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三十七章 欲避還休
江進(jìn)似乎也有些受驚,回神后臉上略露出些訕訕之色,聽到江原質(zhì)問,掩飾般賠笑道:“大哥哪里的話!小弟本來只是想讓凌公子試試,卻見他輕易就上了馬,我看著有些吃驚,還以為凌公子與這馬是舊識呢,結(jié)果放松了警惕。幸好大哥早在一旁護(hù)持,不然小弟真是追悔莫及。”
江原冷冷道:“此馬通靈性,自然分辨得出哪些人對它有威脅。三弟一心要將它馴服,那馬見了你早就全身戒備,哪容你輕易上去?凌悅是被你硬推進(jìn)場的,能夠跨上去也不奇怪,但是一旦露出要駕馭它的意思,便會遭到激烈反抗。三弟馴馬無數(shù),難道連這道理也忘了么?”
江進(jìn)干笑道:“多虧大哥指點(diǎn),小弟果然忘了。”又瞧了瞧我,“凌公子沒受傷罷?”
我不動聲色脫開江原的手,向江進(jìn)道:“多謝殿下關(guān)切,小臣并無損傷,只是沒能幫到殿下,心中不安。”
江進(jìn)借機(jī)下了臺階,笑道:“凌公子不必耿耿于懷,本王知道你已盡力,回頭我叫人賞你。”
我心里有些反感他總叫我“凌公子”,淡淡道了聲謝。眼角余光看到扔在不斷安撫燕騮的易青,心里疑竇叢生,是誰在燕騮身上做了手腳,易青么?還是——江原?
江成從椅中站起來打圓場道:“我看紫云也累了,三弟已經(jīng)動了不少辦法,今日就罷手了吧。大家聚來此地只為尋樂,也不必太過較真,依小弟之言,這場比試到此結(jié)束,各人去領(lǐng)各人的賞,大哥以為如何?”
江原淡然道:“二弟是東道,想怎樣安排不必與我商議。”
“三弟和容弟呢?”
江進(jìn)不舍地看看燕騮,笑道:“二哥做主罷!不過這馬我要先安置好,免得你后悔。”
江容故作痛苦道:“小弟從早上到現(xiàn)在,就等著二哥這話。”
江成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做主了。”提聲向眾官員道,“今日諸位奔波辛苦,小王已命人備下酒菜,就請移步隨苑廳,由小王親為各位洗塵!”將手一伸,“大哥,三弟,容弟,諸位將軍請——”
江原并不邁步,對江成道:“二弟先請,我們隨意就好。”
江成客氣幾句,果然走到了前面。大概他們自行其事已成了規(guī)矩,只聽江成一宣布,其余隨行官員也紛紛起身向東面大殿走,十分駕輕就熟。江進(jìn)則急著將燕騮送進(jìn)韓王府的住處,親自帶了隨從安置去了,我的目光也不由得隨著他們走。
江原有意無意般擋住我視線,淡淡道:“走罷。”抬頭向等在一旁的天御府官員道,“你們也去罷。”眾人這才四散而去。
我回頭找到裴潛,想拉他快些走掉,可是很不湊巧,不管怎么穿梭總是若有若無地感到江原的目光。很多次我與他目光相撞,總覺得他眼神中多了幾分復(fù)雜。
快到大殿的時候,江原不聲不響將我拉住,手指在我脈門上按了一會,皺眉道:“脈息有些亂,可惜憑潮沒來,我找別的大夫幫你看看。”
我望望周圍,不自在地沖他笑了一下:“沒什么事,不用了。”
“別逞強(qiáng),免得傷情反復(fù)。”江原不容置疑道,“我?guī)闳ァ!?br/>
我笑了笑,抽出手:“真不用,可能受了點(diǎn)驚罷了。”又胡亂向大殿張望,“諸位將軍都在等你,殿下還是快入席罷。”
江原看著我,沒再說什么。
我忙低頭進(jìn)了大殿,就見江容一陣風(fēng)似地趕到我跟前,激動地一連串問:“受傷了么?受驚了么?我依稀看見你在馬上脫了鐙,腳腕可扭到了?剛才你身邊人多,我都沒敢問。”
我躲都來不及,只好回道:“不礙事。”
