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章 函谷血光
燕九不明所以,卻也看出事態(tài)緊急,立刻答應一聲,找出紙筆與銅管泥封,自己急忙出門找其他燕騎士說明變動情況。
我在墨汁中狠狠蘸了蘸,擎著筆桿懸停在白紙上方,微一凝神,便是飛快下筆。這怕是我有史以來寫得最快的一封書信,筆勢連綿不停,片即刻寫好塞入銅管之中。
從伏念語氣態(tài)度來看,戎狄即使與北趙有涉也十分有限,反倒伏念一番語意不明的試探,讓我有了他可能會支持陳顯出戰(zhàn)的想法。再聯(lián)系燕九的發(fā)現(xiàn),我?guī)缀跻芽梢钥隙ㄋ麄兪菧蕚涑鍪至恕?br/>
對于深恨江原的北趙軍卒來說,江原僅率兩萬人馬挑戰(zhàn),已是難得的實力均等了,就算看出江原有意以自己做餌,卻也難以完全不受誘惑。也是因為這樣,當我提到一旦函谷守軍不出戰(zhàn),江原便會率大軍繞道時,陳顯與伏念陷入了兩難。他們知道函谷關(guān)至關(guān)重要,隨時提防著北魏是否使詐,卻也更不想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若是我所料不錯,劉啟龍攻打弘農(nóng)進展順利,固然是陳顯決定出戰(zhàn)的前提,最根本的原因,卻是他對自己手中這支軍隊有著足夠的自信。北趙騎兵不為人知的巨大變化,說明陳顯早就在著手訓練一支強勁的力量,使他可以隨時由守勢轉(zhuǎn)為攻勢,在適當時機給予魏軍沉重打擊。而北趙在騎兵的迅速變強,假設是由伏念一力促成,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他一個戎族人會在陳顯軍中占據(jù)高位。
包括江原在內(nèi)的魏國將領,事先對趙軍的突然變化毫不知情,若是陳顯居然出其不意取得了勝利,非但函谷關(guān)難以攻下,兩萬兵士還要面臨覆滅危險。江原一旦陷入危局,包圍劉啟龍卻又佯裝疲軟的魏軍必然陣腳大亂,攻趙計劃全盤崩潰便在一瞬之間。原本的誘敵之計,竟成了生生冒險,不由得令人捏把冷汗!
用最快的速度密封好銅管,我長吁一口氣,打開房門,對外面的燕騎士掃了一眼,做了一個暗語手勢,重又關(guān)上。不久門外便像是起了爭執(zhí),幾個人急促敲門,叫嚷著要我評理,接著亂哄哄闖入房內(nèi)。
我等在門邊,將銅管放入燕九手中,在嘈雜聲中低聲叮囑:“你務必出城去,把這個交到燕王手中,然后把你看到的一切描述給燕王知道,越快越好!”
燕九目中一急,張口欲問,我用眼神阻止,沉聲道:“你的動作被人察覺了,雖然僥幸拖得一刻,不久就會傳到陳顯或伏念耳中,到時你就是想走也出不去了。”我說著將他拖到門后,“等會趙人過來查看,你趁亂出門,然后設法出城!”
燕九一陣沉默,終是忍不住問:“大人,你呢?”
我謹慎地看他一陣,緩緩道:“我在城內(nèi)穩(wěn)住陳顯。切記,這消息關(guān)系著燕王與兩萬軍士的生死,不要辜負了他們。”
燕九立時了然,他肅然將銅管藏起,對我深深拱手,便再不發(fā)一言。不久聞訊趕來的驛館守兵進門詢問,我笑著對他們解釋誤會,故意將注意引開,再轉(zhuǎn)眼時,燕九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
只過了不到半柱香功夫,先前在城門為我們引路的那位將領便帶兵趕到,站在房內(nèi)看了一圈,冷冷道:“記得特使帶了十人隨從,怎么少了一人?”
