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跟蹤
那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離店不久的曲玲瓏。
千家生竟有些激情涌動,直想上前道說離別之苦。雖相別不足半個時辰,然則幾經(jīng)生死,平添許多滄桑,恍如隔世。只是不知曲玲瓏為何去而復(fù)返,又帶了這許多人,一時領(lǐng)悟不得,怔在當(dāng)場。
眾人也都疑惑,站著不動,互遞眼色相詢,然皆不尷不尬地?fù)u頭苦笑。
人群很快靠近,千家生也不顧男女大妨,將軟劍歸削,上前拉住曲玲瓏的手道:“曲姑娘如何卻在這里?”
曲玲瓏卻懵懵懂懂,一雙美目直盯前方,道:“敢問公子是……”
千家生頓感失望,猶如一腔熱血突遭一盆涼水兜頭澆來:他對人家千思萬想,時時難以忘懷,人家卻連他是誰尚且不知。不過,他很快便釋懷:是啊,他千家生不過是人來人往中的一個過客而已,來處來,去處去,萍水相逢,得一良晤已是前世修來之福,何敢再希冀其他?便坦然道:“我是千家生。”
曲玲瓏一聽,笑逐顏開,一雙纖手緊緊握拄千家生的手,琵琶卻不知哪里去了。她驚喜地道:“千大哥,原來是你!怎么你也在這里?這是什么地方?”
一個“千大哥”把千家生叫得神魂顛倒,心里暖融融的,便覺先前所受委屈、誤解、兇險都不足掛齒了,仿佛倒是榮幸,倒是福氣了。他道:“這里便是星月客棧,曲姑娘不久前剛離此而去,卻為何又回來了?”
曲玲瓏一臉茫然,道:“我卻不知,都是他們教我走的,說是有大事要商量,卻未覺到又回到了這里。”
千家生暗暗叫苦,知此“有大事相商”又是歹人詭計,有心說與她聽,又恐她擔(dān)憂,反正事已至此,說了也是枉然,不如不提。
那十幾個人卻原來和在場眾人盡都相識,其中還有適才與千家生交過手的張朝鳳及幾個軍漢。
千家生拱手道:“張大人別來無恙!”
張朝鳳瞪了他一眼,轉(zhuǎn)看其他。
無為不知情由,上前問道:“諸位此欲何為?”
眾人面面相覷,均不作聲。
無為又問張朝鳳道:“適才正有事請教張施主,卻不辭而別,此時去而復(fù)來其因為何?”
張朝鳳口中訥訥,臉漲得通紅,低下頭去半晌無語。
無為又轉(zhuǎn)向一名年輕后生問道:“小云施主,你怎么不相隨尊師薛大俠左右,跟著眾人何處貴干去了?”
這位年輕后生年約十八九歲,身材瘦長,臂膊單薄,卻臉大如盤,鼻直口方,憨態(tài)十足。他是黃山派掌門薛頌今的關(guān)門弟子姓云名泉,天資愚鈍心直口快,聽得無為問話,不假思索便道:“回大師,我奉師父之命……”
人群中一個五十多歲的青衫老者頓時變了臉色,不住地給他使眼色,要他住口,一邊故作捂口咳嗽之狀以遮窘態(tài)。此人正是薛頌今。
云泉卻不知其意,只顧說道:“我奉師父之命,瞞著眾人,偷偷緊隨那位曲姑娘而去,想找個合適的理由將她勸回,以助我等對付‘青鋒劍主’之用……”
千家生聽到此處,不禁好奇,問道:“曲姑娘與那‘青鋒劍主’又有何干?”
云泉看看眾人,又看看師父,只見薛頌今在那里咬牙切齒,嘴唇不住地發(fā)抖,惱怒非常,便想出幾句恭維師父的話來,道:“師父料事如神,早聽得那曲姑娘的哥哥是曲如鉤,便知和那‘青鋒劍主’必有聯(lián)系。”
千家生更覺糊涂,便脫口問道:“何以見得?”
云泉吞吞吐吐地道:“師父料事鬼神莫測,豈能為我輩所知。”再瞅瞅師父,自知師父必然大悅,卻不料薛今更加惱怒,心中失了主張,不敢聲言。
一旁的張朝鳳忍不住插嘴道:“飛天大盜曲如鉤半年前橫空出世,鋤殺無辜,屠剿良民,罪名昭著人盡可誅!然官兵捕盜難近其身,武林俠士莫敢爭鋒,皇恩浩蕩法海無邊,何至容他如此囂張?只因他所使的正是橫行霸道的‘青鋒劍法’!不僅如此,他所使的兵器也正是‘青鋒劍’!”
此語一出,眾人都附和道:“正是正是,要不早將他碎尸萬斷了!”