江容表情凝重:“我看一定有事!這樣吧,等席散了我給你送些跌打藥過去。”
我警惕地打算拒絕,江容卻已經(jīng)將嘴湊到我耳邊,悄聲道:“凌主簿,你非要拒絕,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咱們公堂上見。”說著扇柄在手心轉(zhuǎn)了一圈,肅然回身,一副不將我正法誓不罷休的樣子。
我沖著江容磨牙霍霍:“不就是點(diǎn)藥,盡管送來。”
江容立刻笑瞇瞇地拍我:“就知道子悅會承我的情。”說著將肘子搭在我肩上,“我的席位在邊上,一個人怪沒趣,你跟我坐吧。”
我面無表情道:“什么時候我也封了侯,倒是可以同你坐一塊。”
江容嘿嘿低笑道:“你死心塌地跟著我,等繼承了王位,我就奏請皇上封你侯。”
我抽了抽嘴角:“免了,消受不起。”
江容若無其事,沖不遠(yuǎn)處面露寒意跟來的江原道:“皇兄千萬別誤會,小弟與凌主簿談的不是公事。”
江原面上又多了一層霜:“容弟這么有功夫,還是多理會自己屬下更好。”
江容笑道:“敝府的人嘛,小弟倒不大用操心。只是我與凌主簿十分投機(jī),今天見他遇了事故,忍不住就多關(guān)心了幾句。小弟這就回避,絕不會耽誤皇兄與他商議正事。”說罷邁步向里走,擺著扇子跟一個走過的將軍打招呼,問人家近日去紅袖坊吃酒了沒。
江原不再管江容,只冷冷看我:“不是叫你離他遠(yuǎn)些么?”
我躲了躲他目光:“他總拿那事威脅,我沒法……”
他打斷我:“昨晚不是說我會解決么?你不信我,還是倒寧愿他來找你?”
我不由抬頭看他:“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我喜歡受他擺布不成?他主動來找我,也沒表示出敵意,我自然也要對他客氣一些,況且……”
“況且人家還要對你問東問西,送這送那,自然要加倍客氣。”
我微微一怔,忍不住解釋道:“那個也是……”
“難道你要說,他逼你收下的?腳踝沒事,卻趕著收人藥材,我說找大夫,你惟恐避之不及。就像當(dāng)初你寧愿跟海賊蛇鼠一窩,也不肯留在我身邊一樣。”江原微微冷笑,“原來別人做什么都好,我做什么都不行。”
我聽到他明顯諷刺的話,胸中好像被針尖扎了一下,怒氣沖上來,想也不想的話沖口而出:“你做什么?你不過是下了令讓我遵守罷了,如果還能選擇,我立刻回去做你眼里蛇鼠一窩的海賊,至少他們把我當(dāng)兄弟看!燕王殿下,你又把我當(dāng)什么?自從來了這里,你哪一次看我不是居高臨下?這一點(diǎn)江容也比你好得多!”
聽我喊完這些話,江原僵硬了片刻,眸子沉沉地看我,似乎有些不能理解。末了,他面無表情地點(diǎn)頭,不住點(diǎn):“好,我總算知道你心里是想些什么了,原來我在你眼中就是這么個形象,好。”
我被他點(diǎn)的一陣茫然,心想他不會受了刺激罷,倒是有些后悔說了出來。
江原點(diǎn)了一陣頭,望住我的目光突然變得冷冽,嘴角卻意外地上翹:“覺得我命令你是么?從今我不管你,不要求你,你愛怎樣怎樣,這樣是不是感覺好一些?但是凌悅,要我把你當(dāng)兄弟,永遠(yuǎn)不可能。”他根本不想等我說話,自顧自說完后,看也沒看我,徑直到主席落座。
我瞧著他那依舊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比剛才更覺得生氣。除了生氣,還有一種說不清楚的煩躁感覺,順手握拳在空中狠錘了一下。
不記得宴會是怎樣結(jié)束的,只記得最后糊里糊涂站起來,然后隨同天御府的人員離了席。席間放量喝了不少酒,沒有人多管閑事地按住酒杯,何樂而不為?