我淡淡道:“方才下屬們起了紛爭,那位下屬一時生氣便走了出去,想必片刻即回。”
“是么?特使馭下如此松弛,倒讓本將軍不放心了。”隨著聲音響起,陳顯帶著一臉譏諷出現(xiàn)在門口。
我略帶驚訝地轉(zhuǎn)身:“這是怎么說?區(qū)區(qū)小事竟然驚動將軍大人親自前來,下官可萬萬擔待不起了。”
“特使乃是貴客,本將軍理應加倍重視,出了狀況又怎么能置身事外?”陳顯說著大步邁進房中,在矮幾邊霍地一甩舊披風坐下,腰間的精鑄斫刀發(fā)出鏘啷一聲悶響。
燕騎士們早知道陳顯不是易與之輩,如今親眼見他這般形容舉止,更是顯露出警惕神色。陳顯冷冷一笑,后背向身邊木屏上一靠,長大的馬靴翹上桌面,這才慢慢開口:“本將軍接到軍報,特使這里有一名隨從擅闖校場偷看我軍練兵。不知偷看的那位是誰,與出走的那位可是同一人?”
我眨眼微笑道:“將軍明鑒,這人是下官隨從燕九,因為對城內(nèi)不熟而誤闖校場,引起貴軍將士不滿,回來后已被我狠狠訓了一頓,命他立刻去將軍府中請罪。說來好笑,燕九這人長得頂天立地,膽子卻實在不大,更害怕將軍責罰。下官沒有辦法,只好讓幾名隨從陪他前去,誰知這些人互相推諉,竟是沒一人肯去。燕九心里一急,便與眾人翻了臉,自己出門去了。”
陳顯冷笑著看我:“如此說來,他偷窺我軍,卻是誤會一場了?”
我用篤定的語氣道:“純屬無心之失,還請將軍寬宏。燕九心中一直惶恐,想必此刻已去將軍府請罪了,只是不想將軍來了這里,定是兩相岔路了。”
陳顯目光一閃,便是大笑:“既然他有心認錯,本將軍怎能得理不饒?特使放心,只要他沒有私自出關(guān),便是一切好說!”抬頭對首先帶兵進來的那位將領道:“通令全城,有發(fā)現(xiàn)陌生面孔在城中亂逛者立即上報!你加派人手協(xié)助成將軍尋人,天黑前務必找到,別讓貴客又走錯了路。”
“是!”那將軍抬手一揮,留下守衛(wèi)陳顯的親兵,自己則帶著另一撥兵士開出驛館。
陳顯轉(zhuǎn)頭殷切地向我笑道:“特使,左右無事,我們就在此等候如何?”
我也立刻陪笑道:“悉聽將軍安排。”
陳顯笑著點頭:“只要那位隨從一來,特使的話便即刻驗證,等到誤會解開,本將軍親自請你喝酒!”
我忙拱手:“下官惶恐,都是下官之失所致。”
陳顯哈哈大笑:“特使突然如此謙恭,本將軍不習慣了!來坐坐坐!”伸手便拉我坐下,又朝九名燕騎士笑道,“你們也坐!一起等他來喝酒!”
燕騎士們面色沉冷地看著陳顯,見我被他拉著,只得就地坐了。
我一邊假意應付著陳顯看似殷勤實則要挾意味濃重的話語,一邊暗暗注意著門外的動靜,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起初緩慢得叫人發(fā)慌,后來變得輕快起來。相反,陳顯從最初的胸有成竹,漸漸變得有些焦躁陰沉。
夜幕降臨,陳顯在聽完又一次貼耳回報之后,終于大腳一抬將那信兵踹去,狠狠道:“牛【筒換岜ㄐ┯杏玫模 彼齙卣酒鶘沓宓矯趴冢槌鏊嬪眄降叮壞犢吃諉趴蟶希舐畹潰骸鞍殉尚勰嵌癰醫(yī)謝乩矗嫠咚揮謎伊耍∧锏吶o雇埃
不消片刻,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的髭髯將軍匆匆趕來,陳顯沉沉看我一眼,便引著那將軍徑自走到院中去了。沒有聽見預料中的高聲大罵,只聽到一陣嚴肅的交談聲,陳顯便又陰沉著臉返回房中。那叫成雄的副將一臉慚色地跟進來,目望陳顯,似乎在等待著他發(fā)落。
陳顯背著手,站在新點起的燭光下一聲冷笑:“凌特使,兩個多時辰已過,天都要黑透了,你那惶恐著要賠禮道歉的隨從何在?”
