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查假賬 我可是祖師爺
相較于寧王府的和諧,太子東宮顯然沒有這么好的氛圍。太醫(yī)在看過陸仁嘉的臉之后,判斷是香料過敏,并且驚異于配香者的手法精妙。“下官從醫(yī)三十余年,這制香的手法和劑量的把握,真真是絕妙啊?!?br/>
太子不耐煩地打斷:“誰讓你說這個來的,就說她的臉能不能治好吧?”
“這個無妨,敷兩天草藥就能褪了?!?br/>
太醫(yī)遲疑了一下,“就是這草藥味道有點沖。”
沖就沖吧,為了不對著這張丑臉,忍忍吧。結果太醫(yī)把草藥泥拿來治好,太子發(fā)現(xiàn)之前確實是草率了。那根本不是沖,是臭,就像糞池發(fā)酵的味道,太子合理懷疑太醫(yī)是不是在整他。陸仁嘉一想到要把這種東西抹在臉上,感覺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熬筒荒軗Q種藥嗎?”
她小心翼翼地問太醫(yī)?!皩嵲谑遣荒堋!?br/>
太醫(yī)遺憾地搖搖頭,制香的人很刁鉆,配置的香料只有這幾種味道極重的草藥可解,感覺更像是惡作劇。陸仁嘉強忍著惡心,讓太醫(yī)把藥敷在臉上,頓時一股嘔吐感涌上來,她沒忍住吐了出來。草藥的味道混合著嘔吐物的味道,整個東宮簡直不能住人了,太子氣得青筋迸出,把滿腔怒火都遷怒到寧王身上?!叭ィo寧王府添點堵去!”
*而此時寧王府,也是暗波洶涌。寧王行事雷厲風行,早上才從皇宮回來,中午便已告知全府上下,今后由寧王妃執(zhí)掌全府庶務,大事小情只要找王妃便好。這就是要放權給她的意思,陸夭幾乎有些受寵若驚了。上輩子寧王從不對人心軟,他替她報仇將太子剝皮抽筋的時候,仿佛那就是個陌生人也不是他親侄子。所以陸夭幾乎肯定,寧王昭告全府的舉動,絕不會是被自己服毒感動。大抵是因為在皇帝面前立場堅定選擇了寧王,多少有幾分痛快罷了。但能因為這幾分痛快將她留在寧王府,已經(jīng)是邁出了第一步。陸夭準備干一票大的,讓寧王盡管對她卸下心防,結果機會自己長腳送上門來了??粗媲按故资塘⒌耐豕芗?,她不由在心底嘆了句“天助我也”。前世成婚沒多久,這位總管突然從府里消失,還卷走一大筆錢。即便以寧王府的眼線勢力,最后也沒能將他找回來。這是陸夭心里的一根刺,這輩子既然回來了,一定要好好盯住他,看看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誰。王管家?guī)砹艘晦枳夂透镩_銷賬冊,陸夭隨手翻了翻,就將冊子擱在一邊。管家心里未免有些看輕她,連個賬簿都看不下去,如何做當家主母?“我初來乍到,什么都不懂。”
陸夭用力咳了幾聲,做出一副虛弱樣,“王管家在府上時間不短了吧?我有幾個問題不明白,還得請教一下?!?br/>
“王某是王府的家生子,當差三十年,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br/>
王管家努力不把倨傲表現(xiàn)在臉上,“請教不敢當,王妃有話盡管問便是?!?br/>
“前年旱災,幾處田莊都受災,交糧尚有萬石。去歲風調(diào)雨順,怎么收成反倒減產(chǎn)了?”
陸夭表情好奇看向王管家,“而且上下相差3162石,這不是個小數(shù)目吧?!?br/>
王管家悚然一驚,沒想到她居然能報出這么精準的數(shù)字。“去年不少佃戶租約滿十年,按理是要減租的?!?br/>
“滿十年的佃戶共121家,每戶5石,也不過區(qū)區(qū)六七百數(shù)?!?br/>
陸夭一副虛心請教的口氣,“我算學不太好,但剩下至少2500石,管家能否給我講講去處?”
管家的頭上開始滲出汗來?!氨緡赡昴凶用咳嗣磕瓴贿^領20石糧,這相差的糧數(shù)能養(yǎng)活百余人,抵得上一支王府護衛(wèi)隊了?!?br/>
陸夭故作天真看著王管家?!巴豕芗易齑紧鈩樱嫔钒?。但陸夭并沒打算就此放過他?!皼r且不止去年一年賬目對不上,寧王府我若沒記錯,是一等田吧?按畝產(chǎn)來算,這十年我粗略算算,大概差了九萬多石?!?br/>
陸夭抿一抿鬢邊碎發(fā),語氣仿若談論天氣般自如,“這么多糧,王管家難不成是養(yǎng)了私兵嗎?”
