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本王命硬
江南昭河連續(xù)一月大雨,多處河壩決堤,引發(fā)嚴(yán)重洪災(zāi)。
消息傳到京城時,洪災(zāi)已經(jīng)極其嚴(yán)重,死的人數(shù)已過兩千。
賑災(zāi)糧得送,太醫(yī)得派,河壩決堤的緣由也得查,一處尚且能說是□□,可多處決堤恐怕就另有說法了。
是以,此般重任,派誰前去也至關(guān)重要。
而誰都知道這是門苦差事,像這種程度的災(zāi)情大多數(shù)后頭都得演變成疫情,一旦沾染上這兩個字,派出去的人回不回得來,就得看造化。
主動請纓的不是剛?cè)牍賵龅男氯耍闶沁€未被磨平風(fēng)骨一身正氣的忠臣,那些平日爭的面紅耳赤,口才了得的老油條,這時候紛紛裝起了鵪鶉。
但太子自始至終都沒有發(fā)話。
各個派系的人精逐漸在太子的沉默中敏銳的聞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
太子不下旨,顯然是因為這幾個主動請纓的都不合太子的意。
那么,誰才是被太子‘看重’的人呢。
自然不會是東宮派系的。
這種吃力不討好,還可能有去無回的差事,顯然是要‘賞’給對頭,才最如意。
大殿中,眾臣眼神亂飛,心中暗自盤算著該拿誰開刀。
幾位王爺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的立著。
他們都清楚,這種時候,沉默便是最好的自保。
可誰都沒想到,沉寂半天的太子一開口,竟是問攝政王可愿走這一趟。
眾臣紛紛大驚,這事怎么也輪不到攝政王去啊。
先不說朝中政務(wù)繁多,就說按照職位規(guī)矩,一個一個輪下來。攝政王也不該排在第一個。
傅珩自己倒還算鎮(zhèn)定,斜靠在椅子上面無表情。
太子也沒有等他回答的意思,高帽子接二連三的給他扣了上來,什么深明大義,英勇不凡,一心為民,責(zé)無旁貸....
就只差沒明著說,希望攝政王順便為國捐軀了。
傅珩一眾心腹聽的火冒三丈,若論責(zé)無旁貸誰能比得上他一國儲君呢!
但這話,他們自是不能直接說出來。
有性子急的想要說幾句,也被傅珩用眼神制止了。
一時間,大殿上安靜的不像話。
傅珩懶懶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盯著李諶玉。
李諶玉再好的教養(yǎng)也被他盯的露了不耐。
“攝政王若是不愿便罷了,畢竟此去不太平,攝政王有所慮是應(yīng)該的。”
這意思就是說攝政王貪生怕死了。
神仙打架,小鬼退讓,不論是哪方派系的,都在這一刻默契的噤若寒蟬。
半晌后,只聽一聲輕笑響起,帶著幾分不明的意味,似不屑,似輕狂。
“殿下之命,本王怎敢不從。”
傅珩從容起身理了理衣袍,居高臨下盯著李諶玉一字一句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大殿上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雖說太子殿下想攝政王此番有去無回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但這當(dāng)眾說出來,好像又是另一番味道了。
李諶玉溫和示人的面具終是有了一絲裂痕。樂文小說網(wǎng)
“攝政王誤會了...”
“都知道此去兇險萬分,一個不慎就死無葬身之地。”
傅珩瞥了眼殿中眾臣:“這殿中,有哪個蠢貨不知道?”
眾臣:“...”
有憋笑的,有看戲的,有敢怒不敢言的,但沒有人站出來承認(rèn)自己是蠢貨。
傅珩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太子:“殿下你看,這些人都知道。”
“他們都知道,殿下怎會不知呢。”
言下之意便是,所有臣子都知道的事,一國儲君卻不知道,那不就是...蠢貨?
太子殿下自然不能是蠢貨,所以明知是死路還偏要讓他走這一遭,不就是讓他去送死的么。
又何談?wù)`會呢?
李諶玉此時的臉色已是鐵青。
那眼神像是恨不得將傅珩生吞活剝了。
好在,養(yǎng)了幾十年的心性沒有讓李諶玉更加失態(tài)。
“家國有難,自當(dāng)有人身先士卒,攝政王若是不愿救一方百姓于水火大可不去,何故在此污蔑于孤。”
傅珩默默的看著李諶玉,眼神里帶著幾分興味。
好似在說...
本王聽你狡辯。
但任你怎么狡辯,本王都不信。
“就這?”
傅珩輕笑:“就算身先士卒,也該太子殿下?lián)踉谇邦^,救百姓于水火,一國儲君責(zé)無旁貸,當(dāng)然,太子殿下要是怕死,也還有這一幫文武百官,怎么就淪落到本王這個上不上下不下的異姓王去送死了呢。”
“畢竟,這天下姓李,又不姓傅。”
話落,大殿中靜的連呼吸聲都似是聽不見了。
卻聽那攝政王繼續(xù)道:“早先本王就不愿擔(dān)這攝政王一職,是皇上放心不下太子殿下,才下旨要本王協(xié)助,沒道理本王還要因此送了性命。”
意思就是,他傅珩本就不稀罕治理李氏的江山,是太子不爭氣,天子才交于他此般重任,哪曾想如今他吃力不討好,反而要因此送命,著實不值當(dāng)。
眾臣心跳如鼓雷,只恨不得當(dāng)場暈過去,什么也沒聽見。
幾位王爺更是錯愕的盯著傅珩,仿佛是今兒才剛認(rèn)識這人。
攝政王性子冷,不愛交談這是朝堂上眾所周知的事。
要不是那張過于絕美的臉實在復(fù)刻不來,他們都要以為這是被掉了包。
這半年來,他們隔三差五便要去一趟攝政王府,可聽傅珩說過的話加起來都不超過十句!