我慢慢搖頭:“下官實在也覺得納悶,難道他竟然因為害怕,一個人出城了?”
“嘔埃 背孿悅偷亟掖擁厴咸崞穡話啞∥已屎恚叭羰歉銎脹ㄋ媧櫻芮嵋壯齙昧順敲矗康較衷諛慊垢腋易埃 奔該嗥鍤考戳15貪謂#砩媳懷孿允窒碌奈涫坑玫度屑蘢〔本薄
我向他們搖手示意,對陳顯輕笑道:“他能隨我出使,自然有些能耐,但也只不過是個隨從罷了。下官也是按常理猜測他去向而已,錯對還要看結(jié)果說話,何時敢瞞將軍了?又何來假裝之說?”
陳顯冷笑數(shù)聲:“不管你怎樣狡辯,如今這隨從出城,就要當作偷竊軍情看待!他既逃走,特使與你剩下的隨從便要頂罪了——你那些屬下還好,特使文士一個,到時不知受不受得住?”
我淡淡道:“燕九一人犯錯,下官身為上級理應頂罪。但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將軍何須牽扯他人?”
陳顯手腕扭動,兇狠道:“本將軍高興如何就如何!”手指猛然合攏,便在我喉管下掐緊。
喉間驟然傳來劇痛,呼吸立時困難起來,我對陳顯怒目而視,卻掰不開他的手指,只覺得視線越來越微弱。
陳顯看看燕騎士面上露出的悲憤神色,冷聲一笑。我感覺喉間突然一松,身體立刻毫無防備地摔到地上,劇烈咳嗽起來。陳顯嘲弄的語調(diào)在我頭頂嗡嗡響:“本將軍明日再與特使好好切磋。”說罷向守軍道,“看好了,再逃一個,拿自己抵命!”
一名燕騎士忙過來將我扶起,我看著陳顯遠去的背影,卻是輕蔑一笑。陳顯,任你精明多算,這一回合卻是輸給了我,逞兇發(fā)狠也改變不了!
約莫陳顯徹底出了驛館,我立刻吩咐關(guān)好房門,開始布置第二日行動。等九名燕騎士齊聚桌邊,我低聲道:“燕九已經(jīng)順利出城,陳顯的策略很可能改變,我們明日要做的就是進一步鞏固陳顯出戰(zhàn)的念頭,確保萬無一失!” 燕騎士眼中都射出熱切光芒,我掃過他們臉上神色,卻不由得頓了一頓。
“大人若已有計策,則請大人明示。”一名稍年長燕騎士看出我停頓,立刻緊跟著道。
我神色凝重地低聲開口:“燕九一走,我們俱是兇多吉少。但我明日的計策有可能立即傷及諸位性命,并且難免殘忍。有誰覺得困難,可以先提出來,我會盡力想辦法保他無虞。”
燕騎士們聽罷互相對視一眼,卻是誰也沒有開口。
我淡淡笑道:“怎么,都不好意思說么?”
“大人說什么話?我們?nèi)羰秦澤滤溃l還配做燕騎士?”一個年輕燕騎士低聲嘟囔。
“對,有什么好問的?大不了一死,死了還為國爭光,這可是大人以前說的!”又有人表示不滿。
等到所有的燕騎士都陸續(xù)表明了自己立場,我眼神微閃:“既然如此,便都聽我號令行事了,中途可沒法反悔。”
燕騎士們同聲道:“為國赴難,絕無反悔!”
我將他們喊近些,將安排說與他們知道,又與幾名善機變的燕騎士反復推演,定下了第二日與陳顯等人周旋的套路,直到東方泛白才寬衣休息。
第二日上午,我被帶進陳顯的府邸,卻見陳顯與手下將領皆是全副甲胄列坐堂上,就連軍師伏念也換了一身緊身戎服,在腰間別了一柄胡刀。
陳顯見了我,揶揄道:“聽說特使亮了一夜的燈,莫非怕本將軍半夜找你問罪么?”