曲玲瓏聽得悚然心驚,暗道:“看來,哥哥確然做了不少壞事,這可如何是好?這些人與他苦大仇深,豈肯甘休?到時真要將他……碎尸萬斷嗎?”渾身不由一陣顫抖。
千家生卻想:“他們前番誣我與那‘青鋒劍主’有關(guān)系,此時卻連曲姑娘也沾上了嫌疑,這是從何說起?怎么這些人說話做事全沒個來由?從前聽師父說,江湖恩怨永無了斷,渺渺無期,看來非虛。師父若知今日之事,必定責(zé)我多管閑事,橫遭禍患也是活該!然而曲姑娘單身弱體,我又怎能忍心見她任人欺凌?”看了看曲玲瓏,見她面色慘白,嘴唇發(fā)紫,知她心中害怕,忙將她的雙手抓緊,給她點(diǎn)心理支援。片刻之間,主意已決:“今日之事全由我魯莽所致,若曲姑娘因此遭甚不測,便是拼卻性命不要也要護(hù)她周全!”卻忘了自身早是眾矢之的,生死已在他人之手。
無為和尚一臉高深,向眾人道:“閑言休敘,且談?wù)拢 北娙嗣C然,又向云泉道:“小云施主,接下來如何呢?”
云泉支吾半天,終于開口道:“我跟著曲姑娘一氣行出兩三里地,至一深林處,見她坐在一根樹樁上歇息。我正要上前勸她,不料林中早走出兩人,看時,是大漠派的弟子杜劍宗和易錦繡師兄弟倆。我便伏下身體觀察動靜。只見兩人走近曲姑娘的身側(cè),施禮道:‘曲姑娘可是大俠曲如鉤的親妹妹?’曲姑娘嚇了一跳,但聽到此言驚喜萬分,站起來道:‘正是,正是!你們認(rèn)識我哥哥嗎?’易錦繡道:‘令兄曲如鉤與家?guī)煒O有淵源,交情頗深。巧得很,不久前令兄到我大漠派作客,盤桓數(shù)日告辭要走,家?guī)焾?zhí)意挽留時,令兄卻說他正急著找你,不敢耽擱。家?guī)熀土钚智樯钜丫茫蝗滔鄤e,便譴我?guī)熜值軆蓚€出來四處尋你,令兄才得安心寬住。’曲姑娘大喜,問道:‘哥哥現(xiàn)在何處?’易錦繡道:‘便在大漠等候曲姑娘!’曲姑娘急切道:‘距此遠(yuǎn)嗎?’杜劍宗道:‘款款百里行程。’曲姑娘道:‘這便動身如何?’杜劍宗和易錦繡當(dāng)即說道:‘我兄弟兩個正是要帶曲姑娘去大漠與令兄相會!本來出來已久,怕令兄等不及先去,我倆自難免師父一番責(zé)罰,哪容延誤?正當(dāng)速速起身!’曲姑娘喜極而泣,道:‘好,好,多謝你們!’
“三人正要動身,忽聽得有人叫道:‘我已聽得多時,二位休做欺人之談!’林中跳出一人,高大魁梧,原來是萬水幫弟子劉奔,說道:‘大漠遠(yuǎn)在藏域,距此幾千里,二位幾時將祖師爺?shù)拈_山圣地遷到就近百里處?當(dāng)真功德無量,可喜可賀!’杜劍宗、易錦繡二人不由大慚,頓時惱羞成怒,罵道:‘我派門中家事,何容你一個無知小兒插手?’劉奔道:‘青鋒劍主乃武林公敵,怎地便成你大漠派的門中家事了?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把曲姑娘騙到你處做人質(zhì)以求自保吧?適才在星月客棧時,我見甄嶸在你倆耳邊密語數(shù)句,你倆便悄然離去,我料知必有詭計,便尾隨而來,果然如此!’
“杜易二人聽得對方道破天機(jī),也不再遮掩,道:‘哼哼,便是如此又當(dāng)如何?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怕也是奉了師命要將曲姑娘挾持到貴幫,向曲如鉤邀功請罪吧!’劉奔只說他倆是要拿曲姑娘做人質(zhì),他倆卻說劉奔是要借曲姑娘請罪,更多譏諷之意。當(dāng)下話不投機(jī),破了臉面。劉奔虎竄雀躍,指著杜易二人罵道:‘既要當(dāng)婊子,又要立牌坊,此事古之鮮見。休要裝蒜!’杜劍宗道:‘話既已說到這個份上,再相欺隱就有點(diǎn)矯情了,不如直面相見,更合好漢作風(fēng)!’易錦繡道:‘眼下只有一個曲姑娘,你我卻雙方皆欲取,你必不肯讓我,我也不能拱手送人,總得說道說道!’劉奔自不甘示弱,道:‘好好,你們便畫出個道道來,咱們比劃比劃;便是你倆個齊上,我劉奔若皺一下眉頭不算好漢!’易錦繡道:‘劉兄快人快語,正合吾意!大漠派絕非仗勢欺人之輩,必不以多勝少。劉兄若贏得我倆任意一人,曲姑娘去留悉聽尊便;若不然,有言在先,劉兄可不能阻止我們將曲姑娘帶走!’劉奔道:‘正當(dāng)如此,時辰不早,請快動手吧!’說著拉開了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