王管家撲通一聲跪地。“王妃明鑒,小的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這準是底下人層層盤剝,中飽私囊!”
“怎么好好說著話還跪下了呢?快起來?!?br/>
陸夭嘴上說著,臉上神情可沒有半點要他起來的意思,“管家剛說在府里三十多年了。掌家這么久,還有底下人敢層層盤剝,可見你為人寬厚?!?br/>
小王妃從頭至尾沒說一句重話,她甚至還是笑盈盈的,管家卻感到自己后背一片冰涼?!笆切〉氖?,我這就去查,管保給王妃一個交代?!?br/>
說畢屁滾尿流要走,卻被陸夭喝住。“我娘出身皇商王家,從小我會吃飯時便會看賬本。”
陸夭輕輕喝了口面前的六安瓜片,“如果管家是想費心再去做一份賬冊,可以省省了?!?br/>
王管家仿佛被定在當場,皇商王家,那是祖師爺??!天下錢糧師爺出王家,雖同姓王,但他可不敢在祖師爺面前賣弄,當即點頭如搗蒜?!拔乙仓浪燎鍎t無魚,有些事睜一眼閉一眼就算了?!?br/>
陸夭輕輕吹著粉彩蓋碗,“就比如王管家辛苦多年,在燕璽樓有個溫柔鄉(xiāng)也是情理中事?!?br/>
王管家再度跪倒,膝行至陸夭腳下,急急表忠心?!巴蹂性挶M管吩咐,小的以后絕對唯您馬首是瞻,絕無二心?!?br/>
一直表情溫和的陸夭聽了這句卻突然沉下臉色?!巴豕芗疫@話錯了,府里從頭到尾你該效忠的,只有寧王殿下。”
王管家不明就里看向陸夭,卻發(fā)現(xiàn)對方并沒有正眼看他,而是輕描淡寫甩出一句:“去領十個板子吧?!?br/>
王管家依言退下,陸夭看著窗外出神。窗外風雨交加,天色沉沉暗下來。*“王妃不但一眼就看出賬面有問題,而且連哪一年差了多少,都分毫不差?!?br/>
剛剛還卑躬屈膝的王管家此時像換了個人,再沒有半點心虛怯懦。“到底身上流著你王家的血?!?br/>
寧王隨手將賬簿丟擲一旁,饒有興致地抬頭問,“聽說連你在燕璽樓的老相好都被挖出來了?”
王管家苦笑著搖頭?!巴鯛斁蛣e取笑屬下了。只是我不明白,王妃一個深養(yǎng)在閨中的貴女,怎么可能會知道燕璽樓這種煙花地?”
“不新鮮,她連影衛(wèi)都知道?!?br/>
王管家變了臉色:“難不成她是薛家那邊安排的人?”
寧王想起大婚那晚,她說在《前朝史錄》里看到過有關影衛(wèi)的記載。那本書現(xiàn)在確實只有太后薛氏那里才有,但若陸夭真是細作,斷不會留這么大把柄給自己?!耙ゲ椴橥蹂案竽沁呏暗膩硗鶈??”
“不必了,早在她嫁入王府之前,該查的早就都查過了?!?br/>
自從陸夭出現(xiàn),這個人身上有太多疑點,但她對自己似乎并無惡意。從在嫡姐面前對自己的維護,再到威脅管家要對自己盡忠,甚至不惜以命相博在皇帝面前演苦肉計,只為險中求勝留在寧王府。寧王妃這個位置對她有這么大吸引力嗎?寧王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魅力感到好奇起來。“王妃既然拿住了你這么大的把柄,有沒有以此為要挾逼你做什么?”
“說起來確實是有?!?br/>
寧王心里冷笑兩聲,小姑娘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啊?!澳撬崃耸裁??讓你盯住我?”
“那倒沒有,她讓我只效忠王爺便好?!巴豕芗翌D了頓,”對了,她要走了五年內(nèi)跟各家權臣婚喪嫁娶的禮單?!?br/>
寧王腦海閃現(xiàn)出陸夭在馬車上勢在必得那句話:我能讓滿朝文武盡數(shù)倒戈。窗外影衛(wèi)一閃而過?!巴鯛敚铀蛠韮蓚€美姬,說是給您賠禮?!?br/>
新婚燕爾便給人送妾,想也知道沒安好心。王管家嗤笑一聲:“還是按以往規(guī)矩?從燕璽樓再挑倆人,加倍退回去?”
“不。”
寧王好整以暇靠在座椅上,“把人都送到王妃那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