我笑著拱手道:“正是,將軍昨日憤怒而去,下官一直擔心將軍怒氣難消,再返回來拿下官出氣。”
陳顯哼地一聲冷笑:“本將軍公務繁忙,區(qū)區(qū)小事早忘得一干二凈,卻讓特使白白擔心了。”
我微笑道:“擔心并未成真,下官心中唯余竊喜,倒沒什么遺憾。”
“那么本將軍現(xiàn)在將你召來,特使可又擔心了?”
我略一抿嘴:“如此,下官更沒什么好擔心的了。”
陳顯冷冷道:“為何?”
“因為將軍方才已經(jīng)言明,早已將昨日的事忘得干干凈凈,而今日之事還沒開始,因此下官無從擔憂。”
陳顯嘴角微微抽搐,冷笑道:“好得很,本將軍都要被你繞進去了。你不妨猜猜,本將軍召你來所為何事?”
我淡淡一笑:“必是將軍有了應戰(zhàn)決定,命下官將回信帶給燕王。”
陳顯一按刀柄站起,森然道:“特使不用猜得太早,本將軍出不出兵還兩說著呢!我要你先隨本將軍去看一個地方,看過之后,特使也不用回去了!”隨著他離開座位,其余將領也陸續(xù)起身,軍師伏念卻是先行退出了門。
我笑道:“將軍喜歡,下官便多留幾日。只要將軍今日能將回信送達燕王,下官等人的使命便也完成了,派誰去也無妨。”
陳顯掃我一眼,冷笑道:“你好像不知道害怕為何物,難道死到臨頭也能這樣自若么?”
我輕輕一笑:“將軍好奇,不妨試一試。”
陳顯看著我,肩頭聳動一陣,繼而大笑著往外走:“牛≌餿擻幸饉跡u舴鞘俏汗攀梗業(yè)拐嫦肓粼謖手辛耍
我隨著陳顯等人出了帥府,沿著城中最寬的那條馳道前行,不多久來到一處被高墻圍出的空曠場地。只看得一眼,我便明白這就是陳顯的練兵校場。因為地勢所限,這里比普通校場顯得局促許多,但仍然可以容納幾百名士兵進行日常操練。
早已到達場地的伏念這時迎上前來,冷聲道:“一切備妥,請將軍檢閱。”
陳顯微微一哼,便帶頭大步走上旁邊的觀武臺。從臺上放眼看去,北趙士兵果然如燕九描述的一樣,騎戰(zhàn)術(shù)都吸取了戎狄部族的經(jīng)驗,完全發(fā)揮了戰(zhàn)馬的靈活與速度,相形之下,中原的重甲騎兵便凝滯笨拙得多了。
見我看得專注,陳顯高聲笑道:“特使對我麾下騎兵有何感想?”
我淡淡道:“將軍讓下官親眼見到了貴軍操練情況,下官看過之后確實沒理由再出城了。”
陳顯嘲笑道:“早看出特使對我軍情況極為好奇,索性帶你來看個夠!本將軍成人之美,傳出去也是佳話一段哪!”身后將領同聲大笑。陳顯又向我道:“特使且說,我這些騎兵是不是魏國騎兵的克星,江原的燕騎士據(jù)說橫行天下,可有這般靈動機敏?”
聽了陳顯的話,我嘴角輕輕揚起,重新看了看場中,卻沒說話。
陳顯鼻孔中重重一哼:“怎么,特使好似不以為然?”
我搖頭輕笑:“燕騎士是魏軍精銳,個個千里挑一,將軍只練得幾支效仿戎狄的騎兵,便要與燕騎士相比,未免有些自視過高了。”
陳顯面色驟沉:“你說我騎兵比不上燕騎士?”
我怡然笑道:“下官身邊的親隨便是燕騎士出身,將軍不相信的話,不妨叫他們與將軍騎兵比上一比。假若將軍落敗,我看將軍便不用出城應戰(zhàn)了,龜縮城中還可以免去丟臉。”
陳顯“呸”地吐口唾沫,冷笑道:“你但說敗,不說勝,安的什么心!”厲聲沖身后一名將領道,“去,把魏國那九個隨從帶來,本將軍倒要看看燕騎士有什么能耐!”
