約會的時間。”
“我有點聽懂了,你是小白兔,他是紅袋鼠。”
“澳門小白兔和澳洲紅袋鼠在網(wǎng)上已經(jīng)熱戀兩年了,這次他們真的要見面了。這次我來澳大利亞,就是為了這個世紀之約。”
“什么?你們還沒有見過面,就戀上了。真是不可思議?”
“這有什么不可思議。我們這代人很流行這樣的交友方式。我現(xiàn)在的感覺是好幸福好激動。”
“好幸福好激動?你沒有發(fā)燒吧?讓阿姨看看他的照片,阿姨是過來人,也許可以給你提供點參考意見。”
“他從來沒有傳給我過照片,我也沒有傳給他照片。不過他說過,他二十六歲,我二十歲,他是80后我是90后,我倆的生日都是十月一日,和中國的國慶節(jié)一天,你說我倆般配嗎?我倆見面的時候用的是暗號。”
“你倆就和地下黨碰頭時差不多。一對寶貨,我也不知道你倆般配不般配。你們這些青年人啊,把愛情當游戲。愛情雖然浪漫,但那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老太太想到花園走走,“瞧外面的景色多好,我們?nèi)ネ饷婊▓@里走走,阿姨要認真地給你講一講古往今來的愛情故事。”
“阿姨,太認真我會暈倒。你上次講的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好悲傷,我聽了差點掉眼淚。這次你就講那個洋人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吧,讓我徹底暈倒一次。”晶晶拉著朱麗婭的手走出門去。
(三)
她倆走出門的時候,瞧見隔壁119號房的門口外面有八個男人,排成一長隊,好像是購物似的。晶晶問:“干什么呢?你們。”
排在第五位的董大發(fā)指了指門上貼的紙,紙上印著:“今晚,美女作家花艷麗小姐舉行床邊座談,每位座談?wù)呤逯炼昼姟!?/p>
“不像話,不成體統(tǒng),太不成體統(tǒng)了。作家是一個高尚的職業(yè),女作家怎么可以這樣?”朱麗婭拉著晶晶急忙走開。
晶晶笑呵呵道:“阿姨,你又看不懂吧?她在網(wǎng)上走紅的小說‘成都,今夜向我開槍’也是愛情故事,點擊率上千萬次,八個男人向一個美女開槍,最后那個女人遍體鱗傷。”
“我從來不在網(wǎng)上看書,眼睛太累。八顆子彈射向她,難道她沒有被打死?不真實,虛假的成分太高,文學(xué)作品是虛構(gòu)的,但細節(jié)一定要有真實性,我給同學(xué)們講文學(xué)作品的時候,反復(fù)強調(diào)這一點。”
“阿姨,你又認真起來了。那八顆子彈不是真實的子彈,是男人槍里射出去的子彈,是液體子彈。”
“子彈還有用水做的,是孩子們玩的水槍吧?”
晶晶大笑起來:“我和你也講不清楚,你自己去看那本書吧,瞧那邊排隊的也是八個男人。”
“他們也要進屋去開槍,鬧出人命啊?你真的把我搞糊涂了。”朱麗婭和晶晶走入花園,花園里月亮升起來了。
這時候雯雯挽著包金銀從118房間里走出來。他們看見119號房門口的男人,包金銀問,“你們在干什么?”有人指指門上。包金銀看清楚門上的紙和字,笑了起來:“美女作家床邊座談,瞎談什么啊?”他得意地挽著雯雯走開了。走了十幾步,他對雯雯說,“瞧那些男人猴急的樣子,男人沒有女人就是不行。如果沒有雯雯,我也要去門口排隊。”
“如果沒有我,你還有你老婆呢?”雯雯把身子和包金銀挨得更緊了。
“說好了,這次回國,我一定和老太婆離婚,這個事鬧得我煩也煩死了。不就是分一半財產(chǎn)嗎,我想好了,要這么多錢有什么用?分給她一半。這輩子我就和雯雯住在一起了,回去我就去買一套豪宅,物產(chǎn)證寫上我們兩個人的名字,我要明媒正娶地和你結(jié)婚。”
“包總,這是你的第N次對我許諾了,我可記在心里,你說話可要算數(shù)。”
“算數(shù)算數(shù)。”包金銀握緊雯雯的手,“我想起來了,那邊房子的門號是119,倒過來就是911。這么多男人等在門口,里面會不會發(fā)生爆炸啊?”