晉王這座騎射場,其實(shí)更是個小行宮,里面房屋眾多,住個幾百人還是不成問題的。我跟著司禮小官到了北館的一處臥房,只等他走開,摸到床鋪就爬了上去。按照往常習(xí)慣,我是一定要午睡的,否則下半天便少精神,現(xiàn)在喝了酒,自然更要睡。
江原說了那句話后,果然沒有人來打擾我,也沒有人過問,我樂得自在,準(zhǔn)備一覺睡到天亮,可惜沒有如愿。天擦黑的時候我被人推醒,睜眼看到裴潛,他很快將一碗醒酒湯遞到我手里,道:“你喝了這湯起來罷,韓王找你過去領(lǐng)賞呢,他府上的人剛走。”
我有些意外,于是幾口喝了湯便下床,隨口問:“怎么說的?”
裴潛道:“叫你一個人過去領(lǐng)賞,還說韓王有話親自對你說。”
我想了一下,實(shí)在覺得沒什么值得他親自過問的,難道,他還在懷疑我與燕騮的關(guān)系?帶著疑惑,我還是遵照口令到了韓王府下榻的南館。通傳之后,我見到了江進(jìn)——和坐在一邊的江麟,二人臉上都帶著笑意看我進(jìn)來。
一見小鬼,就知道事情有異。果然我見禮之后,江進(jìn)有點(diǎn)驚訝地首先開口:“凌主簿踏夜前來,不知道所為何事?莫非小王日間的無意舉動令你懷恨,所以算賬來了?”
雖然早有準(zhǔn)備,這話還是讓我一時無語,沒想到江進(jìn)居然對我玩這種把戲。看一眼江麟,只見他轉(zhuǎn)過頭拼命忍笑,不用想就知道他也脫不了干系。我淡淡道:“下官貿(mào)然前來,只是因?yàn)榻拥巾n王殿下的口令,若非如此,是斷不會來的。”
江進(jìn)一臉毫不知情的樣子:“是我叫你來的?麟兒,你一直在這里,記得我下過令么?”
江麟笑道:“不記得。”
“那就怪了!我還以為自己酒喝多了,記性不好。”
江麟惡意地看著我,幫腔道:“不是王叔喝多了,侄兒倒覺得是凌主簿自己喝多了,凌主簿在席上開懷暢飲,到現(xiàn)在還一身酒氣,腦中不清楚,產(chǎn)生了幻覺也是有可能的。”
江進(jìn)似乎覺得頗有道理,點(diǎn)頭道:“難怪難怪,不過既然凌主簿來了,咱們不能不招待。”抬頭向門外道,“來人,奉茶!”
我無心陪他們一搭一唱,冷冷道:“也許是裴潛搞錯了,既然韓王沒有傳過令,下官便告辭了。”
“慢著,”江進(jìn)攔住我一笑,“不知道凌主簿聽到了什么口令,本王很想知道。”
我冷冷道:“既是誤傳,下官就不用轉(zhuǎn)述了。”
江進(jìn)卻已向門外道:“去門房問問,剛才凌主簿是怎樣通報的?”