那將領立刻領命而去,不久便將九名燕騎士帶到了教場。陳顯倨傲地冷冷掃他們一眼,沉聲道:“你們不是燕騎士么?今日就與我手下精兵好好較量一場,贏了放你們回去,輸了就當我軍中祭品!” 又指我道,“你們的特使大人也一同陪葬!”
九名燕騎士一片沉寂,表情卻是刀石般堅毅,陳顯大笑道:“好!沒有怯色,算得勇士。盡管拿出你們的真本事來,明白了?”接著回頭吩咐,“給他們馬匹、護甲和刀劍,成將軍選九個精銳騎士與他們對陣!”
我低下頭,明白陳顯此刻雖然故作笑聲不斷,實際自昨夜之后已經(jīng)怒到極點。雖然沒有說破,他對我安排燕九出城送信的做法是一清二楚的,今日只不過借了這個由頭名正言順將我這個特使拘禁。而對于燕騎士,更是除之而后快,哪有贏了就放走的道理?
“特使站著不舒服,不如坐著好好觀賞如何?”陳顯站到我正前方,表情雖然笑著,卻帶了些說不出的殘忍之色。
我輕松一笑:“多謝將軍關(guān)切,悉隨安排。”
陳顯打個響指,便有兩名士兵抬過一張齊腰高的木凳,凳面卻只有半尺長、三分寬,人坐在上面不但比站著難受,還會搖晃不穩(wěn)。陳顯笑道:“特使請坐。”
我面色微變:“將軍也算當世英雄,沒想到卻用這等卑劣方式侮人。”
陳顯輕輕將一柄鋒利的匕首抵在我后頸,笑道:“這是伏念軍師的主意,本將軍覺得新奇有趣,于是便同意了。特使覺得這等小事便是卑劣,那不妨回去問問你那奪人之愛的燕王什么才算卑劣!”說罷命人強行將我架上木凳,朝場內(nèi)一揮令旗,“開始!”
話音剛落便是一通戰(zhàn)鼓,校場兩側(cè)早已列陣完畢的兩隊馬匹便閃電般向?qū)Ψ經(jīng)_去。
魏軍燕騎士都是一人精通數(shù)種戰(zhàn)法的精銳之士,騎術(shù)更是嫻熟無比,兩軍對陣膠著之時,燕騎士往往能僅憑數(shù)百人插入敵方軍隊,從而打亂陣型,瓦解攻勢,可以說是江原的王牌部隊。此刻他們?nèi)巳藢⒍芘瓢霌踉隈R腹之前,手肘與腿彎則同時夾住長矛,這種做法具有極強的進攻力,若是正面撞上敵軍,借著戰(zhàn)馬的沖擊就能將敵人一舉貫穿。燕騎士只有九人,卻恰好形成一個錐形騎陣,隆隆戰(zhàn)鼓中,但見一個尖銳的三角風雷般向橫列成一排的趙軍直插而去,眼看便將趙軍隊形橫切為兩半。
校場周圍一片驚嘆,陳顯咬著牙笑道:“牛故怯辛較倫櫻亂宦殖寤骺茨隳芟諾昧耍
他話未說完時,兩隊騎士已經(jīng)掉頭開始了第二輪對沖,燕騎士這時已自動分成了三個錐形陣,風馳電掣般沖向趙軍,立時又將趙軍分割為四塊!如此一來,趙軍立時成以少對多之勢,兩兩被燕騎軍分割,最多的一組也不過與燕騎軍實力相當而已。不論趙軍怎樣沖擊,非但無法會合,且始終有一組人馬隔離于戰(zhàn)陣之外無法形成有效進攻。
陳顯面有慍色,走下觀武臺跨上一匹高頭駿馬就沖到戰(zhàn)陣之外,只見他拿著斫刀不住揮舞,也不知沖那些騎士吼了些什么,陣中趙軍的步伐漸漸沉穩(wěn)起來。等到陳顯縱馬回到場地邊緣,陣中情勢已發(fā)生了明顯變化。
雖然燕騎士一上來就將趙軍牢牢壓制,但趙軍騎士的靈活確實驚人,這樣來來回回的沖擊與近身搏斗,他們竟然能在眼看要撞上長矛時及時躲過攻擊,而燕騎士素來以快猛狠著稱,卻始終無法傷到趙軍騎士要害。一來二去中,反而令趙軍騎士又漸漸結(jié)成了陣型。
