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以身相許
燭火在黑夜中輕柔跳動,略顯昏暗,靜謐卻也凸顯幾分安寧。
楚婈懶懶斜坐在腳踏上,將手肘撐在床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床上雙眼緊閉的人。
這樣的美色,合該過目不忘。
半年前的驚鴻一瞥,讓她至今記憶猶新,無論從哪一處來看,這都應當是同一個人。
可,他不是權(quán)勢滔天的攝政王么。
此時應當在那個鑲著金邊的奢華城池里金尊玉貴的養(yǎng)著,怎會落到這山高水遠處。
還將自己折騰成這副慘樣。
或者,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楚婈換了個姿勢繼續(xù)打量。
畢竟當初只是擦肩而過的一個回眸,她或許不應當完全篤定,他們就是同一個人。
瞧了半晌后,楚婈輕輕一笑。
她的心上人,也該是長這樣才成。
不過,若他便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攝政王,被人欺負成這樣,也...忒沒用了些。
若不是...
楚婈直起身子,用食指戳了戳那張臉,緩緩吐出幾個字。
“若你不是他,那就別走了。”
她原是沒有嫁人的念頭,卻不愿見娘親為了她的婚事勞心費神。
與其隨意將就,還不如尋個好看的。
至少,瞧著高興。
臨走前,楚婈回身望了眼那張絕美的容顏,似笑非笑道。
“但愿你醒來,不會讓我失望。”
如楚婈所愿,傅珩醒來后,果真沒有讓她失望。
次日,楚婈剛用完早飯,清和便來稟報說,救回來的那位公子醒了。
楚婈怔楞了一瞬,才起身吩咐道。
“別讓人去驚擾父親母親。”
“是。”
“咦,小姐你去哪里,不去看那位公子?”
“沐浴更衣。”
清和:“...”
她在話本子上看到過,去見心上人要以最美的姿態(tài),難不成小姐真對那位公子一見鐘情了?
半個時辰后,楚婈帶著清和緩緩踏入那間小屋。
守在屋里的伺候的是錦華院的小廝,此時正與坐在床上面無表情的人大眼瞪小眼。
聽得外頭動靜,那小廝才算是回了神,忙迎至屏風處恭敬行禮。
“二小姐。”
天老爺,二小姐這到底是從哪里撿回來的神仙,簡直好看的過分了!
就是...就是好像不會說話。
果然,完美的人遭上天妒忌啊!
習武之人,耳力非同常人,楚婈還在門外時,傅珩就已經(jīng)感知到了。
身姿輕盈,腳步細若無聲,還有一股女兒家的馨香,應是位碧玉年華的姑娘。
聽小廝行完禮,傅珩才抬眸望向屏風處,最先進入視線的是一雙鑲著珍珠的繡花鞋。
淡粉色的裙擺搖曳生姿,不堪一握的纖細腰肢處綴著一塊白玉,交疊在腹間的雙手,僅有幾根白玉指尖露在外頭,再然后...
傅珩對上了那張不算陌生的容顏。
瞳孔微微一縮,雙拳不自覺的緊了緊。
是她。
半年前的紅木拱橋上,那片落在他睫毛上的雪花博得了美人一笑。
而今,那美人正緩緩朝他走來。
“公子醒了。”
撲面而來的香風,嬌軟甜糯的音線,讓傅珩有一刻的僵硬。
傅珩不動聲色的挪開視線平視前方,微微頷首。
“嗯。”
小廝一愣,原來會說話啊!
那他剛剛嘴皮都快磨破了怎么不見他吭一聲...
楚婈停在傅珩五步之外,既不顯有意疏離,也不覺刻意親近,乖巧知禮,溫婉有度。
接下來,安靜了大約有幾息,才聽傅珩道。
“是姑娘救了...我。”
他剛醒來時也迷茫了一瞬,他記得他才剛夠到那珠草藥,便覺一陣頭暈眼花,腳下一軟直直順著坡滾了下去,之后便沒了意識。
他檢查過,傷口都已經(jīng)重新上了藥,里衣也不是他原本那件,顯然是被人精心照料過。
楚婈頷首,輕聲道:“我原是從行山寺歸家,途中見公子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張將公子帶了回來,若有唐突之處,還請公子見諒。”
傅珩眉頭微擰。
救人性命乃是天大的恩情,又怎會唐突,且她絕口不提如何救他,無非是在告訴他,不需為此欠下人情。
不論是小世子時,還是襲爵安平王后,再到后來被天子冊封攝政王,京中都多的人巴不得同他扯上關(guān)系,更何況還是救命之恩。
江南姑娘果真與京中貴女不一樣。
不僅美,還心善。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在下可應姑娘一樁心愿,將來亦不敢忘此大恩。”
她不求回報,可他堂堂攝政王,又怎能如此不知禮數(shù)。
知恩圖報的道理他從幾歲起便深有體會。
楚婈垂眸,眨眨眼。
這意思就是可以滿足她一個要求,且將來還會庇護她。
庇護就算了,至于要求...