“包總,你別瞎說,我們就住隔壁,把墻炸壞了,我們也不能住了。”
“那等會兒,我們屋里也爆炸,我在你身上點炸藥,你看好不好。”
“不好。”
那邊119號門開了,走出第一位談話者穆哈哈,穆哈哈肩上還背著那把吉他,他是美女作家的身邊客,所以排名第一號。董大發(fā)急不可待地問道:“詩人,床邊談些什么?”排在后面的老山東更急:“是床邊談,還是床上談。”
“她坐床上,我坐床邊。談些什么,以后我可以編一首歌唱給你們聽,女作家就是有譜有想法有腦子。”
“什么歌,是情歌還是山歌?總不會是唱紅歌吧?”排名第二的阿龍問道,蠢蠢欲動。
“你進去就知道了,等著你呢。”詩人在吉它上彈了一下就走開了,他已經(jīng)換上了新的琴弦。
阿龍激動地敲了一下門,只聽見里面的花艷麗叫道:“請進。”阿龍回過頭朝排隊的各位笑笑,開門進入。
老山東說:“我看見前臺上貼的紙條,就趕過來了。美女作家說,時間太早恕不接待。我就去吃了兩包方便面,再走過來,瞧見你們幾位都已經(jīng)排在我前頭了,我成了最后。那個詩人穆哈哈和照相師阿龍和美女作家關(guān)系最好,排名第一第二,肯定是開后門。如今什么事都要開后門、拉關(guān)系,床邊座談也不例外。”
排名第三的夏壽禮說:“誰讓你吃兩包泡面?你少吃一包就能排名第一了。”
“吃一包不行,肚子太餓。床邊座談?wù)f不定還要讓我們男人上床使勁呢。”老山東的話有點猥褻。眾男人哈哈大笑起來。
十五分鐘過去了,門還沒有開,后面又來了幾個排隊的華人游客。
董大發(fā)有點急了:“到點了,還不出來,讓我們等到什么時候?”
“頭發(fā)也快等白了。”排在他后面的老山東更著急,“我看那個阿龍不行,動作太慢了。照相師抓鏡頭要快。”
房門前的夏壽禮說:“要不,我打開門進去看看?”
排名第四的是亨利張:“老夏,我看不妥,這樣不禮貌。根據(jù)規(guī)則,時間應(yīng)該是十五分鐘至二十分鐘,還差二十秒鐘呢?”他看著手表。今晚為了關(guān)注前妻和兒子的舉動,他已經(jīng)在賓館里訂了房間。剛才和金牛縣的幾位喝了點葡萄酒,臉紅彤彤地被董大發(fā)和夏壽禮拉來了,他感到事情很新鮮也來湊熱鬧。
這時候門開了,阿龍走出來,連聲說:“時間不夠,時間不夠,還沒有說上幾句呢?”
“光說不練,說啥呢?”老山東喉嚨最響。
“進門就知道了,進門就知道了。”阿龍也拔腿走人。
夏壽禮敲敲門。只聽見里面叫道:“Nextone,comeinplease.”夏壽禮聽不懂:“她在說啥呢?怎么一轉(zhuǎn)眼,里面換成洋女人了,鬧鬼了。”亨利張告訴他:“沒有鬧鬼,是美女作家說英文:下一個,請你進去。”夏壽禮說:“我進去了,我先進去了。”
不到十分鐘,夏壽禮就出來了。
“為啥怎么快?”董大發(fā)瞪大眼睛問,“到底說些啥干些啥呢?”