又一次猛烈對沖!燕騎士堪堪撥轉(zhuǎn)馬頭回身之際,一聲尖利的呼嘯破空響起,幾十支勁猛長箭嗖嗖直射他們面門!觀眾里發(fā)出一陣興奮的騷動,只見趙軍騎士以腳張弓,邊發(fā)出連珠羽箭,邊閃電般策馬向燕騎士沖去。
危險!我不由將身子向后一傾,驀然發(fā)現(xiàn)后面還頂了一件冰涼的物事,一個更為冰冷的聲音響起:“特使最好能保持不動,否則這匕首的刀尖就要刺入你頭頸了。”
不知何時,小小高聳的觀武臺上似乎只剩了我與伏念兩人,其余將領都到校場邊搖旗吶喊去了。我淡淡一笑:“軍師好興致,這么在半空舉著也不嫌手酸。”
伏念冷冷道:“特使興致只有比我更好,能親眼見到自己隨從喪命的全部過程。”
我嘴唇微抖了一下,冷笑道:“我看軍師的戎族訓法也不過爾爾,你看場中形勢,卻是未必勝得過燕騎士。”
伏念涼涼道:“不過也架不住他們自己找死,是不是?不用再過多久,這些燕騎士便會一個個死在趙軍手下,特使對這一點也是知道的,又何須瞞過本官。”
我胸中一滯,不由回頭看向伏念,只動了一下,便覺頸上匕首劃破了皮膚,伏念冷聲道:“別動!”
我僵硬道:“軍師到底何意?”
伏念低聲冷笑:“特使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何用問別人長短?你今日的心思雖被我看透,我卻不會說破,各取所需而已。”
我警惕問道:“你想要什么?”
伏念冷冷道:“特使不及時欣賞你親隨的死態(tài)么?”
我全身一顫,再看場中時只覺得手腳冰涼。一個趙軍騎士正飛速繞到一名燕騎士身側(cè),速度快得令人眩暈,燕騎士察覺有異,正要閃身時,趙軍騎士手起刀落,砍入了他的脖頸。血霧飛濺,那燕騎士還要硬撐著舉刀,被另一名趙軍砍落馬下。不遠處,早有兩名中箭的燕騎士墜馬,鮮血染紅了地上黃土,而沒落馬的燕騎士仍在與趙軍拼殺。
伏念寒聲道:“特使可別昏過去,這場精彩的好戲怎能少了你的參與。”
我眼睛酸澀,靜靜笑道:“軍師這擔心卻是多余的,我怎能不奉陪到底?”
伏念哼了一聲:“不錯,這本就是你的安排,你自己當然也絕不是善類。”
我沉默地看著校場中混戰(zhàn)的人馬,看著校場周圍大笑的北趙兵將,后背只是微微一動,便能觸碰到伏念手中寒氣森然的匕首。我可以找到空隙躲過伏念的匕首,然后前去與陳顯交涉條件,盡力保住他們的性命。然而這個念頭只在腦中一閃而逝,我最終只是沉默地坐著,狠下心看著他們一個個成為趙軍發(fā)泄仇恨的道具,用他們的鮮血抹去陳顯最后一絲疑慮。
最后一個燕騎士騎在馬上,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平衡自己受傷的身體,然后他拿起長矛,毫不猶豫地夾馬沖向趙軍。兩聲悶響先后響起,他戳中了其中一個趙軍騎士的馬頭,趙軍卻戳穿了他的胸膛。落馬之前,他向我這邊平靜地望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告訴我,任務已經(jīng)完成……
伏念的匕首慢慢從腦后拿開,我晃了一晃,在地上站穩(wěn),眼睛深深望向校場,寒風從上方吹過,卷起一陣陣回旋的黃土。
遠遠傳來陳顯向手下兵將們高聲大笑:“燕騎士雖猛,卻不足懼!今日準備一天,明早出關(guān),殺魏軍個片甲不留!”
霎時,校場中歡呼震天,北趙士兵們同聲大吼:“殺掉魏軍,片甲不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