“不過舉手之勞,公子無需放在心上,此乃洬江府尹后院,公子大可安心休養(yǎng),待傷好再歸家。”
傅珩一愣,他竟是到了洬江。
是了,洬江與昭河交界,他那日怕是剛好落在了分岔路口。
洬江府尹,洬江府尹叫什么來著。
近年地方官員述職都是太子在主理,他也懶得操那心,加上洬江偏遠,他還真未見過這一方府尹。
既然未打過照面,想來這府尹也應當不認識他。
他既是詐死,便不宜暴露身份,且洬江與昭河相鄰,若昭河有什么消息洬江府尹不可能不知,若是他能留在此處,或許更方便行事。
如此想著,傅珩在抬眸時,眼里多了幾分迷茫。
“不瞞姑娘,我似是不記得前塵。”
這話倒是讓楚婈一怔。
她原就是有意試探他的身份,卻沒想到,這人竟然失憶了...ωωω.ΧしεωēN.CoM
幾番躊躇,楚婈擔憂的開口:“公子,可有覺得哪里不適。”
說完,便帶著幾分急切的吩咐小廝。
“去將鄭大夫請來。”
鄭大夫昨日可沒說撞著腦袋了啊。
難不成是發(fā)燒燒傻了?
小廝領(lǐng)命小跑著去請來了府醫(yī)。
傅珩坦然的將手腕伸出去,眸子里一片清明。
鄭大夫診完脈后,又開了一副方子交給小廝,才朝楚婈回稟。
“二小姐,這位公子傷處太多,劇烈的疼痛后,可能會造成短暫的混沌。”
楚婈訝然。
所以是真失憶了...
“那何時才能記起來。”
鄭大夫?qū)Υ艘膊荒芡耆_定,只道:“這倒是說不準,有可能幾日,也有可能幾月,甚至幾年。”
楚婈:“...”
所以,她該如何確定他是不是攝政王。
“公子,可還記得名姓?”
傅珩瞧她略微有些錯愕的神情,頗覺有趣,頓了頓,道。
“好似,隱約是姓原?”
“其他的就沒印象了。”
楚婈一滯,姓...原。
云宋見過攝政王的人雖不多,但幾乎人人都知道攝政王姓傅名珩。
難不成,這世上當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亦或者,半年前就是她誤會了,那天在橋上見到的那人,并不是攝政王。
京城第一美人,莫非還有比他更好看的人?
“姑娘,怎么了?”
傅珩眼神微緊,試探道:“姑娘可有認識原姓之人?”
楚婈回神,柔聲道。
“并未,只是覺得,好似之前在哪里見過公子。”
傅珩不動聲色的嗯了聲。
暗道她果然不記得半年前那一次短暫的相遇了。
“我不記得前塵,倒也不知是否曾與姑娘見過。”
楚婈微微頷首,沒有在此事上深究。
“不過答應姑娘的必不敢忘,姑娘的要求只要不違反律例,在下都會盡力做到。”
楚婈這次沒有立刻開口拒絕。
這人的身份雖因失憶而撲朔迷離,但對她來說,卻并不影響她的計劃。
他若不是,待他記憶恢復她自有方法將他留下,若是,不知者不怪,他堂堂攝政王總不會同她一個弱女子計較。
傅珩見楚婈這般神態(tài),心里便明了。
“姑娘于在下有大恩,若有所求可盡管開口。”
楚婈聞言飛快瞥了傅珩一眼,又垂首猶豫半晌才似是下定了決心,抬眸看著傅珩。
眼神清澈,無半點貪婪旖旎,但說來的話卻讓屋里所有人驚住了。
“我本不愿貪公子回報,不過近日卻有一事煩心,母親掛念我的婚事,多有操勞,可奈何...奈何幾次替我相看的公子都不得我心。”
“倒不是我貪圖富貴王權(quán),我對良人所求不多,只看中一點,與我顏色相配即可。”
清和雙眼已瞪的溜圓。
她第一次聽人把愛美色說的如此清新脫俗。
因太過驚訝,甚至忘了去阻止自家小姐繼續(xù)胡言亂語。
而傅珩此時卻在認真思索,若要尋與她顏色相配的,這世上怕是找不出幾個。
“我也曾聽過許多才子佳人流傳下來的佳話,有些故事很是令人羨慕,比如某位小姐落難,被公子相救因此修成正果,其中有一句話我印象尤其深刻,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清和與那小廝深吸一口氣,遲遲不敢落下。
“不如,公子便以身相許可好?”
屋內(nèi)頓時一片寂靜。
“不過,公子生的這般好看,我蒲柳之姿不知能否入公子的眼。”
傅珩僵硬的抬起頭看著楚婈。
這是他二十年來第一次生出驚愕無措的情緒。
傅珩自出生后便是尊貴的小世子,順順當當二十年,從未欠過人情。
他竟不知,這第一次還恩情,便要將人賠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