片刻有人過來回話:“凌主簿說是來領(lǐng)賞的!”江麟喉嚨里立刻發(fā)出一陣抑制不住的笑聲,越是極力壓制越是聽得刺耳。
江進(jìn)也笑道:“原來是這樣,我記起日間是說了這么句話,沒想到凌主簿記得如此清楚。”江麟笑得越發(fā)厲害。
我變了變臉色,雖然明知他們是演戲,卻也覺得尷尬不已。
江進(jìn)陪著笑了一陣,正色道:“來人,我那里有一柄金玉短刀,取來送給凌主簿,算是為今天的事陪個不是。”
我冷冷道:“下官特跑一趟,只是為了對殿下表示尊重,現(xiàn)在殿下不承認(rèn)此事,那也無妨。至于賞賜,就留給喜歡要的人罷。”
江進(jìn)起身大笑:“好一張利嘴!”向江麟道:“麟兒,我可不能陪你玩下去了。凌公子是我請來的貴客,把他氣跑了可不行!”接著向我賠罪,“凌公子,小王一時興起,玩鬧幾句,還請你不要介意。”
我心頭有些惱怒,果然這小鬼早就串通好江進(jìn),想讓我出丑。看看仍舊在發(fā)笑的江麟,沉聲道:“世子殿下,這樣很有意思么?”
江麟止住笑,走到我面前,黑亮的眼睛瞇起來:“當(dāng)然有意思,凌悅,你每天在別人面前演戲,也該輪到別人在你面前演一次了。”
這小鬼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對我的惡劣印象是變本加厲了,我默然看著他,最后淡淡道:“世子如果演完了,那下官便回去了。”
江麟瞪著我,顯然他在期待我激烈的反應(yīng),結(jié)果很失望。一怒之下,他抽出手邊的長劍,狠狠地指住我:“這是在提醒你!知道么?你平日那些勾三搭四的本事,不要在我父王面前使!否則就像今天,我隨時可以擺布你,讓你有來無回!”
我冷冷一笑,撥開他的劍鋒:“世子殿下,下官怎么做,也不需要你來指點(diǎn),倒是盼你下一次找我麻煩,不要假別人之手。如果真為你父王著想,為什么不先與他商量?”
江麟惱羞成怒,虛揮一劍道:“無恥!”
小鬼真是一點(diǎn)也不可愛,我笑笑:“無恥這二字,我也聽了好幾遍了,麻煩下次換個新詞。”
江麟咬著牙,一副跟我不共戴天的模樣,嚷道:“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我沒再搭理他,正要轉(zhuǎn)身出門,卻又被人伸手?jǐn)r住。江進(jìn)突然對江麟笑道:“麟兒,你時常說他無恥下流,似乎也沒什么用處,王叔沒有親見,也不好幫你作證。不如趁這機(jī)會驗(yàn)證一下,好讓誰都無從抵賴。”
江麟怔了怔:“怎么驗(yàn)證?”
江進(jìn)強(qiáng)健的手臂一收,猛地將我攬?jiān)谛厍埃瑺N然一笑:“讓我試試這身子是不是夠銷-魂?”
江麟呆住,我大怒。
可是江進(jìn)看準(zhǔn)了我內(nèi)力不濟(jì)的弱點(diǎn),對我的招式毫不理睬,硬是靠強(qiáng)悍的內(nèi)力將我制住,越是反抗,越是無法動彈。他從從容容地捏住我下巴,輕輕撫了撫,笑道:“嗯,抱起來感覺真是不錯,怪不得大哥將你當(dāng)塊寶。你愿意當(dāng)我的寶么?快說愿意。”
我氣得眼前一黑,幾乎要吐血,只覺得身子被越抱越緊,胸口被一股內(nèi)力壓住,漸漸喘不過氣來。江進(jìn)還是撫著我的臉,低笑道:“親我一口,馬上放了你。”
我看清楚他臉的方向,吐一口唾沫,江進(jìn)將頭一偏,對已經(jīng)呆了的江麟道:“他不肯勾引我,是不是要用強(qiáng)?”
我又急又怒,氣喘吁吁吼道:“畜生!”