“說些啥?你是第幾次出國啊,出國為什么不帶老婆,旅途中有沒有過艷遇?有啥好說的。”夏壽禮伸出三根手指,“只有三秒鐘快活。”說完詭秘地笑笑走人。
老山東說:“三秒鐘快活,能做啥?也太快了吧。”
排在下一位的亨利張拉拉衣襟,敲門進屋。后面排隊的人又有了七八個,七嘴八舌地說笑。
十五分鐘的時候,李娜娜拉著兒子強強走來這里,瞧見門口這么多人,問道:“干啥呢?”董大發(fā)指指門上的紙,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排名第一了。李娜娜瞧了一眼:“噢,美女作家接客呢,你們這些臭男人真是沒有出息。”
董大發(fā)說:“別瞎說,那叫床邊座談,女人也可以進去座談。”
“啥座談?我又不是同性戀。”說著李娜娜就要朝門里闖。
后面的老山東叫起來:“干啥呢,干啥呢?你們金牛縣的人也不可以夾塞,我王峰已經(jīng)排了兩個小時了。”
“誰說我要排隊?昨晚我就住這個屋里,衣服放在柜子里忘記拿了,我去拿我的衣服。”說著李娜娜就推門走了進去,一看不好,亨利張正摟著美女作家花艷麗。
亨利張與花艷麗立刻分開,解釋道:“你別誤會,我們是在談話。”
“誤會,我有啥好誤會的。你又不是我男人,你想找什么樣的女人和我沒關(guān)系。你為啥不回家去?”說著她氣呼呼地去柜子里拿自己的衣服。
穿睡衣的花艷麗走過來說:“大姐,你真的別誤會。床邊座談是為了營造一種溫柔的室內(nèi)氣氛,讓人更能說出心里話。”
“說啥心里話,你要知道人家的心里話干啥?”
“我是作家,了解別人的心里話就是為了收集素材。當然,也不能讓人白說,為了補償談話者,談完以后,我讓他們擁抱一下,時間以三秒鐘為限。你剛才進屋,正好在我們的三秒鐘之內(nèi)。”
“作家就是花樣多,為了你這三秒鐘,外面幾位就快等得流口水了。”李娜娜差點笑出來,趕忙拿著衣服出門。
在走道里,強強問李娜娜:“媽咪,為什么你總是說臭男人,為什么不說臭女人?男人真的有臭味道,我有沒有臭味道?”
李娜娜笑了:“你看門口那些男人都是饞貓偷腥的嘴臉,不是臭男人是什么?還有你爸,剛才也在屋里和那個美女作家鬼混呢,你以后可不許學(xué)他們沒出息的樣子。臭女人也有,你的那個后媽小妖精崔茜,專門勾引人家有婦之夫。那個美女作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這時候,包金銀的臉喝得紅紅的,摟著雯雯的肩膀,從前面走過來。
李娜娜對強強說:“瞧,還有這對老少配也是一股兒邪味,都是給錢燒出來的。強強,你要聽媽媽的話,長大以后要做好男人,不要做臭男人。”
“媽咪,我聽你的話,那爹地的話要不要聽?”
“先聽我的,他的話可以聽也可以不聽。”
包金銀走過來,瞧見119號門口還等著七八個男人,自己摟著美女,越發(fā)得意,嘴里說:“118,要要發(fā),發(fā)發(fā)發(fā)!”雯雯刷卡打開118的房門。
進屋后,包金銀一把就把雯雯撲倒在床上,兩人除衣解衫,拉上被子,一會兒內(nèi)衣褲從被子里面扔出來。雯雯輕聲哼叫著,包金銀喘著氣說:“我要點炸藥了,洋人怎么說,F(xiàn)ucking。”在被窩里折騰了不少時間,包金銀坐起身,垂頭喪氣地說,“還是不行,炸藥點不響,導(dǎo)火線不行,要不我再去吃一粒小藥片。”
雯雯裸露著肩膀說:“包總,小藥片不能多吃,聽說吃過量會有生命危險。”
“唉,我怎么就不行了?以前,我一天兩次都行,我就不信了,我包金銀會這么沒用。”包金銀還是不服輸。
“包總,你肯定能行的。今天外面玩得太累,以后我們休息好了,再讓你點炸藥。”雯雯起身,穿上睡衣,給包金銀端來一杯熱茶,“包總,我給你泡了一杯人參茶,讓你接接力。”她自己剝開一塊巧克力送進嘴里,“澳大利亞的巧克力真好吃。”
“還是雯雯對我好,我一定要娶你。”包金銀喝著參茶喘著氣。
外面的花園里,月光皎潔。朱麗婭的故事講到了結(jié)尾:朱麗葉吃了家人的蒙汗藥昏迷過去。戀人羅密歐趕到,以為朱麗葉自殺了,于是也殉情自殺,躺在戀人的身邊。等朱麗葉醒來,瞧見羅密歐真的死了,她嚎啕大哭,哭訴老天的不公。
晶晶說:“太好聽了,太悲傷了,太刺激了,我已經(jīng)暈過去好幾次了。如果是我,我會打電話叫救護車,說不定還能把羅密歐搶救過來。”這時候她的手機叫了一聲,她打開一看,是傳來的一個信息:“小白兔,別忘了我們的新世紀之約——紅袋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