但他們今兒才知,攝政王竟有這般口才。
這便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罷了罷了,也只有太子殿下才有這個面子讓攝政王如此‘厚待’。
他們...樂得看戲。
不論能不能將攝政王拉入自己陣營,眼下他們是痛快極了。
這世上,敢這么打太子殿下臉的,恐怕也只有這位攝政王!
李諶玉緊握著雙拳,指尖嵌進肉里,見了紅。
那雙原本溫潤的眸子也徹底染了猩紅,猶如被掀開丑陋面目的惡魔,惱羞成怒。
“云宋歷任天子要有豐功偉績才是名正言順,天子青年時期曾與家父浴血奮戰(zhàn),沙場七年換來云宋幾十年的太平,太子殿下生在太平年,沒有仗可打,倒也不能怪太子殿下至今沒有功名在身。”
“如今江南突發(fā)洪災(zāi),原以為是太子立功勛的好時機,卻不想太子殿下竟將此事讓予本王。”
傅珩緩緩下了臺階,走向大殿,清冷如玉的聲音卻依舊沒停。
“可本王沒有皇家血脈,繼承不了大統(tǒng),亦無需再立什么功勛。”
說到此處,傅珩頓住身形,轉(zhuǎn)身看向那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話鋒一轉(zhuǎn)。
“不過,既然太子殿下非要本王走這一趟,本王自當(dāng)遵從,只是要勞煩殿下,另覓時機立功勛了。”
云宋歷任天子登基之前都得有功勛傍身,當(dāng)今天子雖性子多疑,晚年不作為,但年輕時卻是真刀實槍的上過戰(zhàn)場,護佑了云宋幾十年的太平。
而太子殿下,雖賢名在外,但要是真仔細計較起來,著實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
傅珩這話,就是在告訴李諶玉,他等著看他拿什么功勛記入史冊。
“本王這就回府收拾行囊,前往江南。”
“隨行的一眾人,還勞煩太子殿下清點,稍后請自行到本王府中,過時不候。”
傅珩看似恭敬的朝太子行了一禮后,便轉(zhuǎn)身出了大殿。
身姿如玉,烏發(fā)如瀑,美到極致,卻讓人不敢直視半分。
大殿的眾臣此時已是渾渾噩噩,誰也沒想到傅珩今日會直接翻臉。
自攝政王與太子共同執(zhí)政起,兩人便是處于對立面,但最多也就是打打太極。
這還是第一次,兩人當(dāng)眾撕破臉。
且還是不留絲毫情面。
傅珩的一眾心腹亦是暈頭轉(zhuǎn)向,他們比旁人更了解自家王爺。
他們王爺不喜麻煩,不喜唇舌之戰(zhàn),更不喜爭鋒相對,爾虞我詐。
往日太子沒少陰著給他們攝政王使絆子,但王爺都是置之不理,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
誰曾想今日,王爺只差將巴掌直接呼在太子臉上了!
雖然如此對待儲君有些大逆不道,但,說實話,實在是爽!
尤其是得知太子殿下會東宮砸了一地的琉璃瓷器后,他們心中更痛快了!
送傅珩離京時,有心腹多了句嘴。
“王爺既已決定前去昭河,緣何還要給太子難堪。”
以太子的脾氣,免不得又要作妖。
雖不會明著抓人,但一路上必不會太平。
傅珩淡淡道:“不給他難堪,他就不會對本王動手?”
心腹一愣:“也會。”
“結(jié)果既然一樣,本王為何要讓他好過。”
他此去昭河看似是落了下風(fēng),實則太子亦沒有討到半分好處。
接下來的時間,太子不光要忙著找人追殺他,還要費心費力的給自己掙功勛。
可是這種豐功偉績豈是能輕易糊弄來的。
不過,李諶玉盛怒之下竟還沒在群臣面前失態(tài),倒是出乎他的意料,看來他們這位太子的忍耐力還真是不容小覷。
他等著看,李諶玉那好不容易捧出來的賢名,還撐的了多久。
心腹怔楞片刻,又道:“可王爺并不是非去不可。”
這次傅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向遠處。
“本王不去,就讓那些個毛頭小子去么。”
朝中有能力的不是沒有,但大多會選擇明哲保身,剩下的唯有那些空有一腔抱負(fù),卻無自保之力的愣頭青。
他們?nèi)チ丝峙虏攀钦娴挠腥o回。
只要事情未解決,不論死了多少人都還得有人補上。
心腹隱約察覺到什么,微微哽咽。
“屬下在京中等王爺歸來。”
傅珩瞥他一眼,哼了聲。
“本王命硬,沒那么快死。”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才值當(dāng)。
至少,絕不會死在薄情寡義的李諶玉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