江進(jìn)卻抱得更緊,笑道:“你叫我什么?本王長到現(xiàn)在還沒被人罵過,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手臂一彎,將我橫抱起來。
我大驚,卻仍然無計(jì)可施,強(qiáng)大的內(nèi)力將我壓制得手腳麻木,我突然意識這是一個更可怕的人。江進(jìn)不像孫膺,不像江容,更不像江原,他風(fēng)流出名,卻更以悍勇出名,而且,做起來事來不計(jì)后果。
江進(jìn)輕松抱著我向屋內(nèi)走,似乎他手里只是一個嬰孩。意識已經(jīng)有些朦朧,江進(jìn)的壓迫、醒酒湯……能做的,惟有用力吸氣。只是我在無法掙脫的桎梏中,看到了江麟立在一邊,他猶疑地看著我,卻也只是這樣,我向他投去冷冷一瞥,靜靜地閉上眼。那個小鬼,他真是不害死我不罷休了。
錚的一聲響起,腳步聲忽然停住,是江進(jìn)宏亮的聲音:“麟兒,你做什么!”
“王叔,請你放了他。”江麟沒有底氣地叫了一聲,一把劍落地,我感覺自己的衣擺被扯住了。
再睜開眼,江麟焦急地?fù)踅M(jìn)在前面:“王叔,不行,放了他。”
江進(jìn)冷冷回看他,這一瞬他變得跟江原十分相像:“麟兒,我在達(dá)成你的愿望。你不是要他消失么?只要過了今晚,你父王就不會再看他一眼了。”
我聽了這話,不屑地哼笑一聲。江麟看了看我,抿著唇道:“不行。”
“不行?這樣不可多得的人,錯過還是我江進(jìn)么?”江進(jìn)挑了挑眉,忽然笑道,“這樣吧,王叔讓你先親一口,你以前不是說也要嘗嘗么?”說著將我向他身前湊去,我無法動彈,冷冷看著他。
江麟微紅了臉,下定決心般直視江進(jìn):“王叔,你這么做的話,我就去稟告父王!”
江進(jìn)微微瞇眼:“我若不在乎呢?”
“上次王叔硬納了早有婚約的良家女子為妾,不知皇祖父是怎樣說的?這次,這次王叔行為更甚!”
江進(jìn)嘿然一笑:“好麟兒,居然這么威脅你王叔。”
江麟已經(jīng)無暇他顧,急道:“王叔,只要您放了他,我……”
我忽然覺得全身為之一松,江進(jìn)已將我穩(wěn)穩(wěn)放回地上,他嚴(yán)肅地看著江麟:“如果你不想這樣,就不要在我面前玩火,這次你聯(lián)合的是王叔,后果尚可收拾,如果換成別人呢?你已經(jīng)十三歲,要做什么,自己想清楚了再做。”指指我道,“就像凌主簿,他是你父王的重要幕僚,你不喜歡他沒關(guān)系,但你動手前別忘了問過自己:究竟有沒有那樣恨他,希望他遭遇什么后果?這個教訓(xùn),要牢牢記住!”
江麟咬著唇,默默低頭。江進(jìn)卻已經(jīng)鄭重為剛才的行為向我道歉,一點(diǎn)沒有推卸責(zé)任的意思,接著義正詞嚴(yán)地要求江麟向我賠罪。我靠在墻上,聽到江進(jìn)的話,竟不能立刻分辨真假,只有苦笑。
接著江進(jìn)命人取來許多珍貴寶物,說是連同剛才的事一同彌補(bǔ),不由分說派人送去我住處。我冷眼看著,明知他半真半假,卻無可奈何。江麟神色有些不自然,似乎還在為剛才的事不安。最后告辭時,他站起來,仿佛想與我一起回去,我卻只冷淡看他一眼,獨(dú)自邁出房門。小鬼這樣害我,雖然不能報復(fù),卻也不想讓他舒心。
夜色沉沉,還伴著冷風(fēng)颼颼,我經(jīng)過南館的甬道時,不由縮緊了身子。就在這時,道路盡頭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閃過,我停下腳步,輕嘆一聲:“出來吧。”
那身影重新從墻邊出現(xiàn),一深一淺地向我走來。借著天幕透出的微光,我看到他交織著苦澀與激動的眼神,心猛地縮緊了,緊得能聽見自己心跳,在黑暗中一下一下撞擊著。我知道,躲不過,我也知道,他不可能認(rèn)不出。
易青走到我跟前,停了片刻,終于用低啞的顫音叫了一聲:“殿下……”
我眨了眨眼睛,竭力平靜聲音,輕聲道:“別這樣叫,我已經(jīng)不是了。”
易青愣了一刻,接著痛苦道:“怎么可能是這樣?殿下,皇上沒有找到你嗎?朝廷沒有派兵么?”
我示意他低聲一些,先問他道:“你怎么在這里?他們讓你隨意走動么?”
易青道:“韓王把燕騮同我安置在這里的一間小院中,并沒有嚴(yán)格限制行動。”
我點(diǎn)點(diǎn)頭:“先告訴我,你是怎么被俘的?劉鈞呢?”
易青眼中露出悲憤神色,含淚道:“殿下,劉大哥……他被刺穿了胸膛,力戰(zhàn)捐軀……我被人一刀砍在臉上,昏了過去,醒來便被俘虜,帶來了這里。”
我想起臨走前那最后一瞥,劉鈞大喝著讓我先走,又想起遠(yuǎn)在建康的劉恒,心里抽痛,又問道:“難道蜀川余孽竟然串通了北魏么?”
“什么蜀川余孽,那就是北魏人啊!他們冒充蜀人,想要置殿下于死地,造成朝內(nèi)混亂……”
我腦中一閃,急促問易青:“你確定?居然是魏人搞鬼?”
易青悲痛道:“是,否則我也不會被帶來這里,只是當(dāng)初埋伏我們幸存的人已經(jīng)全部滅口了,死無對證。他們用了很多辦法,想要我歸降,我本來打算以死相抗,誰知他們又抓到了燕騮。這些日子,若不是為了照顧燕騮,想著有一天能將它交給你,我恐怕早已殉國了,卻沒想到殿下也……”他頓了頓,突然揚(yáng)起頭,“殿下,我聽出魏人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是……”
我簡單告訴他南越的事情經(jīng)過,又告訴他現(xiàn)在埋名天御府的事實(shí),易青聽得震驚不已,卻怎么也無法相信,因?yàn)樵谒睦铮磺斜静辉撨@樣。最后,他含淚問道:“殿下不打算回去了么?”
我淡淡一笑:“南越并不少一個越凌王,就算回去,誰能容我?今天要不是燕騮失常,我怕在這里也沒有容身之地了。”
易青露出絕望神色,顫聲道:“那,殿下,燕騮,你馳騁疆場的一切,就這樣甘心放棄么?我們,就這樣虛度時日?”不等我回答,他飛快道,“以殿下在南越軍中威望,若是找機(jī)會重回荊襄,只要振臂一呼,長江沿線,必然揭竿而起!到時順江東下,直逼建康!就算太子也動不了你,難道還怕皇上不肯承認(rèn)你么?”
我看得出他竭力思考說服我的對策,不由澀然笑道:“以前我以為自己擁有,所以拼命去維護(hù),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有些東西從來不屬于我,也從沒資格得到。就算搶來皇位,又有何用?”
易青久久看著我,突然憤怒道:“殿下錯了!殿下怎能這樣頹喪?只要坐擁天下,還有什么不是囊中之物!屬下想出一個辦法,我們即刻去找南越使節(jié),不必告訴他們殿下身份,只要能利用他們返回南越,找到殿下舊部,一切便可以扭轉(zhuǎn)!”見我并不動,易青焦急地一把將我拉住,口中道:“燕騮就在院中,我們可以騎它下山,沒人追得上——”
就在那一刻,他表情變了,變得比剛才還要震驚,他緩緩看向我,喃喃道:“空的……為什么是空的?”</br>